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兩條項鏈同樣的材質，紅繩也是相同的四股圓辮，一條觀音像，一條生肖牌，分別裝入長盒裏包好。聞晚和裴予一人拎一個略顯空蕩的紙袋，走出金飾店大門。
下午三點多，萬盛街上的小飾品攤子還沒擺出來，各商鋪倒是開着，只是秋風陣陣，街上沒幾個行人。
這段時間一連幾日都是陰天，雲灰壓壓積在上方，好似随時就要作勢撲将下來。聞晚第一次來橫店旅游的時候曾在這種天氣下出過門，當時她和路宜一人背一個雙肩皮包，靠兩條腿淨走，将文化園景點仔仔細細逛了一遍。
那天穿得不夠厚，後半段天氣變臉，原本也是這樣的陰天，雨突然就不聲不響悶頭往下砸，她倆淋了一通，回酒店房間裏又是沖澡又是裹棉被，結果第二天還是感冒了。
私心裏是想約裴予逛一逛的，但這天氣随時有變，且人家樂不樂意還未可知，聞晚歇了進一步發展的心思，只問他：“坐四輪車回去還是走路？”
離劇組下榻的酒店不遠，走過兩條長街，再拐個彎差不多就到了。橫店這兒四輪車比出租車多得多，滿大街都是，招手即停，攔出租車還得碰運氣。
裴予大概也想到這點，蹙了下眉，說：“走路。”
正中下懷。聞晚暗暗偷笑，嘴角微揚一瞬，擡起頭來卻是一臉正色，“嗯，走吧。那邊屋檐有遮擋，人少。”
摩托車和四輪不時從街邊開過，間或有拖着行李箱剛到橫店的年輕女孩迎面走來，有些來旅游，有些則是作為橫漂，來探索一個對她們而言陌生的新奇世界。
聞晚對這些都沒興趣，禮貌避讓，注意力全在身旁的人身上。即使戴着口罩，這個個高長腿周身散發着冷然氣息的男人，還是吸引了周圍不少的目光。
“你記得小饅頭的屬相？”她主動打破無言，順着走路幅度，輕輕晃了晃手裏的紙袋。
“上次和程媽媽聊天，聽她說起過。”
“我也是……”聞晚點着頭，突然醒神，“對了，要不要給小饅頭帶點玩具？”
裴與看她一眼：“這附近哪裏有玩具店？”
金項鏈對于小孩子來說确實超過了認知範圍，驚喜程度可能還不及遙控車。
“拐彎往右，和酒店相反的方向我記得有一個……”
正好到路口，聞晚率先走下行道，微擡下巴，目光四處探尋，下意識拉過他的手腕牽了一把。走出去三步後才猛地反應過來，觸電般收回手，往旁邊避了一步。
手腕被她握住的時候裴予小小愣了一愣，眼下突然被她甩開，正習慣性要皺眉，就見她後邊不遠處急晃晃駛來一輛四輪車。反應快過了思考，他急忙拉住她的手腕朝自己拽，退後兩步。
猝不及防，聞晚被拉得腳下踉跄，手腕處是他寬厚的手掌，那淺薄的溫熱卻讓她仿若被燒灼，燙得心尖發顫。肩膀撞進他懷裏，站定一擡頭，他的颚線映入眼簾，然後是下巴、嘴唇、鼻尖……
“有車。”他前幾秒想皺的眉頭在這一刻終于皺起，說話的瞬間松開了手。
聞晚趕緊從他懷裏出來，拉開距離後，不自覺喉間悄動。
他身上的氣息萦繞着，清淡又極具侵占性，就像不停撩撥作亂的手，一絲一縷好似就在眼前，她卻抓不到哪怕一丁點實際的存在。
“忘記看路了……”
她小聲回答一句，視線飄忽着不敢定在他身上，一捏掌心，發現自己的掌心變得更熱了些，沁出薄薄一層汗。
這次确定了沒有直沖而來的車，裴予走在前頭領路，聞晚跟在他身後。玩具店的位置找到了，就在右邊街道上的第三家店，他腳步明确，目标清晰，聞晚卻微微恍惚，腳下每踩一步，都像踩在鋼琴鍵上，心裏噔地彈出一個音，難以平靜。
給小饅頭的禮物裴予選的很認真，從平等男生視覺出發，買了一個操作不難、容易上手的遙控飛機，哪怕是他那樣年齡的小朋友也能很快學會。聞晚挑了個相仿的遙控汽車，她還記得他上次玩的汽車是什麽顏色，選了同色不同款。
回酒店的一路上，沒再生出什麽事端，同樣的話也沒能說上幾句。
在走廊上分開時，聞晚叫住他，“項鏈的錢我微信轉給你。”猶豫一瞬，在他平淡目光直視下，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開口，“今天多虧了你，找機會我請你吃飯吧？”
話出口緊張不已，那種一下覺得他可能會答應，一下覺得他一定會拒絕的忐忑不安又來了。
裴予沉默幾秒，颔了颔首，“有空再看。”
說罷，他轉身走到斜對角刷卡進門。聞晚在自己房門口呆愣半天，直到關門聲落下才醒神。
是不是可以當做他答應了……？沒有同意，但也沒有拒絕。
皺了皺眉，聞晚在寂靜走廊上，擡手摸上右手腕被他握過的地方，唇角兩側壓得又緊又平。
十一月，聞晚從與路宜的聯系中得知了不少同學們的近況，最具八卦分量的仍是霍佳欣的動向。不知是她們班主任推薦還是她運道來了，在一衆同級學生們還在跑龍套的時候，她以一種小說主角才會有的王霸之态，拿下了一部劇的女主角之位。
準确地說是女主之一，小說《昭夢錄》翻拍成劇，霍佳欣飾演雙女主中的一位。
網絡文學從十幾年前苗頭初現到如今，早已發展壯大，近年更是興起了改編熱潮，《長命歌》與前傳姐妹篇《與君知》就是其中二者。
《與君知》捧紅了數位女演員，不說憑此劇走出來的女演員們現狀如何，至少有了一部讓人印象深刻的作品，從千千萬萬小透明中脫穎而出，博得了存在感，也算是掙得屬于自己的小小一席之地。而除了這兩部女人鬥争大戲之外，更有其它不同類型的小說翻拍劇，捧出了一批來勢洶洶的新晉小生小花。嘗得甜頭，如今各大公司或多或少都屯着一兩部小說版權，等着捧新人時用在刀刃上。
《昭夢錄》于網絡言情小說中雖然稱不上是頂級大作，但盤點知名經典文時都會帶上它，在廣大讀者群衆中，有一批堅實的擁趸。這是一個講述兩位女主相互扶持走上巅峰的古代權謀故事，全篇以争鬥為主，感情戲為輔，兩個女主角之間戲份稍有差距，重要程度卻不相上下，故而是為雙女主。
現在将要翻拍成劇，具體班底暫時未知，但作為經典小說，自帶一波熱度，如果成片效果好，播出後作為主角之一的霍佳欣必定會大勢吸粉。
當然，收視率這種事很玄乎，在沒出結果的時候，誰都不知道最後究竟會怎樣。
路宜和霍佳欣不熟，不是同一個專業的，因為聞晚的緣故才知道有這麽個人，便只當做新鮮資訊順嘴提了一句。
聞晚一邊講電話一邊整理行李，接在這一茬後問：“我們班的人有沒什麽新動向？有誰接到角色出去工作了麽？”
“沒有。平時有沒有去試鏡我不清楚，大消息反正是沒有，像霍佳欣那事就熱鬧得從你們系都傳到我們系來了。”
聞晚默了幾秒，“這樣啊……行，我知道了。我這邊在收拾東西，晚點和你說。”叮囑她好好照顧自己，互道了別後挂斷電話。
還沒有人接上角色……
聞晚把手機往床上一扔，默嘆了口氣。她們班一定是被詛咒了，明明專業素養都不差，怎麽到了臨近畢業的關鍵時刻，就跟頭頂上有人拿着鍋蓋把她們罩着一鍋悶了似的，一個都出不了頭呢？
糾結片刻，又想到自己也是個剛入行的菜鳥，前路在哪還不知道，頓時沒了替別人憂心的心情。
出神間，魏薇推門進來，提着剛買好的午飯。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聞晚點頭，将行李箱壓好拉上拉鏈，又穩妥扣上密碼鎖，坐到茶幾前吃飯。
“等會兒再檢查檢查，別有什麽東西落下了。”
她掰開筷子，嗯了聲，“我曉得。”
這部劇內容長，場景多，光是橫店取景不夠，劇組預備轉戰第二片場，到吳州市去拍園林景致。
聞晚在橫店的戲份已經拍完，被安排跟随劇組部分成員先去吳州市，導演及其它演員在橫店拍完最後的內容再動身。
消息通知得晚，以致于臨出發這天才收拾東西，聞晚和魏薇吃完飯，再度檢查行李和房間各處，确定沒有遺漏物品，在統籌來叫之前，拎着箱子出了房間。
電梯在走廊拐角，轉過拐彎處，一擡頭便見兩道身影。
拉着行李箱的陳執聽到聲音回頭，見是聞晚兩人，笑了下打招呼：“聞小姐，魏小姐。”
聞晚說了聲下午好，擡眸片刻，對上裴予轉頭看來的視線。
他扶着行李箱拉杆，口罩半戴不戴地裹着下巴和颚線，似是沒休息好，眼睑微垂，看人的姿态像是半眯着眼，眸光卻一如平時淩厲。
就在和他眼神相對的這瞬間，聞晚覺得心裏轉過了千萬個念頭，往常對着路宜不要臉自诩‘文學少女’，這當下卻一句都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
或許這世上有些人就是這樣，總是能輕而易舉，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讓你全然沒有招架之力，變得完全不像自己。
百轉千回剎那徜徉而過，有再多想做想說，都只能壓在‘不熟稔’的禮貌之下，聞晚彎唇揚起笑，竭力平靜克己。
“下午好，前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