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黃牛突然被車堵住去路,踉踉跄跄後退兩步,換個方向撒腿就跑。
林新野長腿一伸,一甩車門下車,心裏還惦記着那張手幅,手剛伸進兜裏,就聽到谷雨聲嘶力竭地大喊:“快!快抓住那個人!”
他瞥了谷雨一眼,她跑的上氣不接下氣,頭發散亂,挺标準的不顧形象一路狂奔。
谷雨繼續拼命喊:“快!快……快抓住他啊!”
行,今天再幫小朋友最後一個忙。
林新野把手從口袋裏拿出來,轉身就追着黃牛跑。谷雨整個人跑的頭暈腦脹的,但一定神,還是看的清清楚楚,林新野跑起來也太他媽好看了吧,他長腿邁一步頂她這小短腿三步,像一陣風,擁有一種具備爆發力的安全感,女人會覺得這樣的男人很可靠。
她恍惚想到高中運動會,自己站在看臺上偷偷看全段最帥的男生跑步,整個運動場都是為他一個人的吶喊。
說時遲那時快,谷雨還沒從美好的高中回憶中緩過神來,林新野已經追上黃牛,直接把黃牛的雙手反扣,就勢往地上一壓,黃牛整個人躺在地上無法動彈。
手無縛“牛”之力的谷雨瞠目結舌看着眼前這一幕,心裏大喊“牛逼”,她拼盡全力追上他倆,只看見林新野極不耐煩地皺着眉頭,好像嫌黃牛髒了自己的手,“真煩,手幅還沒看呢。”
雖然兩個人認識不久,但谷雨清楚林新野就算故意扮壞,也講究所謂風度,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不耐煩。
毛絨絨緊随其後跟上,看着地上的牛,心裏大快,破口大罵道:“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摳,我也沒把你送到警局,就是讓你還我一頓飯錢,在樓頂的餐廳吃頓飯,要付錢的時候你倒是跑得快。”
黃牛整個人在地上動彈不得,可憐道:“出來混都不容易,我也不想這樣啊。”
林新野在一邊冷冷瞥着現場,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似乎發生什麽都跟他沒關系。
這只牛的牛皮真不是一般的厚,相當欠宰,谷雨悠悠補上一刀:“不想賺錢?”
黃牛嗚呼哀哉道:“Cynic這個團我們真的沒辦法,票怎麽撈都撈不到,每天問的人又那麽多,要是有票我肯定給你啊。”
毛絨絨冷哼一聲:“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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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不想再多費口舌,想給這頭牛思想改造難于上青天,還不如直接把他扔進局子裏來的方便,讓警察同志把它削成牛肉卷涮鍋。
她不耐煩看了黃牛一眼,“別廢話了,警察局裏走一趟。”
林新野還真看不出平時跟小豆芽似的小朋友,橫起來倒還挺能唬人的,他哧了一聲,笑着說:“真行。”
谷雨轉過去看他,問:“行什麽?”
林新野勉為其難開金口問:“你打算怎麽把他綁到警察局去?”
谷雨:……
“打車吧。”
林新野第一次正眼看了黃牛一眼,挺胖挺壯的,一個頂兩個谷雨,“你們倆綁的住他?”
谷雨想,綁不住也得綁,綁的住也得綁,現在她們倆是為民除害伸張正義。
毛絨絨倒是搶在谷雨前面大聲承認:“綁不住!”
每一次三個人同時在場,谷雨都恨不得拿502把毛大小姐這張嘴給粘牢了。
綁不住個毛啊!這只黃牛為非作歹利用追星姐妹們對哥的愛騙錢,就憑着對哥的愛她們也得五花大綁把他丢進局子裏。
谷雨尴尬地咳嗽兩聲,“今天已經麻煩你很多了,我們會想辦法把他帶到警察局去的。”
她話音剛落,黃牛就不安分地動來動去,猛一轉身就想逃,結果被林新野一把按牢,在地上沒法動彈。
林新野瞥了一眼黃牛,“你确定你們綁的了?”
“綁不了!”此時的毛絨絨摸着自己的良心問,她絕對不是低估自己的武力值,把黃牛踹上出租車這點本事她還是有的,可是她現在看谷雨和面前這位帥哥,怎麽看怎麽不對勁,自己不順水推舟一把真是不配當谷雨的小姐妹,谷雨是個愣頭青,她可不是,“麻煩帥哥你載我們一程,要是讓這黃牛半路跑了我半夜做夢都得氣醒。”
剛說完,毛絨絨就把谷雨往車邊推,忙着向林新野确認:“真的麻煩你了,這一次幫幫我們好不好?”
谷雨扯了扯毛絨絨袖子,剛想義正言辭反駁,就被毛絨絨一把捂住嘴巴,毛絨絨道:“她從小到大就不懂事,別管她。”
谷雨拼死反抗,可是武力值懸殊,被毛絨絨死死困住。
好啊,毛球球你個吃裏爬外的家夥,從小到大我給你打了多少掩護,現在天降巨鍋,我就變成那個不懂事的了?
林新野看小朋友反抗的樣子跟小貓舞爪子似的,心情都好了幾分,心想反正今天自己搭錯筋,不如一錯到底,權當行善積德了。
他一把拎起黃牛,牛踉踉跄跄往前跌了一步,一下撞到車前,林新野問:“他坐哪兒?”
谷雨被毛絨絨捂着嘴,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目不轉睛地盯着林新野,好像有話要說。
林新野不躲避她的眼光,像是在讀她的眼神,“小朋友,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把黃牛扔進後備箱?”
谷雨登時就要掙脫毛絨絨的束縛,可毛絨絨使勁拉住她,心想這麽多年了,第一次知道谷雨這麽有脾氣。
自己心狠手辣還要把帳算到自己頭上,谷雨心情相當複雜,他今天幫了自己忙,但每一個忙都可以用一種神奇的方式把她氣老十歲。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天賦?
林新野見小貓又開始張牙舞爪了,仁慈一笑,“你放心,可我不是那種人。”
說完他把後車車門一開,一下就把黃牛丢進去,毛絨絨見狀連忙把前門一開,把谷雨塞了進去。
于是四個人迅速尋找到各自位置,林新野谷雨坐前座,毛絨絨黃牛坐後座。
一開車,速度驚人,谷雨猛捂胸口,感覺相當天旋地轉,一下子說不出話。毛絨絨坐在谷雨斜後方,着急對林新野道:“不好意思,谷雨她很容易暈車,能不能麻煩你開慢一點。”
“谷雨她之前跟我說過,不好意思,一下子忘了。”林新野放慢車速,“職業習慣,有時候忍不住就開快了。”
毛絨絨心裏迅速閃過兩個念頭,第一谷雨之前已經坐過這帥哥的車,第二這帥哥是搞賽車的?
她比谷雨随意得多,開口就問:“你搞賽車的?”
林新野随口應了一聲,“嗯,我玩車的。”
毛絨絨恍然大悟一般,問:“你知道我跟谷雨是來看林樂童的發布會嗎?”
林新野點頭:“知道,她跟我說了。”
谷雨一直沒插話,她的暈車症狀并沒有得到很好的緩解,整個人很乏力。
整個車裏就她跟黃牛兩個人安靜如雞,一言不發。
毛絨絨嘿嘿一笑:“那個GUC你熟不,他們公司微博經常轉發林樂童有關的事情,你知不知道點內情呀?”
林新野突然點頭,很爽快地說:“知道。”
聽到這句話,谷雨覺得自己身體被慢慢注入力量,啊,這是跟哥有關的事,不過她還是安靜坐在那兒靜待下文。
毛絨絨相當興奮地問:“怎麽說怎麽說?”
林新野瞥了後視鏡裏的黃牛,“等把他送進警察局再說。”
毛絨絨會意不再多問,倒是黃牛委屈巴巴地說:“有什麽我不能聽的……”
說到這兒毛絨絨就氣不打一處來,忿忿道:“你有什麽好聽的?給你聽了繼續在微信編料騙錢?”
毛絨絨腦子裏立馬浮現黃牛編料标題——“林樂童勁爆豪門身世獨家揭秘需要私”
她接着一翻白眼道:“趕緊閉嘴別說了啊。”
沒想到這黃牛還可勁委屈道:“我也沒壞事做盡,沒偷票沒搶票的,我還是有我的職業操守的。”
毛絨絨這次實在被黃牛氣的不輕,一肚子氣都變成話說個不停,“不偷不搶是你們黃牛的職業操守嗎?那是我們每一個公民的社會底線。這次去看場演唱會,被跑票了不說,坐那兒喝咖啡,不知道有多少黃牛來問我出不出票,你還敢跟我說職業操守,偷搶騙人騷擾人,你們落了哪項?”
聽她這麽一說,林新野才明白自己在場館外晃蕩的時候,為什麽那麽多陌生男子來問自己有沒有票,不過他沒說話,反倒轉頭看了眼谷雨。她緊閉雙唇,整個人都緊繃着,很不舒服的樣子。
他問:“開太快了?”
谷雨搖搖頭,輕聲說了句“沒”。
她發誓她就是擔心自己吐髒林新野的豪車,不然早就生龍活虎加入這次黃牛聲讨大會。
一行人到了警察局,迅速處理完事情,又匆匆趕回去,回去路上車裏就三個人,谷雨刻意跟毛絨絨一起坐在後排。
車上沒閑雜人等了,毛絨絨才放心大膽地問:“大帥哥,我們再說說GUC呗?”
問完她就期待地搓搓小手準備聽八卦,沒想到谷雨上車之後第一次主動說話:“他叫林新野。”
毛絨絨一聽,這語氣,好像兩個人熟的不得了。
“叫我林新野就好。”林新野倒是很配合地禮貌道,“我是GUC的車手,我們老板好像跟林樂童是很好的朋友。”
谷雨雖然表面不動聲色,提到林樂童還是豎起耳朵聽。
毛絨絨就喜形于色,眨巴着期待的大眼睛說:“然後呢然後呢?”
林新野說:“我們老板人很好,經常給我們發員工福利,沒事就給我們發Cynic巡演的門票和他們的簽名照。”
說到門票的時候他有意無意看了眼谷雨,沒想到小朋友不為所動,呆呆坐在那兒,跟顆土豆似的。
毛絨絨豔羨道:“你們老板真好。”
林新野點頭:“不僅人好,長得還帥。”
很久不說話的谷雨冷不防蹦出一句,“你長的這麽像日本人,又開賽車,真是中國制造的藤原拓海。”
“小朋友真是過獎了。”林新野笑的很輕巧,整個人散着無所謂的魅力,一雙桃花眼此刻并不含情脈脈,反倒顯出疏離的迷人,“眼光很好。”
到了酒店,谷雨和毛絨絨下了車,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謝謝”。林新野突然覺得怪沒勁的,小朋友一個人說謝謝的時候總是有點拘謹的,總沒有那麽無拘束,別有一種可愛。
他也下了車,和她們一起走到大堂,在電梯分別時候,他叮囑:“今天折騰這麽久了,回去都早點休息吧。”
特意說給小朋友聽的,她後半程坐在車裏,幾乎全在眯着眼睛睡,讓他一直懷疑是不是自己開車開的太快了,她要裝睡抵擋暈車。
不過她現在倒是看起來很精神,很開心地在電梯門外對他揮手說再見。
怎麽說呢,這份興奮過于微妙,像送瘟神的喜悅。
果然善心大發就沒什麽好事,他風度翩翩笑着按下電梯按鈕,門關上那刻忽然變了臉色,手伸進兜裏,拿出了那張手幅。
電梯裏的光很亮,展現現代都市文化的輝煌,紮眼到讓人覺得無處遁形,幸好他有幾個破錢和一張過得去的臭皮囊,不然在這樣的燈光下會覺得羞愧。不過那張手幅,在這樣的燈光下,荒唐又可笑。
為什麽自己上次伴舞,留下這麽多荒謬照片。
每一張照片都是對他精心呵護的形象的摧毀。
在自己照片邊上還印着“哥哥你放心舞,妹妹我臺下守。哥哥你放心飛,舞騎永相随”。
這句話一下子掐滅了他從小到大引以為傲的幽默感。
真他媽的土。
他耐着性子再翻面一看,背面倒是有點意思,她們竟然還要一人一塊送自己出道。
幽默還是要幽默,這張手幅他會精心珍藏,請人裝裱起來挂在卧室裏,每天睡前看看樂一樂。
當然,別人進自己房間前要及時摘掉。
二維碼邊上寫着一行隽秀的小字“林新野,做人要有追求,給自己争口氣,也不要給我哥丢臉,加油!你一定可以的哦(*^_^*)”
這是小朋友第一次叫自己大名,可其他說的是什麽話?
追求、争口氣、丢臉、加油。
好像他失業沒飯吃了一樣。
“我哥”是誰?林樂童嗎?
我是你哥的親哥。
不過他越看那行字,心情卻越輕快。
他的生活太完美,這份完美是日子的不停重複搭成的,為了打破那種重複感,他甚至會摸不同的硬幣決定吃什麽飯。
這下好了,老天開眼,小朋友橫空出世,他的生活都變得多姿多彩了。
谷雨回到房間,剛剛終于回到酒店的喜悅仿佛一場游戲一場夢,現在她立馬癱倒在床上,與昨晚欣喜若狂難以入睡的心情不同,此刻的她異常悲痛。
現在她才深深感受到被跑票的痛苦,整個人空落落的,總覺得什麽憋在心口。她和毛絨絨之前欣喜地訂票訂酒店準備燈牌,仔細看每個站姐的微博生怕落下什麽應援物,更重要的是那份準備好在臺下為林樂童吶喊的感動心情,全都落了空。
好像一個透明泡泡,折射着漂亮的七彩光芒,遠遠地往天上飄,你以為它要去更高更遠的地方了,可它突然顫巍巍地破了,什麽都不剩。
谷雨躺那兒發呆,毛絨絨倒比她潇灑,迅速洗頭洗澡出來,坐在那兒抹護膚品。
毛絨絨邊抹邊問:“谷雨,那張手幅你放哪兒了,給我好好欣賞下。”
谷雨還是發呆,最後反射弧極長地回了一聲,“啊?”
毛絨絨繼續專心抹臉,“手幅。”
“手幅啊。”谷雨慢悠悠地想了會兒,整個人突然打了雞血一樣從床上彈起,“完蛋,闖禍了。”
毛絨絨很詫異地轉身,皺着眉頭問:“怎麽了?”
谷雨懊惱到快要淚流滿面,“我靠!我怎麽忘了!”
毛絨絨:“忘記什麽了。”
谷雨閉上眼睛,極其不情願地回憶起,自己好像一時生氣,在手幅上寫下了“林新野,做人要有追求,給自己争口氣,也不要給我哥丢臉,加油!你一定可以的哦”這樣的欠扁的話。
雖然她寫話的時候林新野還沒開始今天的一日扶貧之旅,兩個人之間或許還算有那麽一點點血海深仇。但他看到這句話的時候,他這一天幫了自己這麽多忙,現在他可能想直接把自己扔進海裏喂魚。
她苦澀地咽下眼淚,都怪她腦子不好使。
谷雨對着天花板相當絕望地蹦出幾個大字——“天亡我也。”
林新野一個人在房間裏對着天花板思考人生,剛剛那張手幅裏提到童童,他突然想起以前的事。
那時候他一個人在美國讀書,很少跟家裏聯系,偶爾跟家裏人視頻,看着爸爸媽媽弟弟三個人其樂融融的樣子,覺得自己特別像個外人。可能是隔着太平洋,地圖距離和心的距離,都太過于遙遠了。
他閑了就去酒吧兼職調酒,他爸爸奉行的是小孩要獨自自主的原則,不怎麽給錢。
想起來,那段日子過的很颠倒,他對很多事情的感知能力都很麻木,過一天就算一天,有時候晚上覺得悶,就一個人坐在街邊喝酒。
他小時候爸爸媽媽經常吵架,忙着做生意,他不太清楚什麽是父母的陪伴。反正小小一個人,就盡力地去開心。
後來弟弟出生了,爸媽關系奇跡般地修複,時間也空下來,一家人開始有個一家人的樣子。
有時候他會偷偷地羨慕弟弟,有個開心的童年。
弟弟生日那天,他打了個跨洋電話回家,沒想到接電話的是媽媽。
他問:“樂童呢?他不是今天生日嗎?”
媽媽沉默一會兒,“是昨天。”
他記錯了,日子過的太颠倒,他真的記不清很多事,他還是打了個哈哈,“都是時差的錯,媽,你讓樂童來接個電話。”
媽媽頓了頓,“他不在家。”
林新野疑問道:“那他去哪兒了?”
“他去當練習生了。”
林新野突然很內疚,他每天消磨時光好像錯過了很多。這件事一下子點醒了林新野,他逼自己慢慢恢複正常,生活節奏跟着秒針滴答滴答地走。
他對着天花板回過神,拿出手機,給今天剛加微信的小朋友發了條信息【小朋友,明天晚上有空嗎?】
一起聊聊他是如何沒追求,不争氣,丢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