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清晨時候, 廷議結束時分, 公子翕被內侍領路去見吳王。半道上, 公子翕遇上正去向吳王後請早安的九公主奚妍。原來今日吳王在吳王後宮中商量事務, 公子翕和九公主正好同路而行。
九公主向範翕請了一安。
那向來不染纖塵、容止端雅如谪仙人一般的公子翕向她回禮,本是常态。但範翕回過禮後,目光輕飄飄地向九公主身後跟随的侍女一列掃了一眼,沒有見過熟悉的人影。範翕目中便笑意濃了些, 流光潋滟。
範翕往日脾氣便極為好, 衆人不曾見過他生氣發怒的樣子, 但他溫和得向來細潤無聲,往往淺笑, 不見他開懷大笑過。可是範翕今日目中的笑意這樣真切,不見客套, 讓奚妍都忍不住側頭,多看了他兩眼。
奚妍忍不住道:“公子今日心情極好?”
範翕似早就想與她說話, 奚妍一開口, 範翕就含笑接了話:“是,一夜好夢。對了, 怎不見平時常跟在公主身畔的那位貌美宮女?”
奚妍:“……”
她知道範翕指的是玉女, 但是範翕在人前大部分時候都裝作不認識玉女。這可是難得一次範翕主動和她聊起玉女啊……奚妍本就很關心自己侍女的未來,便回答道:“她早上服侍我時, 我見她氣色不太好,便讓她歇着去了。”
範翕聞言,笑得幾分古怪, 又有些暗暗的自得。
這種神情于範翕身上太不常見,奚妍正疑惑時,聽範翕說道:“原來如此。恐是生病了吧?現今氣候多變容易染上風寒,公主也要當心些。既然那侍女身體不适,自然不能服侍公主,若她不小心将病傳給了公主可怎生是好?公主還是給她多放兩日假,讓她好好歇着吧。”
奚妍瞪直眼。
她哪裏說過玉女生病了?公子翕張口就來,給玉女安上了一個病!還态度特別真摯地看似關心九公主,實則在給玉女争福利……偏偏公子翕表現得這麽誠懇,語氣這麽關切,他将奚妍身後的宮女們迷得七葷八素,不管公子翕說什麽,那幾個宮女都跟着點頭,覺得分外有理。
奚妍憋屈道:“……我本來就是打算給玉女放假,讓她歇兩日的。我又不是那類刻薄的女公子,不勞公子多事了吧?”
範翕目中一黯,似無措地笑了笑。他低聲:“是我多事。”
他這樣一低弱,奚妍又覺得不好意思,道:“……也沒什麽。”
九公主暗自憋屈,覺得這位公子太不好對付,她好似總在這位公子這裏吃虧。正是這種摸不着頭腦卻覺得自己被詐的感覺,讓奚妍一直對範翕敬而遠之。可是玉女竟然和這種人私通……看範翕突然關心玉女的樣子,這二人應該已經和好了……奚妍想,大約也就自己那個足夠聰明的侍女,才能和公子翕這樣的人過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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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自己是萬萬不行的。
範翕和奚妍一道在後宮走,一路上就着玉女這個話題說了幾句,氣氛倒是不錯。而入了王後宮中,遠遠打簾的的宮中侍女們看到公主和公子翕說笑着進來,侍女們暗自使眼色。她們紛紛覺得公主和公子翕相談甚歡,情投意合,看二人這樣笑着進來,可見王後的擔憂是沒必要的。
吳王後正在服侍吳王用早膳。
吳王已多年不入王後宮中,今日早上忽然駕到,還一留這麽長時間。吳王後暗自奇怪,又隐隐湧上些歡喜之情。到底女君沒有不喜歡自己夫君眷顧自己的,哪怕她已經貴為王後,膝下兒女環繞。
吳王後和吳王多年來難得一次相處和睦,只是吳王用了早膳後,虛情假意過了後,終說了自己的真正目的:“寡人昨夜在晔湖邊見一美人,疑似仙子下凡。宿衛軍找了一夜,也只判斷出此女乃是一宮女。王後掌管後宮,煩請王後将此女為本王找出。”
吳王讓內侍将昨夜那女郎留下的繡花鞋、衣袖上扯下的飄帶這些證據呈給了吳王後。
吳王後傻眼,看着內侍們低着頭捧着女子的鞋襪飄帶,就這樣大刺刺地擺到長案上。吳王還叩着案,暗自沉吟:“本王正口述,讓人将那女郎相貌畫下。待畫工将畫畫完,本王就将畫拿給王後,方便王後排查……”
“大王!”王後終于忍不住開了口,繃着臉站起來,她被吳王氣得臉色鐵青,“大王将臣妾這裏當作什麽?風月場地麽?将臣妾視作何人?那些将女兒拐入風月場所的長舌婆?臣妾掌管後宮三千,不是為大王做這些事的!”
吳王便也不悅了:“你不願就不願,說這些做什麽?這些事是哪些事?上不得臺面,讓你不齒?你是寡人結發妻子,不嫉不妒方是正理。為本王尋來女郎,為本王納妾,本就是你該做的事。而你這種妒婦,不願也罷,何以用這種語氣說寡人?”
吳王後震驚:“大王!你的後宮美人已經極多了!我若是妒婦,豈能容下?大王一個又一個地往宮中接美人,我何嘗管過?我只是覺得大王如今太過分了些,大王已經多大了,連一宮女都要……”
吳王正要反駁,他壓根不覺得宮女怎麽就不能碰了,但是開口之際,小黃門在外報公子翕和九公主相攜着來了。
王後知道自己女兒是來請安的,左右她和這個小女兒的關系不夠親近,她現今沒有心情,便想讓女兒退下,免了此禮。但是吳王卻喊住了她,吳王沉思一下,目中帶笑:“讓阿九和公子翕一道進來吧。正好寡人要宣一件喜事,正是關于他二人的。”
吳王後隐約猜到了吳王想說什麽,畢竟公子翕快要離開吳國了……但此事她本也默認,便沒有再駁吳王。
——
吳王與王後在前大殿一起接見了範翕和奚妍,吳王和王後平時除了大典幾乎不會同時出現,他二人一道和顏悅色地坐在上位等候兩個年輕人入殿,公主奚妍只是覺得稀奇,範翕卻敏感察覺到了這二人恐有什麽事要說。
且範翕彎唇,看眼旁邊一無所知的公主。他幾乎猜到這對夫妻要說的是什麽了。
範翕憐憫地看了被蒙在鼓中的小公主一眼。
“父王,母後。”九公主腼腆十分地行禮。
她在吳宮是一個透明小公主,和自己的父母關系都稱不上親。因她出生時,正是吳王後被吳王的後宮美人欺負得最傷心的時候,王後沒空歡喜新生命的到來。且因為這個女兒出生得不是時候,王後早年一直有些厭棄。到這些年王姬們一個個出嫁了,吳王後想起自己虧欠小女兒,才多照應了一二分。而至于吳王,則本來就沒關心過奚妍。現在自然也談不上補償。
吳王坐在高位,欣賞了一番年輕的公子翕和自己女兒相攜而立的身形。他大體判斷了下這是一出不錯的對吳國有好處的買賣,且自己女兒雖然年紀小些,但也嬌憨貌美,配公子翕是足夠了。
吳王便說了親事:“公子不日就要離開吳國,寡人尋思着此事不能再拖了。阿九是寡人掌上明珠,自幼得寡人寵愛,珍視非常。寡人欲将阿九獻給公子,不知公子可願接受?”
範翕還沒開口,奚妍一下子擡頭,震驚道:“什麽?!父王你說什麽?!”
吳王不悅自己女兒的插話,瞥了她一眼後冷道:“這裏輪不到你來開口。”
奚妍大急,她搶着要拒絕,想說既然要嫁自己,怎麽就輪不到自己開口?她不要啊!她有些怕公子翕的,她一直覺得範翕此人僞善,她和範翕絕對不是一路人的。而且她都知道自己的侍女和範翕的私通,她就算真的要嫁,怎麽可能接受一個當着自己面和自己侍女勾搭上的郎君呢?
站在玉纖阿這邊時,奚妍為玉女高興。但是站到自己這邊,奚妍不齒範翕這種為人。
好在奚妍着急,範翕顯然也不願接受。奚妍被吳王斥責不許開口,範翕則施施然地行了一禮,委婉拒道:“公主千嬌百媚,翕心中自是仰慕,但翕與公主緣薄,無法婚娶。因翕家中已有未婚妻,翕與她青梅竹馬,情意甚篤。既有盟約,又豈能拐騙他人呢?”
奚妍第一次知道範翕居然有未婚妻,她吃了一驚,暗自看範翕那如玉側容一眼。她心裏更不喜範翕了,但此時因她和範翕目的相同,奚妍連連點頭,說公子翕說得對,既有盟約,不可失信。
吳王不以為然:“寡人聽世子說起過你那位未婚妻。齊王的孫女,平陽侯的外甥女,衛世子的表妹,她甚至還叫周王室的湖陽長公主一聲‘姨母’。确實身份高貴,我吳國鄉野村姑,不能類比。寡人從不敢将自己小國與齊衛那樣的大國相提并論,寡人不敢讓公子舍了那身份高貴的貴女,來迎娶我這鄉野之地的村姑。”
“寡人的意思,是将阿九獻給公子,公子給她一個妃位便可。”
奚妍臉色蒼白,讷讷不能言。她先是被自己父王口中的公子翕的未婚妻那常常一大串的身份給震驚。周王朝天下,分封諸侯國中,中原那些齊國、衛國、晉國之類的,才是大戶,是周王朝真正倚靠的諸侯國。而如吳國、越國、楚國這樣的小國,在周王室眼中太小,不值一提。奚妍萬萬想不到,公子翕未婚妻的身份那麽高,連她這個一國公主聽着都要怯場些……玉女可如何能敵。
但緊接着,奚妍更震驚的是她父王的不以為然。她父王将她當做一個商品,獻給公子翕。是獻,是納,不是婚。
奚妍看向吳王旁邊的吳王後,吳王後目露不忍,避過女兒的求助目光。
還是範翕微笑着拒絕:“翕與家中未婚妻情甚篤,不願傷了她的心。公主值得更好的……”
吳王對範翕的再次拒絕,分外失望。他不認為三妻四妾有何不妥,但範翕拒絕,讓他遷怒于奚妍,認為是公子翕看不上奚妍。但是吳王将自己的女兒們排來排去,适婚年齡的只有奚妍這一個。吳王便選了其他路子:“你既不願,不知你父王可願接受吳國的獻女?寡人尋思着,天子後宮美人諸多,似從不介意多一人?若是因此多照拂些吳國,也是好事啊?”
範翕怔了一下。
他都沒想到吳王竟将主意打到了周天子頭上。這是何等執着……兒子不成,獻給老子也是獻?
範翕沉吟着:“我父王大約是不在意的……”
周天子掌天下,後宮佳人從不缺。除了被困在丹鳳臺的範翕自己的母親虞夫人,範翕确實從未見過周天子對哪位後宮夫人殘酷無情過。
奚妍煞白着臉,終是不顧吳王的制止開了口:“父王,我不要!你這是做什麽?賣女兒求榮麽?我在你眼中就是待價而沽,供你賣個好價錢麽?一會兒是公子翕,一會兒是周天子。是不是周天子不願了,你還能将主意打到齊王身上,衛王身上,晉王身上……我也是一國公主,在你眼中,竟這般廉價麽?”
吳王後看吳王面色鐵青,連忙斥人:“妍兒,不可胡說。你父王不是那樣意思。”
奚妍眼中噙淚,她瞪着這殿中這些人。吳王怒氣沖天,惱她開口;王後擔憂而緊張,又不敢面對她的目光;而公子翕,公子翕……他倒似閑人一般在旁看戲,說什麽溫柔和善,實則不過是沽名釣譽,他也不關心奚妍會不會被人推入火坑。
奚妍叫道:“我不會去的!”
吳王耐心道:“若是你能和公子翕在一起,寡人自然也成全你。寡人這不是正在幫你争取?你倒是亂喊亂叫什麽?”
“将公主帶下去!如此胡言亂語,成何體統?”
奚妍叫嚷着掙紮着,被人捂着嘴帶了出宮。她眼中淚落,嗚嗚咽咽,但那宮殿離她越來越遠。她的命運被她的父王一手安排,她的意願不為人所見。奚妍長到十五歲,她第一次發現自己一介公主,在那些位居高位者眼中,原來也不過如此廉價……
——
若是能夠,吳王始終是更願意自己女兒能和公子翕在一起的。因範翕更年輕些,範翕背後是周王室的太子。周王已經垂垂老矣,周王朝的天下,未來都是太子的。吳王是沒法與太子攀上關系,因聽說周王朝的太子去年新婚,與其妻舉案齊眉傳為佳話。那太子更是直接對天下人言,在太子妃生子前,他不會納任何女子入宮。
吳國攀不上周太子,卻可攀上周王室的七公子。
雖然範翕再三拒絕吳王的好意,讓吳王将主意打到了周天子的頭上。但是吳王又覺得沒有男子會拒絕三妻四妾,範翕大約是太年輕了,臉皮嫩些,又被奚妍的态度惹怒,範翕才拒絕。若是尋到了機緣,範翕并不見得會拒絕一個送上來的美人。
為此,吳宮開始流傳些話,說公子翕要納九公主為夫人,帶九公主一道離開吳宮。公子翕和九公主恩愛十分……
奚妍聽到這些傳聞便十分生氣,向來好脾氣的她為此發了好幾次火。但這是吳王的意思,如今吳世子不在梅裏,吳王的話便是吳宮的旨意。吳王一方面要畫工畫自己想要的美人,一方面想借輿論把自己女兒推給範翕……吳王後為此強行安排了好幾場公子翕和九公主的約見。
奚妍抗拒不了自己的父母,悶悶不樂。
玉纖阿确實身體不适,卧床幾日,病好後,便覺得宮中氣氛不太對。玉纖阿向公主請安,得知公主去參加一場筵席。侍女們笑着說雖是王公貴族們來了許多,但筵席請了公子翕,主場必然是公子翕和自己家的公主啊。
玉纖阿疑惑:“為何是公子翕與我們公主?”
侍女笑答:“你病了幾日,自然不知,如今宮中都傳遍了,公主要嫁給公子翕呢。”
“什麽?”玉纖阿喃聲,腦內空白了一下。
怎會如此……發生了何事……
奚妍不是對自己說她不喜公子翕麽,範翕不是也經常在她耳邊說奚妍的壞話麽……這樣的二人怎能牽扯到一起,竟還談婚論嫁了?她是一直隐隐覺得上位者似有将二人配一起的意思,但她以為範翕不會接受……
玉纖阿咬了咬唇。
侍女們倒非常為公主開心,在她們看來,這是非常完美的一樁婚嫁。玉纖阿意興闌珊之時,一位宮女從外進屋,說是外面起風了,有些冷。玉纖阿心中一動,說道關心公主,想為公主送熏爐去。
玉纖阿想試試看能不能碰上範翕,問個清楚。
——
筵席果然請了許多達官貴人,樂聲嘈雜,男女同榻而坐,歌舞升平。玉纖阿說是尋九公主,便被放進了宮中。她穿行于假山池榭旁,一路問人公主在何處。心不在焉至極,繞過一假山時,假山後伸來一手,将她拉拽了進去。
她聽到男聲懶洋洋的:“你這是去哪裏?”
玉纖阿:“……!”
她被抱入了一個郎君懷裏,那人口鼻間酒氣淡淡,低頭,輕輕在她鼻尖上啄了一下。手一顫,手裏熏爐哐當掉地。胸被攏住,玉纖阿嘶一口氣。她明明就是想見範翕,見到了人卻壓低聲音佯怒道:“你放開我!你與我已經兩清了,不要再糾纏我。”
她現今不必擡頭,都知對她糾纏不清的人是誰。
那人低低嗔一聲,語調輕柔:“裝模作樣。你是我的女人,我想将你如何就如何,你倒是想拒絕我,你拒絕得了麽?”
他親密地摟着她,與她在黑暗中面貼着面,親吻纏綿。
玉纖阿心裏本就煩他,他又這麽偷偷摸摸地來抱她,一身酒氣,玉纖阿何等煩躁。他還與九公主議着親,就來對她摟摟抱抱,他到底将她當做什麽……玉纖阿氣得又踢又打,那郎君制着她手和腳,一把将她抱起來。他将她壓在石上,讓她腿勾住他的腰,顯然也是不打算對她留情面。
腰線被人摸上,身子被迫貼上他……玉纖阿面紅耳赤,被他抱起時,她手捶他肩讓他退開:“你瘋了?!”
假山外,傳來熟悉的泉安尴尬的聲音:“玉女,請多擔待些,我和公子在這裏醒酒。”
玉纖阿驚道:“你們公子又喝多了?!”
泉安連忙:“沒有沒有,只是有點兒而已,并不礙事。”
玉纖阿靜一下,道:“原來是借酒裝瘋,故意欺我。卻是我身份卑賤,就任人這樣想欺便欺。若是換了但凡有些身份的,我看某人便不會醉了吧?”
泉安便不敢替自家公子回答這話了。
将她壓在石壁上的範翕僵了一下,慢慢後退,放開她。他揉着額頭,稀薄日光照入山洞內,他臉色被照得幾分蒼白,眼角餘留着酒後的暈紅。他今日未束冠,而是以銀帶束發。幾绺長發貼着瘦削面頰,他微微側頭,看了那靠在石頭上的美人一眼,又低頭瞥了眼被玉纖阿砸在地上的熏爐。
範翕慢悠悠:“怎麽是你?”
玉纖阿道:“公子倒是慣會裝瘋賣傻。”
範翕冷了臉:“我不知你是何意。你少話中有話,故意擠兌我。”
玉纖阿看他不認賬的這副嘴臉,微微撇了下唇。她懶得與這樣的人多說,她知道範翕并沒有喝醉。這位喝醉酒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玉纖阿看他面容雪淨玉白,氣質雅正柔和,他擁有一副多麽惹女郎喜歡的皮相啊。
玉纖阿看到此也是賭氣,她不想理這個人,便蹲下身去撿自己為公主準備的熏爐。看到裏面炭火濺出,玉纖阿露出有些煩惱的表情。範翕靠在石壁上,撐着手臂看她,慢悠悠地與她閑聊:“你可真是好婢女,這都快四月了,還怕你家公主凍着?你是有什麽其他目的吧?”
範翕與她聊天:“與我說說呗?”
玉纖阿心想我的目的就是找你問清楚你到底在做什麽。
玉纖阿面上卻不理他,只低着頭專心處理自己的熏爐。
範翕上前兩步,手托着腮幹脆蹲在她旁邊。他盯她看兩眼,忽然問:“我見你走路走得甚穩,你身體恢複了?那日感覺如何?我可有讓你失望?你可還覺得我虛?”
玉纖阿臉刷地漲紅,她愕然擡眼,沒想到範翕這麽正經地托着腮蹲在她旁邊用一副閑聊口吻和她說這種事……泉安可在外面聽得一清二楚啊。
玉纖阿說:“與公子無關。”
範翕:“何必這麽小氣?說說如何?反正我正醒酒,左右無事,你讓泉安給你換個新的熏爐,你留這裏陪我說說話。”
玉纖阿看熏爐好似被摔壞了,确實需要換一個。但她對範翕說:“我與公子無話可說。”
範翕現在心情顯然很不錯,她這麽硬邦邦的語氣,他也沒生氣。玉纖阿心中腹诽他大概是裝溫柔裝久了,他自己就真的習慣了。因範翕竟然很耐心地繼續和她搭話:“怎麽會無話可說?我們随便聊聊——例如,誰在你背上刻的字。”
玉纖阿眼皮輕輕顫了一下:“……”
她始覺得範翕的小肚雞腸之可怕。
借酒裝瘋,脾氣極好地和她聊天,卻非要問出來這種事……他都說他不會與她如何了,他都要問清楚這種事。恐玉纖阿身上有個什麽不妥的,他都要鬧個清楚。她若是有不對的,他非要與她鬧開……
玉纖阿袖中手握緊,她故作無事般地仰頭:“那你怎麽不說說你為何要娶九公主?”
範翕輕輕的,向上挑了下眉。
他饒有趣味地看着她:“關卿何事?”
“你吃醋了?”
他不明确答,玉纖阿心裏卻發冷。她知道範翕的心機,知道他很多時候不回答,是有默認的意思。玉纖阿心灰意懶,便不想跟他說了,她抱着自己的熏爐站起來便要離開此地。
蹲在地上的範翕道:“回來。”
玉纖阿抱着熏爐向外走,自然不理他。
範翕目中陰鸷沉下,冷冷道:“我叫你回來——”
他擡手就扯過她的袖子,将她拽向自己這邊。玉纖阿被他拖拽回去,餘光看到他站了起來。她心裏也是有氣,他大力拉扯她的時候,再次将她懷裏抱着的熏爐給砸到了地上。熏爐順着石子路哐哐當當地向外滾,噗通一聲掉入了水池中。
玉纖阿袖子被範翕扯住向他懷裏勾,玉纖阿被他拽過去時,氣怒不過,反手就一掌拍了下去。
清脆一聲,一巴掌扇到了範翕面上。
範翕怔住:“……”
玉纖阿怔住:“……”
外面聽到聲音的泉安怔住:“……”
玉纖阿顫一下,她自己都沒想到她這麽溫柔和氣的人,竟然會對人動手,而且她居然打中了範翕……範翕會殺了她吧?
範翕手捂着自己的臉頰,陰測測的目光向她望來。
玉纖阿渾身僵硬,這次是真的有些怕。她肩膀顫抖,向後退一步,見範翕向前迫一步。玉纖阿絞盡腦汁想如何讓他熄火,她低聲:“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範翕捂着他被打中的臉頰,盯她半晌,突然兀自笑出了聲。
玉纖阿:“……?”
你這個瘋子,這你都能笑出來?
範翕拽住她手臂,将她拽到懷裏。他露出拿她沒辦法的表情,放下捂着自己半張臉的手。玉纖阿睫毛顫顫,清晰看到他臉上被她打出的印着五根手指頭的巴掌印。玉纖阿面色緋紅,她捂住臉,深覺無臉看。
範翕低頭且笑且嘆,氣定神閑道:“你吃醋成這樣?這麽愛我?”
玉纖阿:“……”
他竟然覺得她扇他巴掌是愛他的表現。瘋了吧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