第57章
梁王府。
梁王妃雖然回來了, 但梁王府并沒有恢複往日的熱鬧。梁王妃受傷,幾乎終日閉門不出,不大言語;梁王在梁王妃回來後的第二天就正常當值, 故而梁王府終日寧靜。
梁王妃回來後, 照舊是吳嬷嬷和采香伺候。這天梁王妃黎玉帛下床走動, 吳嬷嬷捧了兩朵含苞荷花三朵蓮葉進來,放在水缸裏養着,道:“王妃,如今夏日正是蓮花盛開的世界,這荷花養一樣, 明天就開了, 既好看,又有香氣。”
黎玉帛走過來,摸了一下蓮葉, 笑着說道:“是啊,真好看。在梁王府生活真舒服,想要什麽就有什麽,還有王爺那麽好。我可再也不想被綁架了,只想永遠陪在王爺身邊。”
吳嬷嬷笑着道:“王妃可還記得,頭一回梁王讓人送蓮花進來, 王妃說了句令人捧腹大笑的話,是什麽來着,什麽佛什麽,老奴記性不好,倒給忘了。”
黎玉帛淡淡一笑:“這麽久遠的事, 我也不記得了。我忽然想起一句詩, ‘采蓮南塘秋, 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表面寫蓮花,其實是寫對愛人的依戀,就像我對王爺那樣。”
吳嬷嬷心道,果然如王爺所說,王妃确實不對勁。從前王妃不會在人面前這般表白對王爺的心跡。而且荷花有佛性,是王爺說的,并不是王妃說的。莫非這真是假王妃?王爺讓我多多留意,用激将法将假王妃激出梁王府,這樣他也許會去找王妃,王爺就能救王妃出來。
吳嬷嬷壓下心裏的疑惑,将水缸放好,用手舀了一點水灑在蓮花蓮葉上,回頭對黎玉帛微微笑道:“王爺對王妃何嘗不是?王妃不在的這幾天,王爺真的是沒有閉上過眼睛,一有風吹草動,王爺就會起身看是不是王妃回來了。老奴都不敢想,若是王妃真的在土匪手上有個三長兩短,王爺不知會變成什麽樣。好在王妃回來了,往後在王府好好過日子就是。”
“自然是的。”黎玉帛嘴角帶着笑,眼裏卻仿佛含了淡淡的憂傷,手放在含苞待放的蓮花上,“在王爺身邊,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寧和喜悅。如果……如果我真是……”
“真是什麽?”吳嬷嬷瞧出了不對勁。
黎玉帛目光一斂,看着吳嬷嬷道:“如果我真是被土匪打得失憶了,變成傻瓜了,還希望王爺不要嫌棄我。”
吳嬷嬷低下頭,怕被假的梁王妃看穿心思,道:“王妃別說胡話,那日太醫不是說了王妃腦袋雖然被打,但沒多大關系。再說了宮中杏林聖手不計其數,自然醫得好王妃。”
黎玉帛走到凳子前坐下,淡淡道:“但願如此。”
這會兒采香端了湯藥走進來,伺候黎玉帛喝下。吳嬷嬷道:“馬上就是七夕節了,老奴替采香這些年輕姑娘讨個彩,請王妃寫句好話,讓她們七夕節當天出府,挂在姻緣樹上,求個好姻緣。王妃,您看可否?”
采香面露喜色,笑道:“真的嘛?可以嗎?”她還未察覺任何不妥,只當眼前的王妃就是真的黎玉帛,故而言行舉止皆如從前。
吳嬷嬷笑着責備道:“王妃寬容,去年就說了今年七夕恩準未婚的年輕女子出門游玩。采香,你真是不長記性!我年輕的時候也去廟裏拜過,在姻緣樹上系下一條紅箋,可惜未能如願。我當然希望你們能如願,将來和王爺王妃一樣恩恩愛愛。若是王妃給你們寫字,一定能得月老關注,早日幫你牽好姻緣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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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香愈發眉開眼笑,滿臉都是喜悅,興颠颠地謝恩道:“王妃!你真是太好啦!碰上您這麽好的主子是奴婢三生有幸!奴婢沒讀過什麽書,只知道一句詩‘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您幫我寫這句話好不好?”
吳嬷嬷一直在留心假梁王妃臉上的表情,看到他的笑意僵住,猜測他應該還沒來得及學真的王妃的筆跡,便決定繼續利用這一點,笑道:“采香,你別得寸進尺。這自然是王妃寫什麽,你拿什麽,哪有你指定寫什麽內容的道理?”
采香噘着嘴道:“是。”
黎玉帛未置可否,許是在思索如何拒絕,但又深知以真黎玉帛的性子,是不會拒絕的。
恰在這時,梁王霍曜回府,人已經走進飲翠軒,聽到房間裏一片喧鬧,問是怎麽回事。
黎玉帛将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霍曜拉着黎玉帛的手,讓他坐下,笑着說道:“真好!”
黎玉帛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問道:“好什麽?”
霍曜道:“你回來後,王府總算有了生機。你不在,這些人也不敢和我說話,王府裏悶悶的,你一回來所有人都很高興,這還不夠好嗎?”
黎玉帛笑意盈盈地看着霍曜,目光中充滿了愛意。
霍曜對吳嬷嬷道:“這件事不只王妃恩準,本王爺也同意!不只是未婚的女子,除了必要的人手,大家都可以在七夕節這天出去游玩。只是要讨王妃的好彩頭,便還是未婚女子,免得王妃受累,其餘的人可以來本王這裏讨彩頭。”
吳嬷嬷笑道:“豈敢豈敢。老奴鬥膽說句不敬的話,全府上下,誰都敢來王妃這讨彩頭,王爺那……怕是只有王妃敢了。”
兩人一唱一和間,霍曜又笑着看向黎玉帛說道:“王妃在外吃了苦頭,本王希望借這個機會,給他驅驅黴運,讓他高興高興。來,拿紙筆來!本王現在就陪王妃寫。”
黎玉帛立刻出言阻止道:“不急,王爺不急。大中午的,王爺怎麽回來了?”
“中午有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我惦記你,所以回來看看。”霍曜目光溫柔地直視着黎玉帛。
黎玉帛覺得要被霍曜這樣溫柔如水的目光看化了,仿佛一片片桃花再頃刻間綻放,露出點點花蕊,鮮嫩的,燦爛的。他道:“我已經回來啦,王爺不用擔心我!這樣來回奔波,多辛苦啊!”
霍曜嘴角輕輕揚起,凝注着黎玉帛,一言不發。
黎玉帛被霍曜看得低下了頭,說道:“王爺,這寫字的事情不急。七夕節還有四日,我先找好一些文字,等我身子大好了,我們再一起寫。”
霍曜應聲道:“好。”
下午,吳嬷嬷陪着黎玉帛在院子裏散散步看看花,滿心期待黎玉帛提起出去走一走的願望,沒想到黎玉帛絕口不提,仿佛要把王府看個夠走個遍似的,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到了晚上,霍曜回來陪黎玉帛用膳,說起今天恭和帝淑妃都問起黎玉帛是否安好。
霍曜給黎玉帛夾了一塊羊肉,道:“經過了這麽多事,淑妃還能穩坐在父皇身邊,真是可恨。不過她也确實有手段,敢替父皇擋刀,也足見她的膽量。你回來之前,我還擔心是她派人綁架了你。”
黎玉帛道:“要真是淑妃綁架了我,她估計會直接殺了我,再把我的屍體抛在王府門口,發洩心頭之恨吧。幸好不是她,不然我就見不着王爺了。”
霍曜細嚼慢咽:“後來我仔細想了想,淑妃也不敢。她雖然沒有被父皇懲罰,但她派人推三皇子落水的事,是紮在父皇心裏的一根刺,若再出一點意外,父皇絕不能再縱容她。就算父皇肯,我也不肯!”
黎玉帛喝了口湯,想了想,說:“任何時候,王爺都不要為我冒險,如果我真的出了事,請王爺好好活着。也許有一天,王爺會遇着一個比我還愛你的人。”
霍曜拿筷子碰了下黎玉帛的筷子,說道:“不準說這樣的話。我将你從側王妃立為王妃,就打定了主意,這輩子都只要你。”
黎玉帛眼中居然閃出一點淚光,霍曜立馬轉移話題說道:“對了,今天還有一個人也突然和我問王妃是否安好。你猜猜是誰?”
黎玉帛皺起眉頭,思索片刻,道:“朝廷上那麽多官員,我又不熟,怎麽猜得中是誰呢。”
霍曜眸光如星火般定在黎玉帛臉上,說道:“鎮國大将軍呂軌中!前不久,因為他兒子欺負百姓,我和呂大将軍結仇,兩人水火不容。沒想到他今天居然突然問起你,而且語氣不善。當時我就想,土匪會不會是他安排的?但……”
黎玉帛接過話茬道:“但如果是他安排的,他又怎麽會放我回來?”
“不錯。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他就只是幸災樂禍而已,小人心腸。兒子犯下滔天大罪,還不知悔改!”霍曜分明看到對面人眸光一動,那絕不是他的玉兒該有的神情,也許玉兒此時就在呂軌中手裏,他們為了讓眼前這個假人模仿玉兒,必不會殺了玉兒,只要玉兒還活着,本王就一定要救出他,你們這些人間渣滓都得死!
霍曜接着道:“雖說土匪将你放了回來,但不揪出他們我真不放心。況且我在朝中樹敵頗多,其他人會不會來日如法炮制。玉兒,我真是擔心啊。”
黎玉帛将手覆在霍曜手背上,道:“王爺寬心,以後我會小心的。風風雨雨,我們一起。”
霍曜點點頭。
到了該入睡的時候,霍曜再次将黎玉帛哄上床,以他身子不适為由,拒絕同床,自個兒回了榮春堂安置。語氣溫和,眼神暧昧,句句是為了對方好,事事是為對方着想,讓人瞧不出破綻。
次日,黎玉帛說閑來無事,想找出從前王爺教他寫的字來看看。吳嬷嬷說全燒了,王妃覺得不好看,早就讓人全燒了,又笑道:“如今王妃的字好看多了。其實不管王妃的字好不好看,大家都會喜歡的。”
黎玉帛笑笑不說話。
偏偏采香又提起寫紅箋彩頭的事,黎玉帛仍以身子沒有好全為由,說過兩天再寫。
這位假的黎玉帛,也就是假冒僞類男人馬潛,知道拒絕不了。況且他非常沉浸在扮演黎玉帛的角色中,喜歡被下人們簇擁的感覺,更喜歡王爺的铮铮鐵骨和似水柔情,那是一個真正的近乎完美的男人,讓人第一眼就沉醉無法自拔。
之前他是拿錢辦事,拿呂軌中大将軍的錢,扮成黎玉帛,來殺梁王。
但就這麽兩三日下來,馬潛已經徹底喜歡上梁王。
梁王英俊潇灑,沉穩有格,端正彬彬,仿佛天上降落的神祇,對于任何一個喜歡男子的人來說都無法抗拒。馬潛行走江湖這麽多年,利用人面皮技術也睡了不少長得俊俏之人,但從未遇到過如梁王這般俊美且外冷內熱之人,從外表看過去,俊朗自不必說,其高傲模樣就像冰雕一般,不會愛上任何人;但他的眼神那樣熱烈,他的愛意那樣燦爛,讓人無法不深陷其中。
他現在最渴望的想法就是取代黎玉帛,哪怕是一輩子都戴着臉上這張黎玉帛的人面皮。
所以他不能露出任何破綻,不能讓人發現他不是黎玉帛,目前最大的困難就是寫字。
他只跟着黎玉帛學了三天時間,學到了黎玉帛說話的語氣和行為舉止,看起來很像黎玉帛,但再具體一些,就需要深入模仿黎玉帛的方方面面。所以他需要回到黎玉帛被關的那個小黑屋,去逼迫黎玉帛寫字,再模仿他的字跡。
馬潛身上的傷本來就不嚴重,養了數日後早已痊愈。這日他借口整天悶在王府裏,人都悶壞了,想出去走走,不想太多人跟着,就只帶了吳嬷嬷和兩個侍衛。
剛出了被土匪綁架的事,如果出門再不帶人,必會顯得事情蹊跷,所以他只好帶人一同出門,反正他以為吳嬷嬷是個眼花耳聾的老嬷嬷,不中用,至于那兩個侍衛,以馬潛的功夫是可以輕易躲掉的。
殊不知,吳嬷嬷也故意和兩個侍衛落後于他,很快,馬潛就避開了吳嬷嬷和侍衛,獨自朝偏僻的小屋子走去。
只是馬潛不知道,在不遠處,一直有雙如鷹眼般犀利兇狠的目光在盯着他。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