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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

碧海藍天下,歷恩號靜靜航行。

唐麟靜站在甲板上,卻得頻頻提醒自己不要往左邊看去,因為某個人正慵懶又不失貴氣的斜躺在貴妃椅上,一雙深邃黑眸總是盯着她,眸光有時帶着戲谑,有時又帶着一抹調侃,偶爾挑眉,讓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在算計什麽。

這艘大船長又寬,二樓設有廂房暖閣,下方則另有住宿艙房,要真想閃躲一個人,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她也不是第一回碰到讨厭的船客,但這位韓公子找她的能力與打敗她的功夫一樣強,不管她有多麽努力的避開他,他總能找到她,黏着她,在她忍不住劈頭問他原因時,他偏偏有一個再完美不過的理由——

當然是要避開伍姑娘,被她那老是滿含情意的眼神盯着,本人消受不起,但她看到你就像老鼠看到貓,馬上走人。

她也知道伍姑娘對戴着銀面具的她并非害怕,而是讨厭,說來,她還是很佩服伍姑娘的,不需要開口,眼中的濃濃嫌棄就夠嗆人了。

如今航行才進入第三天,尚未駛出什剎省,唐麟靜卻覺得好似已經航行了個把月,理由無他,因為韓靖像背後靈似的頻頻現身,她往東走,他就往東,她往西走,他亦往西,偏偏,他身後一直有三名随侍緊随,再加上來來去去的伍姑娘主仆,她身後老是纏着這麽一大串肉粽,怎麽不煩人?

才想着,甲板上又有動靜,她以眼角餘光掃去,內心又是重重一嘆。

伍姑娘帶着兩名丫鬟又去找韓公子了,她向他行禮,嬌嬌俏俏的在他一旁的椅子坐下,即使離自己還有一段距離,那甜膩的嗓音仍順風襲來,讓她頭皮發麻。

她下意識往另一邊走,不過幾步,身後又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連轉身都懶。

“韓公子怎麽老跟着銀龍王,你跟他的身分是一尊一卑,你要他幹活兒,吩咐你的人就好了嘛。”

“我有很多事想請教銀龍王。”

“可是……小女的祖父明明說了,韓公子可以在這趟航行中多跟小女……跟小女培養感情。”伍妍丹說得羞澀,但聲音可不小。

唐麟靜覺得自己真的倒楣極了,看來這一對是有譜的,一回皇城,也許就要成親了,她還雞婆的跟韓公子打了一回,她當時果然腦殘了!她繼續往前走,不想聽這些沒營養的話,偏偏讨厭的人就是陰魂不散。

“我真的有事與銀龍王請教。”不意外的,某人讓自己的随從攔下伍姑娘,又跟了上來,一臉委屈的望着唐麟靜。“到底是誰纏着誰,你都看到了吧?你現在應該相信那一晚差點被侵犯的人是我了吧。”

唐麟靜深深吸了口長氣,略帶惱怒的反問,“我相不相信很重要?”

韓靖走到她面前,臉上帶着笑意。“銀龍王此話可真讓我傷心,怎麽說咱們也算有緣,你怎好拒我于千裏之外?我可是有心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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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想交你這個朋友。”她毫不給面子的馬上拒絕。

但某人臉皮就是厚,迳自續道:“銀龍王是男人,認真說來,還是個商人,我在皇城也有不少朋友,可以替你介紹生意。”說完,他的大手随興往她的肩膀一攬。

唐麟靜身子一僵,瞪着視線與她齊平的男人。“放手。”

韓靖眼中的笑意更濃。“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女扮男裝,碰都碰不得。”

她的心咚地漏跳一拍,慶幸臉上戴着面具,不然,此刻定然是發白的,她用力扯掉他的手。“韓公子有調戲男人的嗜好,但我沒有。”

他眼也不眨的盯着眼前人。“你硬要說是調戲也行,不過,能讓本爺看上并調戲的可都算是人間極品,這可是你的榮幸。”

唐麟靜抿緊唇,這個男人的臉皮堪比銅牆鐵壁,真是辜負了老天爺給他那張出色不凡的俊顏,她懶得再和他多加糾纏,轉身就走。

韓靖挑起濃眉,黑眸中的興趣更濃了,不知道銀龍王一旦知道他對他的身世背景一清二楚,是否也能這麽沉得住氣?

唐麟希,慶安侯府世子,有一個從小體弱的雙生妹妹,長期在“戀月別莊”靜養,而唐麟希身為未來繼承爵位的嫡長子,留在府中的時間卻不多,他的父親唐介謙對外稱他對政事不喜,反而有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的想法,由于侯府只有這根獨苖,他相當寵愛,遂放任而行。

所以,當皇城的人都以為唐麟希在四方游歷時,殊不知,他已戴上銀面具為天濟盟效力,也為自己賺了好幾座金山銀礦。

“爺,他實在太無禮了。”方面大耳的袁七實在看不過去。

他和席高、董信終于成功的把伍妍丹“趕”回房裏,免得她來壞了爺兒的正事。

“無妨,況且也不能怪他,誰叫你家的爺兒這麽的黏人。”韓靖笑着又跟了上去。

三個随侍互看一眼,他們明知主子是為了皇上交付的任務不得不與銀龍王交好,而看着主子一再被忽視,他們也感到不舒服,但能怎麽辦?也只能跟上前。

很快的,他們就發現主子被戴着黑面具的男子擋住去路,就他們對天濟盟的調查,全幫派上下,也只有銀龍王跟這一位被外界稱為“黑王”的男子以面具示人,而在他們查出銀龍王的真實身分後,黑王究竟是什麽人,他們也知曉了,說來,跟他們一樣,都是随侍而已。

“不知黑王擋住我的路,有何指教?”韓靖好整以暇的問。

葉寬深吸口氣,先轉頭看着已經踏進艙房的唐麟靜,這才又轉回頭道:“銀龍王要做的事很多,能否請韓公子盡可能別打擾她,若有什麽需要,我很樂意幫忙。”

韓靖勾起嘴角一笑。“行,我就想跟銀龍王交朋友,你幫忙吧。”

“銀龍王已說過,她不交韓公子這個朋友。”

“這恐怕不是他能決定的,你就替我轉告這句話吧。”韓靖霸氣十足的說完後,轉身朝自己的艙房走去,席高等三名随侍也立即跟上。

葉寬沒好氣的瞪着那一行人的身影,驀地,他身後的艙門被打開來,唐麟靜站在門後,他蹙眉走了進去,關上門後才道:“韓公子很難對付,你……得很小心。”他真正想說的是,她不能被發現是女兒身。

唐麟靜也感到很煩躁,但都活了兩輩子了,她還是很快就看開了。“罷了,頂多就是視而不見,航程終會結束的。”

也是,葉寬點點頭,先行離開。

這一天,直至天黑,船上點了燈火,唐麟靜都沒再離開艙房,她對自己帶領的這二十人的押船班底很有信心,他們知道該注意些什麽,巡視交班也不會輕忽,況且若有任何狀況她絕對會在第一時間知曉,她并不需要擔太多心。

真正令她感到不安的是那位韓公子,他看到她面具下的容貌,而那張臉太出色,讓人看上一眼要忘了都難,韓公子的目的地是皇城,她在回到皇城後,也得變回唐麟希跟唐麟靜,若是哪一日好死不死遇上了,被韓公子認出她就是大名鼎鼎的銀龍王,她要怎麽否認?

瞪着桌上随風微晃的燭火,她揉揉愈想愈疼的額際。

“這間艙房看來也頗為舒适。”

靜夜中,一道熟悉的低沉男嗓陡起。

唐麟靜倒抽了口涼氣,迅速的回頭,她眼內冒火,某人竟俐落的爬窗進來。

“少了冷冰冰的面具,實在好看太多了。”韓靖又笑道。

她表情一愣,連忙回頭,從桌上拿起面具戴上,再氣呼呼的轉頭瞪着他。“韓公子擅闖的行為是不是太過分了?”

他無所謂的聳聳肩。“銀弟許久未出艙門,艙門又上了鎖,我視你為好友,擔心你出事,只好直接從窗戶進來了。”

他還有理?唐麟靜眉頭一皺。“什麽銀弟?請韓公子別胡亂稱謂,還有,請你出去,這是我的房間。”

韓靖當沒聽見,專注的打量這間幹淨的艙房,床鋪上的被子疊得整齊,一只衣櫃、一桌二椅、一面屏風,後方有着浴桶,與他所住的艙房一比,豪奢不足,但同樣寬敞。

“韓公子觀賞夠了嗎?請韓公子出去。”她才不是什麽君子,奉行動口不動手那一套,她根本想直接将他丢出去,是技不如人啊,她的功夫在天濟盟中也只輸給師父,但這個男人不只毫發無傷的摘了她的面具,現下竟然能無聲無息的進來,她真的無法想像他的功夫高到什麽地步。

韓靖微微一笑,自行在另一張椅子坐下來。“看夠了,可以說悄悄話了。”

“我們沒有悄悄話可說。”唐麟靜受不了的站起身來。

俊臉浮現一抹無賴的邪笑。“是嗎?但我想多了解銀弟。”

火大!“我不是什麽銀弟!”

“那龍弟呢?叫銀龍王太見外了,還是,銀弟不介意告訴我你的名字?”

看着他那副笑容可掬的欠揍樣兒,唐麟靜的眼眸都要噴出火來了,這家夥真的是……罷了,嘴長在他身上,他要說什麽她哪管得着,氣死自己的細胞多劃不來。

這樣一想,她的心情稍微平靜下來了,不過有件事她一定得問清楚,“韓公子想了解我?”

她低頭看自己一眼,腳蹬墊高的黑皮靴,一身合宜的圓領深藍綢緞袍服,該遮的都遮了,該寬的也加寬,臉上也戴了面具,她現在就是個男人,但他卻想了解她?

“是。”韓靖飽含深意的黑眸直勾勾的瞅着他。

唐麟靜被看得頭皮發麻,該死的,他不會是同性戀吧?她覺得同性戀沒什麽不對,也尊重每個人對愛情的多元選擇,但她還是喜歡異性戀的男人。“但我不想被韓公子了解,更希望韓公子能懂得尊重別人,這等爬窗随意進入他人艙房一事,莫再發生。”

“這就得看銀弟的配合程度了,”他唇邊多了一抹算計的笑容。“只要銀弟能讓為兄的這段旅程舒服些,別讓伍姑娘纏着我不放,今晚這事就不會再發生,不然,我只能常常來,同銀弟抱怨抱怨,也與銀弟培養點感情。”

“韓公子只是要我替你擋住伍姑娘的糾纏?”若是如此,她還比較安心。

韓靖迳自拿起桌上的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先啜了一口,才微笑道:“銀弟與我同為男子,應該能理解被一個不喜歡的女人看上的感覺有多差。”

“拜韓公子之賜,被人糾纏不清的感覺,我又豈會不理解?”唐麟靜故意嘲諷道,他讨厭伍姑娘黏着他,可是他老是跟着自己,也沒有比伍姑娘好到哪裏去。

他笑了出來,俊美出色的容貌更添魅力。“就是這樣銀弟才能感同身受。”見對方的黑眸迸出更熾烈的火光,他收起笑意,一臉無奈的道:“若是銀弟願意幫我,我就盡量不纏着你,但若是你不肯幫我,基于我不好,也見不得別人好的天生劣根性,我只能纏着你了。”

唐麟靜看着突然傾身靠近的俊顏,她突然有一種很可怕的預感,這男人就像一只老謀深算的狐貍,他會盯上她,原因真如他所說的這般單純嗎?

黃昏夕照下,水面被抹上一層橘紅色彩,波光粼粼,相當美麗,這是航行的第六天。

唐麟靜戴着銀面具站在船首,注視着前方,海面上,還有旗幟繡着易城水師記號的官方巡邏船,這段運河仍屬于易城的巡防範圍。

葉寬走了過來。“船長已要船員警戒,也請韓公子跟伍姑娘及他們的一幹奴仆待在艙房內,不管聽到任何聲音都不要外出。”

“很好。”她頓了一下,還是開口吩咐,“你去守在伍姑娘的艙房門口……”

“她已經以害怕為名,進入韓公子的艙房了。”他的口氣都帶着無力。

“該死!韓公子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要是在不對的時間将她趕出艙房……我去看看。”同為女人,唐麟靜真的替伍妍丹的行為感到羞愧,打死不退是怎樣?世上又不是只剩韓公子一個男人!天天追天天纏,她不累,她看着都累了,更甭提她這個無辜的第三者還因此被當成擋箭牌。

唐麟靜離開前特別叮咛三名手下仔細留意靠近歷恩號的所有船只。

雖然在海上,但天濟盟有一套示警機制,而這個機制啓動來自于潛伏在各地的情報網,這一套獨一無二的情資網全由她操盤,當然,能成功,她也只占一半功勞而已,最該感謝的是天濟盟這個百年幫派,成員滿天下,三教九流都有,都成了她的耳目。

就在一個時辰前,岸邊出現三短炮一長炮的警示聲,代表危險靠近,但已經這麽久了,尚無動靜,對方不知道何時會有所行動?又是什麽人?

思緒間,唐麟靜跟葉寬已經來到韓靖的艙房,不意外的,艙房門大開,門口站着三名随侍、兩名丫鬟,而這些人的主子正單獨在艙房內。

“銀弟來了,真是心有靈犀,我正想去找你呢。”韓靖笑着從椅子上起身。

伍妍丹坐在一旁,對他這幾天一句句親密的叫着“銀弟”也忍不住冒了不少酸澀醋意,韓靖對她這個天仙美人連多看一眼都懶,卻對銀龍王異常熱絡,這是什麽道理?

“我就是擔心韓公子去找我才特地過來的。”唐麟靜淡漠的道。

聶老船長一開始就把話說得很清楚,這兩名貴客不能傷到分毫,但這姓韓的一副她很識相的神情是怎樣?

唐麟靜很不甘願的道:“伍姑娘,請你回到自己艙房,我的人會好好保護你跟你的人。”

“你的人再怎麽厲害,也沒有韓公子厲害,我跟他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伍妍丹一臉傲氣,說話的口氣也帶着嫌惡。

唐麟靜看向韓公子,刻意以內力傳送聲音,“伍姑娘都這麽說了,韓公子就請擔待些。”

韓靖很清楚這一席話只有他聽得到,他饒富興味的瞅着他,也“禮尚往來”,以內力傳音,“若真的出了什麽事,她趁機撲到我身上怎麽辦?”

“那也是飛來豔福。”唐麟靜繼續不負責任發言。

韓靖挑高濃眉,再度回擊,“那你留下來,咱們兄弟有福同享,你上去,我也上去,有難同當,還是,我現在勉強自己一點,晚上再找銀弟同床共眠吐吐苦水?”迎上面具後死死瞪視着自己的眸光,韓靖的笑意愈來愈深濃。

由于兩人都以內力傳音,艙房裏靜悄悄的,但其他人看着韓公子神情的變化,還有銀龍王雖戴着面具,但身體似乎在冒火的氣息,大家連呼吸都放輕了。

一切都很平靜,但變化也在瞬間。

海面上,航行在歷恩號附近的商船突然加快速度撞了上來,船身劇烈晃動,那些站在商船甲板上、多名商人打扮的男子及船員竟拿着大刀跳上歷恩號。

見狀,歷恩號甲板上及艙門內也沖出多名船員及天濟盟幫員,持刀回擊。

伍妍丹及兩個丫鬟吓得尖叫出聲,伍妍丹随即要撲往韓靖的懷裏。“我怕!韓公子——”

沒想到韓靖動作更快,眨眼間,竟迅速一把扯住唐麟靜的手,快狠準的及時将她拉進他跟伍妍丹之間。

伍妍丹差點一頭撞進唐麟靜懷裏,又硬生生的停住腳步,不滿的嗔道:“你怎麽杵在這裏?”

唐麟靜火大的回頭瞪了眼笑得一臉無辜的男人,不過現在可不是跟他争論這事兒的時候,她嚴肅的道:“請各位留在艙房,切勿離開。”丢下話她就要離開,但一見葉寬也跟着自己,她立即以內力傳音,“你留下,務必看緊伍姑娘,別讓她上甲板。”

她沒讓葉寬看着韓靖,是因為她很清楚連她都攔不住他,更甭提葉寬了。

此時,一名手下迅速跑過來,神情倉皇的拱手道:“銀龍王,海賊僞裝成商人,全跳上船來了!”

她的眼眸倏地一凜。“你去扔信號彈,船長會立即靠岸。”

“是。”該名手下轉身就跑,她再看葉寬一眼,點個頭,随即步出艙房。

“我好害怕。”伍妍丹臉色蒼白,一手緊緊拉着韓靖的袖子。她不是假裝的,而是真的害怕,甲板上傳來激烈的刀劍撞擊聲,似乎還有重物落地的聲音,她這個嬌貴的千金可從未經歷過這樣的場面。

“我也出去看看。”韓靖要拉開她的手,但她仍緊揪着不肯放,他也沒多說什麽,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伍妍丹一見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不若平時帶着笑意,反而透着一股淩厲的冷意,她吓了一跳,急急放開手。

韓靖随即大步往艙門口走去,三名侍從連忙跟上,但席高跟袁七快步搶在主子身前,董信墊後,務必将主子護在中間。

一行人一上甲板,海賊一方已死傷不少,但有幾名武功頗高的海賊還在與幾名船員打鬥,但瞬間攫取韓靖目光的,就是如閃電般快速挪移的銀龍王,即使有段距離,他仍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的煞氣,有些比較聰明的海賊,知道要急急跳船保命,但也有不長眼的以刀相逼,但全在他如流星閃過的身影下,一一受傷倒地。

海賊見情勢一面倒,有人示意快撤,但就在此時,有人發現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也悄悄上了甲板。

“哼!老子殺一個算一個!”那名海賊暴喝着,一手擊向那名美人兒。

伍妍丹一心只想着她惹韓靖生氣了,她想道歉,就跟了出來,誰知這個大胡子海賊竟一眨眼就沖到她面前,她吓得放聲尖叫,“啊——”

人影旋轉,唐麟靜的動作快得幾乎看不清,随即她一掌擊飛該名海賊,讓他在半空中吐血直接落海。

“嗚嗚嗚……”伍妍丹吓得臉色蒼白,哭得癱軟在地,兩名丫鬟急急上前關心。

唐麟靜真的快氣炸了,她低頭怒瞪着這沒長腦子的女人,但她更氣的是韓請靖。他距離伍姑娘分明比她近,卻沒有出手的打算,難道伍姑娘受傷也無所謂嗎?他們可是一起上船的,多少也有點關系吧?

韓靖不是沒有注意到銀龍王那雙冒火的黑眸,以內力傳音解釋道:“你不能怪我,是你的人沒攔住她,況且一定是她自己硬要上來的,既然這般嬌縱,就該承擔後果。”

言下之意就是,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唐麟靜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她難得和他意見相同。

“主子,伍姑娘硬要出來,屬下欲攔阻,她就以男女之別……屬下不敢碰她,只好……”葉寬匆匆趕至,他也是滿腔的悶火,他不知道伍姑娘是哪家權貴的金枝玉葉,但個性如此刁蠻,讓人厭惡極了。

他說了一半,才注意到唐麟靜正望向另一個方向,岸邊什麽都沒有,但随即聽到雜沓的馬蹄聲,接着,在夕陽的橘光下,一群黑衣騎士飛快的策馬奔赴至岸邊,那是天濟盟的護衛隊,唐麟靜在整條寧晉渠上就設置了近二十個分處,得以在最快的時間內趕來救援。

然而另一頭,整齊一致、穿着鐵甲的騎兵也相當眼熟,尤其是為首的男人……他一愣,沒想到易城水兵提督竟然也得到消息,策馬率隊前來,這不太尋常,在過去,若是水師應變這麽迅速,海賊也不會如此橫行,想到這裏,他的眉頭不由得一蹙。

席高似乎得到指示,施展輕功下船,與水兵提督說了些話後,又飛身掠回船上。

水兵提督則是朝船上恭敬的拱手一揖,才率衆離去,而天濟盟的護衛隊早已先一步離開了。

此時,唐麟靜才回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讨人厭的韓公子已不在甲板上。

長長運河上,陸續有大小船只遠遠的看到歷恩號靠岸,又見船上的人一一将屍首丢到岸上,甲板上又有人彎腰刷刷洗洗,就知道稍早前肯定有一番劫難,但看船身完好,銀龍王護航傳奇再添一樁。

唐麟靜對那些崇拜并莫名其妙的歡呼聲完全無感,她的人及船員花了半日時間清理屍身、四處濺染的血漬及修繕被小小破壞的船身後,才得以繼續啓航。

在平靜的度過一天後,老天爺又給考驗,這日午後,風起雲湧,海象較差,行船間,澎湃海濤聲一陣陣襲來,所幸船身夠大夠穩,但一些小型船不得不暫靠岸邊避一避。

果真,夏末暴雨急驟,來得快,去得也快,頓時,陽光露臉。

甲板上斜影處,光線一明一暗,唐麟靜從艙房步出,就站在甲板暗處,拿下面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雨後的空氣特別清新,連續兩日的精神緊繃,她實在有點疲累。

她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全落入比她更早站上甲板的韓靖眼中。

他看着那張比宮中妃嫔更美的臉蛋,若非那高大英挺的身材,他就是讓男人心動的天香國色的美人,不過……

他唇角一勾,黑眸浮現笑意。

說來,這是接下皇上交代的任務以來,他第一次這麽期待見到唐麟靜,外傳,唐麟靜與同胞哥哥的容貌一致,若是個性也跟她哥哥一樣,這麽合他的脾胃,接下來的計劃,他在執行上也不會太勉強。

一道陰影突然映入眼簾,唐麟靜警覺的看過去,對上的就是韓公子那張顏值超高的俊臉。

她真的很讨厭他!不知怎地,他的眼神總是給她一種她被他當成獵物的危機感,偏偏他的功夫又高于自己,她完全拿他沒轍……思緒間,她已将面具戴上。

“只有我。”韓靖忍住到口的嘆息,可惜,美人臉蛋換成冷冰冰的銀面具。

“又如何?”

“遮住那張臉實在暴殄天物。”

陽光投射下,長桅上的風帆暗影落在他戴着面具的臉上,美麗的人事物皆賞心悅目,沒有男女之分。

“韓公子莫非真有斷袖之癖?放着投懷送抱的美人兒不要,老是在我身邊神出鬼沒。”唐麟靜的口氣可真有嫌棄之意了。

“銀弟這話不對,伍姑娘雖是美人兒,容貌卻不及你的十分之一,再加上我本就不喜她纏着我,偏偏這兩日受驚,她黏勁更甚,但銀弟卻罔顧與我的兄弟情,一個人躲起來逍遙自在。”韓靖走近他,神情邪肆的提醒道:“銀弟莫忘了,我不好過,銀弟也不能太好過。”

自己要長得禍國殃民,幹她何事?她心下咒罵,也不說話,懶得理會這看似尊貴實則廢渣的家夥,但肢體語言還是忍不住啓動,往前幾步,拉開距離。

韓靖對于他的刻意疏離視而不見,也跟着上前了幾步。“銀弟對我似乎一點也不好奇。”他的口氣帶着淡淡的抱怨。

唐麟靜聽懂他的弦外之音,然而眼神依然不見任何波動,也并未開口。

兩人相處的時間不少,但她從未問過有關他的問題,可是這并不代表她不知道手下還有船員們總在私下議論韓公子不知是什麽皇親國戚,竟然連易城水師提督都對他如此敬畏。

聶老船長肯定知道韓公子真正的身分,打從一開始對他的态度就十分恭敬,但在介紹時僅說了“韓公子”,意思就是不得過問他的身分,這是護船者與船東家彼此之間的默契,所以她從沒打探過,更不會直接問他這個當事人,活了兩世,她很清楚,好奇就是自找麻煩的前奏曲。

“看來銀弟是默認了,我真是傷心啊。”

韓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認真說來,他的身分高貴,相貌出衆,從來都是衆星拱月,很少得向人示好,更別說像個無賴似的纏着一個人,他都覺得自己快變成伍妍丹之流,可是銀龍王不但不領情,還老是露出厭惡的表情,不過奇怪的是,他非但并未因此感到不悅,反而對他更有興趣,尤其此刻,他态度桀骜,不把他當回事,更是激起他的挑戰欲。

唐麟靜覺得他真的有病,而且病得不輕,她現在是男人,他因為她傷心?

此時,葉寬從另一邊甲板走過來,拱手一揖。“主子,韓公子。”

席高也從自家爺兒的左後方走來,向銀龍王跟黑王微微點頭,随即向主子拱手道:“爺,午膳已備妥。”

這幾日相處下來,韓靖也知道葉寬是來找銀龍王共用午膳的,他問道:“一起用餐?”

“我們不習慣,韓公子還是自行用餐吧。”唐麟靜立即拒絕。

“銀弟用餐時也戴着面具嗎?”韓靖不是故意挑釁,是真的感到好奇。

有面具有障礙嗎?銀面具又沒封口!但唐麟靜并不想理他,率性的拍拍葉寬的肩膀。“我們去用膳吧。”

韓靖瞧着他對黑王的親切,以及兩人轉身大步離去的身影,莫名有些不悅,但随即又失笑搖頭,他這是在不高興什麽?這情緒也來得太過奇怪。“走,用膳去。”

唐麟靜聽着背後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她這才微微轉過頭,看着韓靖沉穩中帶着霸氣的高大身影,想了一下,看着也跟着她停下腳步的葉寬,嘆氣道:“這是第一次,我這麽希望快點回到皇城。”

葉寬明白,唐麟靜一旦回到皇城,就得當回籠中鳥,還得面對瘋魔的母親,這是她最無奈也最煩躁的事,但與莫測高深的韓公子相較之下,她寧願選擇前者。

兩人來到甲板上一側間閣樓,這裏居高臨下,也能看海景,隐密性也夠,但他們還是戴着面具用餐,因為兩人都有同樣的預感,這段航行不會太平靜,尤其前天遇襲一事肯定會傳開來,就怕哪些不怕死的海賊又來挑戰銀龍王,畢竟若是能打贏銀龍王,那可是一戰天下知!

兩人邊聊邊吃完飯、喝了茶,重新分配巡視時間,正事才剛讨論完,就聽到敲門聲,接着就是——

“銀龍王,伍姑娘有事一見。”

煩!唐麟靜很想拒絕,但她還是回道:“讓她進來。”

房門打開,就見刻意打扮的伍姑娘在兩名丫鬟的陪同下走進來。

“你走開,我有話對銀龍王說。”伍妍丹沒好氣的瞪着戴着面具的黑王說。

被點名的葉寬看了唐麟靜一眼,見她給自己一個眼神,他這才起身先行離開。

“一個虛弱到離不開艙房的人,說起話來倒是中氣十足。”唐麟靜說得平靜,可嘲諷味十足。

伍妍丹迳自坐下來,直視着銀龍王的雙眸,她仔細想過了,一定是銀龍王私下做了什麽事勾引了韓靖,要不然韓靖怎會不理她而只看銀龍王?

韓靖文武雙全、俊美無俦、個性溫潤,不知有多少貴女心儀,他暫時沒有成親,大多數人也都能理解是他眼光高,可是若原因竟是他只對男人有興趣,她是絕對不相信的!再說,他以前何曾用過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看過自己?

不管她怎麽想,都覺得一定是銀龍王的錯,才讓韓靖不管不顧他是個男人也要纏着他!

“銀龍王,我知道你救了我,但那不是我求你救的,所以我今天不是來跟你道謝的,我要說的是另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伍妍丹的表情有些困窘,但一下子就恢複高傲。“我從小就喜歡韓公子,不管男女,我都不準任何人占據他的心。”

原來還是青梅竹馬來着,不過,她這是來嗆聲的?找錯人了吧。唐麟靜擡頭瞅着她。“你喜歡的男人也許有斷袖之癖,但我沒有。”

“那又如何?不管怎樣你都不該讓他喜歡上你!”伍妍丹激動的道。

敢情這丫頭聽不懂人話?唐麟靜偷偷翻了個白眼,拿起茶杯再喝口茶。

瞧他還悠哉喝茶,伍妍丹更不滿了,她跋扈的吼道:“我乃穎城第一美人,只有我能擁有韓公子的愛,你聽見沒有!”她甚至怒拍了桌子一下。

這麽粗野的第一美人?!唐麟靜上上下下仔細的打量着她。

“看什麽?這麽放肆!哼,也是,你這個醜八怪肯定沒見過像我這樣的大美人!”伍妍丹言語刻薄。雖然她從沒看過銀龍王的真面目,但她想,一個人會成天戴着面具,肯定是因為長得太過醜陋,見不得人,她可不想被他看上。

認真說來,伍姑娘唇紅齒白,的确相貌過人,但言行大扣分,在唐麟靜眼中就是個醜女。“我說穎城的人大概都沒見過美人,才會封你這樣人不美、心也不美的女人為第一美人,真可憐。”

伍妍丹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你胡說什麽,你這個醜八怪!”

“我說了什麽你聽不懂嗎?”唐麟靜的語氣充滿不可思議,一副她蠢到無藥可救的模樣。

“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本以為老天爺很公平,讓一個人長得醜,就會給她一個好腦袋,沒想到對你卻嚴厲了,不但長得醜,連腦子都不好使。”

“你——”伍妍丹氣得全身發抖、滿臉通紅,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若是醜八怪,韓公子會喜歡我嗎,你還說你有長腦子?對了,一個有腦子的大家閨秀怎麽會在夜裏衣襟半開的對着男人,還将那個男人給吓跑了?”唐麟靜的口氣懶洋洋的,像是順道提起。

伍妍丹倒抽了口涼氣,惱羞成怒的質問:“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韓公子跟你說的?”

“原來那個男人是韓公子啊……說你笨還不承認,我原本還不确定是不是他。”這當然是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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