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電話那頭很快便傳來忙音,傅銘淵的手機仍貼在耳邊,許久之後,才有些機械的放了下來。
手機鈴聲響起的那一瞬間,他眼中曾燃起的那抹希冀,此刻只餘下了被大火焚燒殆盡之後的冷寂蒼茫。
他突然想起,以前周末的時候,兩個人經常偎在沙發裏看電影,彼時時思躺在他的懷裏,時常會忍不住吐槽某個主角:“為什麽每次都要把分手挂在嘴邊?不僅解決不了問題,又太容易傷感情。如果是我,絕對不會這麽做。”
看着她一副頭頭是道的樣子,當初他是怎麽回答的?他試圖去想,可那些日子明明過去的時間并不算久,可很多瑣碎卻又甜蜜的細節,他此時卻已經都記不清了。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的時思,從不是電影裏會拿說分手去發洩情緒甚至是博得關注的那些女主角。她說分手的時候,就是真的想分手。
傅銘淵握緊手機,掌心一片冰涼。
他克制着想要繼續看向她的動作,僵坐在原地許久,才低下頭去,聲音低沉的吩咐秦川:“開車。”
秦川依言而行,同時從後視鏡裏注意到他灰敗的臉色,終是忍不住在心底輕嘆一聲。
時思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自然不可能注意到對面街邊那輛保時捷的停留和駛離。她放下手機,覺得仿佛卸下了堵在胸口的一塊大石,可與此同時,內心深處又泛起了一抹尖銳的疼痛,疼得她下意識的擡手捂住心口,仿佛這麽做,就能阻止血液的汩汩流出。
她不明白,為什麽一天前還和自己親密無間的人,轉眼就能成為紮在心頭的一根刺,留着疼,拔了更疼。
周遭都是熱熱鬧鬧的食客,唯有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那裏,老板娘也早已發現了她情緒不對,從後廚端了盤肥牛卷過來,笑容親切:“來,你們每次來都喜歡吃,今天我看你忘了點,免費贈送的。”
她把那盤肥牛卷放在桌上那些菜品中間,一副不容推拒的模樣:“既然喜歡就多吃一點,實在吃不完我幫你打包。”
時思終究推辭不得,于是紅着眼睛向她道謝,老板娘看着笑道:“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吃飽了也就過去一半兒了,快吃吧。”
時思點點頭,啞着嗓子應了一聲:“哎。”
她把肥牛卷倒進翻騰的紅油裏,靜靜的看着牛肉滾了幾滾之後,拿筷子夾出來,蘸了作料放進口中。
大抵是由于太辣的緣故,她一邊吃着,眼淚一邊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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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思自火鍋店回來,從走進小區一直到出了電梯,她潛意識裏一直覺得,傅銘淵會在某一個瞬間突然出現,用他幾乎沒有溫度的手去拉住她,試圖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經過他家門前的時候,她的那種感覺尤為強烈,強烈到……以至于她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懼怕着這種碰面,還是隐約期待着見到他。
于是她難免對自己鄙夷——鄙夷自己直到這種時候,還是會想他。
但是她的所有擔心都并無結果,因為直到她進入家門,傅銘淵都并沒有出現過。
她到家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打開電腦,把自己的簡歷從頭到尾又好好修了一邊,又打包了幾張自己比較滿意的設計圖,一起發給了江城其他幾家珠寶公司和兩個有些知名度的工作室。
發完郵件之後她覺得有些口渴,去拿旁邊的水杯時,卻愣了愣——那是傅銘淵的杯子。
她下意識的環視四周,發現屬于傅銘淵的東西幾乎随處可見。
桌上的水杯、玄關處的拖鞋、洗手間裏的須後水……傅銘淵不在這裏,可他的氣息卻仿佛存在于這個房子裏的每一個角落。
又有些想哭了……時思吸了吸鼻子,仰起頭努力逼退眼底的淚意。
為了排遣心中巨大的空茫,她只能不讓自己有片刻的閑暇。
把整個家裏裏外外都收拾的幹淨整潔之後,她把傅銘淵的所有東西整理好,放進了牆角的整理箱。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她身體的疲憊終于壓過了心裏已經近乎麻木的鈍痛,甚至連澡都顧不上洗,就已經一頭栽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聽到大門被人從外面打開的聲音時,傅銘淵并沒有回頭。
傅銘凱走進來,站在大廳裏,第一件事卻是忍不住上下打量着眼前空曠凄冷的偌大別墅,而并不是和吧臺前的大哥打招呼。
這棟遠郊的歐式別墅還是民國時期留下來的建築,到如今,已經有了十足的年代感。只不過它這些年來一直空着,雖然有人定期收拾打掃,可主人卻從不曾回來。
時隔多年,這裏的一切都仿佛沒有改變,甚至連桌上的花瓶都還是當年的那一只。傅銘凱沿着樓梯上了兩個臺階,發現樓梯扶手上,還留着他小時候淘氣刻下來的痕跡。
他并沒有上樓,只是在臺階上站立片刻之後,就已經重新回到廳裏,朝吧臺走去:“我去公司找你的時候,聽說你在這兒,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傅銘淵摩挲着手中的酒杯,并未看他:“有事麽?”
吧臺上的一瓶新開的白蘭地,裏面的酒量至少還有三分之二。傅銘凱終于忍不住笑起來——傅銘淵還是原來的那個樣子,似乎永遠冷靜克制,即使心裏早就千瘡百孔,可類似于“借酒澆愁”這種詞,仍然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如果不是他暗啞的聲音和蒼白的臉色,傅銘凱甚至會以為,即使失去他所謂的愛情,與他而言,也并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
畢竟傅銘淵這個人一直以來,都冷得就像是一臺沒有血肉的機器。
“也沒什麽事,不過我去EL的時候,聽說時思已經辭職了。我看她那麽喜歡這份工作,不用猜也知道是你的手筆。你能出現在這兒的話……”傅銘凱頓了頓,在一旁坐了下來,“怎麽,分手了?”
傅銘淵的聲音毫無起伏:“和你無關。”
傅銘凱輕笑起來:“确實和我無關,但我早就預見了這個結果,提醒過時思很多次,可偏偏小姑娘傻氣的很,只覺得我是居心叵測。”
“包括提醒她我是什麽不正常的異類麽?”傅銘淵依舊冰冷的聲音裏,夾雜了幾分清晰的微嘲,“我還以為她的反擊,足夠擊中你的痛處。”
傅銘凱想到當初時思的話,笑容微斂,可又從傅銘淵的話裏窺見了什麽,輕笑一聲:“監視,監聽,這就是你的愛情。”
傅銘淵仍是那句回答:“和你無關。”
傅銘凱最見不得他這副模樣,忍不住笑着問道:“怎麽樣,聽着她為爸爸和我媽媽設計婚戒,你是什麽感受?”
傅銘淵的反應卻并未朝着他的預想發展。
“那是你的事,和我無關。”傅銘淵放下酒杯,眸底笑意帶着譏諷,“你為什麽以為我會在乎?”
如今這世上除了時思之外,本就再沒有他會在意的人和事。那些逝去了的,更加不作數。
傅銘凱終于失了看戲的樂趣,笑意凝在唇角,變得冰冷尖刻起來。
“你當然不在乎!你是不是覺得你除了時思,什麽都不在乎?可事實上呢?你根本什麽都不懂,因為你這種怪胎就和你那個冷血自私的媽媽一樣,心裏想的永遠只有你們自己!”
“閉嘴。”傅銘淵的眸底仿佛有無數陰雲慢慢聚集。
“哥,你說……這是不是報應?你在乎的人,同樣也并不會在乎你。”傅銘凱嗤笑出聲,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如果你真的那麽重要,她就不會為了一份工作,這麽輕易就和你分手。更何況……她重視的東西那麽多,并不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傅銘淵握住酒杯,手緩緩收緊。
“我早就說過,等她自己發現你做的一切……才更有趣。哥,你說到時候,你們所謂的愛情……會是什麽樣子?”傅銘凱最初的冰冷情緒終于消散,恢複成了最初的輕松模樣,只是說出的話卻仿佛夾雜着鋒利的薄刃,一下下試圖剖開傅銘淵的肺腑。
“你不敢想?那我來替你說。”傅銘凱看着傅銘淵,“她一定會後悔愛上了一個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不僅讓她失去心愛的工作,更因為她可笑的愛情,讓她的朋友被你肆意的踐踏羞辱,一個個的逼離她身邊。”
傅銘淵呼吸有些讓人不易覺察的淩亂:“別說了……”
傅銘凱卻沒有絲毫停頓:“她也許會希望自己從不認識你,甚至巴不得你當初就作為一個陌生人,橫死在倫敦的恐怖襲擊裏!”
“我讓你閉嘴!”
傅銘淵的酒杯重重摔在吧臺上,碎裂的杯片割破他的掌心,鮮血沿着掌心的紋路,汩汩流出。
傅銘凱終于閉了嘴,他滿意于眼前看到的一切,冷笑着轉身離開。
廳裏的一片死寂裏,越來越明顯的,是傅銘淵急促而艱難的呼吸聲。
第二天一大早,時思被電話吵醒的時候,天還剛蒙蒙亮。她有些茫然的看着手機屏幕上童越的電話,還以為自己仍在夢中——自從白曉然出國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聯系過自己了。
“小思,你還好吧?”
聽着童越有些沒頭沒腦的問話,時思不解:“怎麽了?”
童越聽出她茫然的聲音裏濃重的睡意,頓時一愣:“你還不知道?”
時思越發茫然:“知道什麽?”
“傅銘淵他……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明天盡量多碼一點,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