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偕日出
“不不不, 我打電話給你不是讓你上來的意思。”鐘梓星小心地把手按在門上,确保門有一點動靜她都能感受得到,“我只是告訴你一聲我要進去了,如果我回不來記得找人撈我……”
雖然想想沒什麽可怕的, 美國這邊最多就是惡魔把你拖進地獄, 她現在這個情況能不能拖進去都是個問題。
“就算你這麽說,”電話那頭小蜘蛛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了,我馬上上來。”
“完全不需要!”鐘梓星振振有詞,手掌完全舒展開, 沿着門板緩緩滑向門縫——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門打開了一點, “我給你直播就好。”
陣陣寒風從門縫裏漏出來,她離開前可能沒關好窗,詭谲凄厲的風聲在房間裏呼嘯, 聽起來像是號哭。
“這種直播我不需要, 謝謝。”小蜘蛛一頭黑線。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 說了聲“等我下”, 緊接着電話那頭一陣兵荒馬亂。
鐘梓星無暇顧及。她現在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手上, 專心致志探索門縫。
視野陷入黑暗, 觸覺變得格外靈敏,一絲一毫的冷氣都像是綢緞拂過皮膚,寒意沿着指尖向上蔓延,指甲在門扇上剮蹭出細微的聲響。
“好了, ”小蜘蛛終于搞定了,他似乎給手機插上了耳機,伴随着窸窸窣窣聲,清朗聲音近在咫尺,“我馬上上來,你先不要……等等。”
“怎麽了?”鐘梓星忙裏偷閑問了句。
吞咽的聲音格外清晰,彼得鎮定地小小聲問:“你那邊,是不是有誰在用指甲刮門板?”
“……”鐘梓星有些尴尬:“是我。”
電話那頭頓時不說話了。
過了會,樓梯上響起腳步聲,一道手電筒的光掃過來。鐘梓星眯起眼睛,聽着彼得用輕得像是呼吸的聲音呼喊她:“珀瑟?”
“這裏。”鐘梓星示意他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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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走近了,鐘梓星才覺得燈壞了實在太影響心情。因為手電筒的光對着她身邊,彼得整個人都籠在黑暗中,只有小半張臉被光映得慘白,看起來就很像剛從恐怖片裏爬出來。
“……你這個造型,”鐘梓星簡直無法評價,“很多恐怖片裏都有這種橋段,你以為打着手電筒過來的是同伴,其實不是。”
小蜘蛛也很郁悶:“我也看過,我該謝謝你沒有直接動手嗎?”
“不用謝。”鐘梓星大度擺手。
手電筒的光移向門縫,上下掃了遍,鐘梓星轉頭看去,沒發現什麽,便收回手。
“你把攝像機帶上來了?”她訝異地看着彼得胸前挂着的相機。
“你說要直播的,”彼得興致勃勃,“正好拍下來發到油管上。”
鐘梓星槽多無口:“……恐怖片裏帶相機去探索鬼屋肯定會遇上鬼的。”
“進鬼屋前打電話和同伴報平安一般過一會電話裏就沒聲了,”彼得低頭擺弄相機,嘴裏胡亂安慰,“都立了這麽多flag了,不差這個。”
立就立!誰怕誰!
“要不我先進去好了,成雙成對行動的一般也沒好下場,而且最後活下來的一般是女性。”鐘梓星眨眨眼,順着他的話繼續說,同時飛快地立了一個flag,“我馬上回來。”
彼得想了想,嚴肅地拍拍鐘梓星的肩。
“接下來當我不存在好了,”他煞有介事,“我只是無辜的旁白。”
你說得好有道理……
“要不你來吐槽好了。”鐘梓星無語。
她看着彼得做了個拉鏈封嘴的手勢,舉起進入攝像模式的相機,嘆了口氣,幹脆也端正态度。
“我現在要進去了,之前我進入過一次房間,沒開燈。”她推開門,掃了眼黑漆漆的房間,手伸向牆邊去摩挲燈開關,“當時房間牆上投影出走馬燈一樣的畫面,似乎是暗示殺人的那種。”
鐘梓星按了幾下開關,燈依舊沒亮起來。
“燈好像壞了。”
她向前走了一步,膝蓋撞上了什麽障礙物。當然只是一瞬,下一瞬障礙物就嘩啦崩碎了一塊。
小蜘蛛适時地把手電筒和相機鏡頭都轉向鐘梓星的前方。
“……沙發?”鐘梓星記得她剛進門時沙發還好好的在原地。
手電筒的光掃了一圈,陰冷的圓形光斑橫掃而過,兩個人的呼吸都頓了頓。
房間裏像是風暴過境,每一樣東西都不在原本的位置上。
“我現在有點後悔我買本聖經随身攜帶,想想看聖經還能擋子彈呢。”小蜘蛛遲疑起來。
鐘梓星頭也不回:“沒事,我這裏有更好的。跟我念,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這是中國的咒語?”彼得小心地跨過沙發,跟着鐘梓星向房間中央走去。
“是的,我們看到什麽不科學的事物都會念這個。”鐘梓星正氣凜然。
小蜘蛛敬畏地點點頭。
他們在房間裏翻了一圈,發現除了家具位置變動以外沒什麽問題。
“要不我們找專業人士?”彼得收起手電筒,“我記得梅姨很喜歡看的那檔電視節目采訪過一對很有名的驅魔人夫妻。”
鐘梓星站在房間中央,抵着下巴沉思,聞言剛想搖頭,想起之前遇到驅魔人兄弟,遲疑一瞬,還是點頭:“我再找一遍,還是沒有結果就去租旅店。”
彼得表示沒有意見。他坐在翻倒的電視櫃上,幫鐘梓星一起想:“你說你看到走馬燈,走馬燈總要有光源,你記得光源的位置嗎?”
“我當時看一眼就跑了……”鐘梓星皺了皺眉。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眼前。
“對了,我家水管又炸了?”她轉頭問。
彼得不解地點頭:“嗯,今晚又開始滲水,可能是我沒修好。”
鐘梓星記得在哪裏看過一個說法。直覺是因為思維速度太快大腦無法處理得出的直接結論,雖然無法解釋原因,但一般而言,它是正确的。
她嘴角緩緩勾起弧度,轉過身,胸有成竹地走向浴室。
“直播繼續。”
眼睛漸漸适應黑暗環境,有一扇小窗的浴室并不算完全漆黑,鐘梓星走到洗手池邊,伸手擰開水龍頭。
黑濁腥臭的液體徐徐流淌,濺落在雪白池壁上。她重新關上水龍頭,擡頭看了眼鏡子。
鏡子裏的少女臉看起來也不那麽像她。
“……你已經立了多少flag了?”彼得在她身後目瞪口呆。
鐘梓星對于事态已經大致有數,聞言聳聳肩,在洗手池架子上挑了一圈,撿了個用處不大的,松開手讓它自由落體。
肥皂在接觸到瓷磚的剎那消失無痕。
“不管是鬼還是其他,歸結起來就是某種力量異常,”鐘梓星覺得自己應該沒猜錯,“你知道水管通向哪裏嗎?”
彼得回過神,略微驚訝地睜大眼睛:“你的意思是紐約下水道出問題了?”
“應該不止我這裏有問題吧?”沒有其他例子鐘梓星也不是很肯定,但越靠近浴室異常現象越劇烈,現在想想走馬燈的角度……光源也的确是浴室。
“我傾向于是某種異常力量,而不是鬧鬼現象。”
主要是從來沒聽說過紐約市內鬧鬼。鐘梓星格外淡定。
有了目标,小蜘蛛很快做了決定。兩個人帶着相機噔噔下樓,趁着月黑風高,撬起一塊窨井蓋,一前一後,踩着梯子小心地進入紐約市的地下循環系統。
下水道一貫是電影熱愛的追逐場所,不知道藏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和國內的下水道不能相提并論。鐘梓星久聞其名,拜訪倒還是第一次。
她盡量屏住呼吸,觀望四周。
手機上找出地下循環系統的地圖,鐘梓星剛想查看位置,聽到小蜘蛛揮手招呼她:“這邊,跟我走,我對下水道比較熟悉。”
鐘梓星:……
好像的确是,電影裏他還在下水道裏織網等獵物上門來着。
當年風靡朋友圈的雞湯裏,關于國外下水道是文開頭必然是“下水道是城市的良心”,鐘梓星行走在良心裏,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正氣不少。
雖然下去的位置離家不遠,但水管彎彎繞繞,彼得靠着記憶力,帶着鐘梓星走了十幾分鐘都沒走到。
遠處的水聲漸漸浩大,如同天空母艦的渦輪轟鳴。
他們在一處瀑流前停下。
“我們得上去。”彼得仰頭看向上方。
這個簡單,鐘梓星指揮水流馬賽克鋪成一節節臺階,小蜘蛛試探性地踩了踩,發現沒事,才安心地跟在鐘梓星向上前進。
“下水道裏有鱷魚嗎?”走得無聊,鐘梓星随意起了個頭。
彼得想了想:“目前為止還沒見到,不過這一直是都市傳說。”
鐘梓星忍不住想起之前看過的一部寵物題材的動畫電影,暗暗慶幸。
低低的交談聲在下水道裏回蕩,很快被曲曲折折的水流聲掩蓋,了然無痕。鐘梓星偏頭和小蜘蛛正說着什麽,忽然一陣風掠過他們,兩人下意識閉上眼睛。
“下水道裏怎麽會有風……”彼得納悶地嘟哝,一邊睜開眼。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像是愛麗絲進入鏡中世界。
猝不及防地,他們四周的景色驟然改變。
“……影響的肯定不止你家,明天報紙頭條有了。”半響,彼得篤定不已地喃喃。
鐘梓星怔忪地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色,聽到小蜘蛛的話,差點沒一個踉跄。
朋友你重點不對吧?
她忍不住扶額,想想覺得他說得也沒錯:“你還開着相機嗎?”
之前一切異常現象的起因——
破碎廢墟靜靜沉眠在虛無之中,高聳入雲的方石林立四周,石縫間,微弱紅光以特定的頻率忽明忽暗,就像是什麽東西在呼吸。
以太粒子,現實寶石,漫威宇宙六塊無限寶石之一,作用是修改現實,扭曲定律,能将想象化作事實。
——就在他們眼前。
無限寶石在紐約下水道裏……她一定是租了假房子。
難怪水管天天炸,下水道辛苦了。
彼得端着相機咔嚓拍了不少照片,以後想研究也有資料,鐘梓星看了眼便沒管,四處尋找離開的路徑。
似乎不把它取出來他們就沒法離開這個空間,但是一取出來這玩意兒就會附身,然後不斷吸取宿主的生命力……
她回憶電影情節,咬咬牙決定自己上。
至于後續,交給複聯解決呗,電影裏也是那麽解決的,反正超英的使命就是集齊六塊寶石召喚滅霸……咳咳。
“你要幹什麽?”彼得一回頭,看到鐘梓星走向散發紅光的方石,雖然不明就裏,呼吸還是一緊。
“快拍下我英勇無畏的身姿,”鐘梓星一本正經,“記得感謝我,不過以身相許就不用了。”
最後一句她用的是中文,小蜘蛛聽得滿腦袋問號,不過看她閑庭信步的樣子,哦了一聲放下心來。
附身應該不疼吧……鐘梓星一邊想,一邊向以太粒子伸出手。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探進石縫間的剎那——
“它跑了!”彼得驚訝地喊起來。
不用他說,鐘梓星眼睜睜看着紅光嗖一聲飛出石縫,向着遠方奔去。
……要不要這麽嫌棄自己???
被現實寶石嫌棄一臉的鐘梓星整個人都快黑化了。她眯起眼,注視着飛快遠離的紅光,毫不猶豫地調低像素。
空氣化作一塊塊立方體緩緩漂浮,鐘梓星揮開擋路的空氣塊,踩着立方體一路狂奔,追逐飛走的以太粒子。
“……”彼得舉着相機,盡忠盡職地拍攝下鐘梓星氣急敗壞的身影。
不知道等了多久,鐘梓星的背影已經消失在黑暗中,遼遠無邊的虛空忽然破碎。
彼得還沒反應過來,腦袋一沉,視野頓時陷入黑暗。
許久,他慢慢睜開眼。
模糊的畫面在一次次眨眼中清晰,潮濕地面的寒意無聲無息地滲入骨髓,仿佛能聽見骨骼和肌肉發出的悲鳴。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目光向着身側望去。
他身邊,鐘梓星蹲在那裏,模仿雕像作沉思狀。
聽到他吸氣的聲音,鐘梓星擡了擡眼皮,有氣無力:“我們走吧。”
“去哪?”彼得活動着酸痛的身體,問。
鐘梓星頓了頓。
她臉上浮現出慘不忍睹的表情。
“……找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