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上午時分, 公主奚妍沒有出門,在自己的宮殿中認真學琴。教了一上午, 琴聲清越如泉,玉纖阿站在帳外,一邊随侍一邊觀看女官教公主如何彈琴。玉纖阿自己稍微有些經驗, 但也只是看旁人彈, 自己不曾系統學過。如今有這樣機會,雖然聽得半懂不懂,玉纖阿仍然接了這個差事,趁随侍的機會學琴。
兩個時辰後,玉纖阿送女官離開宮舍。她回返和其他幾個宮女幫公主将古琴挂到牆上時, 奚妍托着腮看她,若有所思:“玉女,你留下, 我有話與你說。”
幾個宮女相互交換個眼色, 紛紛告退。宮舍中無人了, 隔着竹簾,候在外服侍的宮女也悄然退下,玉纖阿意識到恐怕出了什麽事。她心裏突了一下, 但想到公子翕喂自己吃的定心丸,再加上自己不曾留下什麽把柄,她又重新鎮定下來。
反是奚妍很不好意思與她說這種事。
奚妍在心裏為自己鼓勁,告訴自己要鎮定,自己可是公主啊。嗓中輕咳一聲, 奚妍望向站立的玉纖阿,喝道:“玉女,我已經知道你的事了,你還不跪下認錯!”
玉纖阿疑惑又忐忑:“奴婢不知公主說的是什麽。”
奚妍點她:“我讓人搜過你的屋舍。”
果真如此。
玉纖阿心裏頓一下,面容低垂,口上柔聲:“奴婢不曾私藏過什麽。”
奚妍便要為此贊她一聲“清廉”,卻還是要說清楚:“昨夜你離宮時,我讓衛士跟着你。你進了公子翕的宮舍,之後被公子翕身邊的衛士送回來。你若當真只是和你那位交好的宮女姜女夜談,公子翕的衛士也不會親自送你。”
玉纖阿擡目:“……”
她原本還有很多話可以辯解,她可以為此找出很多理由。但是她擡眼,望向九公主。奚妍眼中不是得意,不是抓住她把柄的驕傲,而是對她處境的擔憂。一位公主,竟擔心她一個侍女的處境。玉纖阿靜了片刻,緩緩跪了下去:“是奴婢私德有虧。”
奚妍松了口氣。
她其實只是隐隐猜測,她始終沒拿到證據。現在玉纖阿承認,九公主一下子蹲下,她到玉纖阿面前,激動又好奇:“所以你真的和公子翕私下交往麽?”
玉纖阿輕輕點了下頭:“請公主責罰。”
奚妍不責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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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奚妍握着她的手,着急道:“你怎這樣糊塗啊。若是被人發現,他一旦不保你,你會被亂棍打死,背上一個‘勾引公子’的罪名啊。玉女,你這是無媒茍合,宮中嚴禁此事的。”
玉纖阿心裏低低笑了一聲。想她這樣的身份,想要有媒也不可能啊。公主真是天真。
奚妍急聲:“你笑什麽?說話呀!你若是被人發現了,從我宮中被帶走,我可救不了你啊。”
玉纖阿反過來安慰她:“公主不必擔心,奴婢與公子翕情投意合。公子翕已承諾于奴婢,他會帶奴婢離開吳宮,回返洛地。只要公主不說,奴婢不會被發現的。”
奚妍訝然,她知道公子翕大約下月初就會離開。但是公子翕竟然打算帶走玉女……奚妍扯着玉女的袖子,仍然很憂心:“可是真的?他會這樣做麽?我看他實在不像好人,你不要被他的表面騙了啊。”
玉纖阿輕聲:“……公主怎麽這樣說?公主不是心慕公子翕麽?”
奚妍吓一跳。
她連忙道:“我?沒有哇。我怎麽會慕他?我和他都不甚熟哇。”
“這樣……”玉纖阿喃聲,想到種種蛛絲馬跡,她擡目,“公主最近這樣關注公子翕,原來是為了奴婢麽?奴婢真是……無以為報。”是她狹隘,将小公主想的太單一了。
奚妍不在意那些,她只是更擔心玉纖阿被公子翕騙了。奚妍憂心忡忡:“玉女,你真的要看清他啊。我自來在宮中,不知道見識過多少宮女被我兄長們抛棄……我的兄長們,他們也是公子,那些想自薦枕席的宮女們都覺得自己不一樣,以為攀上了公子就能飛黃騰達。實則我兄長們只把女人當玩物,他們根本不在意的。玉女你這樣溫柔可憐,我只怕你受傷,怕你被公子翕騙去了身心,最後卻什麽都得不到。”
玉纖阿沉默一瞬。她想奚妍看着這樣單純,原來奚妍也看到過很多事……只是作為一個王姬,奚妍選擇當做自己不知而已。如今奚妍誠心與她勸這些,早已超過一個公主對侍女的用心……玉纖阿心中有些羨慕公主這份純真的心,因她自己沒有。
她這樣心機深沉的女人,沒有公主那樣單純的心,也沒有宮女們那樣的自信。公主何必為她擔心呢?她只是玩心機,她不會被公子翕玩弄的。
但是這些話,玉纖阿也不願對公主說太多。奚妍是天真善良的天之嬌女,她是吳國公主,永遠不用體會自己這些煩惱。說與她,她也不會理解。玉纖阿便只挑最簡單的來說:“公子翕對奴婢發過誓,奴婢與他情投意合。他是否騙奴婢,奴婢是看得出的。請公主相信奴婢。”
奚妍:“你為何這樣自信?”
她偏臉,紅了下腮,輕聲:“因奴婢入宮前就與公子翕相識,然而至今,奴婢未曾被公子翕碰過身。”
奚妍握着侍女的手,一下子僵住了。雖民風大膽,但她一介公主,顯然沒機會接觸這些事。奚妍迷惘地“啊”一聲後,徹底紅了臉。她好似比玉纖阿本人還要害羞,不敢多提此事。但是奚妍也想到,若玉女與公子翕相識了這麽久,公子翕都對玉女這樣有禮……這二人,大約是真的相愛?
何況玉女是聰慧的。玉女應該不會被騙吧。
茫茫然想了這些,奚妍一點點放下心。她不再擔心玉女的安危,只心中悵然,想玉女若是走了,自己又失去一個得力侍女。但是轉而,奚妍又為玉纖阿高興起來。奚妍說道:“若是公子翕真的會帶走你,那我是要祝福你的。能成為公子翕的姬妾,玉女你以後就不必再受苦了。周王室,總是比吳國厲害的。何況公子翕日後必然會被封王,你到時,也許會成為他身邊一位夫人。到那個時候,也許你我主仆一場,還有機會再見面。”
姬妾,是奚妍在自己的理解範圍內,對玉女最大的祝福了。一位公子的妻子,勢必貴女出身。玉纖阿自然不可能,玉纖阿能成為姬妾,能有個名分,在奚妍看來,已經十分了不得。
玉纖阿也只抿唇笑了一下,只心中想,這怎麽滿足我?
說完了這些,奚妍又會好奇:“不過,你和公子翕平時都如何相處呢?我聽說,男子都喜歡對心愛女子親近。我見公子翕那樣溫雅,他私下也會如其他男子那般麽?”
玉纖阿紅着臉,小聲回答:“會呀。”
“他也會想靠近奴婢,尋借口握奴婢的手,與奴婢說話……”
奚妍又問:“那他私下會說葷話麽?”
玉纖阿窘道:“奴婢不知。不曾聽他說過。不過想來公子高潔,應當不會吧?”
奚妍跪在玉纖阿身邊,與玉纖阿小聲探讨着她未知的世界。十五歲的九公主奚妍尚且不知自己被安排好的宿命,她對愛情憧憬,對自己的侍女口中的愛情好奇。她沒有機會接觸那些,她知道的都是從旁人口中聽說的。玉女是她第一個發現的接觸到那個未知領域的人,她實在太好奇,自然拉着玉纖阿問個不停。
而玉纖阿也當真溫柔,再是不好意思,也柔聲細語地回答公主。
她只是留了心眼,不敢多說範翕的事,怕奚妍對她口中的私下裏的範翕産生興趣——她不想與奚妍這樣的人争一個男子。
因她知道公主一定玩不過自己,不是自己對手。然奚妍對自己很好,她不想傷害奚妍。
——
自公主知道了玉纖阿和公子翕的私通,像保守一個秘密般,奚妍自覺自己和玉纖阿成了同一戰線。她會主動為玉纖阿提供機會,讓玉纖阿和公子翕私會。原本公主的宮舍守衛森嚴,奚妍還有點頭疼,怕郎中令呂歸來尋自己尋得太頻繁,影響了自己的侍女私通。
但是也不知為何,郎中令現在躲着九公主,路上遇到時不得不打個招呼,平時呂歸再不會主動來公主這裏,為公主宮舍提供免費防衛了。
這樣一來,公子翕來約玉女,便方便了很多。
奚妍有時候好奇,然而公子翕武功太好,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範翕本人……
三月下旬,吳宮在落山辦下狩獵騎射賽事,今年邀了公子翕參加。吳世子奚禮私下和公子範翕商議,借此賽事,偷偷将那些挑選好的兵力過給範翕。吳國和公子翕的交易一直私下進行,範翕自然親自來狩獵大賽了。
九公主自己本來是要來的,她知道玉纖阿和公子翕的事後,便把玉纖阿也帶了過來,為玉纖阿和公子翕提供機會。站在賽馬場上,剛剛結束一場賽馬比試,九公主搖着扇子,伏在欄杆上看着圍場中的青年才俊。她時而偏頭,與自己身邊的玉纖阿說話。
奚妍小聲告訴玉纖阿:“我打聽過了,我五哥和公子翕被起哄,要求他們兩人比試馬上功夫。一會兒等時間差不多了,我就帶你去看公子翕的比試。”
公主口中的“五哥”,便是吳世子奚禮。玉纖阿想說不用這樣,她并不想和範翕往來這樣頻繁。何況還有一個吳世子在,為防止範翕吃醋誤會,她還是不要去比較好。
玉纖阿便說身體不适,不願意看了。
奚妍好失望,她覺得玉纖阿太溫柔了,這樣不争取可不好。奚妍正要再勸玉纖阿幾句,餘光忽然看到一個英姿飒爽的影子,她手中的羽扇當即捂住嘴,眼中放光,小聲尖叫:“好俊俏呀!”
玉纖阿好奇地看去,見圍場進來的門口,一個少年郎君騎着高頭大馬。這也沒什麽,稀奇的是他手中缰繩長長短短,牽了起碼十匹馬。加上他胯下那匹,十匹馬圍在他身邊,棕紅色、雪白色、黑鴉色,團團簇擁着他。而少年郎君要板挺直,他口上吹一聲唿哨,控住這些馬,抽空,他又扭頭,高聲和四五丈外的賽事主管說話。他距離公主這邊有段距離,但圍觀的女眷中,目光全都盯住了他,和圍着他的十來匹馬。
有人竊竊私語:“郎中令将他養的寶馬牽過來了,是為公子們準備的吧?”
“聽說這些馬只聽郎中令的話,只有郎中令可以操控這些馬過來。”
“郎中令挺俊的啊。可惜聽說要離職了,不會待在宮中了。”
“那怎麽辦?郎中令是我吳國武藝第一啊,他走了,誰來保衛吳宮啊?”
聽着那些女郎和郎君的讨論聲,奚妍面容發紅,眼睛亮亮地看着日頭下騎在馬上、懶洋洋控馬的少年。她轉頭與玉纖阿說:“我一直覺得,狩獵騎射這些賽事,每年參加的都是些花架子。只有郎中令和他們不同。郎中令這樣的才是真正該下場比試的啊。只要郎中令下場,定沒有我那些兄長什麽事了。”
“但是呂歸向來不下場,他只負責保證大家不在賽事上出事。”
“不過我還是願意每年來看賽事的。因為雖然呂歸不參賽,但是每年的第一匹馬,第一只箭,都是他先來,給公子們做個樣子。大家才會去比。我每年啊,就等着看他出場。”
“日後他不在了,這王宮多寂寞,我就再不來看這賽事了。”
玉纖阿安靜聽着,冷不丁問:“公主喜歡郎中令?”
奚妍愣一下,道:“怎麽可能。”
她笑道:“我十歲的時候就認識呂歸了,他是我好友,我怎麽可能喜歡他呢?只是你看,這滿場的人,難道不是只有他最厲害麽?”
玉纖阿說:“公主,不要說了。”
奚妍以為她不認同,便拉着她一個個人比過去,非要玉纖阿認同:“我哥哥中最喜歡的是五哥,五哥長得威武些,可他也打不過郎中令。公子翕呢,看着清瘦單薄,說是文人也可,武功的話,也要輸給郎中令……”
她侃侃而談,身後冷不丁傳來一道微冷聲音:“九公主,你在說什麽?”
奚妍後背一僵,她回頭,看到赫赫公子們跟随,吳世子奚禮和公子翕寬袍玉冠,緩步而行,向她們這邊走來。顯然奚妍說的話,被他們聽得一清二楚。這群公子的到來,惹得女郎們驚呼。奚妍當着自己哥哥們的面說了那麽多他們的壞話,此時也紅了臉,讷讷不敢多說。
奚禮的目光落在妹妹身邊玉立的侍女身上,玉纖阿屈膝向公子們行禮。
範翕的目光,也輕飄飄望玉纖阿一眼。玉纖阿目光輕輕擡起時,看到他眼中的笑。
玉纖阿心口怦一下,再次垂下視線不敢多看他。
二人這般眉目傳情,欲語還休,身邊總有人注意到。奚禮沉默了一下,對範翕說:“走吧。”
之後再與範翕同行,看範翕文質彬彬應對所有人,奚禮心中卻不太舒服。恍恍惚惚的,奚禮想到了方才玉纖阿那個擡起又垂下的目光。他覺得玉纖阿在偷看範翕,他疑心玉纖阿和範翕當真有什麽……但是奚禮心中擰了根刺,想到:那我呢?
玉女最初,是被他派去織室的!
當初在“承蔭宮”中哭着說自己沒有勾引公子翕的,也是玉女!
每日特意來“承蔭宮”為他整理書舍的人,同樣是玉女。
難道那些都是他會錯了意?可她也曾偷偷看他,也曾對他笑過……奚禮閉了閉目,想到前日王後與他說,說他年紀差不多了,身邊當收一姬妾服侍。那時候,奚禮心中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玉女。
想誰能如她那般呢?
心中有些悶,奚禮沉思許久,仍決定自己不能就這樣算了。他暗自後悔,當日為何不留下玉女……奚禮向身邊侍從囑咐了一聲,快步離開了。
而當是時,奚妍被自己的兄長撞見,也不敢在這裏多看了。現在的比試沒什麽意思,公主說要回帳篷中歇一歇精神。送公主回去後,玉纖阿獨身行走,前往竈房為公主要一些糕點和清水,好等公主睡醒了看賽事時吃。
玉纖阿低頭行在路上,旁側是密樹林,其中忽然伸出一只男子的手,一把拽住她,将她拉扯了進去。玉纖阿沒有掙紮,只心裏跳一下。她以為是範翕。因範翕總是如此。她低垂着眼,被摟入人懷中時,唇角已經含了一絲笑。
她羞澀擡目:“公子……”
擡起的眼睫卻輕輕一凝,因這摟住她的男子,并不是範翕,而是多日不見的奚禮。
奚禮高大而威武,觀察着她的反應。看到她的笑容,他心中篤定,語氣松了一絲:“孤就知道,你心中是有孤的。”
玉纖阿:“……”
她尴尬地後退,掙紮想躲開奚禮。她口上道:“殿下誤會了。”
奚禮卻不願她總這樣欲迎還拒。他目色一暗,握緊玉纖阿的手,拖着她行走:“你跟孤來,有些事,我們應當說清楚才是。”
玉纖阿愣了一愣,目中一閃,她也默認下來。是啊,她應該跟奚禮說清楚才是。她現在已經有了公子翕的承諾,她已經徹底放棄招惹奚禮了。
奚禮将玉纖阿帶走之時,回到自己的帳篷,範翕剛看完一篇卷宗,揉着額角。他想到剛才那個小公主說什麽他太過“清瘦單薄”,一看武功就不行。玉纖阿竟然也沒有反駁,竟然也沒有說他是她心中最厲害的……範翕輕輕哼了一聲,心想奚妍那小屁孩,懂什麽。
一點眼光也沒有。
最恨的是玉纖阿什麽都不說,只知道向着她那位公主說話。
想到此,範翕思及一會兒他與奚禮被人撺掇着的馬上武功比試,心想定要好好展示一番。他可不是旁人心目中清隽的不能武的柔弱公子。範翕去虎嘯屏風後換下了常服,穿上束袖銀铠戰袍,披上雪白披風。
這樣其實有些誇張。
但範翕沉着面,想只有如此自己才能顯得威武英氣一些。他換好衣袍從屏風後出來,見帳篷中多了一人,是泉安。泉安臉色有些不太好,在帳篷門口徘徊,大概想心事太專注,都沒聽到範翕出來的腳步聲。
範翕輕聲:“看到那麽多的女郎,思春了?”
泉安回了神,看向走出來的公子翕,愣了一下。銀冠束發,披風曳地,窄袖束腰。行出來的公子翕巍峨似玉山,俊美中又帶了幾分不一樣的感覺,和平時的樣子不太一樣……泉安想到這大約是因為方才,某位女郎只是低着頭笑,卻不開口誇自家公子一句的緣故……泉安沉默一下,說:“我被人撞了一下,沒什麽事。”
但範翕何等了解自己這位仆從。他橫泉安一眼,小心撩起自己好看的戰袍坐下。範翕低頭溫柔地拂去自己衣袖上的皺褶,口上溫和道:“說吧。我脾氣這樣好,難道你說了什麽事,我能吃了你不成?”
泉安心想您脾氣可不好啊!
但是泉安只能說:“公子可還記得您讓我派人去查玉女身世的事?”
“記得。”
範翕目中更柔,笑道:“怎麽,結果出來了?泉安,你覺得,若玉女是貴女出身,我是否可以……她是否可以和洛地那位相抗衡呢?”
泉安苦笑。
他心想公子這次輸得不是一般慘。
泉安跪了下來,盡量平緩地只陳述,不發表意見:“公子,玉女騙了您,姑蘇之地根本沒有什麽玉姓貴族過。從來沒有過,即使往前一百年,姑蘇都沒有出過姓玉的貴族的痕跡。倒是在姑蘇确實找到玉女留下的線索。她曾在姑蘇城中最大的舞樂坊做過活,之後一位郎君買下她,将她帶走。但是那位郎君中途上,又弄丢了玉女,之後玉女被一位老翁收養。我已讓人快馬加鞭将那位老翁請來梅裏,讓那位老翁告訴公子,玉女美色被為吳王選美的官吏看中,才被選入吳宮。”
“無論如何,她都不是貴女出身。”
“舞樂坊的人說她根本不識字,只會跳舞而已。說她心機深沉,弄傷了客人,私自逃跑。姑蘇至今官寺都有捉捕她這位‘逃妾’的告示。”
泉安低着頭将自己查出的情況一一說出。
他良久聽不到範翕的吩咐。
泉安小心擡眼,他第一次在範翕臉上看到面冷如霜的表情。泉安有些不安,小聲:“公子?”
眼見着,範翕面上覆着的一層霜漸漸褪去,他玉白的面上,浮起了一絲笑意。那笑意越來越冰涼,越來越扭曲,陰鸷無比。泉安暗暗心驚,他早知自己公子是何等陰暗內心,但實則範翕從未當衆展示出來過。但是此刻靜坐于案前的公子翕,眼眸冷黑,唇角噙笑,面容雪白……明明這樣俊美,卻陰沉扭曲得如同地獄中爬出的惡鬼一般。
範翕開口,聲音古怪:“愛上她,可真刺激啊。”
泉安張口,不知說什麽,見範翕忽地撩袍而起,身後披風被他拂起如劍之光。他大步向帳外走去,到帳門口,就問:“成渝!玉女人在何處?!”
範翕一徑向外走,泉安和成渝等人連忙跟随。不知範翕要做什麽,也不敢勸。範翕讓泉安問人玉女在何處,泉安問了,有人說看到吳世子拖着玉女的手将她帶走。聽到“吳世子”幾個字,泉安心疾跳,想:完了。
果然聽到範翕低笑:“吳世子?好。”
他繼續向前大步而行,尋着吳世子拖走玉女的蹤跡走去。中途賽事開始,負責賽事的官員到處尋找公子翕和吳世子。呂歸牽着兩匹馬,慢悠悠地跟着官吏。官吏找人半天,忽然看到長廊上公子翕走來……官吏連忙道:“公子,您和吳世子的賽事……”
範翕回頭看了那官吏一眼。
他微笑道:“這不是正在尋人麽?”
跟在官吏身後的郎中令呂歸怔愣,神色一凜,只覺公子翕這個回望過來的眼神不對……呂歸吩咐愣住的官吏:“跟上。”
奚禮将玉纖阿拉到一竹舍中說話,想問她願不願意來自己身邊,自己可許她姬妾的身份。他握着玉纖阿的手,低聲:“你我之前,确實有些誤會……”
範翕行到竹屋前,隔着七丈距離,與奚禮的衛士們面面相對。且他目如冰雪,看到了窗內那奚禮和玉纖阿手握着手訴情。範翕冷笑,他手按在腰間,一柄長劍哐哐被拔出。長劍如鴻如飛雪,擦亮郎君漆黑的眼眸。
長袍在身後被揚起浪潮,範翕手中劍飛出,直擲向窗子那對私會的狗男女——
身後氣喘籲籲跟上的官吏驚聲:“公子,比試正要……”
範翕大步向竹舍方向走,直面那些攔他的衛士。他含笑:“這不正是在比麽——!”
竹舍中人感到凜冽寒風,側頭便看到一柄長劍直刺而來。玉纖阿臉色一變,因看到了明明面上含笑、氣勢卻殺氣騰騰的公子翕。
作者有話要說: 兩個人的真面目要出來了,不會再虛情假意了!
這篇文呢,走酸爽帶感路線,所以我覺得大家應該調整一下心态,看戲看熱鬧,看兩個戲精怎麽鬥智鬥勇。不要戰戰兢兢跟要看虐文似的亂猜我要虐,還不敢看。我不是要虐,我是要他們兩個相愛相殺。這篇文的标簽挂的是“愛情戰争”。對玉兒和公子來說,愛情就是戰争,你來我往厮殺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