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只能怪我眼瞎喽6
淑妃忐忑地侍立在偏殿暖閣,那盒水晶小老虎雕工精妙,她看見之後也啧啧稱奇,且寓意良好,哪怕不能得陛下歡心,也至少不會厭惡。
然而不過是小半柱香時間,她的忐忑就化作激動——皇帝并沒有召她入殿,而是親自駕臨暖閣!
這激動卻也不過持續幾瞬時間——
她方去欣喜迎接,就被飛擲而來的檀木盒砸破了腦袋。
血液順着臉頰流下來,她無意識地伸手去摸,看那刺眼的紅色,竟不覺得痛。
她看着那個自己原本費力讨好的天子,眼中只剩下了恐懼。陛下的陰晴不定她早就知道,可以往也從未有過這種責難……她做錯了什麽?
皇帝卻并沒有半分解釋的打算。所有的宮人都屏息不語戰戰兢兢,但都與他無關。
他問道:“這些水晶你從何處得來?”
清晰緩慢,似要噬人血肉。
淑妃脫力地跪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是今日……妾身母親……母親送來的。”
冷風倒灌進來,将淑妃整個人凍住。
她并不知道陛下為何發怒,水晶老虎有什麽特殊含義——
但是,她和她的家族,全完了。
她的喉嚨好像卡住了,但還是硬撐着往外吐字。此刻暖閣中的氣氛讓她毫不懷疑,如若不能給出答案,自己便會即可死在這裏。
但除了這句話,她也給不出更多的信息。
在琅琊見到這盒水晶石同時,他豢養的暗衛便立即領命去查詢來源。
但他的實在有限,包裹着火山的玄武岩已經裂開,岩漿即将焚燒所有。
帝王的表情平靜如面具,吐露的确是殘忍至極的話語:“你用哪只手,碰過它們?”
淑妃全無往日形狀,杏眼睜着恐怖相,連滾帶爬地後退,張大嘴巴發出“嗬嗬”的空響,說不出話來。
然而猙獰的帝王卻踩住她的手指,吹毛斷發的匕首斬斷她的腕骨,雪白的柔荑跌落在血泊,黑暗中詭異地美豔。
“這只?”在淑妃的慘叫中,他冷漠得仿佛只是切開一刀紙,而不是美人的手骨。
“還是這只?”所有的宮女侍從皆是寂靜無聲,只唯有淑妃的尖嚎如深夜鬼哭。而那勝過惡鬼的陛下将刀刃在她另外一只手上研磨,仍是不滿意。
“我該拿你怎麽辦呢?只是切下手來,太快了,你根本感受不到我的痛苦。不如将經脈一根根挑斷,再将皮肉一層層削下來,最後再踩斷骨頭……這樣,才勉強足夠。”
他嫌惡地盯着衣衫下擺的髒污,不願再親自上前,而是揮手讓暗衛進入。
即使是擅長刑訊的暗衛,也對陛下的指令頭皮發麻。但他還是接過匕首,一絲不茍地照做。
暗衛知道,如果他不能認真執行帝王的命令,那麽下一個被執行的對象,可能就是他自己。
“怪物!”淑妃的心理已經全線崩潰,她被斬斷一只手,若得不到救治,很快便會因疼痛與流血而死。瞳孔劇烈放大,身軀在地板上抽搐,拖出一條長長血印:“魔鬼——惡魔、惡魔!”
她不再掙紮爬動了。
因為另外一只白皙的手腕,也被捉住,在被劃破血肉,切斷骨頭之前,她先死于驚懼。
他說:“惡魔?我的确是。”
原本就是為殺戮而生的戰鬼,妖魔混血。
當慕思離開時,世界停滞,偏偏只有他清醒。
從始至終,都是怪物啊。
從傍晚掌燈,到月華初盛。
不到半個時辰,暗衛已經将明确的調查結果呈給琅琊。
這套稀有的水晶老虎,是由兵部趙侍郎從玲珑閣掌櫃處買來,進貢給淑妃的父親劉太尉,再由劉夫人入宮交給淑妃。
再往前追溯,是玉器鋪王老板從當鋪買來的水晶石,再請聞名大邺的雕刻師玉博士制作後,轉手賣給玲珑閣。
而把彩色水晶石死當進當鋪的,正是冀王賀郁從蒼耳山帶回來的那個瞎子——蘇長情用這些水晶石,當換五十兩白銀。
就在同一日,蘇長情指使她的徒弟亓官迪去□□樂館找過梁婳。
原來宮道上那一瞬間的恍惚不是錯覺。
原來她真的把自己弄成了個瞎子,可憐兮兮地要人攙扶着。
——可是,發現了,又能怎樣呢?
他從嘆息城寒蟬碼頭商人那裏買來的低賤水晶石,在懷中捂了上百年,才小心翼翼送給慕思。
到頭來,還是被她親手丢出,只為換五十兩銀。
黑衣人跪伏在地,顫栗不能語。他這支由陛下親手組建并長年執行暗中任務的隊伍,做過最殘忍血腥的刀與劍,以為曾經地獄般被腦漿腐肉惡心到吐的日子已成過往,卻在此時此刻感受到帝王那種想要吞噬一切的暴虐卷土重來。
不——應該說,遠甚于那時!
“當鋪、玉器鋪、玲珑閣,用哪只手碰過它的,就将哪只手砍掉。”
“玉博士既然這麽喜歡雕刻,把他的腿骨剝下來給他雕刻,如何?”
“趙侍郎、劉太尉,有口無用只會阿谀奉承,将他們的嘴都用線縫上,火燒開唇肉再黏在一起……”
帝王的聲音越來越低,如低喃,如耳語,如夜枭嘶啞,卻清楚傳達着命令。
這并非恐吓也非自言自語,而是要他切切實實地執行。
黑衣人努力控制住自己惶恐的神色,回答道:“……唯。”
半宿寒風冷雨,淅淅瀝瀝。到後半夜時,雨轉霜,霜轉雪。
秋末初雪,就這麽來了。
慕思早上起來發覺頭有些重。沒想到夜裏降溫這麽厲害,她好像有點發燒了。
出門去找阿露想讓她熬點風寒藥,卻發現不止天氣變化,宮女們也都行色匆匆,謹小慎微。
專門被派來伺候神醫的宮女小夏見到她起床出門,身邊也不見那個叫做阿露的小丫頭,連忙上前問道:“可要服侍姑娘洗漱?”
這位蘇神醫不喜外人近身,往常都是小徒弟阿露照顧,但阿露恰巧随大宮女芍藥去太醫局抓藥。小夏是王爺特地指派給蘇長情的,可不敢怠慢這位神醫。
慕思眯了眯眼睛,裝作瞳孔沒焦距的樣子問道:“我聽廊下腳步聲匆忙,可是發生了什麽?”
她給徐太妃開出那麽多方子,花費那麽多時間,雖然是個路人npc,也多少有些感情。更何況徐太妃母子對她着實不錯。
小夏左右看看無人,拉着慕思進屋,關上房門才道:“姑娘別怪我無禮,只是昨夜發生件大事,現在大家都害怕倒黴呢。”
握草看這征兆是個大八卦啊!
慕思依然拿着面無表情臉,嘴裏卻說:“我現在宮中,該防備的也要避着些,還請小夏說與某知道。”
小夏也是個沉不住的性格,早就壓抑着要跟人分享,趴到慕思耳朵邊神神秘秘解釋道:“淑妃和徐太尉一家,都出事了!聽說是遭受什麽不得了的刑罰,慘叫了一夜,今晨屍體就被黃門直接運出宮,不知扔到哪裏的亂葬崗。徐太尉一家昨夜也亂做一團,不清楚發生何事,但淩晨時分家宅大火,無人逃出。”
說道最後一句她聲音壓得更低了:“雖然不知他們因何而死……但是陛下派人拿的淑妃娘娘與徐太尉。”
慕思還記得在宮道上遇見的那個皇帝,長得還不錯,就是陰沉着臉不太喜慶,看着年歲也不大。
怎麽現在的年輕人,都總喜歡搞個大新聞?
言情戲還沒解決又來權謀戲,真累。慕思好像感覺頭更沉了。
她扶着腦袋說道:“小夏,我有些風寒,你去讓阿露幫我稱幾味藥來——她知道是哪幾味。”
小夏一聽連神醫都病了,也緊張起來,忙答應道:“姑娘先歇息着,我現在就去。”
慕思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扶着頭慢慢坐下。腦袋疼得好似裏面有一噸泥漿,不停地晃動着攪來攪去。
然而她屁股才剛挨到椅子上,就看見小夏又跑回來。
慕思:“……???”
緊随小夏身後疾步而來的還有一個大太監。
小夏驚慌得有些結巴:“陛下、下請姑娘過、過去。”
那大太監看起來地位蠻高,狹長眉眼,錦帽貂裘。語氣不卑不亢:“陛下有請蘇姑娘,還請随奴走一趟。”
慕思緩緩站起來,摸了一下小夏的手背,以示安撫之意,暗示性說道:“告知王爺一聲,他前日帶來的花旗參藥效不錯,可再多收幾支。”
小夏知道這是再讓她請王爺當救兵,心裏緊張極了,也只能小聲答道:“必定轉告王爺。”
大太監将她一路引道紫宸殿外,卻也不讓她進去,也不說是什麽事。只似笑非笑說道:“陛下吩咐,姑娘既然從來不曉得獨自等待的滋味,那便先在這寒風冷雪中站上一個時辰,想想等會見到陛下該說些什麽。”
啊呸她根本就沒見過皇——不對,只有一面之緣,能有什麽好說的!
這架勢好像蘇長情犯了罪一樣!
早知道那天遇見皇帝和淑妃的時候也開着劇情日志了,搞不好蘇長情以前真造反過之類的,現在被她這個宿主繼承了。
發着燒還被罰站雪地,她從進游戲以來還沒受過這種苦呢!
皇帝這個路人npc,算你狠!
慕思不管不顧地在狄戎面前自戮後,琅琊在嘆息城等過她一百年;
慕思在北極山婚宴消失後,琅琊沉眠在北冥之海,不知浩瀚年月。
現在他強忍着渴望,将她也在冰雪中只晾上一個時辰。
再問問她——究竟是不是,連琅琊的一絲一毫都不記得。
慕思站着站着,感覺頭好像變輕了。
她現在感覺自己快要上天,腿腳軟綿綿的,脖子軟綿綿的,四周的空氣都軟綿綿的。
似乎聽見“啪嗒”一聲——
哦。
她慢吞吞地反應着——
好像是自己摔倒了,頭磕到地上。
有點疼。
不對。
是忒tm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