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許然這下是完全不急了,甚至還十分得體地整理了一下裙子,坐在了裴拾茵身邊的沙發上,饒有興趣地撩了一下頭發,再饒有興趣地拿起裴拾茵的咖啡喝了一口。
咖啡與茶幾的碰撞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客廳仿佛更安靜了。
裴拾茵低眸看咖啡杯上的口紅印,牛馬不相及地問了句:“苦嗎?”
許然擰着眉輕輕舔了一下下唇:“又沒放糖?”
裴拾茵:“沒放。”
許然發出嫌棄的聲音。
裴拾茵:“有話和我說?”
許然笑了笑:“難得見面,又提到了蘇棉,我們聊聊吧。”
裴拾茵嗯了聲,倒是正經坐好。
許然說:“暫且不說這個張謙,蘇棉這麽優秀,又乖,現在也這個年紀了,你怎麽想?”
裴拾茵把視線落在剛才那本書上:“沒怎麽想。”
許然笑:“我倒是挺希望你能把人帶回家的,不過你現在對她這麽殷勤,別等久了膩了,就撒手不幹了。”許然也将視線落在裴拾茵的書上:“多少人這樣,我見多了。”
裴拾茵輕輕笑了。
她這麽一笑,許然突然覺得自己的話荒謬了,自己女兒怎麽樣,她多少還是了解的。
裴拾茵:“不會,要是條件允許,我會一直這樣對她。”
想把話題轉開的許然聽裴拾茵這麽說,又轉了回來,調侃問:“什麽條件?她一直單身?”
裴拾茵不答話。
許然又問:“她要是嫁人了呢?你就遠離她?”
裴拾茵低頭想了很久,但卻無法想象蘇棉嫁給別人的畫面,她想象不到,索性也不努力去想。
裴拾茵:“她願意的話,我會一直陪她。”
“一直?”許然稍稍揚眉:“參加她的婚禮?幫她看小孩?聽她抱怨婆媳,抱怨家事?”
好,剛才沒有的畫面,現在有了。
裴拾茵想拿咖啡,但看到上面的唇印,又将手收了回來。
“如果她需要……”裴拾茵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提醒許然:“外頭的車等很久了。”
許然無所謂:“專門叫的司機,沒關系。”她說完又問:“你暗戀人家這麽久,打算什麽時候告訴她?”
裴拾茵這次很快回答:“不知道。”
許然失笑:“我看你也挺癡情的。”
許然突然為女兒感到苦澀。
四年前,許然幾句話,裴拾茵說接下她弟弟快倒閉的許安集團,就接下了。
蘇棉保研那天,裴拾茵買了新車新房,變着法子卻只送出去了房子,還是以房東的身份。
當時的許然知道這個消息後,不顧時差地立馬給裴拾茵打電話,只為了讓女兒聽兩句她新鮮的笑聲。
兩人靜了将近一分鐘,許然突然嘆了一聲氣。
她覺得,蘇棉将來要是結婚了,她這個女兒應該也還是會在蘇棉身邊,繼續有求必應。
她輕輕拍了一下裴拾茵的肩,感嘆:“愛情真是偉大。”
許然不再說什麽,對着鏡子又整理了頭發,和裴拾茵道別。
門砰的一聲關上,裴拾茵又把剛才那本書拿了出來。
和別人說的那麽高尚,但裴拾茵心底知道,要是蘇棉真的和別人在一起,真的結婚了,她會怎麽樣。
是會痛苦到生病,還是……
僅僅是前幾天,蘇棉向她提到了張謙。
蘇棉第一次以那種方式向她提到一個男生,她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不害怕也是不可能的。
但害怕卻不能多做什麽,只能由這種沒用的情緒時不時地跟着。
那幾天,她工作效率都低了。
她只想聽到蘇棉對張謙的否定,一句肯定也聽不得。
裴拾茵輕輕嘆氣,翻開手中的書繼續看。
她媽媽這些年嘲笑她已經嘲笑習慣了。
裴拾茵在國內待到高中畢業,被家人接去了英國,一路長大,她從未對他人産生好感,不管男生還是女生,她眼看自己身邊的人談戀愛,結婚,甚至生小孩,她多也只覺得他們幸福,從沒羨慕想要。
後來許然無意間詢問了此事,裴拾茵便順道告知自己單身主義,也叫許然有個心理準備。
許然得知這事,大老遠飛到她身邊,和她聊天,和她講道理,但裴拾茵只聽,卻不點頭。
許然是開明的人,後來想明白了就不再勸她。
可又後來,裴拾茵遇見了蘇棉。
裴拾茵想了想,媽媽是什麽時候開始對她有意無意地嘲笑呢?好像是她認識蘇棉的第二年,她媽媽不知從哪聽說了蘇棉。
裴拾茵沒瞞着,坦白了。
女兒終于有個喜歡的人,許然心底是開心,但她漸漸知道自己的女兒是怎麽對這個喜歡的人時,她又忍不住笑裴拾茵。
暗戀。
暗戀,裴拾茵笑了。
她從來不承認自己在暗戀,但也沒回答不是,畢竟她确實是在做暗戀這件事。
想來也快三十歲了,還在暗戀,是有些好笑。
暗戀這個詞,給人的第一感觀就是苦澀,但其實深究,或者有幸親自體會,你會發現,其實在暗戀的大多數時間裏,人都容易處于一種低度的甜蜜中,這種甜蜜甚至大半是暗戀者自己幻想的。
裴拾茵很少在蘇棉身邊體會到苦澀,所以她下意識排斥暗戀這個詞。
至于告訴蘇棉。
裴拾茵想到了幾年前,因為她的一個還沒開始的小心思,猝不及防地被蘇棉推離她的生活,半年之久。
那半年,蘇棉沒有主動和她說一句話。
裴拾茵低頭許久,卻沒看進去半個字,她看了眼時間,已經快中午了。
今天周四。
她出生至今就認真了兩回事,一是認真投身于許安集團。
二是認真陪在蘇棉身邊。
前者她一開始就抱着勢必要有回報的态度。
後者。
裴拾茵垂眸,翻開剛才還沒看完的文字,但仍是飄乎乎的。
後者,大概只是想讓自己開心吧。
雖然在旁人看來,她這樣陪着蘇棉,對她這樣好,卻什麽都不敢說,是有些可憐。
但旁人不知道,大多時間,裴拾茵在蘇棉身邊都是開心的,蘇棉對她很好,甚至有時候還會給她驚喜,留有餘地讓她随意幻想,她能褪下所有僞裝,給蘇棉看到最真實的她。
這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裴拾茵再次合上書,她翻了翻手機,發現她媽媽更新了社交軟件上的動态。
“愛情真偉大,是吧拾茵。”
裴拾茵笑了笑,她覺得,她媽媽有時候真的很無聊。
這幾年,每回和媽媽通電話,媽媽總要提到蘇棉,也總要嘲笑她。
但即使是嘲笑,裴拾茵也沒有阻止這種習慣的養成。
她喜歡別人對她提起蘇棉,特別是還把她們綁在一起。
蘇棉的日常也好,無關緊要的事也好,得到的表揚也好,獲得的成熟也好,她都愛聽。
裴拾茵下意識地又把咖啡拿了起來,但在看到口紅印時又頓了頓。
媽媽今天塗的這個口紅太豔了,不合适她。
裴拾茵把杯子放下,轉頭看了眼外頭的晴空。
從H市回來之後她和蘇棉就很少聯系,今天周四,裴拾茵不知道蘇棉能不能抽空去給她求平安符,給她買佛珠。
裴拾茵靜下心來,終于才把剛才沒看完的那一篇看完,再把杯子洗了,重新泡一杯咖啡。
再次拿起手機,屏幕一晃而過前幾天截的那張誇蘇棉乖巧的話,進入了主界面。
主界面也是蘇棉,很正經是一張畢業照,蘇棉穿着學士服,手上拿着裴拾茵送給她的一束花,正兒八經地對鏡頭笑。
這張照片是蘇棉選的,也是那天裴拾茵拍的所有圖片中,唯一一張沒有戴學士帽的照片。
蘇棉一開始是不願意裴拾茵的手機屏幕是她的,後來裴拾茵一步一步引導她,她很快被裴拾茵繞了進去,最後甚至毫無妥協之意地主動選了一張。
她還悄悄對裴拾茵說,她覺得學士帽上面的尖尖有點難看。
裴拾茵笑,蘇棉确實很好騙。
手機上是一個好友的消息,林露知道她今天回來,問她晚上有沒有空,有朋友生日。
裴拾茵點進林露的界面裏:晚上沒空
那邊林露很快回她:昨天不是說今天回來沒事嗎?
裴拾茵:突然有事了
林露:又工作?
裴拾茵模棱兩可:去S市
她想見蘇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