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傾血
那封書信來自顧書棋，唐何必在看完之後，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些哭笑不得的神情。
唐九淵好奇地湊過去。
唐何必反手将書信扣在桌上，簡潔明了地解釋道：“江千盞召顧書棋進宮。”
于是唐九淵也開始哭笑不得起來。
女皇召顧書棋進宮，自然不會是為了叫他磨墨。
顧書棋是吏部顧侍郎的兒子，也是她的妹夫，然而如今的女皇陛下召他進宮，這還能怎麽辦呢？
唐九淵很想笑，想起洛青青，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笑比較好，于是道：“看來顧公子還是生的太俊俏了……不說這個，你打算怎麽辦？”
“我不知道怎麽辦。你呢？那畢竟是你妹夫。”
唐九淵聳肩：“我自然也不知道怎麽辦，不過我想，還是進京看看比較好。我有點擔心顧公子想不開，也很擔心我妹妹提着刀就往皇宮裏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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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陛下召吏部侍郎的兒子進宮，這讓京城裏的人們議論紛紛。不過沒過多久，他們的議論便轉移到另一件事上去了。
傾血劍出現在京城！
傾血劍先帝賜予撫遠将軍的寶劍，将軍一直收在府中，于滅門那日失蹤。傳說此劍色作緋紅，殺人後轉為血紅，鋒利無匹。
之所以知道傾血劍再現，是因為那劍留下的傷口非常特殊。
四月七日黎明，有百姓在城郊發現無名屍體，立即報官。有人在皇城之外被殺害，這是極重大的案情，京都府尹全力破案，卻竟然查不出這是何人所為。
因為那屍體上根本沒有傷口。
最終，此案驚動了一位洗手多年的老杵作，老人家經驗豐富，發現傷口在心髒處，作案的兇器極薄，割破的皮肉仍然完整地連在一起，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然而那具身體裏的血，卻仿佛全部從那個薄薄的傷口裏被吸走了。
杵作想起了當年那柄傳奇的劍，冷汗濕透重衣。
半個時辰之內，此事已經報與女皇陛下知曉。撫遠将軍一案雖是陳年舊案，然而其中不只牽扯到唐門與神槍會的恩怨，更牽扯到那張龍椅的穩固。
此外，還有一個從來沒有人敢提，卻都忍不住關起門來議論的謠言。
在陛下還是皇後的時候，撫遠将軍與她曾有過私情！
這雖然是最荒誕的一種說法，卻最好地解釋了為什麽那麽經驗豐富的将軍會死在一次極普通的戰役之中，為什麽先皇會那麽輕率地滅人滿門（畢竟先皇雖然算不上聖明，卻也絕對不昏庸），以及女皇陛下在聽說傾血劍現世之後的反常表現。
女皇陛下的表現也不能算太反常，只不過下令全力搜尋那柄本該失蹤的劍而已。
然而熟悉她的太監宮女甚至是大臣們，都能看出來她其實很在意此物，只不過作為帝王，不能表現出來而已。
于是滿朝文武，在尋找傾血劍一事上，展開了激烈的鬥争。
那些尚書學士們自然不會親自尋找，于是尋找傾血劍一事，最終落到了京城裏的江湖人身上。
其中最主要的便是踏雪幫和神槍會京都分舵。
踏雪幫的幫主杜若風，近日裏焦頭爛額，這不光是因為唐家大少爺對于落英仁和洛英德死在踏雪幫一事再次對他施壓，也是因為相爺定下來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
相爺限他七日之內找到傾血劍，如今已過去了五日。
相爺希望比武德侯方面的人馬更早找到傾血劍，并且獻給陛下。如果做不到這一點，杜若風很清楚等待自己的将是什麽。
“再給我去找！”杜若風陰沉着臉，壓抑着怒火說道：“如果碰到神槍會的崽子，不要留情就是！”
“幫主……”
“貼出告示，無論何人找到傾血劍，只要願意讓給踏雪幫，我踏雪幫便給他一個供奉之職！”
那屬下這才真是慌了：“幫主，您前天放出去的只是頭目之位而已，怎麽現在連供奉都貼出來了？”
杜若風站了起來，冷冷地解釋道：“如果連相爺交代的這點事都辦不好，我踏雪幫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那屬下年輕幹練，而且很是忠心，“可是……就這麽放任一個不知道是誰的人擔任供奉，真的不會有事麽？”
“文睿啊，”杜若風将屋裏的其他人人支開，然後仰起了頭，似乎是想活動一下酸澀的頸部，“你當了我這麽多年的貼身護衛，怎地連這點事都不明白？若是有人能找到傾血劍，那必然是一個有大能力的人，若是能為我們所用，一個供奉之位又有什麽？再說了，反正供奉是個虛職，給出去也沒什麽。”
屬下仿佛明白了什麽：“那萬一……幫主就要……”
杜若風笑了起來，覺得還是這個跟着自己一起打生打死的護衛用起來順手，“讓一個人消失也不是什麽難事，文睿，你不也做過麽？”
“可是……”
“放心，”杜若風揮手道：“我曉得分寸的。”
那屬下想了想，自家幫主這些年确實從來沒做過什麽不可收拾的事情，于是退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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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主！傾血劍找到了！”
杜若風霍然站起：“誰？”
“是......”那報信的屬下慌慌張張的，喘的上氣不接下氣，“是一個男人。”
杜若風對這個回答極其不滿意，“什麽身份？查過沒有？”
“他說他叫韋笑笑，之前一直跟着師父學習，最近才出山，我想……我們不知道也很正常。”
杜若風皺着眉頭想了想，“傾血劍在他手上？”
屬下道：“是。他請幫主過去。”
“他在哪裏？”
“他說他會在何歡樓天字一號的雅間等幫主。”
杜若風的眉頭緩緩挑起。何歡樓是京城最著名的酒樓，臨雀橋而建，端的是絕佳風景。踏雪幫和神槍會都想吃下這塊肥肉，不知争鬥了多少次，可是何歡樓依舊沒有落在任何一方手裏，就像朱雀大道一樣。
這樣的酒樓，天字一號的雅間，那是有錢都買不到的去處。
然而能坐在何歡樓天字一號雅間裏的人物，為什麽會對踏雪幫的供奉之職感興趣？
杜若風決定暫且不想這個問題。眼下的關鍵是傾血劍，如果那人實在麻煩，殺了便是。
“屬下……”在杜若風打算帶人離開的時候，報信的下屬瑟縮着道，仿佛很是畏懼，“屬下鬥膽提醒幫主一句，不要進入那人三丈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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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風帶着随從來到了何歡樓下，然後獨自登樓。
這是他作為京城第一（或者第二）大幫的幫主應有的膽識和氣度。
然後他就見到了那個被提醒不要走進三丈之內的人。
他覺得自己從未見過這麽美的男人。
那人一身深沉如血的大紅，黑發随意披散着，見他走進，便放下手中的茶盞，擡起頭來。擡頭的那一瞬，他的黑發自臉側垂落，露出了一張妖冶至極的容顏，那妖冶之中帶着一份徹骨的森嚴，仿佛地獄神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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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九淵原本不想摻和到這件事裏來的。
她進京原本是為了安撫自己妹妹（畢竟女皇那邊她也沒有辦法，就算有，也懶得用），唐何必也是帶着同樣的目的。然而就算是唐家二少爺唐何必，所能做的也只是偷偷進宮與顧書棋說了些話而已。
顧書棋的事情不是一時能解決的，唐九淵又不想回唐門，在京城裏待着，左右無事，從前被中央電腦養出來的毛病又犯了。
她看上了踏雪幫。
這個“看上”，不是想借助這樣一個平臺的看上，而是想把這股勢力握在手裏的看上。
唐門卷入朝堂鬥争已經無法脫身了，唐九淵若是不想在找到暴雨梨花針之前那個世家就被政治的火焰燒成灰燼，最好是自己能在京城掌握一些力量。
她向來只相信自己手裏的東西。
出乎意料地，唐何必對她的想法非常支持，甚至願意與她一起進行這件事。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唐九淵發現唐何必也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所以顯得格外的冷淡疏離（譬如這次對踏雪幫的想法，便是因為和唐九淵一樣不放心唐門）。她不明白這種冷淡是從哪裏來的，因為唐何必出身尊貴，又是父母雙亡，在唐家一直很受照顧，不應該有她唐九淵這樣的人才有的情感。
那是對整個世界的不信任。
唐何必既然已經同意了這個計劃，剩下的事情就很簡單了。他的行動效率極高，兩天之內便拿到了傾血劍。唐九淵原本并沒有打算利用傾血劍進入踏雪幫，不過既然唐何必替她找來了，她也樂得用一種更簡單的方法做事。
唐九淵想起了接下來的事情，于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是她重複過無數遍的活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