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當做寶貝來疼
心裏沒有驚愕是不可能的,連同她青黛色的雙眸裏,都帶了震驚之意,他只擡眼便看出來了,“很驚訝?”
這事他之前就跟她提過了,他的正室之位,只留給她一個人坐,不管是他當初接近她是何目的,如今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有多冷,他之前的想法都沒有改變過。
“王爺忽然同奴婢開口就是說這個事,奴婢自然驚訝。”楚無念撚着手裏的筷子,眼神微動,要說沒有一點心動是不可能的,甚至在他剛剛說出口的那一剎那,她的心底裏是有喜悅流露出來的,只是更多的是無奈和糾結。
宇文青雲在等着她拿證據,她不管他口中所謂的這些證據能不能讓趙止洵損失一點勢力,亦或是拉低他的地位,總之她都是會給他的,那是她的胞弟,她不幫他幫誰。
在這個節骨眼上,她絕不能再與他有過多的糾纏。
絕不。
這是她心裏的答案。
“爺以為會是驚喜。”趙止洵夾了一塊金絲手卷,放入她的碟子裏,語氣旖旎,這确實是他的心裏話。
雖然知道這會的楚無念定然是不會稀罕他這個洵親王正室的位置,可單憑這一個位置,便可以讓她豔壓掉長安城中多少高門貴女,日後她要行事,也方便許多,只要不幫着宇文青雲百反周複魏就行。
這是他的底線,已經放到最低了。
“奴婢怎麽想的,王爺又怎會悉數盡知,猜錯那麽一兩次,實屬正常。”楚無念夾了金絲手卷,來回撥弄,就是沒放到嘴裏,似是有所考量。
“母親知道一定會很高興。”
趙止洵跟沒看見似的,自個說着自個的。
“這個正室的位置,奴婢不能坐。”她一口回絕,心底有一層細細麻麻的痛楚在蔓延開,她使勁往回壓,壓得一整塊心口都在絞痛,臉上愣是一點痛意都沒顯露出來,這話她拒絕得,就跟沒事人似的。
“你确定?”
趙止洵沒擡頭,眉頭緊擰,眼底一片陰陰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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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利用完奴婢不是應該扔掉嗎?總該不會是當做寶貝來疼。”她自嘲着,語氣頗涼。
“原來是想扔掉的,現在舍不得了,還真就想當做寶貝來疼。”他總算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擡起頭來,眼底的陰沉散去,覆上一層笑意。
眉梢微微勾起,又恢複了往日裏神采飛揚的樣子,笑意裏帶着亮光,宛若天上的明月,那就是楚無念當初自以為觸不可及的,如今就直咧咧擺在她面前,任由她碰觸,還只是她一個人的。
跟做夢一樣,美得不像話。
天邊的晚霞爬了上來,遮住昏黃色的日落沉光,染上一層霧紫色,映照到屋內這人的臉上,連看着他,都像是在看海市蜃樓一般。
差一點,楚無念就要開口輕應聲“好”了。
只可惜,到底是理智打破了夢幻,她亦是笑了笑,“那王爺還是拿着這份心疼去疼別人,奴婢消受不起。”
“好。”
這人一愣,很快便應了下來。
楚無念沒有多想,只當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于是,在她專心幫宇文青雲尋了幾日的證據之後,朝堂上發生了一件令人驚愕的事,讓還在趙止洵的書房裏翻箱倒櫃的楚無念差點昏倒過去。
趙止洵将周祁炎的指環呈給周文王,将行刺的罪名扣到他頭上後,周文王不得已派蔡正到汴州去徹查此事,蔡正去查了兩日,便發現了蘇錦瑟不在汴州行宮的事實,他将此事在朝堂之上公之于衆,周文王臉色大變,急忙瞪向周北寧,雙眸裏都在說着,瞧你幹的好事!
即使是他當初親口應下了此事,在此刻,他一大半的怒氣,依舊歸咎到周北寧身上,就是覺得是這個兒子将他拉下了水。
正心灰意冷,揪着龍袍想要怎麽将此事給底下的諸位愛卿圓過去時,趙止洵站了出來,當衆開口将矛頭指向宇文青雲,“這件事,難不成跟忠武将軍有關?大殿下已經被貶谪往汴州,若是說要重登這太子之位已然是不可能,唯一牽挂的便是身邊最至親的人。臣聽聞蘇妃到了汴州之後便一直病着,想來他定是将蘇妃的病治好,才尋了忠武将軍,讓你幫他這個忙的吧?說什麽半路鬧出刺客,不過是想要掩人耳目罷了。”
他說完,還意味深長地看了周文王一眼,周文王恍然想起當初趙止洵當初在禦書房裏說宇文青雲遇刺一事可能與周祁炎有關時,宇文青雲的表情變化,他明顯是不願意相信這件事跟周祁炎有關。
此刻,聽到趙止洵說的這番話,他更加懷疑宇文青雲與周祁炎之間的關系,也許他的北寧,就是他們手裏的一顆棋子,中了他們的圈套而已。
是了,周祁炎多麽自負的一個人啊,見到周北寧一人獨攬皇權,定然是心有不甘的,想要将接蘇錦瑟回長安城的罪名扣到他頭上。
思及此處,他冷笑一聲,“忠武将軍,這件事你可知罪?”
宇文青雲藏在袖子裏的頭緊握成拳,他沒有證據,不能指控趙止洵,只能将話咽回肚子裏,一句也不能說出來。
他從官列中走出來,身上的铠甲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安靜的朝廷裏顯得十分響亮,隐隐還帶了一點刺耳,讓人忍不住将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陛下,微臣不知王爺此話為何意?當日微臣一辦完江北的差事便馬不停蹄往長安城裏趕,路上遇了刺客是事實,完全不像王爺口中胡謅的那般是胡亂捏造!”
他字字說得擲地有聲,頗有宇文長策的風骨,可能是相處久了,在他身上還是能看出宇文長策的影子的。
“忠武将軍說你一辦完江北的差事就急忙往長安城裏趕,可江北知府衙門裏的官役卻不是這麽說的,他們說你是在辦完差事的後兩日才回長安城的,那這兩日裏,你都在江北幹了什麽?亦或是你人壓根就不在江北?”
江北與汴州離得有多近,朝堂上的臣子們心裏都有數,此刻臉上一片驚愕,忍不住對宇文青雲生出了懷疑的目光。
宇文青雲心裏一沉,他沒想到趙止洵會抓住他的這個空子往裏鑽,有了這個空子,他是百口難辨。
周北寧心裏自責難耐,他自然是知道這件事跟宇文青雲無關,可此時此刻,就算是他站出來替他解釋,別說趙止洵會不樂意,就連周文王,也一定會把他打個半死,他的母妃定會跟着他遭殃。
咬了咬牙,他只能在官列中忍着。
“忠武将軍,王爺說的可對?”周文王冷着一張臉,臉上沒了往日裏對宇文家的尊崇。
“微臣無話可說。”
宇文青雲将頭埋得低低的,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再說只會越說越錯。
“來人,将忠武将軍押下去的,聽候發落!”
下一刻,宣武殿中便傳出這道冷漠絕情的口谕來。如今這皇位只能給周北寧傳,但凡是有人想試圖鑽他的空子,周文王都不會放過,必須要嚴懲!
“王爺請留步!”
在趙止洵的馬車要駛出皇宮大門時,周北寧從後面追了上來,不得已,車夫只能将馬車停下來,給這位尊貴顯赫的四皇子掀起車簾。
“您為何要這麽做?忠武将軍是無辜的,他幫本皇解決了江北棘手的差事,本皇不能這麽對他!”
他坐在車廂裏,滿口憤慨地指責對面的人。
趙止洵微微眯眼,徐徐道:“四皇子既然已經知道蘇妃未懷有身孕,為何還要幫大殿下?既然蘇妃在長安城裏的事實引得您和娴妃整日提心吊膽的,不如先找個人當替罪羊。”
他沒覺得自己做得有什麽不對。
“本皇自己做的事,本皇自會跟父皇解釋清楚,不需要旁人來幫我承擔罪名,更何況是忠武将軍,他們宇文一家為大周做了多少事,這麽對他們,他們會心寒的!”
周北寧已經忍不住咆哮起來,他不知道這人的心為何這麽硬,君臣相處之道他不知道嗎?
給了宇文青雲這麽一個罪名,就算是将他放出來了,日後也必定會有隔閡,他還怎麽為他效力,怎麽為大周效力?
“四皇子該不會以為,這大周只剩下他宇文一族武将了吧?你想要人将來輔佐你左右,臣會替你找好,這個你不用擔心。”
他說得很輕巧,完全不覺得這是一件大事。
“難道,本皇事事都要王爺安排好嗎?連想自己挑個武将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周北寧忽然覺得有點悲哀,他的所有事,往前走的每一步,好像都是這人給他謀劃好的,從來不管他要亦是不要,只要是能讓他一步步登上皇位的,他都得聽他的,可如今,這皇位勝券在握了,他依舊要聽他的,連個自己心儀的臣子都救不了,要眼睜睜看他替自己頂罪,他卻一句話都不能說。
“若是四皇子想讓娴妃娘娘心安,就聽臣的。”趙止洵的态度十分決然,眼裏沒有一絲溫度,只有不容拒絕的果斷。
周北寧看了他一會,準确的說,只瞪了他一會,他好像還從來沒有這麽有脾氣過,這是第一次,以失敗告終。
他氣憤地掀開車簾,僵直着身躍下馬車,帶着一身悶氣離開。
“四皇子似乎不太高興。”雨堂小聲說着。
“那我就高興了嗎?”
趙止洵收起笑意,瞪他一眼。
“您,您也不高興。”雨堂低下頭,收起茶盞,閉嘴為好。
就是不知道候在麒麟院裏的那位,聽到這個消息會怎麽樣,興許比不高興還嚴重。
雨堂的手背上,生出一陣雞皮疙瘩。
一回到麒麟院裏,雨堂便躲在趙止洵的身後,壓根不敢從他身後挪開半步,就怕挪錯了一步,冷不防被一支冷箭射過來,那他這條小命就沒了,他還想多伺候這人幾年。
趙止洵不會沒想到這個,冷冷看他一眼,便擡步往前走去,還沒跨進月牙門,一道冒着寒氣的冷劍從他左側抽出劍鞘,架在他的脖子上,楚無念從月牙門後走出來,眼神淩厲,裹着殺意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若是你敢動宇文青雲一根汗毛,我定不會饒了你!”
趙止洵低頭看一眼她手裏的劍,“這劍還是我的。”他斂斂眉頭,若是死在自己的劍下,那未免太過悲哀了些。
這是楚無念從他的書房裏拿出來的,她已經候在這等了他有半個時辰了,“你趕緊把他放了!”
她冷聲威脅,在這個氣場強大,還臨危不亂的人面前,楚無念說出口的話顯得有點蒼白,威脅的意味很淺,甚至對他來說,都不算是威脅,頂多是被只調皮的螞蟻咬了一下。
“放?你都跑到我的書房裏給他找罪證了,我總不能坐以待斃,讓你将我的罪證交給他,最後把自己送進天牢裏,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他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霎時間,她的眼裏劃過一道震驚,錯愕了下,“你一直都知道?”
“也不看看,這裏是誰的地盤。”趙止洵好意提醒她,還特意環顧了一下四周。
“你!”
楚無念一口氣堵在心口,這劍她往前移一寸也不是,往後挪一寸也不是,臉色焦急得很。
“你要怎麽樣才肯放人!”沒直接給宇文青雲扣上死罪,她就知道還有餘地可以挽回,此刻只能先跟他談判。
他将手抵到劍刃上,夾住劍身一點點往下挪,直到她的手垂直落下,他才緩緩道:“答應我前幾日與你說的事。”
“你做夢!”
手裏的劍被她“哐當”一聲扔到地上,她憤身離開。
“我給你半日的時辰考慮,不然我可不保證明日朝堂之上,陛下會下什麽樣的處決。”
趙止洵對着那道毅然決然離開的身影說道。
雨堂見局面控制下來,急忙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劍,拿回書房給這人擱置好。
楚無念在趙止洵的虎視眈眈下,沒走後門,硬是與以前一樣,從東邊的牆面上翻身出去,她要告訴這人,她是不會輕易妥協的!
這人倚靠在梨花樹下,卻是笑了一聲。
這時,池壁扶着溫苼從西院過來了,她的高燒退後,再在床上休養了幾日,人已經能下地行走了。
“你們吵架了?”
剛好,她踏進月牙門時,見到了楚無念翻牆的身影。
“怄怄氣罷了,晚上就回來了。”趙止洵一臉寵溺的模樣。
溫苼還從沒見到他對一個人這麽溫柔過,頓時怔愣了下,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明明知道這是他對楚無念獨獨表露出來的,她還是有些适應不了。
“既然我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想明日一早就回江北,今日過來是要跟你道別。”
池壁将溫苼扶進屋子裏,她坐下來對着這人說道。
“柳行醫可會跟你一道回去?”
柳問眉收了宇文池落為徒,如今他的徒弟還在長安城裏,趙止洵擔心他不會跟溫苼回去。
“他晚幾日再回去,興許是有事要辦。我回江北要喝的藥,他已經按量配好交給池壁了。”
溫苼輕輕咳着。
“既然如此,你何不晚幾日再回去,柳行醫不在你身邊,總管是不太方便。”這話趙止洵是真心的,他确實也怕溫苼回了江北會出什麽事。
“不必了,出什麽什麽亂子的。”
溫苼卻不以為然,就算是出了什麽事又何妨,她對這人的念想已經破滅了,此刻是什麽都不怕了。
以前怕死,怕自己見不到這人幾面就走了,可是現在她巴不得自己早點走。
“那好,你路上小心。”
趙止洵看出她的心思的,也沒再挽留。
只是柳問眉,他該找個機會好好說說他,不能有了徒弟就将自己的病人忘了,若是溫苼的病出了什麽岔子,想必他自己也不好過。
楚無念直接去了宇文府,半雙正在外面等得焦急,見到她的身影急忙跑了過去,“小主,這下我們該怎麽辦?”
“先去找宇文池落!”
她往府門前的石階上走,敲了敲宇文府的大門。
半雙跟在後面,也幫着敲門。
敲門聲急促,很快便有小厮将大門打開,“你們找誰?”小厮不認識這兩位小公子,睜大眼睛問。
“找宇文小姐,勞煩你通報一聲。”
沒有身份就是礙事,她們得乖乖等着人進去通報。
“你們等一下。”
小厮應完,将門合上,跑去通報宇文池落去了。
“誰找我?”
宇文池落還在搗鼓柳問眉給她的藥罐,宇文青雲的事她還沒聽說,也不知道他去上了早朝還沒回來。
“是兩位小公子。”
小厮如實回着。
難不成,又是柳問眉在搗亂?
她倒要看看他又給她弄什麽幺蛾子,眼眸一亮,她開口道:“叫他們進來。”
小厮點點頭,才又跑了出去。
将人帶進來後,宇文池落才發現這倆人雖沒有她的師父,可也眼熟得很,“怎麽又是你們兩個?”
她擰了擰眉。
“忠武将軍被陛下下令押入大牢了,宇文小姐須得趕緊寫封家書禀告宇文将軍,否則忠武将軍可就要受罪了。”
楚無念說得急迫,不像是開玩笑的,宇文池落的臉色沉了下去,“你說我哥哥入獄了?可他今早還剛剛去上朝!”
她便說着,便叫來下人去看宇文青雲回來了沒有。
楚無念和半雙在一旁等着,等下人回來報信,沒過多久,下人回來朝她回禀道:“小姐,将軍還沒回來。”
怎麽宮裏一點消息也沒有?
宇文池落心裏七上八下,她在長安城裏并無依靠,此刻不知該不該聽楚無念的話。
在她猶豫不決之時,江逸也一臉陰沉地過來了,一見到她便說道:“忠武将軍在朝堂上被人污蔑,現被押入大牢,二小姐趕緊給家父寫封信,讓他來長安城一趟!”
這下,宇文池落才按楚無念和他說的去做,見她進了屋子,楚無念和半雙只好趁着人不注意,悄悄離開,江逸不知她們二人是誰,她們一直都低着臉,他便以為是宇文府上的下人。
“他們人呢?”
宇文池落拿着信出來,見楚無念二人沒了蹤影,嘀咕一聲,可她最擔心的是宇文青雲的事,吩咐下人将信送回北界城,方才朝江逸道謝:“有勞大人過來通報,不然小女還被蒙在鼓裏。”
“如今忠武将軍危在旦夕,興許只有宇文将軍親自出面才能挽救,二小姐就靜靜在府裏等着宇文将軍過來,不要到處亂跑了。”
宇文池落的性子如何,江逸是多少有點耳聞的,她還未到及笄之年,如今府上又沒個主事的,江逸心裏自然擔心。
“我知道了。”
這回,宇文池落倒是乖乖應了下來,她心裏雖急,可卻也知道這是急不得的,她不能再給宇文青雲幫倒忙了。
只是,等宇文青雲出來,她定要給那個污蔑他的人好看!
她又捏了捏自己的小拳頭。
見她極是乖巧,江逸才放心離開。
“小主,要不您別回親王府了。”半雙擔心她的安危,抓着她的手道。
楚無念躊躇半晌,才開口回她,“我得回去。”她出門前,趙止洵對她說的那番話一直在她的腦子裏打轉,就算是宇文長策趕得再快,也得在五日之後方才到長安城,到那時,宇文青雲已經被定罪了,他來最多也就是讓周文王減緩一點罪行而已,作用不大。
她不想看到宇文青雲受苦。
“要不您帶奴婢回去,有什麽事奴婢也能幫襯着。”半雙亦是不忍心看到自主的主子受苦,她跟在身側,興許還能幫上忙。
“好。”
這回,楚無念倒是答應了她。
倆人回到麒麟院裏時,天邊已經灑上一層暮色,長廊上的華燈已經亮了起來,她讓半雙在臺階下候着,自己朝趙止洵的屋門口走去,在外面敲了敲屋門,輕喚一聲,“王爺。”
“進來。”
裏頭,是趙止洵慵懶的聲音。
她推開屋門,進去便将門合上,這人正靠在軟枕上,衣衫半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