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清粥的香氣一點一點飄散開來,傅銘淵站在流理臺前,周身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陽光裏,時思看着眼前的一切,明明是再溫暖不過的景象,但心裏卻有一絲異樣的沉郁,抑制不住的悄悄冒了頭。
傅銘淵挂斷電話之後,很快便發現了身後的時思。
彼時她穿了件及膝的白色睡裙,大概是因為剛起床的緣故,赤腳踩在地毯上,眼神裏還透着幾分茫然,頭發也有些微的淩亂。因為高燒昏睡了許久,所以原本白皙的皮膚此時也顯得更加蒼白。
傅銘淵眼中的寒意在瞬間消融,微微笑着,朝她伸出手:“怎麽不過來?”
時思遲疑片刻,仍是走向他。
“好些了麽?”傅銘淵把她抱進懷裏,對于她剛剛眼中明顯的遲疑恍若未覺,“是我想的不夠周到,沒注意到你着了涼。”
昨夜時思昏睡不醒,直到吃完退燒藥開始發汗之後,情況才終于穩定了些。他在床邊守了一夜,早上路況不過稍稍好轉,便第一時間帶着已經退燒的時思回了市區。
他的理智足以讓他看淡一場風寒,可看着自己懷裏昏睡的時思,卻終究無法忽視心底無法言說的擔憂心疼。
他的氣息依舊是溫暖的,安定的。時思抱着他,心中微微松了口氣。
她擡起頭來看他,眼中一片澄明:“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
傅銘淵靜靜看着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只是坐在辦公室裏畫畫設計圖,并不是我全部的工作意義。”
想到一直以來為之努力的夢想,時思的眼中略過一絲閃亮的微芒:“找到靈感,做出最符合要求的設計,然後親眼看着工匠們耗費心血和時間打磨出成品……所有的環節如果沒有親自參與其中,那我的工作就是不完整的。”
戒指本身的價值也許距離“價值連城”四個字相去甚遠,但每一道工序都凝聚着無數人的汗水和心血。因為她喜歡,所以也并不覺得辛苦。
她聽得出傅銘淵剛剛電話裏所有的輕忽和冷漠,所以她無法忽略心中隐約的不悅。但正是因為了解他對于外界的冷漠疏離,所以才更能感受到他對自己的特別,于是她因為那通電話産生的不滿,此時才無法全部說出口。
可是,她并不自認比其他人特殊,如果誰都可以做,那為什麽她不行?她只是初入職場的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設計師,在這個身份之外,其他人眼中她所有的附加價值,都不過是因為,她的男朋友是傅銘淵。
Advertisement
可她要的只是傅銘淵的愛情,和財富地位無關。
時思任傅銘淵握住自己的手,卻仍是忍不住問道:“剛剛那個電話……是不是齊總?”
此時傅銘淵的沉默,已經等同于默認,時思的眉頭不由得微微皺了起來。
這種感覺……實在算不上好。
她低下頭,斟酌着試圖将內心的真實情緒表達清楚:“我知道你和齊總是朋友,但如果他因為你的關系而給我什麽優待,那這也不是我進EL的意義。”
“所以能不能……以後不要因為我的事再麻煩他?”時思輕聲和他商量,“工作的事我可以處理好,你相信我。”
傅銘淵對于眼前的一切并不意外,甚至她将說未說的所有不滿,他似乎都能窺見。他覺得時思談及工作時眼中的光芒有些刺眼,卻并未移開視線。
他喜歡她所有的模樣,煩惱的,認真的,開心的,抑或生氣的。只是他并不願意看到的是,她所有的情緒不是因他而起,那些喜怒哀樂,以一種不願依附于他的姿态,獨立出現。
“關心則亂,是我考慮不周,以後不會了。所以原諒我之前電話裏的口不擇言。”傅銘淵打破眼前的沉默,從善如流的安撫她,白皙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頭發,一下一下輕輕摩挲着,“我也收回剛剛對你的工作乃至同事所有的評價。”
時思從未想過傅銘淵會如此輕易的妥協甚至道歉,所以一時之間難免有些愣神,傅銘淵看着她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出聲:“怎麽,剛剛還一臉凜然的捍衛你的工作,現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時思被他說中心思,越發赧然。她有些嗔怪的神情裏,終于忍不住露出幾分笑意,傅銘淵看着她微微揚起的唇角,眸光微閃:“那麽……時小姐,我現在可以捍衛我的愛情了麽?”
眼看着傅銘淵越靠越近,時思輕而易舉便察覺了他的意圖,可此時卻難免大煞風景的想到,自己昏睡許久還未曾洗漱,于是猛地退開了些,紅着臉嘟囔了一句:“我去洗漱……”
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傅銘淵唇邊清淺的笑意猶在,但卻仿佛有看不見的深意,自眼底一閃而逝。
洗漱完畢的時思坐在餐桌前,傅銘淵将盛好的淮山枸杞粥放到她面前,叮囑道:“你下午在這裏休息,公司有筆生意下午要簽約,我忙完之後回來陪你。”
“好。”時思乖順的點頭。
時思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她如今所在的地方位于泰和集團頂層,有獨立的電梯進出,是傅銘淵的另一個住所。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傅銘淵下廚,時思甚至可能不會相信,面前賣相頗佳的淮山枸杞粥出自他手。她看着對面傅銘淵默默喝粥的優雅模樣,眼底有清晰的笑意,之前兩人之間小小的不快似乎不曾出現過。
又或者說……只是她心底的不快罷了。
在傅銘淵的精心照料下,時思的身體已無大礙,于是兩天之後,她堅持銷了假,回公司上班。
時思剛進辦公室,就發現今天設計部的氣氛有些不同:原本工作之餘低聲談笑的身影,此時一個不見,大家有些坐在自己的工作臺前認真的寫寫畫畫,有些三五成群圍坐在電腦前,一臉嚴肅的研究電繪圖。
時思在一陣頗為詭異的壓抑氣氛裏走到自己的座位,一臉菜色的蘇瀾看見她,眼睛頓時一亮,坐着辦公椅滑到她身旁:“時思你來啦,身體好點了沒有?”
聲音卻是比以往小了許多。
聽着她依舊濃重的鼻音,時思也忍不住壓低了聲音:“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而且大家都怎麽了?氣氛好奇怪。”
蘇瀾又湊近了些,言簡意赅的感慨道:“出事兒了……”
時思這才知道,她和紀城被大雪阻在城郊的時候,EL的設計部早已經亂成了一團——早已通過的年度新産品設計方案正要批量投産的時候,競争對手已經率先做了産品推廣,而對方廣告冊裏的珠寶款式,和EL即将上市的産品極為雷同。
“這邊還沒查出來內鬼,對方又早一步申請了外觀設計專利,可怎麽追責目前都是次要的,重點是距離新品發布會的日子已經不多了,我們如果拿不出新産品,到時候就只能……”蘇瀾擡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總監的日子不好過,大家也一樣慘,這兩天都加班加點,想補救方案。”
設計雖然全靠靈感,可眼下這種情況,似乎也找不到除了加班之外更好的解決辦法。時思對此心知肚明,心中的緊迫感也油然而生:“怎麽沒叫我?”
蘇瀾明顯睡眠極為不足,眼底黑眼圈明顯,不遠處的紀城正坐在椅子裏閉目休息,臉色也極為疲憊。想到自己這兩天的閑暇,她難免有些沒有和戰友共患難的慚愧。
“那時候亂成一團,除了我誰還記得你和紀城?本來想着第二天你們回公司之後再說的,結果只有紀城一個人回來,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家傅大總裁說你高燒剛退還在休息,你難道讓我和他說,EL現在需要你帶病工作?”蘇瀾攤攤手,突然想到那個天涼王破的段子,頓時有些樂不可支,“萬一他覺得天氣涼了,想讓EL破産怎麽辦?”
傅銘淵确實提過在自己昏睡時,有同事來電問候的事,時思看着面前笑容裏依舊掩不住疲憊的蘇瀾,心情一時有些複雜:她不就是一直在帶病工作麽?
時思知道她習慣手繪,于是拍拍她的手,站起身來:“你目前完成的手繪拿給我,我幫你上色。現在我去泡姜茶,你喝完先睡一會兒,等休息好了再忙。”
蘇瀾忍不住拉住時思的胳膊晃了晃,一臉的感慨:“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莫過于,人家長得比你好,性格還比你好……”
時思被她誇張的語氣逗得險些笑出聲來,但想到周圍伏案休息的同事,又努力忍住了。
一整天忙忙碌碌,時間很快過去。臨近下班時間,傅銘淵的車如約而至,等待的時間不久,就看見時思從不遠處走出來,一手抱着一個大大的文件夾,另一手揉着後頸,似乎極為疲憊的模樣。
等她上車之後,傅銘淵并未直接開車。他伸手過去,幫她輕輕按摩着後頸,問道:“不是說成品出來之後會輕松很多麽?怎麽還是這麽累?”
時思把公司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又有些抱歉的看着他:“下午畫了兩張,但還需要修改,所以……我晚上又沒時間陪你了。”
類似的話已經說過多遍,于是就連時思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傅銘淵看她片刻,終是輕笑起來:“沒關系,我可以陪你。”
傅銘淵坐在沙發裏,膝上攤開着一本書,只不過他大多數時候,都在看着不遠處時思認真工作的背影,幾乎忘記了時間。
直到他覺得時間已經足夠久,便起身走過去,自身後輕輕抱住她,輕吻着她頸間細膩的肌膚:“好了,休息一會兒。”
他清淺的呼吸拂過頸間,時思覺得有些癢,忍不住一面躲,一面輕笑起來:“不許搗亂,這張馬上就畫好了。”
傅銘淵抽走她手中的彩鉛,貼在她耳邊問道:“工作和我,哪個比較重要?”
時思任他輕擁着,不假思索:“當然你最重要。”
“騙子。”傅銘淵輕笑起來,薄唇輕輕在她耳畔輾轉,聲音暗啞。
察覺到他的呼吸越發灼熱,手也自腰間緩緩上移,時思連忙按住他的手,聲音輕顫:“別鬧……”
傅銘淵輕笑出聲,微微站直了身子,雙手撫上她的肩頸處,輕輕按壓着:“膽子總是這麽小。”
時思對于他的“嘲笑”有些臉紅,自然不能讓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下次果然不能在家裏畫,工作效率會被徹底拉低。”
傅銘淵對她的結論不置可否,但見她繼續拿起筆,笑容微斂:“你身體剛好,太大的工作強度吃不消,不要太勉強自己。”
時思拉着他的手,點了點頭:“我知道。你不要擔心。”可即使這麽說了,她也依舊很能體諒他此時的心情,于是終歸是有些歉然的看着他,“我是不是一個特別差勁的女朋友?”
享受他的體貼陪伴,可似乎能為他做的,又實在太少。
“不,你是最好的,”傅銘淵低頭輕吻她的唇角,“也是獨一無二的。”
他的回答讓時思幾乎有想要落淚的沖動。她抱着傅銘淵,想的越多,就難免越自責。
傅銘淵和她靜靜相擁許久,擡手輕輕撫過她的發頂:“我去幫你切點水果。”
“嗯。”時思笑着點點頭,目送他朝廚房走去。
直到傅銘淵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時,時思才收回視線。她重新拿起畫筆的同時,也暗暗做了決定:以後下班到睡前的所有閑暇時間,都用來陪伴傅銘淵。至于那些設計圖……大不了等傅銘淵回對面休息的時候,自己再挑燈夜戰罷了。
看着面前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的戒面,時思深吸一口氣,靜下心來重新起筆,可沒畫多久,廚房的方向突然傳來清脆的聲響——是什麽東西掉落地面的聲音。
“怎麽了?”時思的手一頓,一面站起身來,一面有些擔心的問道。
可是沒有人回答。
時思突然想到某種可能,呼吸倏然一窒,還沒來得及細想,就已經下意識的朝廚房跑去。
廚房裏,傅銘淵靠坐在寬大的流理臺旁,呼吸急促,臉色慘白。
流理臺上還有他剛切了一半的臍橙,但水果刀已經掉落在了地上,而他垂着的左手上,食指指腹有一道斜長的傷口,鮮血順着指尖,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
時思沖進廚房時,眼前的畫面讓她的心裏狠狠一疼。
“別看……”時思聲音不自覺的輕顫,雙手捧着他的臉,讓他直視自己的雙眼,不去看地上的血跡,“看着我,慢慢閉上眼睛,沒事的,這裏除了我,什麽都沒有。”
時思顫抖着輕吻他的雙眼,不知為什麽聲音變得哽咽,下一秒,自己的眼淚已經不受控制的掉落下來。
她無法想象,一向高高在上的傅銘淵,似乎無所不能的傅銘淵,究竟受到過怎樣的傷害,才能留下如此沉重的心理障礙。
而如果自己沒有忙着工作無暇他顧,如果他對自己的體貼疼惜少一些,是不是他就能避免此刻鮮血淋漓的場面。
時思抱着他,幾乎泣不成聲。
她的淚水滴落在傅銘淵頸間,灼熱的溫度似乎沿着他僵硬的身體,一路延伸到了他的心裏。
傅銘淵終于閉上眼睛,呼吸漸漸平穩。
時思察覺到他的變化,忍住眼淚輕聲問道:“我在這兒,你能不能聽到我說話?”
傅銘淵幾不可見的颔首。
“我去拿東西幫你處理傷口,你在這裏等我幾秒鐘,我馬上就回來。”
時思說完之後并未馬上離開,直到确認傅銘淵并沒有任何異狀,她才起身離開。
她拿了家用醫藥箱匆匆回來,傅銘淵手上的傷口有些深,她做了簡單的止血處理之後,小心翼翼的纏了紗布,直到确定不會有血滲出來,才終于松了口氣。
她扶着傅銘淵在卧室躺下,輕輕幫他蓋好被子之後,忍不住低頭輕吻他幾乎沒有血色的雙唇:“沒事了。”
許久之後,傅銘淵緩緩睜開雙眼,身旁的時思微紅的雙眼,正憂心忡忡的看他。他看着她,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去忙吧,我想睡一會兒。”
時思搖了搖頭:“我想在你身邊。”
傅銘淵并沒有阻止。
時思躺在他身旁,輕輕擁抱他,傅銘淵擡手輕輕撫過她的長發,聲音依舊疲憊:“我是不是個很沒用的男朋友?”
時思看着他,笑中帶淚:“你是最好的,也是獨一無二的。”
傅銘淵的眼底,仿佛有細碎的光芒閃過。
晨光微亮,時思睜開惺忪的睡眼,發現自己躺在傅銘淵的懷裏,第一時間尚有些許的茫然,察覺到身旁的人微微動了動,她下意識的緊緊閉上眼,與此同時,昨夜的所有記憶已經争先恐後的湧入腦海。
雖然昨晚算是小小的意外,但這仍是她和傅銘淵确定關系以來,第一次同床而眠,時思想象着不久之後無法逃避的四面相對,一時難免有些羞赧。
身邊的人呼吸均勻,時思悄悄擡眸看去,發現傅銘淵并未醒轉,才終于松了口氣。她小心翼翼的起身,可還沒來得及下床,就已經被人攔腰抱了回去。
對上傅銘淵帶了笑意的眸子,時思忍不住微微掙紮:“越來越壞了。”
懷裏的身子溫軟馨香,傅銘淵眸色轉沉,橫在她腰間的手臂緩緩收緊,聲音暗啞:“我還不夠壞……”
傅銘淵的呼吸似乎比往日更灼熱,他低頭在她微敞的領口處吮吻着,終是留下了暧昧的痕跡,時思有些發疼,微微喘息着想要躲,卻引得他眸色更深了幾分。
時思腦中一片混沌,原本的躲閃動作也越發微弱起來。她任他攻城略地,卻抑制不住身體的微微顫抖。
突兀的手機鈴聲瞬間打破所有魔咒,傅銘淵動作鮮有的僵硬,時思看着他眼底一閃而逝的郁色,竟一時忍不住,笑出聲來。
看着她帶了幾分孩子氣的笑容,傅銘淵也忍不住彎了唇角,原本沾染了欲色的雙眸,也漸漸恢複了清明。
聽着傅銘淵語調沉穩的對着電話那頭的秦川下指令,時思惡作劇心起,猛地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然後不待他反應,就已經一溜煙跑進衛生間,緊緊關上了門。
時思打開水龍頭,撩起水朝臉上撲了撲,可依舊一片潮熱。她看着鏡子裏自己臉頰上的一片紅雲,終于忍不住,笑彎了眼睛。
由于昨晚的突發事件耽誤了進度,所以時思到了辦公室之後,很是有些争分奪秒的姿态。直到工作臺旁的座機響起來的時候,她接電話時掃過牆上的時鐘,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已經臨近了中午。
前臺的小美女聲音極甜:“有位很帥的傅先生在這裏等你。”
時思道謝之後挂了電話,雖然不明白傅銘淵今天又是準備了什麽驚喜,但還是拿起外套,心情愉快的下了樓。
可是到了前臺才發現,等她的人,竟是傅銘凱。
有別于傅銘淵永遠冷冰冰的手工西裝,傅銘凱則顯然偏好簡潔帥氣的英倫風,時思朝他走過去的時候,心中忍不住想象傅銘淵嘗試這種穿衣風格的樣子,最後得出結論:傅銘淵長得好看,穿什麽都會很好看。
傅銘凱看着時思走到近前,擡手揮了揮,笑容燦爛:“大嫂。”
原本正認真猜測他此行目的的時思,被他一下子叫了個大紅臉,應不是,不應也不是,頓時就有些失了“氣勢”。
看着一臉糾結的時思,傅銘凱倒是依舊笑得恣意:“想答應就答應呗,硬撐什麽。”
時思沒有理,只是清了清嗓子,正了神色問他:“找我有事麽?”
傅銘凱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正好經過,請未來大嫂吃個午飯,賞臉麽?”
“不好意思,我很忙。”時思對于初見時他的言行十分深刻,所以此時拒絕的也十分幹脆,不過随後她想到什麽,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上次見面時,我好像不記得有跟你說過我在EL工作。”
傅銘凱笑意不變:“泰和集團上上下下,還有幾個人不知道我哥交了個EL的設計師女朋友?”
時思對這個解釋一時挑不出什麽問題,但态度依然堅決:“抱歉,我沒時間和你吃飯。”她說完之後轉過身,只是還沒走幾步,身後傅銘凱的聲音就已經響了起來:
“你不想知道他為什麽見不了血嗎?”
時思回頭看他,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他突然提及此事的用意,可傅銘凱面色如常,看不出來任何異樣。
“我如果想知道,可以自己去問他。”
傅銘凱仿佛聽見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嗤笑出聲:“他再怎麽喜歡你,都不會告訴你的。”
時思擡眸:“那你呢?你為什麽要告訴我?”
傅銘凱目不轉睛的直視她片刻,輕笑:“如果我說是為了他好,你願不願意陪我吃個午飯呢,大嫂?”“不願意。”時思直截了當,“因為說實話,我不太相信。”
傅銘凱的笑意依舊,可目光卻似乎落在了無限遠處,有些飄忽:“就算不是親兄弟,我又有什麽理由不希望他好?”
也許是因為他的這句話裏包含的信息,又或者是他當時有些空茫的眼神,時思坐在餐廳裏,看着對面的傅銘凱,對于自己最終改變主意這件事,始終不知是對是錯。
直到傅銘凱笑得幾乎喘不過氣,手裏的叉子都顫抖起來:“你看看我的臉,再想想傅銘淵,為什麽我說什麽你都要信?”
時思氣得站起身朝外走去,卻又被傅銘凱攔了回來:“好了好了,雖然這個玩笑是為了诳你來和我吃飯,但我确實有正經事要和你聊。”
時思重又坐回來,但惱意卻仍在,她面無表情的看着傅銘凱,對于面前的食物卻毫無胃口。
傅銘凱笑夠了,拿着叉子有些無聊的戳着盤中的通心粉:“前幾天我做了件事,惹我哥不高興,他現在心尖兒上的人只有你一個,所以我今天算是來曲線救國的。”
“你準備怎麽救,拿他的秘密麽?”時思面色依舊不豫。
“當然不。”傅銘凱擡頭看她,面上的表情難得正經起來,“你也說了是秘密,如果他覺得不說出來比較好,那我當然會選擇尊重他的決定。”
時思看不透傅銘凱,也看不懂他們兄弟二人之間的關系。她以為第一次見面時,傅銘凱的敵意已經表現的足夠明顯,可如今他坐在那裏,又恰如其分的表現出了一個有些叛逆的弟弟對于兄長的善意。
“千萬不要急着腦補我對他的兄弟情義,”傅銘凱打斷她的思緒,扔下叉子靠坐在椅背上,“我只是不想被他收回股份趕去法國,所以來賄賂泰和的未來老板娘而已。”
“可我幫不上你任何忙。”
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傅銘凱并沒有将時思的拒絕放在心上:“你可能還不了解你在我哥心中的地位——我只需要表現出對你足夠的善意,就已經足以讓他放我一馬。”
時思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傅銘凱卻問道:“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到底做了什麽,才會惹我大哥不開心的?”
時思搖搖頭:“沒興趣。”
傅銘凱忍不住低笑出聲:“果然這世界上,只有一無所知的人最幸福。”
衷心希望,你的幸福可以足夠長久。
“我只問一件事,”時思對他微嘲的笑意并未放在心上,“上次見面……你為什麽故意那麽做?”
“我說是為了他好,你會相信我麽?”
時思依然不相信,但如今的“不信”,卻不知為什麽,變得不再如同一開始那麽堅決起來。
她也許不夠聰明,但也并不算傻。她知道傅銘凱找上門來,并不會是單純的來打啞謎,她更不信什麽曲線救國。也許傅銘凱是想暗示她什麽,或者幹脆揭示些什麽,但傅銘淵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讓她能夠面對諸如傅銘凱的這些意味不明的話時,堅定的選擇相信傅銘淵不會傷害她。
即使她仍舊猜不透傅銘凱其人。
看着時思走出餐廳的背影,傅銘凱的手機鈴聲響起,他看着屏幕上熟悉的號碼,接通之後就已經笑了起來:“真是厲害,怎麽做到分秒不差的?總不會……你一直派人盯着她吧?”
傅銘淵的聲音從聽筒傳過來,冰冷刻板:“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可以私自見她。”
“怎麽,怕我告訴她你對童越做的事麽?還有……你接下來很可能會做的其他事?”傅銘凱透過落地窗,看着外面過馬路的時思,語意輕松。
傅銘淵的聲音依舊沒有絲毫情緒的起伏:“你随便。”
“你放心,我不會說的。”傅銘凱笑起來,“畢竟她顯然對你是百分百的信任,所以我覺得……如果哪天她自己發現你做的一切,才比較有趣,不是麽?”
聽筒裏傳來被挂斷後的忙音,傅銘凱放下電話,笑意不變。
真是有趣。
時思回到EL的時候,一眼就發現了路邊一輛熟悉的黑色奔馳。她還沒走到近前,傅銘淵已經下了車,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她快步走到傅銘淵面前,笑道:“你怎麽來了?”
傅銘淵卻并沒有笑:“來送餐的人說你不在,我擔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我和一個朋友出去吃飯,忘了告訴你……”時思猶豫片刻,正不知該不該告訴傅銘淵她這位所謂的“朋友”究竟是誰,傅銘淵已經先一步開了口:“以後沒有我的允許……”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忽地停了下來,而時思已是一愣。
只是她還未來得及皺眉,傅銘淵似乎已經從頗為壓抑的情緒中緩解,伸手将她抱進懷裏,安撫道:“我只是太擔心你……”
傅銘凱的話他并不曾放在心上,但涉及時思,他雖然看似滴水不漏,可心內卻依舊煩躁。
只是對于他所有的惶恐不安,時思都不知道——他亦不會讓她知道。
時思似乎能察覺到他煩躁的情緒,沉默許久,終是擡手抱住他,輕聲笑道:“剛剛其實是傅銘凱請我吃飯,他說他惹了你不開心,所以曲線救國,來求助未來大嫂。”
她的坦誠似乎輕易平複了他心底的荒蕪,他看着她,面上終于露出一絲笑意:“外面太冷,進去吧,我晚上過來接你。”
時思點了點頭,和他吻別之後,朝EL大樓走去。
回到辦公室後,時思坐在座位上很久,一直眉心微蹙——她早已知曉傅銘淵的強勢,但因為一切都在她可接受的範圍內,他亦從未如此直白的“命令”過,所以兩人對此一直相安無事。而那句話雖然他只說了一半便及時剎住,但時思的心情,難免有些複雜。
她思緒紛亂,于是工作時的效率也大打折扣,直到她意識到自己筆下的吊墜已經徹底走了形,才有些挫敗的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腳,朝洗手間走去。
洗手間從來都是八卦消息的集散地,只不過時思從沒想過,有一天的八卦主角會是她自己。
她正要推門走出隔間的時候,外面兩個人的聊天內容,已經清晰的傳進了她耳中。
“設計部新來的小姑娘你看見沒?叫什麽時思那個,長得漂亮就是不一樣,把設計部那群男人迷得個個神魂颠倒的。”
“設計部那幾個男人她怎麽可能看在眼裏?随便勾引勾引調劑心情罷了,她可是搭上了傅銘淵,沒看見每天豪車接送麽?簡直不要太張揚。”
“傅銘淵?泰和集團那個傅銘淵?”
“江城還有幾個傅銘淵?”
時思開門的動作停下來,有些無奈的站在原地,心裏只盼着外面的兩位姐姐趕快補完妝,能讓自己早一點回去工作。
“那她手段真是厲害……這種鑽石級王老五她是怎麽釣到的?”
說到這裏,兩人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之後又笑起來,滿含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香豔猜測。
這種有些隐晦卻又飽含深意的笑聲,時思甚至不用猜,就知道她們說了什麽。她談不上生氣,也說不上多淡然,她只是哭笑不得的想着,要不要幹脆推門出去,能吓得她們花容失色也好。
可她還未付諸行動,外面的聲音再次傳進來。
“不過她就算再漂亮,無非就是個灰姑娘,傅銘淵的家裏會同意讓她進門?”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回答她疑問的人,聲音裏有些驚異,又有着掌握了八卦的洋洋自得,為了顯示自己的消息靈通,特意說得輕描淡寫,“他哪裏來的家人?傅銘淵啊,早就父母雙亡了。”
傅銘淵啊,早就父母雙亡了。
時思的心,突然狠狠一顫。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入V啦,留言的小天使們送紅包,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