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迦南1
火車在進入迦南之前被迫停車了。因為沙漠上剛剛吹起過沙塵暴,黃沙順着搭起的軌道爬升,掩埋住了鐵軌。
需要盡快到達迦南的黛西只好下車,尋找別的交通方式。
“您願意搭乘駱駝車嗎?”黛西指着駱駝背後拉着的,連頂上都是一塊遮不住太陽的簡陋木板車。她總覺得清也許會很嫌棄這類東西,畢竟他那麽講究。
清果然很嫌棄它:“我能說不願意嗎?”
但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了。清不情願地朝着駱駝車走去,和商人交涉着,用二十枚金幣買下了這只雙峰駱駝。黛西心滿意足地摸了摸駱駝的嘴巴,她才是第一次要靠駱駝來行路,沒想到就已經擁有了一頭駱駝。
“快上車。”清把車上的小凳子拿下來,讓黛西踩着上車。他也緊跟着長腿一跨就到車上了,在小女孩身邊坐下。
他們手裏都握着缰繩,駱駝這脾氣溫順的動物做起事來也很溫順,跑得又慢又穩。其實也不算慢,但對于黛西這種騎馬比較多的人而言,駱駝的速度真是慢的叫人抓心撓肺。
黛西很快就開始不耐煩了,她把缰繩交給清,自己則是開始觀察她從未到過的沙漠了。這片金色的廣袤沙海一眼看不到盡頭,連綿起伏的金色沙丘上還留着車轍印,或是爬行類動物路過的痕跡。
有的地方還分散着三兩株枝葉稀疏的植物,那底下大多都盤踞着沙漠蜥蜴或者迦南獨有的阿克頓毒蛇。阿克頓毒蛇被國都路易斯的學者鑒定為劇毒,但在迦南當地,人們卻因為擁有好用的藥方以及阿克頓毒蛇的排毒量小,從來不懼怕它們。
這裏無論是商人還是捕蛇人,出行時身上總會帶着好用的草藥。
“清。”黛西抓住身邊人的袖子,指着一處被植物枝葉遮擋的地方。“您看那裏,是不是有個人躺着?”
枝葉掩蓋之下,只能看見躺着的人露出的兩條腿。在這種惡劣的環境裏,黛西遠看過去,根本就不敢确認這人還活着。
不顧清的勸阻,黛西跳下車去,小跑幾步到樹叢旁邊。她急于确認這個受難者是否還平安,伸手扒開了那矮小的樹叢。
藏于樹叢,借由很好的保護色與環境融為一體的阿克頓毒蛇“嗖”地一下蹿出來,在她手腕上咬了一口。黛西的反應也足夠快,她反手抽出魔杖,在毒蛇頭頂狠狠地敲了一下,面對着阿克頓毒蛇惱怒之下再次張開的大嘴,黛西拉過一截枯枝卡住了它的毒牙。
她的左手隔着護腕被咬傷了,如果要開創後以草藥敷上傷口來解毒的話,這可真是件麻煩事——她的印記就在左腕上。
清拿着個麻袋過來,手法娴熟地把毒蛇套了。他把那位一定也被毒蛇咬過的昏迷不醒的路人拖出來,試了試鼻息,确定人還活着之後,就皺着眉扭頭看向黛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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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歲恰恰是個很讓人惱怒的年齡。說她是個孩子,她卻有着和孩子不同的成熟心思。若是說她是個大人,但她又聽不進別人的話,我行我素得很厲害。黛西有小聰明,在穩妥之餘也有着躁進的心思,正義感上頭的時候,從來不多留出幾秒鐘思考的時間。
她做了件蠢事,沒有觀察樹叢周圍的爬痕,也沒有先拉住路人的腿先把人拉出來,而是直接扒開了樹叢。
清抓起一把驅蛇的藥粉灑在周圍。
黛西則是背過身去,摘下護腕,拿起匕首在兩個微鼓的紅色圓洞上劃開了十字。她從衣兜裏拿出手帕,在自己手臂上紮緊。好在阿克頓毒蛇在咬她之前已經咬傷過別人,毒液量不大,她可以服用簡單的藥物支撐,一路熬到迦南主城。
而這個倒黴的躺進樹叢的路人,中毒就很嚴重了。她裸露的整條左臂皮膚青紫,再觀察一下殘破的衣衫,就連鞋子都只有一只,腳底的位置還磨破了洞,兩只腳的足底都受傷磨出了血。她應該是體力不支倒下的,恰恰就被這條蛇咬了。
黛西用雪白的繃帶把手腕纏好以後,仍然坐在地上,看着清給倒黴的路人應急處理:“我們沒有治療阿克頓蛇毒的草藥诶,這位奶奶能活到進城嗎?”
清糾正她:“你應該稱她阿姨。”
“但她皮膚幹枯,滿臉都是褶皺,像是奶奶輩的人。”黛西無辜地說。
清無奈地看了看十四歲的小少女那張白嫩到似乎能掐出水的臉,放棄了教育她嘴下留德的打算。他只能撩了撩躺在地上這女人身上的破破碎碎的衣服,把細節展現在黛西眼前。
“在這種環境裏,皮膚差是件很正常的事。看這衣服,應該是迦南主城舊館裏的人,也就是城主家的仆人。他家的女仆過了五十歲就會退休了,所以地上躺的這位,最多也就四十幾歲。”
黛西點了點頭:“城主家的女仆,在大沙漠上徒步行走累到昏厥,又算是怎麽一回事?”
“肯定不會是正常現象。”清把人拖上了駱駝車,絲毫沒有對待傷者該有的輕柔。他繞到前方摸了摸駱駝,征求黛西的意見。“車上的位置不夠了,你想不想試着騎駱駝?”
黛西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感興趣地走近了駱駝:“您教我的話,我會試一試的。”
在進入迦南主城之前,黛西和清就遭遇了麻煩。
他們搭救的這個中年女人,也不知是憑借着什麽樣的頑強毅力從昏迷中醒來了。面容枯瘦的女人看着快要落下的夕陽,确認了駱駝車行進的方向後,就突然發起了瘋。
“放我下車,我不要回去!”
清在中年女人肩膀上輕輕一拍,就讓她失去了全部的力氣。
她的神智似乎逐漸清醒,又好像更加瘋狂了。“你們、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把我帶回這裏?”
清全然沒有要好好應付她的打算,他從來不願意和腦子不夠清醒的人說話。
黛西回過頭來:“我們在路上撿到你,你被阿克曼毒蛇咬傷了。很抱歉我們沒有能醫治你的草藥,必須帶你到迦南主城。”
清不快地擡起頭,她怎麽又把“抱歉”挂在嘴上了?
“不,放我下去,我不能回去。”女人又一次積蓄了力量,扶着車沿起身,似乎想直接翻身跳下車去。
就駱駝奔跑的這個速度,這人現在跳下去一定會沒命。黛西只好拉着繩子讓駱駝停下,轉過頭來勸解。她可不能讓她差點搭上命才救回來的人,就這麽想不開跳車了。
“我不知道你和迦南擁有什麽矛盾,但現在唯有到迦南主城去,你才能得到治療。如果你擔心回到迦南遭遇什麽不好的事情,我可以在事情厘清之前保證你的安全。”黛西翻出了宮廷魔法師的徽章,在女人眼前出示。“我——”
清立刻打斷了她:“黛西!”
而那連站起來都困難的中年女人,在看見這徽章時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她一下子彈起來,一把抓住了黛西的手臂。她空閑的那只手朝腰間摸過去,卻意外地摸了個空。
清轉着手裏未出鞘的短刀,翹着腿坐着。
“來路不明的人身上的危險物品,我當然要提前收繳。”
女人卻是氣急敗壞了,她死死地掐住黛西的手臂,飽含怨氣的聲音尖利刺耳:“你們這些皇帝的走狗,跟你們的主子一樣殘忍,連她們最後的生存之地都要剝奪!該死的愛德華茲皇室,淨養出這些陰險又惡毒的小人!”
黛西被掐得很疼,她扭着手臂想要掙脫。似乎是為了教訓她随意暴露身份的蠢行為,清根本就沒有要幫她的意思。
“注意你的言辭。不要歪曲了事實,要說皇帝是我的走狗還勉勉強強,反過來說也太荒唐了。”
黛西都不知道自己該以哭還是笑的表情來面對這句話,她倒是有種“清終于把這句話給說出來了”的奇妙感覺。
也不知道特拉維斯聽見了他的話,會産生什麽樣的心情,大概會敢怒不敢言吧?不,也許連發怒都沒有勇氣。
清的話語總是顯得莫名其妙。
女人被他顯得很神經質的話語噎得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這一陣靜默讓她的氣勢降低了許多,滿肚子準備好的臺詞只能憋着,沒辦法以剛剛的架勢一口氣吐出來了。
“不過你可以繼續。”清看了一眼黛西,“畢竟這個小姑娘确實是特拉維斯的走狗。”
哈?
黛西茫然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清為什麽要把話題推到她身上。
“但在這之前,也請你記住,是她跳下車救你的。并且在這途中,她的左手也被阿克頓毒蛇咬傷了。”清看了眼黛西被攥得傷口再次出血、白色繃帶被有點發黑的血液浸透的左手臂。“傷害救命恩人的你,想必也稱不上光明磊落。”
女人倒不是不講理的人,她憤怒地放開黛西的手臂,扭過頭去不再搭理他們了。但片刻後,她忽然想起了什麽,驚訝地指着清。
“是你,是你。”女人吞吞吐吐地說道,“你、你怎麽一點也沒有變老?”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日不工作,會多碼一點放進存稿箱裏的!順便周一因為破殼日,每天都在加班的地方竟然開恩要主動放我半天假(真的不敢相信,所以周一還是看情況吧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