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1)
火焰盛開着。
那就像是煙火一般,從許多地方不斷地爆開。火焰的顏色繁複且華麗,就像是在春天盛開的花朵一般;每當其中一朵火焰綻放開來,四周的景色就會被燒掉一部分。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所有的一切,都會被那不斷綻放的火焰給焚毀吧?
然而,那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
在火焰盛大地燃燒之際,也映亮了某個巨大的影子。
那個影子有着嚴厲的眼神與強悍的力量,每當一朵火焰綻放之際,便會立即撲向火焰。
火焰相當灼熱,雖然那個影子好不容易将火焰給熄滅了,但是自身也遭到燒傷。縱使如此,影子還是繼續撲向下一朵火焰,彷佛自己身上的傷勢完全不重要似的。
就這樣,每當一朵火焰盛開,那個影子便會将之吹熄。
就這樣,每吹熄一朵火焰,影子的身體也更殘破一分。
終于,影子倒下來了。已經傷痕累累的身軀,再也無法動彈,于是影子沉默了,陷入了宛如死亡一般的深眠。
可是,火焰仍然不斷綻放着,沒有因為影子的沉睡而停止。
但是影子沒有擔憂的必要。
在火光的照耀下,四周出現了同樣的身影——數量總計有七個。
連同沉睡的影子在內,一共有八個巨大的影子。
它們接續了倒下去影子的工作,撲滅那些能夠燒毀一切的火焰。
八個影子,兩個環。
生之環、死之環。
生之環的真義——乃是生命的運行。
死之環的真義——乃是死亡的運行。
互相循環,彼此交錯。死并非生的對立,死亦非生的一部分。
生與死從一開始,就已經同時存在了——那八個影子彷佛在提醒萬物不要忘了這件事似的,一同發出了咆哮。
——這時,伊德醒了過來。
在睜開眼睛的同時,一股劇烈的頭痛猛然襲來。是因為作了怪夢的關系嗎?伊德覺得腦袋好像被無數根針戳刺一樣。
“死之……環……”伊德抱着自己的頭,呢喃着陌生的名詞。
明明應該是第一次聽到的東西,可是念起來卻覺得莫名的熟悉。
伊德拼命回想着,思索過去是否聽過類似的東西,但是即使把記憶的抽屜全部翻遍了,也還是找不到。
不知不覺間,頭痛逐漸消退了。伊德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這是一間從未見過的房間。
房間裏的擺設相當單調,除了床與桌子之外,其它什麽也沒有。牆壁與天花板都是米白色的,感覺像是把一切能夠引發雜念的俗物都給屏除掉,能夠讓人心靈平靜下來的房間。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打開了。
“哦呀,終于醒來了啊!”
克拉姆走了進來,帶着笑容來到床邊。克拉姆看了看伊德的臉,然後皺起了眉頭。
“你的臉色不太好,有哪裏不舒服嗎?我幫你治一下。放心吧,在我的天才型祈禱下,除非是當場斷氣,否則沒有治不好的人。”
克拉姆卷起袖子,準備要用神力幫伊德治療。
“不,沒事。只是剛醒來,身體還沒有調回到行動模式而已。不用麻煩了。”
“是嗎?那也難怪,你可是中了三箭,而且傷口很深,其中一箭還射穿了骨頭呢。啊,當然啦,有我在場,那點小傷算不了什麽。不過傷口雖然治好了,可是體力的複原只能靠自己,所以你還是不要太勉強比較好。”
“這裏是哪裏?”
“神殿。光之教團的總院,整個首都裏最安全的地方。”克拉姆雙手抱胸,笑嘻嘻地說道。
“我怎麽會在這裏?”
“唔,這件事說起來可複雜了。當時分頭逃跑之後,我們好不容易甩開了追兵,可是卻聽見了不尋常的雷聲,想說你們該不會是被魔法師纏上了吧?所以立刻掉頭回去。
“後來看見那位大小姐正扶着你,而且你還一副快死掉的樣子,于是我們立刻把你送過來了。對了,你已經睡了一整天了哦。”
“……大小姐?”
伊德歪着頭,為了這個突然出現的奇怪單字而疑惑。
“就是你以前的同學,上次在村子裏跟我們一起打倒怪物的女孩子。”
“艾瑟兒·雷特?”
“對,就是她。”
克拉姆點點頭,然後繼續說明當晚發生的事情。
當克拉姆等人趕到時,伊德已經陷入昏迷的狀态,而艾妮雅也被人帶走了。于是一行人立刻按照原訂計劃,跑到了光之教團的神殿求助,在克拉姆的說明與保證之下,他們得到了光之教團的庇護。
之後,賽門因為擔心帕尼他們的情況,堅持要趕過去幫忙。不過當他們趕到時,叛亂幾乎已經被鎮壓住了。
“鎮壓住了?”
聽了這個消息,伊德感到有些訝異。
雖然他不知道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究竟安排了什麽樣的計劃,但是就他對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印象來看,對方是個大膽且謹慎的男人。由這麽樣一個危險的敵人所籌劃的叛亂,竟然會這麽快就被壓制下來,實在令人有些意外。
克拉姆點了點頭,像是在确認什麽似的。
“是呀,當時我們也都吓了一跳。雖然我很想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你,不過,詳細情況還是要找當事人來說明比較好。你等一下,我去把帕尼捉過來。”
“啊,不用特地叫他們過來,我過去就可以了。”
“病人就該多休息,反正那些家夥也閑得很,讓他們動動腳也好。”克拉姆說完之後,便走出了房間。
過了兩分鐘之後,克拉姆回到了房間,賽門、帕尼與昴也都進來了。翠絲特并不在場,克拉姆說她現在不在神殿裏,一早就跑去外面打聽消息。
“唉呀,氣色看起來的确不怎麽好。喂喂,克拉姆,伊德真的沒問題嗎?你的治愈術該不會不行了吧?”
賽門進門見到了伊德的臉色之後,便一邊皺起眉頭,一邊開始質疑起白袍祭司的能力。
“啊?要不要我把你從二樓扔出去,然後再把你治好,證明一下我的治療術究竟有沒有變差?不用客氣,只要不是當場死亡,就算斷了一只手啦腳啦的,我也絕對救得回來!”
克拉姆雙手叉腰,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好了,吵架也要看場合。在病人的房裏要保持安靜。”
帕尼制止了兩人的争吵,克拉姆與賽門互相聳了聳肩,就此安靜了下來。
“聽說叛亂已經被鎮壓住了。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嗎?”伊德詢問帕尼。
帕尼點了點頭,“唔……應該可以說是出人意料?因為某人的關系,叛亂才會這麽快就平息下來。”
“某人?”
“啊啊,就是那個喜歡打扮得跟孔雀沒兩樣,走在路上好像會閃閃發亮,不論是嘴巴或個性都壞到了極點的家夥。”昴突然插口說道。
伊德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臉帶疑惑地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麗衣公——帕裏斯·洛克菲爾公爵嗎?”
“就是他。”
昴一邊點頭,一邊說出了當晚的經過。
“簡單的說,那位麗衣公使用了奇策,把情勢一口氣扭轉了過來。他所想出來的計策,就跟他穿的衣服一樣誇張。”
昴給出了不知是褒是眨的評語。
“是什麽樣的奇策?”
“綁架國王。”
由于昴的語氣很平靜,所以直到三秒鐘之後,伊德才意會到那句話的意思。
“……你剛剛說他做了什麽?綁架誰?”
“啊啊,你沒聽錯。那個麗衣公,把國王給綁架了。”昴用淡淡的口氣繼續說着。
當禁衛軍與叛亂軍打得正激烈的時候,從皇宮裏傳出了停戰宣告。
就在雙方疑惑之際,麗衣公出現在衆人面前,他的身邊則是跟着全身綁滿繩子的國王。
“我們決定把國王交出來,唯一的條件就是放過我們!”
麗衣公代表所有被困在皇宮裏的貴族們,傳達這項要求。
緊接着,麗衣公要求叛亂部隊必須派出一個能夠作主的人,親自出面保證他們的性命。
在麗衣公那巧妙的話術與精湛的演技下,讓叛亂部隊相信國王确實被出賣了。于是,叛亂部隊的主将臉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帶着一群部下來到麗衣公面前,準備接收被人綁得跟結草蟲沒兩樣的國王。
就在這時,一直跟在麗衣公身邊的昴與帕尼發動了突襲。他們兩人化妝成貴族模樣,并且把武器藏在國王背後。
那位主将的護衛部隊将近三十人,但是在昴與帕尼面前,這種數量上的優勢完全沒有意義。
“從拿出武器到幹掉主将,大概花了五秒鐘吧?中途順手宰了六個人,啊,還是七個?因為有一劍好像一次砍了兩個人……”
昴屈着指頭,低頭計算當時被他斬殺掉的敵人數目。帕尼見狀,一邊露出苦笑,一邊接續後半段的故事。
“我來說好了,你慢慢算吧。那個,把對方主将砍倒之後,原先守在皇宮裏面的一百名禁衛軍,照先前說好的計算,立刻對敵人發動攻擊。其它的禁衛軍一開始還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可是一看到同伴沖過去,也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叛亂部隊一見到主将被殺,立刻亂成了一團。就這樣,在麗衣公的奇策下,戰況頓時扭轉了過來。叛亂部隊被擊潰,禁衛軍獲得了勝利,而賽門等人也是在這個時候趕到的。
話題進展到這裏,衆人便突然沉默了下來。
每個人都想到了同樣的人、同樣的臉孔。
艾妮雅·米娜·傑隆·克琉布利安——那位表面上是羅亞倫領主兼劍術顧問,實質上是劄沃克王國公主,總是帶着開朗的笑臉,個性比男生還要豪爽,精力充沛地跟他們鬧成一團的美麗女孩。
那個人,現在已經不在這裏了。
“如果那位大小姐沒說謊的話,艾妮雅确實被捉走了吧?”
面對克拉姆的詢問,伊德點了點頭。
雖然表面上布萊爾似乎是被艾瑟兒擊退了,但是實際上布萊爾是自行撤退的。不知是對躲在暗處施放紋術的艾瑟兒感到棘手呢?還是不想再繼續浪費時間呢?
總之,布萊爾并沒有跟艾瑟兒交手就離開了,而且還把艾妮雅當作臨別禮物給帶走了。
“是嗎……那位大小姐講的東西,聽起來跟三流恐怖小說沒兩樣,不過如果是事實,那就很可怕了呀。”
“宰相也好、公爵也好,你們這邊的大人物怎麽盡是一些怪人啊?劄沃克的用人标準真是讓人搞不懂。”
昴雙手在胸前交叉,一臉無法理解的模樣。
“這種問題去問國王吧。”
克拉姆冷淡地響應,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将頭轉向伊德。
“啊,對了。國王有下命令哦,他說等你醒來之後,要問你昨晚的事情。”
“咦?艾瑟兒也在場不是嗎?可以直接問她啊。”
“那位大小姐是在最後一刻才到的,剛好趕上你被人掐住脖子的場面,在那之前的事情她全部沒見到。哎呀,這麽說來你的運氣還不錯,要是那位大小姐再遲個幾秒,你現在躺的就不是床,而是棺材了。”
“嗯,又是一次救命的恩德,真是感激不盡。”
伊德雙手合十,對着不在場的艾瑟兒獻上感謝之意。
就在這時,房間傳來了“叩叩”的聲音,接着房門便打了開來。
“呼——外面還真亂呢。到處都是軍人,街上的氣氛好緊張。感覺只要一做出可疑的動作,就會立刻被抓走的樣子。”
翠絲特走進房間,她一邊大聲抱怨,一邊哎呀哎呀地搖着頭。
雷奧納德在鎮壓了攻擊皇宮的叛亂部隊之後,立刻調動士兵,前往逮捕蒙爾斯費拉特公爵與其黨羽。皇宮已經頒布了封城令,除非持有國王的手谕,否則沒有人能夠離開首都。
“有打聽到什麽消息嗎?”帕尼問道。
翠絲特聳了聳肩。
“聽到很多呢,不過全都是一些聽了會讓人覺得‘啊啊,人類的想象力真是了不起啊——’的流言。啊,對了,我在神殿門口有碰見國王派來的使者哦,他說等伊德醒來的話,一定要立刻讓他進皇宮。”
“還真是勤勞啊,每隔兩小時就派一次。雖然說人類是個很匆忙的種族,不過這也太過分了一點吧?”
賽門一邊嘟哝着,一邊從懷中取出煙鬥,後來大概是顧慮到伊德的身體情況,賽門把煙鬥甩了兩下之後,又重新收回懷中。
“這表示國王很在意吶,畢竟艾妮雅被抓走了。那麽,伊德,你要現在就去皇宮嗎?還是再稍微休息一下?你的臉色看起來還是不太好。”
伊德對克拉姆搖了搖頭。
“唔,我沒問題。現在就去皇宮吧。”
從神殿前往皇宮的路上,随處都可見到一小隊一小隊的士兵在巡邏着。雖然商店仍然開門營業,但是街上的行人比往常少了許多。就如同翠絲特所說的,空氣中彌漫着緊張的氣氛。
“喂,你們給我等一下!”
才走出神殿不久,就有一隊巡邏的士兵将伊德一行人攔了下來,準備進行臨檢盤查。像這種有着矮人與祭司混雜在裏面,而且還有人攜帶武器的隊伍組合,要不引人注目也很難。
“你們不是本地人吧?報出你們的名字、住什麽旅館、在哪條街上?還有你們要去哪裏、打算幹什麽?”
其中一名士兵在沒有換氣的情況下,丢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帕尼報出了衆人的名字,當士兵聽見一行人住在神殿裏面時,立刻皺起了眉頭,接着在聽見他們的目的地是皇宮時,随即露出了“這些家夥有問題”的表情。
“你們先跟我到拘留所去,我們會派人去确定你們說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幹嘛?怎麽了?”
士兵轉過頭去,疑惑地看着不斷拉他衣角的同僚。
只見其它士兵正看着昴身上的那四把劍,彼此竊竊私語着。那名士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用驚訝的目光看着帕尼與昴。
“那個……請再說一次你們兩位的名字?”
這次士兵的語氣變得比較尊敬了。帕尼與昴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再度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帕尼·傑爾勒斯。”
“昴·洛茲。”
“啊……失、失禮了!真是對不起,請通過吧!”
士兵們慌張地舉手敬禮,然後态度恭謹地讓一行人通行。
“怎麽回事?你們兩個什麽時候變得那麽了不起了?”
賽門訝異地詢問帕尼與昴,但是兩人同樣一臉疑惑,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啊,那個,難道是因為在禦前比試中贏了,所以獲得了大家的尊敬?”克拉姆拍了一下手掌,顯然認為這個推測是正确的。
昴聽了只是搖搖頭。
“我是多瑪人耶,那種比試就算贏了,也不可能被尊敬吧?”
“唔唔,這個嘛,因為他們都賭你贏,你讓他們贏了很多錢,所以對你很尊敬……”
克拉姆的聲音越來越低,這種事怎麽想都不可能。
“唔,算了,現在沒時間理會這種事。先去皇宮再說。”
帕尼下了簡單的結論,于是一行人繼續朝皇宮前進。
他們一路上被士兵攔下來盤問了很多次,然而不知道為什麽,當這些士兵一見到昴跟帕尼,立刻舉手敬禮,然後直接放行,衆人的疑惑也越來越深。
在通過第四次的臨檢盤查之後,他們一行人終于來到了皇宮。經過通報後,立刻就獲得了召見。
他們通過重重的警戒崗哨,然後被帶入一個寬廣的房間。
繪有幾何圖案的米白色地毯、擺放在角落的盔甲裝飾、挂在牆上的名畫、赭紅色的皮革沙發、散放着柔和光澤的白色瓷器,還有許許多多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東西,把房間變成了一個金碧輝煌的世界。
在這個閃亮的房間裏,有一個看起來更為閃亮的男人伫立于其中。
“哎呀,兩位英雄同時駕臨了呢。黑白騎士并肩而行,這景象真是讓人感動,真想找人把這一幕給畫下來。”
閃亮的男人——帕裏斯·洛克菲爾——用一貫的輕浮口吻開口,而且還加上了誇張的肢體動作。從他的行為舉止來看,實在很難想象這位麗衣公擁有能夠協助平定叛亂的智謀。
“什麽英雄?”
帕尼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就連昴也是一臉疑惑的模樣。麗衣公見到了兩人的表情,于是搖了搖頭。
“兩位這種不居功的态度,着實令人尊敬。不過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喲,在叛亂發生,國王的生命遭受危害之際,白騎士與黑騎士攜手合作,誓死守護國王,帶領大家英勇地殺開一條血路,為黑暗的劄沃克帶來了黎明。
“嗯嗯,真是太讓人感動了!這是足以被人寫成詩歌,流傳千古的場面啊!”麗衣公一臉深受感動的表情。
帕尼與昴聽到這番話之後,不禁當場愣住。正當兩人想要追問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時,雷奧納德出現在門口,麗衣公立刻躬身行禮,其它人見狀也急忙照作,只有賽門完全不予理會。
“諸位免禮,坐下吧。”
雷奧納德率先坐進沙發,其它人也逐一入座。即使有七個人,沙發還是容納得下。雷奧納德先是用目光掃視了衆人一遍,然後才把視線移到了伊德身上。
“你就是伊德·米洛雷亞嗎?”
“是的。”
“在那天晚上,你是現場唯一存活下來的目擊者。請你仔細地說出來,那時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遵命。”
于是,伊德便敘述起當晚的事發經過。
由于從別墅逃出來的那一段過程,已經由克拉姆等人告知過雷奧納德了,因此伊德便從他們離開樹林,遇上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那段情形開始講起。
從艾妮雅斬殺敵人開始,默爾迪與艾妮雅的決鬥、蒙爾斯拉費特公爵反而被默爾迪殺害、布萊爾的出現,一直到布萊爾将其它人全部殺掉為止,在這段敘述過程中,每個人都屏息聆聽着。
“……以上,就是事情的經過。”最後,伊德以這句話作為結束。
雷奧納德深吸一口氣,眼中閃爍着尖銳的光芒。
“哼……跟艾妮雅結婚,然後坐上國王的位子嗎?這個計策的确像是那頭惡狼會想出來的事。”
雷奧納德露出冷笑,然後目光轉向麗衣公。
“洛克菲爾公爵,你知道幽者是什麽嗎?”
“不,微臣也是首次聽到這個名字。不過聽起來,似乎是指某種秘密組織之類的團體。那個團體的勢力遍布各地,連我國都有它們的勢力潛伏着,而且瑞典海姆公爵還是這個秘密組織的重要人物。”
麗衣公根據伊德所講述的內容,作出了合理的推斷。
“劄沃克的幽者,全部都在我的統轄之下。”
這句話,是布萊爾親口說出來的。
如果布萊爾所言為真,那麽這種如同怪物般的人物不只布萊爾一個而已,在劄沃克境內還有許多位幽者的成員。
“這個組織的實力顯然非同小可。他們有辦法事先得知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叛亂計劃,而且讓瑞典海姆公爵從叛亂軍的包圍網裏脫身,這表示他們有非常優秀的情報網以及卓越的行動力。布萊爾擄走艾妮雅公主之後,想必正藏身于幽者的根據地裏面吧?”
麗衣公一邊搔弄下巴,一邊說出自己的推理,這名男子如今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不論是表情與口氣都有着奇妙的沉穩感。
雷奧納德點了點頭,顯然他也是這麽想的。
在叛亂軍包圍皇宮時,布萊爾·瑞典海姆在沒有人發現到的情況下消失了,由于當時事态緊急,每個人都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一直到叛亂軍被擊破之後,衆人才發現宰相的失蹤。沒有任何人知道,布萊爾是如何在整座皇宮都被叛軍包圍的狀況下脫身的。
“這個幽者的勢力,竟然連一國的宰相之位都能觸及。照這個情況來看,其它幽者成員同樣是貴族的可能性也很高。”
“陛下所言甚是,有必要從布萊爾四周的人開始過濾起才行。在這個首都裏,不知道有多少幽者的成員,如果連軍隊都有他們的勢力伸入的話,那麽情勢會很不妙。”
“他們之所以要擄走艾妮雅,也是基于跟蒙爾斯費拉特公爵同樣的目的?”
“微臣不敢妄下斷言,不過這是很有可能的。無論如何,瑞典海姆公爵想必正籌劃着如何逃離首都吧?他應該沒預料到叛亂會這麽快就被平定下來。如果想要有所作為,在這種情況下,非得離開首都才有可能。
“不過,我們的封鎖非常完美,除了北門那邊正在施工之外,其餘的地方可說是毫無破綻。”
國王與麗衣公互相交換着異常嚴肅的話題,其它人只能呆坐在一邊,完全插不上話。
“請問,艾妮……公主殿下的行蹤,還沒有找到嗎?”
伊德突然開口詢問。
雷奧納德與麗衣公停止了對談,不約而同地望向黑發青年。雖然同時被國王與公爵所注視,但是伊德的表情還是跟往常一樣。
“嗯哼,你的膽子還挺大的嘛?在國王陛下面前,沒有得到允許,竟敢随便插話?這可是大不敬喲,無禮的家夥。”
麗衣公突然露出了微笑,說出了不知是認真還是威脅的話語。
“啊,抱歉,這真是失禮了。”
伊德道歉,不過表情仍然平穩,一點也沒有因為麗衣公的話而有所動搖的樣子。雷奧納德搖了搖手,表示伊德不用介意。
“沒有關系。我們已經動員了首都裏面所有的軍隊進行搜查,也使盡了各種手段,目前已經有些線索了,相信很快就可以把布萊爾揪出來。”
接着,雷奧納德因為還有其它的事情要處理,于是結束了這次的會面。
“帕尼·傑爾勒斯、昴·洛茲,朕上次所提議的事情,希望兩位再好好考慮一下。”在臨走前,雷奧納德突然丢下了這句話。
衆人在離開皇宮之後,克拉姆便忍不住向兩人問道:“喂,國王跟你們提議了什麽事情?”
“啊?那個啊,國王問我要不要留在首都,重新成為白騎士。”
“他也問我有沒有興趣留下來,加入獅子王騎士團。”
雖然說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不過衆人還是瞪大了眼睛。
“那麽,你們怎麽回答的?”
“我說我不要。”
“我說別傻了。”
帕尼與昴想也不想,同時說出使用了否定句型的回答。
“咦?為什麽?這可是很光榮的事情耶!為什麽要拒絕?”
翠絲特一臉訝異。
就帕尼的情況來說,跟“邊境的酒館老板”這個頭銜比起來,“白騎士”的身分實在高上太多了。
對昴來說,由“偷渡國境的罪犯”搖身一變,成為“國家最精銳騎士團之成員”,這種條件更是史無前例的大優待。就常理而言,根本沒有拒絕的道理。
“哈哈,我的個性不适合在那種地方生存。宮廷的空氣,對我這種人來說實在太沉重了,這點我從很久以前就已經體會到了。而且,我的身體也已經無法勝任白騎士的地位了。”帕尼帶着溫和的笑容,輕輕地搖頭說着。
“太麻煩了。”
昴的理由更加幹脆。
翠絲特眨了眨眼睛,然後嘆了一口氣。
“可是,你的情況比較特別,還是答應會比較好吧?如果拒絕,國王可能會把你遣送回國耶,到時不就要上斷頭臺了?”
翠絲特憂心地看着昴,其它人聽了,也不禁為這個可能性而感到憂慮。
“逃掉就好了。”
已經不再是黑騎士的男子只是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噗哈哈哈,說得好!喂,昴,要是你沒有地方可以去,就跟我去紅石山脈好了。我用鍛錘者的名字做保證,沒人動得了你!”
“你還想誘拐他到矮人洞啊?昴,不用理他,我可以當你的介紹人,只要進入光之神殿,在歐加丁的庇佑下,就算是國王也不用怕。”
“啊啊?你要讓昴成為像你一樣的沒前途祭司?那怎麽行!”
“誰是沒前途的祭司啊?要是踏進你那個矮人洞,才真的會過着暗無天日的生活咧!”
賽門與克拉姆再次為了昴的未來去向而展開激辯,因為跟這兩人走在一起實在有點丢臉,于是其它人便故意加快腳步,跟他們拉開一段看起來有些可疑的距離。
“話說回來,沒想到皇宮裏不僅有跟怪物沒兩樣的秘密組織,而且宰相還是首領,企圖篡奪國王的寶座。哎哎,這真是戲劇化的發展吶。”
“喂喂,翠絲特,這種話可不能在大街上說出來,以後也千萬不能說。”帕尼壓低了聲音提出警告。
翠絲特吐了吐舌頭。
“……那是錯的。”
伊德突然開口說話。帕尼等人一時間無法意會過來,把視線投到了伊德身上。
“什麽錯了?”昴問道。
“國王與麗衣公的那些話,有一大半都是錯的。”
衆人立刻露出了訝異的表情。伊德把手插在口袋裏,用他那沒什麽特色的聲音開始解釋。
如果幽者真的是那麽厲害的秘密組織,布萊爾就沒有親自擄走艾妮雅的必要。光是布萊爾獨自行動這一點,就足以推翻所有的猜測。
“國王與麗衣公不可能忽略這一點。他們剛才那些話,大概是騙我們的。基本上,像這種重大的事情,沒有理由說給我們知道。”
其它人聽了,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賽門與克拉姆也不知不覺停止了争辯,仔細聆聽伊德所說的話。
“可是,為什麽要騙我們?”昴說出了大家心中共通的疑問。
伊德搔了搔頭,說出自己的猜測。
“唔……怕我們之中,有人是那個怪物宰相的同黨吧?剛剛他們不是提到了逃脫路線的事?如果我們有人把這件事說出去,那麽他們就可以埋伏在那裏,輕松逮住那個怪物宰相了。嗯,針對我的可能性比較大,因為我是唯一的存活者兼目擊者。”
賽門聽了之後,額頭立刻冒出了青筋。
“什麽啊!那兩個奸惡的家夥,把你當成什麽了?竟然搞這種下流的把戲,真是混蛋!”
“賽門,別激動,他們也是為了把艾妮雅救回來。”
帕尼拍了拍矮人的肩膀,賽門用力哼了一聲,然後就不說話了。
“那麽,現在要怎麽辦?回去神殿嗎?”翠絲特詢問衆人。
現在整個首都全部進入了戒嚴狀态,羅亞倫酒館軍團也沒有出場的餘地,雖然大家都很擔心艾妮雅,但是現在他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回去神殿等消息而已。
“你們先走吧,我想去一個地方,那裏或許可以打聽到艾妮雅的消息。”
伊德突然說出了令人意外的話語,帕尼等人立刻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什麽?那你剛才在皇宮裏怎麽不講?”
由于太過驚訝的關系,翠絲特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因為沒什麽把握啊。我剛剛不是說了?只是有可能有消息而已,所以想先去确定一下。你們先回神殿吧。”
“反正就算回去了也沒事,我們跟你一起去好了。”
帕尼的話獲得了衆人無條件的同意。伊德狀似為難地搔了搔臉頰。
“怎麽了?那是一個很危險的地方嗎?”
看見伊德的表情,帕尼有些訝異。
“不……我很高興大家願意陪我一起去,不過那個地方禁止外人進入,所以你們只能在外面等而已。因為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時間,我怕你們等得不耐煩。”
“到底是什麽地方啊?”翠絲特一臉好奇地問道。
“紋術師學院。”
在衆人離去之後,房間裏只剩下雷奧納德與麗衣公兩人。麗衣公像是有什麽話想說似的,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麽了,洛克菲爾公爵?”
雷奧納德看穿了對方的遲疑。
麗衣公先是閉上了眼睛,然後開口說道:“陛下,雖然有些僭越,不過微臣心中一直有個疑問,想請您解答。”
“什麽事?”
“您為何留下艾妮雅公主?”
雷奧納德不發一語,沉默地望着麗衣公。
“……我不懂你的意思。”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計劃,您不可能完全一無所知。不,當您肅清其它王室成員,卻獨留下艾妮雅公主時,就必定已經預期到這種事情的發生。究竟是基于什麽樣的理由,才讓您留下艾妮雅公主的?”
面對麗衣公的疑問,雷奧納德以淩厲的目光作為響應。一時之間,房裏充斥着可怕的靜默。
雷奧納德用像是随時會拔出劍來斬殺對方似的氣勢,瞪視着麗衣公的臉孔。相對的,麗衣公并沒有顯現出退縮或對抗的表情,只是用平穩的眼神迎向國王。
過了一段讓人覺得分外漫長的沉默之後,雷奧納德露出了微笑。
“是基于深厚的兄妹之情的關系。”
“那或許是原因之一,不過絕對不是最大的原因。”
“……洛克菲爾公爵,你的才智不該用來探究這種事情。我對你有很高的評價,今後也有許多需要仰賴你的地方,你應該将你的智謀用在更重要的地方才對,而不是用在留意這種小事上。”
“即使牽涉到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