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身份暴露
顧子瑄心系尊王, 無暇深究冷箭之事。而皇帝李嘉懿正相反, 他已是氣極, 不查清此事,難與尊王夫婦二人交代,也難平心中之怒火。
太子洗塵宴的第二日,皇後便将淑妃遇行刺永樂公主一事如實相述。他欲将淑妃斬立決, 還是皇後求的情, 最後才決定将淑妃鎖入冷宮之中, 嚴加看管。
她沒有理由出現在那裏,卻出現了。
錦衣衛找到淑妃之時, 她已失血過多,倒地身亡,也就是死無對證。
“啓禀皇上,冷宮衆太監侍女帶到。”侍衛的啓奏聲打斷了李嘉懿的思緒。
他抽回神來,目光冷冷地掃視着門外,便看見了那幾個已然抖成篩子之人。
“帶進來!”李嘉懿說道。
“是!”
侍衛們将與淑妃相近的幾個太監侍女們帶入。而後雙手一放, 他們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嘴中哀嚎不斷:“皇上饒命啊——皇上饒命啊——”
腦袋重重的砸向地板發出沉悶的聲響。
“是何人私自将淑妃放出?”龍椅之上, 李嘉懿怒吼着。
底下膽小之人皆被那龍威吓得渾身一震, 而後止住了叩頭的動作, 開始哭天搶起來:“不是奴才!奴才不知道啊!皇上饒命啊!”
“還在這裏撒謊!冷宮警衛森嚴,若不是有人助力, 她怎會逃出?”
“奴才不知道啊!”
李嘉懿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點, “朕再問你們一遍, 是誰放出淑妃,受誰指使?不然就動刑了!”
“奴才不知——奴才不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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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不知!錦衣衛,将他們拖下去,先打個五十大板!朕有言在先,如若坦白者,即可免于刑,從寬處理。”
身着鬥牛服的錦衣衛們出動了,他們神情靜寂,卻将那些人吓得是屁滾尿流,跪着身子蜷縮在那裏,最後硬生生的被拖走,披頭散發,狼藉一片。
“曾青!帶東廠之人好好去搜搜冷宮,查清此事。”
“奴才遵旨!”
大殿上的人一個接着一個離退下,驟然寂靜了下來。李嘉懿一人坐在龍椅之上,深邃的眼睛望向大門之外黑漆漆的夜。
他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了今日李煜祺中了箭傷之後慢慢失去生氣的臉。這個孩子自小備受他人欺淩,卻總是默默忍受着,一聲不吭。護短之時卻顯出了難得的無畏與堅毅。
他有很多孩子,但是前幾個月少了一個,傷了兩個,今天又險些折了一個。往後...又該如何?
自己年事以高,皇位已然成了一個致命的吸引。不單單是皇子,下面那群大臣之中也有蠢蠢欲動的,還有一些披着皮囊欲行不軌更是深不可測,難以拔除。
這些觊觎皇位之人,時時刻刻注意宮中的風吹草動,見縫插針的安排自己的眼線,以達到他們的企圖。
近來自己将太子罰入獄中,朝野動蕩。他們便想從中作梗。
再往下...太子怕是有危險了!
李嘉懿想到此處驚愕失色,那些賊人的目标并不是永樂公主,也不是尊王夫婦,而是太子李煜軒。
如若這般,那大晉朝真的是要大亂了!
突然之間,李嘉懿便想明白了。他朝謹身殿外大喊一聲:“來人!”
“臣在!”很快就有人應道,緊接着一個侍衛從謹身殿外走入,彎膝跪下,雙手抱拳。
“傳朕口谕,放出太子,将他帶到謹身殿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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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由,太子兄入獄,七皇兄受傷,最近皇宮為何有如此多的變數?”床榻之上,李唯兮與顧子由二人久不能寝,于是便聊起天來。
“有奸佞小人,暗中操控,欲将朝綱攪得天翻地覆。”
“是何人?”李唯兮問道。
“暫時還不得而知,就看淑妃一事能否抓到他的馬腳。”
“嗯,明日一早,我們便去趟乾清宮。”
“好。”
“公主,驸馬,你們睡了沒?”正聊着天,門外傳來了馬藺的敲門聲。二人紛紛将視線集中到門外
“還未入睡,馬叔,有何急事?”通常這個時間點,公主府的下人不會打攪她們,除非是有急迫之事。
“太子殿下已經出獄,此時在正廳,欲接思茆姑娘回東宮,吩咐小的來通報一聲。”
“父皇真的将太子放出了?”李唯兮語氣中透露着不可置信,從床榻上驚起。
身旁的顧子由也坐起身來,“穿上衣服,出去核實一下不就好了,眼見為實。”
“好!”李唯兮早已按捺不住,穿上衣物之後,急匆匆地往正廳趕去。
“皇兄!”隔着老遠,李唯兮便認出了太子的身影,大聲地喚了一聲。
“兮兒,子由。”李煜軒着一身青衫,挽着江思茆的手,淡淡笑着,臉上瘦削了不少,“讓你們擔憂了,這幾日思茆多虧了你們照料,若她一人處于東宮之中,免不了要被欺淩。腹中之孩兒也會有危險。多謝你們。”
“皇兄客氣了,你們安然無恙便好。”
“聽說今日七弟受傷了?”李煜軒話鋒一轉,聊起了今日尊王遇刺之事。
“被淑妃所傷,怕是有幕後之人。”
“你們今日要多加小心,我們在明,他們在暗,需防備。”
“嗯,夜深了,皇兄還要回東宮?在這公主府住上一夜也可。”
“如今東宮亂做一團,孤還是需要回去處理一番事宜,便不在此久留了。現在便要走了。”
“路上小心。”
在瑟瑟寒風中送走了太子,李唯兮這懸着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下了。這也勉強算是因禍得福吧,顧子由的臉上難得有了笑意。
“夜裏風大,公主,我們回寝殿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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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郊外,一個身着夜行衣之人從斷壁殘垣處走出,頭上戴着鬥笠,罩着黑色的面紗。鞋履踩在碎葉之上,發出詭異的聲響。
他行至兩棵合抱的樟樹下,将食指與拇指圈起,放入唇中吹響了口哨。哨聲持續三秒鐘之後,一只黑鷹淩空而來。
黑衣人手背朝上,慢慢擡起手臂,那只黑鷹便停駐在他的手上。黑衣人伸手撫了兩下鷹毛,而後從懷中掏出一竹筒,綁在了黑鷹的腿上。竹筒綁紮牢固之後,手臂奮力向上揚去,黑鷹便撲騰而去。
黑衣人沒入黑夜,眨眼之間便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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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一宿沒睡的顧子瑄打開了內室的門,喚下人尋了一輛馬車來。
片刻之後,下人歸,報:“王妃,馬車已經備好!”
“好。”顧子瑄輕輕的應了一聲,便來到床榻旁,用紗布包住背上的傷口,避免傷口感染,而後,她在尊王身上覆上中衣,打好繩結,使中衣不會輕易落下。接着再用薄被裹上,避免着涼。
這些準備都做好之後,她背上今早收拾的包袱,裏頭有療毒的器具,草藥以及從尊王身上解除的那些布條。
背上包袱,顧子瑄打橫抱起李煜祺,上了馬車,回了尊王府。
回到熟悉的寝殿,關上門,顧子瑄這才放松下來。她将尊王放在柔軟的床榻上,打開一層層的防護,查看傷口是否因為馬車颠簸而開裂。幸運的是,這種情況并沒有發生。
顧子瑄複探了尊王的脈象,查看了尊王背部的愈合情況。她預計尊王最早也要今夜才會醒來,于是便打算去洗漱一番。
身上的衣物還帶着點點血跡,每一滴都是從尊王身上流下的,這令她十分不适。
顧子瑄将床榻周圍的帷幔放下,用屏風擋住進門的視線,并關上主殿的門,來到偏殿。她喚來侍女,将浴池換上熱水,之後便脫去衣衫,沒入浴池的水中。
床榻之上,李煜祺側躺着,依舊合眼睡着,只是睡得不适很安穩。忽而一只不知從何處鑽入的蚊蠅,來到了她的耳邊,嗡嗡直叫。
本來,她身子虛,睡的沉,這蚊蠅的叫聲渾然不覺。随後蒼蠅越飛越近,萦繞不去,傳到了她的耳中,便壘起了煩躁。
當這種煩躁累積到了一定頂點的時候,她出乎意料地蘇醒了過來。身子輕輕的抖動了一下,驚吓到了蚊蠅,它便飛走了。
耳根子清淨了,李煜祺卻再也睡不着了。她眨動着眼皮,慢慢将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接納着從窗紙上透進來的光。睡得太久,視線依舊模糊,眼前之景一片迷蒙。她重新阖上了眼,休息了片刻又睜開,這下焦距總算是調整了過來。而昏沉的腦袋也逐漸清醒。
她努力回想着昨天發生的一切。記得有人在後山上放冷箭,欲害王妃,記得她替王妃擋下了一箭,也記得拔完箭後,她蘇醒了過來,懇求王妃讓她自己上藥。可是再往後的事情卻怎麽也記不得了,記憶斷在了服藥這兒。
她轉動眼珠,打量着周遭的一切。熟悉的帷幔與擺設讓她一下子就辨認出這事尊王府的寝殿。此時房間之中沒有侍仆,王妃也不見蹤影,只有她一人。
她們已經從皇宮中出來。那她們是如何出來的?而自己的傷勢又是如何?
李煜祺動了動發麻的手指,待手腕靈活之後,慢慢撫上自己的身子。細膩的肌膚互相摩擦,棉被之下自己竟然是裸着的!
視線不可置信地向下探去,目光所及,與自己所想無誤,胸前的裹布早已不翼而飛。
從昨日到今日,在自己身旁的也只可能是王妃一人。
那不就說明...不就說明...
王妃已經知道了那個秘密!
李煜祺的表情凝結在了臉上,如死灰一般。身子開始輕輕抖動起來,忽而之間淚就下來了。
王妃已然知曉了她的女子身份,也知曉了她的欺騙,便不會再如往常那般待她了。她們之間的關系也将走向終點。
李煜祺的淚流得更兇了,一朵一朵地綻在雪白的棉被之上。王妃待她如此好,她卻騙她如此之深。事已至此,已無力回天。
她咬住了下唇,用手肘撐起身子。王妃已然知道真相,便不會留在她的身邊,她要為她做最後一件事情。
流了那麽多的血,也不知哪裏來的氣力。李煜祺不顧背後的上,将身子撐了起來,只是腿有些發軟,只能扶住床架,顫顫巍巍的站起。她拿起放在一旁的衣衫,披在了身上。
一步一步,慢慢的挪到了書桌旁,坐定。
她用顫抖的手指磨起墨來,而後展開一張宣紙,取下毛筆,艱難地在紙上寫了起來。
落筆頭二字便是“休書”的字樣。
背後的傷口因着她的動作而裂開,流出鮮紅的血映在潔白的中衣上,她渾然不覺,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那張小小的而背離自己真心的紙上。
每每寫上一字,她的心裏就要被劃傷血淋淋的一刀。眼中的淚冒出,模糊了視線,被無情的擦去。再冒出,再被擦去,反複如此。
鼻中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也越來越接不上氣來,她不得不将嘴張開,大口吸氣。行筆落至最後一處自己的名字之上時,她再也撐不住了,她攥緊了筆,指尖發白,急促的吸着氣。
眼看着只剩兩點未落,但硯中又沒墨,她着急的伸出手去,欲取墨條磨墨。可動作過急,不慎将硯臺打翻,落于地,發出巨大的響聲。
偏殿浴池中的顧子瑄被這聲響驚得停住了動作。待判斷出這聲音來自于正殿之時,她表情驟變,慌忙地從浴池中起身。
胡亂抓了一件衣衫,披在了身上,連繩結都未系,顧子瑄火速往寝殿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