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伊爾達斯4
來到伊爾達斯的第四天，奎爾密林剩下的城主們也都趕到了樹屋, 加上芬頓在內, 這些城主一共有八人。奎爾密林有九座島嶼，但天霜古城已經無人固守，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雪, 等同于遺跡廢墟。
也許是因為奎爾密林所有的城主們都聚在一起, 伊爾達斯加強了防備的緣故, 黛西總覺得這座城市裏的氛圍有些不尋常。
也許……是因為其他原因。
就比如現在。
褐發的精靈目不斜視地走在花園的橋徑上, 像是滿心只有自己的事情，完全不會在乎周圍有什麽景色的人。簡單一點說，就是渾身都透露着一股“你主動和我說話我也會無視你”的氣息，和清有點相似。
正巧，黛西也沒打算搭理精靈——她這幾天對精靈的印象已經壞透了。
于是兩人面對着面，走在同一座橋上，面無表情地擦過對方的肩膀……本來該是這樣才對。
但也不知道褐發的精靈是腦子有什麽問題，他還差兩步就要喝黛西擦肩而過之前膝蓋一彎, 單膝跪在地上了。他低垂着頭, 握住了還處于狀況外的黛西的手，在舉起少女白皙修長的手的同時也擡起了頭, 琥珀色的眼眸裏流轉着的深情濃郁得幾乎要化成水滴出來。
黛西後腦勺有些發麻。
她長這麽大以來，還是頭一次有這種經歷。
精靈深情的嗓音如同在朗誦詩篇一樣：“啊，多麽美麗的藍寶石。”
黛西嘴角抽了抽，由于經歷問題，這幾個月來“藍寶石”對她來說已經從榮譽的稱號變為不可提及的禁語了。她從背後抽出了魔杖, 她的魔杖已經被修改過了，變成了威力遠不如從前、但是方便攜帶的折疊樣式了。
不過看這精靈的樣子，似乎只是在稱贊黛西的眼睛有多麽漂亮而已。精靈天生就對漂亮之物、尤其是美麗的石頭抱有莫名的好感，他們多數有着收集癖，家裏會堆着許多昂貴的珠寶和漂亮卻不頂用的礦石。
“如果你願意接受我的求愛，我可以帶你遠走高飛，遠離這即将被白龍科尼摧毀的深山野林。”
……不，您才第一次見到我吧，這也太突然了吧？白龍科尼又是什麽東西？遠走高飛，深山野林，看這形容您似乎對奎爾密林很不待見啊，不待見到要叛逃的地步？
簡簡單單一句話，信息量卻多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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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西抽回手，在精靈渴求的視線之下縮得遠遠的。她自認為自己和腦子不正常的家夥談不來，在面對過黑色協會之後，她對精神有問題的存在一向是避之不及的。
她抽手後退的一瞬間，精靈就露出了失落的表情：“噢，寶貝，請再考……”
“不考慮。別叫我寶貝。”黛西又躲遠了一步，避開精靈伸過來的手。
只不過，精靈伸出的那只手不是被黛西躲掉的，而是被別人打掉了。穿着白袍的伊爾達斯城主芬頓站在黛西和精靈中間，冷漠地看着褐發的精靈：“卡爾森少主，您的父親正在找您。您想要年輕女孩的話，樹屋有飼喂的女奴能夠供您享用，這一位不是您能觸碰的。”
黛西的大腦已經有些不靈活了。
芬頓這家夥雖然脾氣看起來不怎樣，說話冷嘲熱諷，但他卻很清高啊！而且還長了一張雖然美貌卻散發着清正氣息的臉！所以樹屋下為什麽會有女奴，而且還用上了“飼喂”這種詞語？
被稱為少主、實則是地主家的傻兒子的卡爾森不滿地問道：“為什麽？”
芬頓輕蔑地“呵”了一聲，回答道：“這是天神的玩物。”
“……”
黛西的大腦徹底崩潰了，她反複地扒拉自己有生以來所有的文化素養，卻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确認——“玩物”不是個好詞彙，而且是無論怎樣都沒法有好的釋義的糟糕詞語！她簡直不能想象，這些精靈到底都把她當成了什麽樣的人。
“說起藍寶石，倒是讓人想起來克裏迪亞斯帝國那位上任當天就辭職的‘天才美少女魔法師’呢。聽說也是金頭發藍眼睛，嗯……之前還真是抱歉，您其實是有資格成為樹屋的貴客的。”芬頓饒有興趣地低下頭，打量着已經應激性地舉起魔杖的黛西。“天神要玩的東西，果然品質不一樣啊。”
這話題真是越來越糟糕了。
卡爾森少主看着臉皮漫上一層粉色的少女，接下來的一句話，讓芬頓的大腦也陷入了無法運轉的狀态：“那……天神大人會介意一起玩嗎？”
“你腦子有病吧？”
黛西一杖掄在了他臉上，把這位不知道來自哪個島的少主打翻在地。
她是真的生氣了。
身體中湧動的魔力就要随着暴躁的脾氣沖出來，根本就壓制不住。她周圍騰起絲絲縷縷的白色霧氣，霜晶在霧中凝聚，輕飄飄地落下來。
在她卷了一下袖子，腳踩着卡爾森，準備把芬頓一起揍一頓的時候，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來了。
以前聽到他的聲音時，黛西就會覺得自己很安全，甚至在親近了之後，經常纏着他煩他，想讓他多說一些話。然而此時，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沒有做虧心事，黛西卻想一頭紮進旁邊的水潭裏。
“介意的，所以煩請兩位放下腦子裏的龌|龊思想。”清從樹上跳下來，熟練地伸手揪住黛西的後衣領，将她拽到了自己身邊。
黛西渾身發抖地縮在被窩裏，臉埋在枕頭裏，厚實的被子蓋住了整個人。她發抖的原因并不是害怕，而是在生氣，不過她的惱怒似乎并沒有多少威懾力——貓咪隔着厚被子踩在她背上，還非常悠閑地趴下了。
“我從來都沒想過，精靈的思想有這麽肮髒。”黛西擡起頭吸了一大口氣，又把自己埋回枕頭裏，聲音悶悶的。“十五歲……十五歲是犯|法的啊。”
清摸着睡在黛西背上的貓咪，柔軟的毛茸茸觸感讓他非常滿意：“你這是種族歧視，精靈當中也有好相處的，日蝕之國的精靈都很友好。”
臉埋在枕頭裏，背上又壓着一只體重可觀的貓，黛西實在憋得喘不過氣了，只好認命地翻個身坐起來：“從來都是精靈歧視人類，人類歧視魔女，哪有魔女歧視精靈的？再說了，您地域歧視也沒比我好到哪裏去。”
黛西把貓掀翻之後，清只能改為摸她的腦袋了。不過在他的手觸及淺金色的頭發之前，黛西就縮了兩下，差點掉下床去。被她壓到尾巴的貓不滿地叫了一聲，跳下床走開了。
看着清觸電般地縮回手的動作，黛西暴躁地捂住了頭。
所以說，精靈實在是太讨厭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黛西在樹屋走動時，經常會聽見關于“白龍科尼”的讨論。似乎是消失已久的白色魔獸又一次出現在了海域中，并且攜帶着大批的魔獸群向東而來，在不久之後就會到達星之灘。
當然，黛西也聽見了不少對清的抱怨。
這位在奎爾密林沒有受到該有的尊敬的天神，早已表明了不會處理白龍的态度。他認為天神是不應該幹涉自然規律的，不管是魔獸還是人，哪怕是林間泥土裏一只小小的蟲子，活與不活都不該是由天神來決定的。
而這些抱怨，無非是這位天神遠遠比不上前一位，根本不在乎信徒的死活之類的。
也是在這些怨言中，黛西才第一次了解到了清的姐姐。
曾經管理着奎爾密林的天神名為“澈”，與清字擁有着同樣的意思。
由于生命的長短問題，精靈常駐的奎爾密林比起人類的克裏迪亞斯帝國，對天神的了解程度要比克裏迪亞斯帝國高得多。他們經常接觸天神，并且知道對方的身份，了解神的性格和脾氣。
那位天神待人溫和，臉上總是挂着笑容，比清更容易親近。在澈的任期之中，清曾經數次來到奎爾密林，但精靈們對他的印象從來就沒有好的時候——清的态度一次比一次淡漠，精靈們最初對他的好态度，完全是因為他的身份。
這些精靈不敬地稱呼清“小天神”，在尊敬時會稱他為“天神大人”。
黛西原本以為，是克裏迪亞斯帝國與這邊的習慣不同。但她直到現在才發現，奎爾密林的精靈僅僅将“神上”這一對自己信仰的天神的稱呼獻給了澈。
甚至在某一天，這些精靈還自發地組織了一大群人，去伊爾達斯的女神像下獻花。那一天，各種各樣的百合花堆在女神腳下，花店賺得數錢都數不過來。
對于黛西的看法以及精靈們的行為，清毫無波瀾。
“我們都會在一些重要的場合帶着百合花出現，因為那是我父母最喜歡的花。”清一手拿着蟹腿肉，一邊将空着的那只手攤開在貓面前，貓咪配合地将白茸茸的爪子放在了他的手心裏。“所以總會有人以為，第四代的天神們喜歡百合花。”
黛西自力更生地剝着蟹殼，聽到這話時，手上的動作就停住了。她總覺得，清的言語中帶着嘲諷，以及另外一種難以形容的難受感。
她忽然覺得，自己和清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又回到了該有的長度。
神誕之日的時候，清曾經捧着一枝百合花走進神殿，這也讓黛西認為，他一定是偏愛着這種高貴的花朵的。然而直到現在，黛西才明白過來，事實并非這樣。
清平淡又緩慢地說道：“只有天神了解世人，而世人是永遠不可能了解神的。”
作者有話要說： 黛西：你快摸我頭啊，縮手幹嘛，摸啊！！
（來自一個清廚的崩潰痛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