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球賽
時瑤無故曠課，被張老師叫到辦公室裏訓了個頭昏腦脹，她暈乎乎出來的時候還在想，班主任真夠一視同仁的，自己這麽乖的學生居然也不能換來點溫柔呵護。
學校廣播裏還在播放課間操的曲子，走廊裏熙熙攘攘，不同班級的同學們正排着隊上樓，時瑤躲過人群，朝安靜角落處的重點班走去。
意外的是，平時早就開始背書預習的班級裏此時熱鬧得不像話，仔細聽了是在讨論周末的籃球賽。
時瑤奇怪了，這幫一心只讀聖賢書的精英們什麽時候對籃球賽這麽上心了？不就是友誼第一比賽第二，走個過場敷衍敷衍就算了嗎。她一臉莫名其妙，卻發現不知不覺大家的目光都朝她看過來，花明決支着長腿坐在桌子上，聽見動靜也回頭看她，見到時瑤揚眉一笑：“明天早點起，過來給你老公加油。”
班裏頓時又炸了。
時瑤無語，或許她應該從現在開始适應花明決的厚臉皮。
花明決說完又回過頭朝座位裏的周梓瑗吩咐：“聽到沒有，給我加到比賽隊伍裏，我打後衛。”
周梓瑗皺着眉頭，梗着脖子不同意：“你都沒跟着訓練過，馬上要比賽了，時間上來不及。”
“來得及，今晚放學別走，我好好調.教調.教你們。”花明決拍拍周梓瑗的肩膀，欠揍道：“要對自己有信心啊。”
花明決要給班級打籃球賽的消息一節課後便不胫而走。這位爺平時是萬事關我屁事的人設，突然這麽積極向上正能量，搞得手下一幫小弟猝不及防。
花明決趴在天臺欄杆上抽煙的時候，旁邊的小弟們星星眼看着，問道：“決哥，明天要不要我們給你組個啦啦隊啊，我去買幾個那種一甩就掉毛的毛球去？”
“去你的。”花明決給了這小胖墩一腳，想了想，又問道：“時瑤是不是啦啦隊的？”
以前他也打過籃球賽，在很大很大的體育場裏，開賽前會有一群小朋友穿着蓬蓬裙和短褲、梳着兩個小揪揪跳舞。那會兒還是小學呢，花明決看着他們臉蛋子上的兩個紅團團嫌棄得不行，這會兒想着時瑤要是也打扮成那樣，他又有些想笑。
“沒有。”小胖墩一邊吃辣條一邊嘶嘶哈哈地說話，他舔了舔裹着紅油的手指，含混道：“她那種尖子生才沒時間呢，我聽說這次啦啦隊是四班出的，他們班美女可多了，領隊就是校花溫筱陽。”
溫筱陽？花明決毫無印象。他把煙掐滅在欄杆上，遠遠地朝角落垃圾桶一彈，腦海裏卻浮現出下雪天時瑤站在路燈下朝他看的樣子，橘黃的燈光落在她身上，甚至照亮了她臉上那些細膩的絨毛。時瑤才比較好看，他這樣想着，卻抿緊嘴角，仿佛保守了一個最深最深的秘密。
周六的早上，時瑤定了個七點的鬧鐘，在爸媽詫異的注視下半夢半醒地走出卧室，像個剛剛變異的喪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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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再睡會兒？”時越苓收回在林靖襯衫裏作亂的手，一本正經地問道。林靖推了推眼鏡，若是忽略他臉上的薄紅，那麽也是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不過，困得睜不開眼的時瑤自然什麽都沒發現。
“學校有活動。”她打着呵欠沖進衛生間，不一會兒響起水聲。
時越苓看了看門口挂着的薄荷綠外套，還有旁邊挂着的撞色深紅圍巾，意味深長道：“阿靖，我們女兒是不是早戀了啊，昨晚挑了半天的衣服挂在門口，你相信她只是去參加什麽學校活動？”
“怎麽可能，她還沒分化，懂什麽。”林靖嘴上這麽說着，卻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男生。應該……沒什麽關系吧。
林靖推開黏在自己身上的時越苓，嫌棄道：“你以後別亂給女兒買衣服，你看她穿得紅紅綠綠跟小魔仙似的，能早戀才怪。”
“要你管！”時越苓用力捏了男人的腰一把，聽到預期中的悶哼後，心滿意足地回卧室了。
九點整，體育館裏已經人聲鼎沸，拉拉隊員們早就伴着活潑鼓點預熱了幾個來回。時瑤不常參加這種活動，渾身不自在，拉了餘甜過來作伴。她來就來了，還裝模作樣地帶了一本文言文全解，被餘甜嘲笑了好一通。
從體育館外就能聽見吵鬧的聲音，熱烈的氣氛仿佛能将房頂掀開，時瑤她們上了樓，從側門走進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場館右邊的自己班的隊伍。
她們班的隊服是白底藍字的，白淨如周梓瑗，穿上這樣的背心短褲就會顯得更加幹淨，過大的領口袖口能露出少年的精瘦肋骨，他還龜毛地戴了白色護腕，穿着昂貴的球鞋，組織隊伍的時候引得一大群人尖叫。
是很帥啦，不過也不用叫得那麽誇張吧，時瑤的目光從他身上一掠而過，仿佛是在做什麽虧心事一樣落在花明決身上。場館內的溫度足夠溫暖，等會兒他們打起球來興許還會更熱，可是他卻在背心短褲裏穿了一身黑色的打底衫，把手臂和腿都遮擋得嚴嚴實實。也許是黑色帶來的偏見，時瑤竟然覺得他太瘦了，像一棵只顧拔高的小樹，背心挂在他身上都有些晃晃蕩蕩。
時瑤正出神地看着，卻忽然看見一個女生蹦蹦噠噠地朝他跑了過去。她穿着超短裙，明黃色的裙擺上綴着亮片，像穿了一身星星。她出來的時候，時瑤也聽到了尖叫聲。
女孩子給花明決遞了一瓶水，笑呵呵地跟他說着什麽，花明決有點心不在焉，擡起頭往觀衆席上左右看了看，那一瞬間，時瑤不知為何心虛，連忙用文言文全解擋住了臉。她嗅着油墨的味道，心怦怦直跳，害怕少年那幽黑的眼睛。
看臺下傳來裁判的哨聲，時瑤放下書，目光落在花明決手中的半瓶礦泉水上，心裏忽然很不是滋味，不是酸溜溜的委屈，而是好像被搶了東西的生氣，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樣。
籃球賽開始了，這次是一班對五班，五班有好多體育生，也是這次籃球賽的主力成員，個個高大威猛，相比之下，一班這群“精英”們就顯得比較文弱了。
籃球滿場亂竄，五班的同學扯着嗓子敲鑼打鼓，一副要靠吶喊贏得比賽的架勢。一班這邊沒什麽人喊，大概他們也不抱什麽期望。
一開始，五班的隊員全部防着周梓瑗，大家都知道，這位是競賽小能手，好幾次拿過籃球賽的獎項，算是一班能文能武不可多得的人才，周梓瑗一拿到球，頓時四五雙眼睛齊齊盯住他，嚴防死守，惡狼撲食一樣。
少年白淨的臉上也慢慢見了汗，幾次妄圖突出重圍投籃都被幾雙手攔下。五班興奮的喊聲快要掀翻房頂，比分也是唰唰見長。
第一場眼看要過半，一班的分數還是零，這可讓一直用學習成績壓人的一班同學坐不住了，餘甜最沉不住氣，扯着嗓子開始咆哮：“一班加油！不能輸給他們！”
這一嗓子确實厲害，像點燃炮仗的小火苗，刺啦啦就燒了起來，渾渾噩噩的一班同學也加入了助威的隊伍，開始跟五班較勁兒比嗓門。在一片“一班加油”聲中，時瑤呆住了，因為花明決順着餘甜的喊聲看了過來，吊頂的燈光照着他臉上晶亮的汗珠，他深深地看了時瑤一眼，在對手起跳投籃時猛然騰起，一把攔下了對手的籃球。
他修長手臂劃過的弧線就那樣刻進了時瑤的眼睛裏。
比賽結束的倒計時分秒不停，一直懶散的花明決卻如同一頭不再蟄伏的獵豹，運球、過人，那道黑色的身影像一道疾風在人群裏穿梭，随着他一次次地投籃，一班的比分也漲了上來，當宣布結束的哨聲吹響時，花明決在重重對手之外高高躍起，遠遠地抛出手中的籃球，在最後一秒進球得分。
一班沸騰，五班喝起倒彩，第一場一班險勝。
中場休息，溫筱陽跳完啦啦操又跑去給花明決送水，時瑤眼中滿是不悅，看着那女孩的露背裝和星星裙手上扯了扯自己的綠外套。
“餘甜，那女生誰啊？”她語氣裏帶着自己都想不到的不高興，餘甜聽了壞笑，故意道：“那是四班的大美女溫筱陽啊，這你都不知道，啧啧啧，她這麽美還倒貼決哥，沒準決哥會動心哦。”
“決哥？”時瑤拐了餘甜一下，“你還挺崇拜他？”餘甜咯咯地笑：“大家都這麽叫嘛。”
第二場比賽很快開始了，一開場，五班的前鋒就死死盯住了花明決，很明顯他們換了策略。
周梓瑗原本還對花明決很不服氣，可是經過上一場的力挽狂瀾，他此時為了班級榮譽，只好千辛萬苦地幫這位決哥吸引火力，找各種時機給他遞球。
有了這兩位的配合，第二場可以說是得分輕松了。眼看着一班不停進球，比賽也變得沒什麽意思，連觀衆都不願浪費力氣吶喊助威。可就在這時，五班一個虎背熊腰的大高個突然朝花明決沖去，球場上速度都快，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花明決已經被他狠狠地撞倒在地。觀衆席發出驚呼，與此同時裁判的哨聲響徹場館。
時瑤差點想站起來，卻看到周梓瑗搶先沖過去準備扶起隊友，花明決卻沒理他，自己先一步站起來了，他臉色難看，盯着剛剛撞了自己的那個男生，那個男生也看着他，不過他帶着令人不舒服的冷笑。
一班被發了一張黃牌，花明決暫時被罰下場。
“怎麽會是他被罰？”時瑤忍不住叫出聲，餘甜氣得臉紅，指着五班那個大高個喊：“垃圾五班作弊！”
“那個人是故意使壞撞決哥的，這在比賽上是決哥阻擋了他的前進路線，會被判阻擋犯規，太惡心了，這種比賽不比也罷！”餘甜氣得罵了一串髒話。時瑤一邊被科普，視線一邊追随着下場的花明決，他手支在膝蓋上喘氣，看不出生不生氣，但那雙眼睛像鈎子一樣盯着五班的高個兒，時瑤看着看着，竟然生出一點替五班的擔憂來。
第二場因為花明決的罰下輸了，最後一場就顯得尤為關鍵。
從前時瑤對這種喧鬧的比賽是從不上心的，她只能看到像野獸一樣争奪的人們，絲毫體會不到體育競技的樂趣，但是今天，她不知怎麽也開始熱血沸騰。
第三場，花明決再也不給任何人機會，他快得像一道閃電，攻勢淩厲而兇猛，加上隊員們都憋着一股氣，全力配合，紛亂的球場竟有了一股衆志成城的感覺。一班整齊地喊着加油，而四班也在溫筱陽的帶頭下開始給一班加油，越來越大的喊聲就像彙集了一條條小溪的河流，在場館上空擴散開來。體育比賽講求公平，明眼人都看得出五班耍的手段，沒一會兒，“一班加油”的口號聲便壓倒性地充滿了整個場館。
五班眼看要輸了，那個大高個兒又想故技重施，他沖過去時周梓瑗着急地想要提醒，卻只見花明決靈巧閃身避過，在那個大高個兒撲空摔倒地同時高高跳起，又進了一球。
全場嗨到了高.潮，半個場館的人都像大仇得報一樣開心，時瑤卻攥緊了手心，離比賽結束還有三分鐘，她再不懂球也能看出更多的人開始針對花明決，他們好像眼看無力回天就破罐破摔了，幾個人圍堵着花明決，借着球場紛亂，對花明決又擠又撞。
最後一分鐘，花明決起跳投籃，他充滿力量的肌肉線條流暢而優美，寬松的背心随着動作掀起來，露出一截被黑衣包裹着的精瘦腰線。時瑤幾乎跟着他的動作摒住了呼吸，她又一次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那麽急促地咚咚作響。
球進了，籃球從籃筐裏順利落下，彈跳着宣告一班的勝利，同學們站起來歡騰，時瑤卻像受驚的兔子，猛地離席，匆匆朝外跑去。
她看見了，看見花明決落地的剎那，五班的對手惡毒地用手肘頂了他的腹部，她看見花明決猛然皺起的眉和踉跄的腳步。
他身上還有那麽多傷呢！時瑤無法忘記那天在花明決家裏看到的景象，她只是不說而已，但那些傷痕早就仿佛刻在她的心裏，她也許是全校唯一一個知道花明決為什麽要穿黑色打底衫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