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骨灰
李四看着自己曾經的戰友，微一沉默，“你藏的倒好。”
楊明月揚眉，“你好像早有準備。”
“沒有，”李四後退一步，身後的踏雪幫弟子圍了上來，圍成扇形将他護住中央，“大約我見過的背叛多了——其中許多還是我自己設計的——所以無論什麽樣的背叛都不能讓我驚訝。”
“不是背叛，”楊明月搖了搖頭，然後微笑着解釋道：“我本來就不是踏雪幫的人，所以談不上背叛。”
“原來如此，”李四聲音平淡，絲毫沒有“原來如此”的味道，“三舵主和四舵主都空着呢，你喜歡哪個？”
楊明月面色微微一變，莫刀自殺不過是片刻前的事情，沒想到李四已經得了消息。而且厲無憂既然來了京城，莫刀空出來的位置，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李四明知這一點，還當着他的面提起，其中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于是他微笑道：“李堂主的消息傳的還真是快。”
李四搖頭，“我猜的。”
“猜的？”
“很簡單，雖然你把計劃透露給了神槍會，但是我們這次在南城砸下的人手太多，如果你們帶來的力量不夠，也很難吃下。所以，必然的，你們沒有能力在南山街做別的事情。”
“李先生倒是聰明，”張一水溫和笑道：“莫三舵主早有死意，只不過我一直替他瞞着舵主。只有他的死，才能讓總舵不再追究我們舵主。而且莫三舵主的武功廢在貴幫韋堂主手下，對于一個劍客來說，這是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把武功盡廢的莫刀活着放回京城，便是這件事改變了李四對唐九淵的看法，決定與她聯手，可惜神槍會最終還是解決了這個問題。
楊明月上前一步，正想開口，李四已經先替他說了，“明月，降了吧，看在我們以前交情的份上，我保你不死。”
張一水微微一笑，“李先生倒是個趣人。”
李四淡淡道：“死人怎麽也有趣不起來。”
“先生想活，自然能活。”
楊明月本想勸降李四，沒想到先後被李四和張一水搶先，只得退回。
“免了，”李四道：“相爺府上高手無數，随便派一個來，我也擋不住。”
“我們自然會保證先生的安全。”
“我們兩個幫派和貴人們之間始終隔了一條線，相爺處置叛徒，不算越界，但是神槍會用那邊的力量來保護我這個叛徒，肯定就越界了。我想那些貴人們更願意把我交出去來平息唐家大少爺的怒火。”
楊明月微微一驚，李四這話分明是說給他聽的。李四描述的是自己背叛後的下場，更是他的！
于是他微笑道：“巧的很，李堂主出發之後，我又替踏雪幫下了幾道命令才趕到這裏，所以比張二舵主晚了一會兒。”
他很滿意地看到李四的面色終于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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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戰前一個時辰。
在李四和韓墨帶人離開之後，楊明月回到自己的山字堂，用山字堂堂主的名義下達了幾條命令。
山字堂執行的是幫主生前定好的計劃，所以他的名義很有用。
他命令火字堂放棄朱雀大道上的防衛，将他們集中到南城；命令風字堂撤回暗哨，全力支援堂主李四；命令林字堂放棄三筆正在談的生意。
秦晴收到楊明月的手書之後，看了一眼，然後當着送信下屬的面随手撕了。
那下屬跪伏在地，顫抖不已。
秦晴看了他一眼，讓手下把他擡了出去，然後屏退左右，只留下幾個最重要的心腹。
“兩個可能，”秦晴開門見山，“一個是幫主老糊塗了，一個是楊明月假傳幫主的命令。這種荒唐的命令，就算幫主是幫主親自下的，在他給出解釋之前，我也不會接。”
心腹們知道事态比他們想象的嚴重，都靜靜聽着。
“今晚對踏雪幫來說很重要，”秦晴起身踱了幾步，“我相信楊堂主的忠誠，但是為了保證安全，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在場衆人跟随她已久，自然能聽出來“相信楊堂主的忠誠”是什麽意思。
自杜若風的死訊傳出之後，秦晴就不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接手杜若風原定計劃的山字堂。在這道手令送來之後，無論楊明月有沒有叛，秦晴都會把他看作叛徒處理。
“總堂決不能有失，”秦晴繼續道：“胡凝寒，你手上還有點人，去那邊看着。楊明月既然敢發這樣的命令給我，想必已經決定動手，南城——”
她微微一頓，繼續道：“南城想必已經救不回來了，就看李四能不能活着逃出來。林雨辰，你帶幾個人看看能不能把韋笑笑救出來，如果神槍會放松防守，我們能在南城的人死光之前找到他，或許還有點可能。”
被她點到的兩個人領命而去。
“周風、周雨，”秦晴繼續點人，“楊明月發出的命令肯定不止給我的這一道，韓墨和李四都在外面，風火兩堂的人肯定不敢抗命。你們去那邊解釋一下，穩一下人心，可能還有得救。”
杜若風在的時候，秦晴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堂主，掌管林字堂多年，沒出過大的差錯，也沒立過大的功勞，導致于很多人下意識地忽視了她。在外人眼裏，秦晴林字堂堂主的身份甚至不如幫主情人的身份。
直到此時，杜若風身死，楊明月叛變，秦晴才展露出她強大的手腕。
走了四個人，廳中剩下的人寥寥無幾。秦晴看了他們一眼，坐回主位，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這才道：“誰跟我去南山街？”
如果南城真的保不住，他們只能趁着雙方的主力都集中在南城的時候，徹底控制南山街。
僅剩的三人齊齊跪下。秦晴嘆了一口氣，“趙義，你跟我走，還能用的人都帶上。南子瑜、陳良，給你們留二十個人，守住一衣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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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裏，京城從北城亂到了南城，許多百姓都看到了那一道道沖天而起的煙花響箭、聽到了喊殺聲和兵刃相撞之聲，不過他們對此早已習以為常。
“這兩家鬧的太過了，明天一早，他們都得完蛋。”
如果被人問起，他們都會這麽說。
李四顧不上思考明天一早踏雪幫和神槍會會不會一起完蛋，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從神槍會的包圍中沖殺出去，還要保住盡可能多的人手。
與他一起被困的有六百餘人，神槍會的包圍圈大約有一千餘人，還有七百人分散在南城的各個角落裏。原本這些人如果集中起來內外夾攻，還有把神槍會吃下的可能，可惜他們沒有首領，李四只能讓他們自行躲避以求保存實力。
如果那七百個人足夠聰明，他再帶個一兩百人逃出去，踏雪幫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朱雀大道是厮殺最為慘烈的地方，李四一掌将一個神槍會弟子拍飛了出去，同時又有三柄槍從背後挑了過來。他身邊的護衛提刀磕住了長-槍，自己卻死在另一支槍下。
已經被人突破了貼身的防衛，足見李四的情況有多麽危急。
争鬥開始時，楊明月就已經退了出去。此時他站在街邊，在一衆弟子的護衛下微笑着看着李四，心裏想着自己絕對不會給他投降的機會。
論及陰險狡詐，李四絲毫不輸曾流霜，但是要說自身武功，李四雖然也稱得上高手，功力比曾流霜郭無言之流卻還差上一截。
如果來的是郭無言，至少他本人還有機會逃出去；如果來的是曾流霜……不，曾流霜從不親自指揮，他只喜歡躲在背後；如果來的是新任的火字堂堂主，那個妖孽大概會選擇把整條街上的人全部毒死吧？
他想着那個妖孽，那個妖孽還真的來了。
一抹紅衣出現在何歡樓的樓頂，楊明月窒愕擡頭，卻看到在神槍會的外圍，數不清的踏雪幫弟子已經集結成陣。
妖孽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舉起了右手的長刀。
喊殺聲起，外圍的踏雪幫弟子開始沖陣。李四也看到了韋笑笑和他帶來的踏雪幫弟子，發出一聲長嘯，包圍圈內殘存的踏雪幫弟子全部向他身邊集中，準備迎接突如其來的決戰。
張一水也發現了事态不對，直接從何歡樓三樓躍了出來，手裏舉着調動的令牌。他落在神槍會陣前，穩住了他們的騷亂。
楊明月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惶惶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他周圍的人更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背叛的山字堂堂主七竅同時流出黑血，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了一會兒，然後再也不動了。
唐九淵站在何歡樓頂，沉默而冷靜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空出的左手裏端着杜若風的骨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