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白澍十一點的時候才回了C大花園的房子,他開車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剛才他媽跟他說的話。
“小季跟你關系這麽好,你竟然不知道?他喜歡男娃娃,昨天晚上跟他媽媽說的。說是在美國就喜歡人家的不行,但是一直追不到,所以很痛苦就回國了。現在好像心理狀态不好的很,你陳孃被吓慘了,昨晚連夜給他聯系的心理醫生,今天下午去看病去了。”
“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句,我跟你爸都是很開放的人,你這麽多年沒有帶過女朋友回來其實我也有心理準備,你要是真的喜歡男娃娃就給我們說,不要自己憋在心理,到時候抑郁了,傷心的是我跟你爸。”
白澍覺得自己腦子要炸了,他又想起了季定那天晚上一臉認真說要追他的樣子,想起了今天早上那碗熱騰騰的肥腸粉,和今天下午那兩箱珍貴的學習資料,他甚至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個晚上,季定在床上把他壓在身下的樣子,記得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線。
今天早上季定跟他說自己是認真的,他沒信,因為覺得荒誕,他們二十多年的好兄弟因為一晚未遂的一夜情就說喜歡實在是讓他難以信服。可是現在,種種跡象擺在他眼前,他開始相信,卻依舊覺得荒誕。
他想起季定今天随口說的哪句:“難不成我二十七年不找女朋友真的是因為醉心學習?”
他不會讀心,不知道季定二十幾年的心路歷程,但他反問自己:為什麽我二十七年都沒有找過女朋友,甚至男朋友?為什麽我從來沒有想過跟任何人建立親密關系?
他記得自己中學的時候也曾有過性|沖動,跟所有男生一樣會在拿到生理知識的課本後翻出兩|性|相關的頁面跟其他朋友一起讨論。他也會做春|夢,但夢中影子十分模糊,他唯一記得的就是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感覺。但是他從未喜歡過誰,他會欣賞班上女學霸的能力,會在收到漂亮女生情書時炫耀,但同時她們都找到男朋友的時候自己并不會失落,過去的學生生涯,他最失落的時候也不過是高三h1n1盛行的時候哦,他突然發燒,燒到三十九度多,差點被隔離,因此一模的時候發揮失常,成績排名在整個年級下降了五十名。
後來大學的時候父母開始催自己談戀愛,他總覺得不急,他有太多的課要上,有太多的書要看,他要學專業課還要學法語還要考研,他沒有無聊的時間。況且那個時候季定幾乎跟他形影不離,自己為數不多的空餘時間都用來跟他一起吃飯看電影,談戀愛這事兒,他想都沒想過。
再後來他被保研回了大川,外校生不能直博,外國語學院想要提前攻博必須要在研二下學期之前發出一篇C刊,他就整天教室,圖書館,自己家三點一線,這麽拼命地讀書寫文章,終于發到了C刊得到了碩博連讀的資格。讀到博士後更忙了,第一年就要開題,第二年要申請留基委的獎學金去英國做訪問學者,第三年要回來寫畢業論文,這三年還必須完成三篇C刊的硬核畢業條件,碩博連讀的這五年他連找個女朋友的想法都沒有冒出來過。
他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太忙了,必須不斷地學習才能不斷地前進。但是他的博士生同學已經結婚了,他讀本科的同學結婚了,就連今年考進來的碩士師妹也已經結婚了。
忙,從來就只是一個借口。
在此刻他清楚的知道,有病的人可能不是季定而是自己,他的病是不會愛。
他從未對任何人有過那種抓心撓肝的體驗,一喜一悲所有的情緒都與另一個息息相關的體驗。從未因任何人的離開感到失落,除了季定,但他知道自己不愛季定,只是不習慣少了他的陪伴。
白澍回了家,手機上還有季定發給他的消息,問他下午自己送過來的書目是否合他心意,是否有用。他很想問季定是怎麽知道自己的動态,又是為什麽辛辛苦苦找了這些資料給他,但他沒有。白澍是後知後覺,但并不愚鈍,這句話問出去,季定給他的答案他承受不起,也回應不了。于是他微信轉了兩萬給季定。
Jason J:【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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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e Tree:【書錢和郵費,麻煩你了。】
Jason J:【你跟我算這麽清楚?】
White Tree:【我跟誰都會算這麽清楚。對了,後天我有事情,體檢我會自己再找時間做,你剛回國,這段時間多陪陪家人吧。謝謝你的書。】
季定沒有再回他消息,只是把他轉賬的那兩萬塊錢退回了給他。白澍又轉過去之後,季定幹脆忽略了那條消息。
不論怎樣,入職體檢都是必須要做的,白澍為了躲開季定,放棄了離自己家最近的校醫院,第二天一大早拿着資料去了市二醫院。當天做完,當天把報告交到了學院,自己則是随便收拾了兩件行李去了上海。
8月19號,華東師範有一個國際語言哲學會議,那場會議的主要報告人有雷卡拉蒂,是外院的陳教授特地從法國請來的,此行他會發表一個長達一個半小時的lecture,講解他最新的那篇論文,也正是白澍正在讀的這篇。
他本來的行程計劃是8月17到上海,18號的時候同陳教授一起去接雷卡拉蒂的機,不得不說季定突然回來向他抛出的這段熱烈而無法回應的感情影響了他,讓他只能避走上海跟逃難似的。
上海的天氣狀況比成都好不到哪去,一定程度上來說應該是更糟。他到的時候是晚上,明明走的時侯班機還一切正常,飛了半個小時後機長通報卻突然說上海那邊突然有臺風預警,如果嚴重的話可能會飛機會返回成都。
白澍聽到通報頭都大了,耶稣如來真主阿拉齊齊上陣,飛機總算是頂着風落在了虹橋機場。
出機場的時候已經開始下雨,他打了車直奔華師的賓館,洗完澡出來看自己的手機,只有一條消息,是微信支付發來的兩萬塊錢被自動退回的提示。
看到這條退款記錄,白澍立馬又發了兩萬的轉賬過去,而季定那邊依然是一個字沒回,也沒有理會這一筆錢款。
當晚上海下起了大雨,臺風是半夜一點鐘來的,第二天上海的所有航班都停了,白澍坐在窗前看着外面被吹的東倒西歪的樹木,忽然慶幸自己被季定逼的早一天來了上海,否則這種天氣他真的不确定自己能趕得上這場學術會議。
他被困在賓館一天,只吃了賓館房間裏的泡面和餅幹,不過這樣的生活其實跟他在成都的時候差別不大,所以他并不苦惱。心裏唯一擔心的是明天雷卡拉蒂明天能否準時到達,他們的會議能否順利舉行。
晚上十一點,他正準備休息,卻難得的收到了一個電話,是季定的號碼,他等了片刻,一想到自己人已經在上海了,就放松下來按了接聽。
“喂,阿澍,你在上海嗎?住哪兒呀?我在華師的賓館,今天滿房了,我能去你那兒住一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