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一天
張老師在講一道關于三十天養成一個好習慣的英語閱讀題。時瑤低着頭飛速記筆記，筆杆上挂着的小吊墜一晃一晃的，像一顆将落未落的眼淚。
時瑤想，或許這道閱讀題說的是真的，三十天足夠一個人養成某種習慣。比如現在，她已經習慣了跟餘甜同桌，每天打打鬧鬧的日子也似乎沒什麽變化。
她也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上學放學，每晚寫作業的時候，不會再拿出手機撥打那個永遠打不通的號碼。
她不會再看着書頁中的一朵幹花紅了眼眶，也不會在夢中驚醒，然後睜着眼睛躺到天明。
就算是刻在石頭上的痕跡，經年日久地被流水沖刷也會消失幹淨，時瑤想，她已經習慣那種鈍痛了，再過不久，她就會忘記自己對花明決的感情，那個男生會成為自己人生中衆多朋友中的一個，最多……提起來會有些唏噓。
餘甜曾經安慰過她，她說：“沒有人能永遠陪着你，他能一聲不吭地走，你憑什麽要沒日沒夜地想他，你找不到他，說明你們的緣分只有這麽多，不要折磨自己，灑脫一點，人生又不是只有愛情。”
時瑤看着餘甜難得的嚴肅神情，被這個大哲學家給逗笑了。
她覺得餘甜說得對，于是她把那些不甘和想念都深埋進心裏，就像把一顆種子埋進暗不見光的淤泥，種子在泥濘中悄悄生根，在潮濕和陰暗中向下生長，但表面風平浪靜，她的心又完整了。
放學的時候，時瑤跟餘甜道別，一個人往地鐵站走去。在她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是在奔跑，接着，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時瑤心跳空了一下，轉過頭。
是周梓瑗。
“有事？”剛剛亮起的眼睛頓時灰暗下去，時瑤淡淡問道。周梓瑗撓了撓頭，遞給她一張邀請卡：“我聽餘甜說你對計算機很感興趣，周末有個比賽，你想去看嗎？”
那張卡片黑底金字，正中間印着一串代碼，這串标志性的代碼略微研究過計算機程序的人都知道，翻譯過來是英文“掌控”。
“這……這是K組的會員邀請卡？”時瑤瞬間被這張小小的卡片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她将那張硬紙翻來覆去看了幾次，伸出食指摸卡面上微微凸起燙金花紋。
看到小姑娘眼中不加掩飾的驚喜，周梓瑗頗為受用，下巴不禁又擡高了一些：“這名額是我爸幫我弄到的。”
“也可以給我用嗎？”時瑤有些不信地問。沒想到周梓瑗臉“唰”地紅了，他直接把卡片塞到時瑤手裏，轉身就跑：“反正你到時候去就是了，參加比賽的都是計算機高手，機會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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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尾音顫悠悠地飄散在風裏，時瑤拿着那張被攥得溫熱的邀請卡，嘴角微彎，眼神卻灼灼。
她當然知道這個比賽，也知道K組是什麽樣大神雲集的地方。尤其是隊長Kyle，時瑤在愛好者論壇上看過他比賽的文字描述，從此就開啓了追星一般的瘋狂崇拜，到處搜集大神的比賽資料，研究他的程序……
僅僅是文字都已經讓她心潮澎湃，不知道在現場親眼看着大神搭程序會有多激動。
周末一大早，時瑤收拾妥當，準備前往周梓瑗發來的地址，沒想到，剛一下樓就在門口碰見了周梓瑗本人。
陽春三月，太陽溫溫柔柔地透過樹葉傾灑下來，罩在少年頭頂，似乎把他的棱角也磨得柔軟了許多。周梓瑗長得又高又直溜，往那一站引得不少人頻頻側目，他穿得也好看，暗紋襯衫外套着一個熨帖的灰色馬甲，似乎精心打扮了一番，但時瑤不确定，畢竟他平時也這麽龜毛。
“你怎麽來了？”時瑤套了個衛衣，頭發也順手揪成馬尾，渾身上下仿佛寫着四個大字——我很随意。
看到時瑤這樣的打扮，周梓瑗眼中的期待似乎暗了一瞬，不過也只是一瞬，很快他又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朝時瑤伸出一只手：“走吧，我來接你。”
啊？時瑤滿頭問號地在周梓瑗護送下上了一輛锃亮的黑色轎車，前面的司機大叔還畢恭畢敬地朝她點點頭：“時瑤小姐您好，今天由我送您和少爺出門，祝你們玩得愉快。”
時瑤傻了，這都9102年了，居然還有這種待遇，周梓瑗到底啥家庭啊？
車子疾馳起來，狹小的空間裏，周梓瑗的眼神總是忍不住溜到時瑤身上，可是時瑤卻看着窗外，目光似乎在放空。
她沒想到自己能有機會觸到K組的大門，K組是愛好者們私下的稱呼，類似昵稱，每一年他們都會舉行技術交流競賽，這在業界是個公開的秘密，人們都知道有這樣一個比賽，卻只有少數的精英知道比賽在何時何地展開，能被邀請觀看的，要麽是行業、技術大牛，要麽是有錢的贊助商。
能參觀這樣的比賽，絕對是時瑤目前十幾年人生中最值得慶賀的時刻，但是因為某個人，她的心像壓着一塊石頭，沉甸甸的。
原本都要放棄的想法如同春風吹過的草原，那被她深深埋進淤泥的“種子”在這場春風中隐隐冒出頭來，長出一片蔥綠柔嫩的苔藓。
時瑤自己都不知道，原來在她心裏，只要有一點希望在，她都不想放棄。
如果能有幸結識在那些計算機高手，如果能再學到更多的專業知識，那……時瑤垂下眼睛，想到家裏的臺式機上那個寫了一半卻卡住的程序，那樣也許她就能成功了，她就能找到他了。
她不自覺地攥緊手指，好像不這樣做，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就會從她手中逃掉一樣。
“時瑤，時瑤？”周梓瑗的聲音令時瑤猛地回神，男生卻沒有責備她走神，反而彬彬有禮地伸出手：“我們到了。”
“哦……哦！”時瑤跟着他下了車，一眼就看到大門入口處的告示牌。她頓了頓，突然臉紅。
“會員可攜帶家屬一同觀看比賽？”時瑤吃驚念道，并在“家屬”二字上加重了讀音。
周梓瑗沒想到這條款□□裸地挂在門口，一時無措地呆站着，憋了半天磕磕巴巴地接了一句：“反……反正只要裝作情侶就可以了，我也是為了能讓你能來看才……”
“大哥，我們才初中，會被識破的！”時瑤還要說什麽，卻突然整個人一頓，臉色變得煞白。她好像突然成了靜止的畫，死死盯着大廳裏一個戴着黑色兜帽的瘦高背影。
時瑤的心咚咚跳起來，手腳幾乎麻木，她的視線追随着那個人，直到他即将拐入走廊才忽然驚醒似的朝他狂奔而去。
“等等小姑娘！你的邀請卡……”安保人員扯着嗓子喊，周梓瑗擡手攔了一下，将兩人的邀請卡遞給那位保安。
“原來是周少的女朋友，快請進。”保安笑眯眯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周梓瑗紅着耳朵，一言不發地朝剛剛時瑤跑開的方向邁步追去。
偌大的門廳裏，時瑤慌張亂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戴帽兜的人不知拐進了哪裏，突然不見蹤影，她甚至懷疑剛剛都是自己的幻覺。
他不會出現在這裏，不可能的。時瑤在心裏給自己暗示，以便期望落空時不會那麽失落。她拼命告訴自己不要太期待，畢竟……已經期待了太多次，又落空了太多次。
時瑤緩下腳步，似乎準備回去，突然，深邃的走廊裏傳來鞋底叩地的聲音，瓷磚被敲擊的聲音空曠而悠遠，時瑤聽聞渾身一緊，根本來不及多想，連忙緊追幾步朝走廊狂奔而去。
終于，她在走廊盡頭抓住了那個人的手腕，實實在在接觸的一瞬間，滿腔的辛酸委屈化作沸水，蒸騰的熱氣令人眼眶發酸，讓她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原來你在這，花……”
餘音還沒念出，時瑤突然頓住了。她怔怔地看着眼前陌生的臉。
那人的帽兜在拉扯中掉了下來，露出裏面半長的淺灰色頭發，看向時瑤的表情無辜又詫異，時瑤像被定格了一樣，眼睛睜得很大，一瞬不瞬地盯着男人看，但目光卻不知道飄到了哪裏。
嫣紅色就在男人的注視下于時瑤的眼角暈染開，一滴淚水不堪重負，驀然凝出，在下睫毛上輕輕一觸，摔碎在地上。
“喂……”男人眼神慌亂了一下，輕輕擡手像是怕驚動什麽，可不等他再說，時瑤已經抹了一把眼角，轉身離開了。
男人被這一出搞得莫名其妙，旁邊牆壁上的門突然被從裏拉開，一個小個子戴着棒球帽的女生笑嘻嘻道：“隊長，你又在外面招惹小女孩了？”
陸溪聞言嗤笑回頭，他眼皮薄，往下一垂就顯出幾分輕浮：“誰說不是呢，不知道是情人節派對上認識的還是慶功會酒吧認識的，哎，人有魅力就是煩。”
小女孩無奈地把人推進屋裏：“快點進來吧，比賽都快開始了。”
門要關上的一剎那，陸溪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人已經走遠了，走廊裏什麽都沒有，只有他的手背上還有濕.漉.漉的感覺。
周梓瑗找到時瑤的時候，明顯感覺她的心情低落了幾個層次。剛來時她眼中那些飛揚的神采全都不見了，他也不敢說，只領着蔫巴巴的小姑娘在VIP觀衆席上坐好，眼看比賽要開始，可時瑤一直郁郁地低着頭，看着她垂頭喪氣的樣子，周梓瑗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還在想花明決啊？”
時瑤眼神動了動，不開口。
得了，他算是提起那個不開的水壺了，既然如此還不如一次說清楚。
周梓瑗也不大高興，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底更是升起一股無名火。他突然扳住時瑤的肩膀逼她看自己，心中的醋意無限瘋長：“他有哪點好？他都已經抛棄你了，你還這麽想着他！時瑤你窩不窩囊！”
時瑤驀然擡眼，看向周梓瑗的眼神像兩把刀片，周梓瑗自知失言，喉結尴尬地滾了滾，又低下頭小聲找補道：“我……我是替你打抱不平，你還這麽小，根本沒必要為了那種任性的家夥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
“我什麽樣跟你有關系嗎？至于花明決，我早就不想他了。”時瑤淡淡開口，似乎也沒生氣，只是不在乎。
周梓瑗感覺自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他暗暗捏緊拳頭，似乎在心裏已經将花明決捏螞蟻一樣捏了千八百遍，他皺起眉頭，實在忍不下這口氣，悶悶地問道：“時瑤，你根本放不下他，不然你告訴我，剛剛是不是以為自己看到了花明決，所以才跑去追他？”
“我沒有，我剛剛追的人是……”時瑤的聲音突然有些飄忽，目光直愣愣地看着臺上，“他。”
周梓瑗滿頭霧水，順着時瑤的目光看去，發現臺上正在介紹這次比賽的參賽方之一K組。隊長Kyle穿着黑色的連帽衫，聽着主持人劈裏啪啦念他拿過的種種獎項，嘴角挂着的一抹弧度讓周梓瑗越看越不順眼，周梓瑗心想，這就是時瑤的偶像？一看就是個擅長裝逼的人！
時瑤完全呆住了，她怎麽也沒想到剛剛認錯的人就是自己崇拜了那麽久的大神，她居然對着大神哭！還不理不睬！有天理嗎？
時瑤靈魂出竅看完了整場比賽，在評委宣布K組獲勝時，她又活了過來。
“周梓瑗。”時瑤鄭重地看向身邊的人，在得到對付詢問的目光後小心又期待地問道：“你能幫我問到Kyle的聯系方式嗎？”
周梓瑗剛剛期待的眼神再一次灰暗下去，他扯了扯嘴角，無奈點頭道：“行吧，我盡量。”
當晚，周梓瑗貓在被子裏用手機發帖，目光幽怨，眼含熱淚。
【小王梓：求助，是不是愛情中主動的人一定會受傷？我到底該怎麽辦……】
過了好一會兒，跳出來一個回複。
【甜甜貓：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們抱頭哭一會兒吧5555】
作者有話要說：
1.昨天不知道啥情況，怕更新之後鎖了沒榜，就晚了一天，特……特此道歉。
2.好久不見！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冷戰哲學、熙夕兮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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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