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1)
“伊德!你沒事吧?”
艾妮雅看見插在伊德身上的箭杆之後,露出了難得一見的驚慌神色。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站在他們面前,他的身後跟着許多士兵,就連默爾迪也身處其中。
“真是傷腦筋吶,公主殿下。您的行為讓微臣很困擾呢,現在可不是玩捉迷藏的時候。”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表情不變,但是聲音中卻夾帶着無法掩飾的優越感,彷佛已經确定了自己的勝利。
面對這個意想不到的變化,艾妮雅的臉上浮現出無比的驚愕與迷惑,同時也夾雜着憤怒。相較之下,伊德的表情顯得冷靜許多。
“……原來如此,他們有可以追蹤我們的方法。”
“受傷的人不要說話!”
艾妮雅先是低喊一聲,然後頭也不回地問道:“他們用了什麽方法?”
“……利用動物或是紋術吧?不過我想應該是後者。”
伊德看透了蒙爾斯費拉特公爵出現于此的秘密。在蒙爾斯費拉特公爵身後,有一名看起來很像是紋術師的男人,伊德與艾妮雅的行跡之所以會被看穿,恐怕就是因為他的關系。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彈了一下手指,士兵們立刻拔出了劍。對方的人數約有二十人,如果伊德沒有受傷的話,憑他的快腿,要突圍可說是輕而易舉,不過現在已經辦不到了。
“請跟我們走吧,公主殿下。為了克琉布利安王室的存續,微臣将誓死守護您的安全,不會讓任何人侵害到您的。”
“原來你所謂的守護,就是叫人拿着弓箭瞄準我嗎?”
“這是為了以防萬一。您可能對現在的情況有些誤解,所以微臣才會出此下策。等我們移動到安全的地方之後,微臣必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解釋。”
“我可不覺得我誤解了什麽。那邊那個男人,可是把駐守在房子外的士兵全部殺掉了。”艾妮雅指着默爾迪,對他先前的行為進行控訴。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只是搖了搖頭。
“那些士兵早就倒戈了,他們不是守衛,而是在監視您啊。這位巴列克子爵,乃是獅子王騎士團的團長,為了将公主從賊人的手中救出來,才會出此下策。難道您認為忠心耿耿的獅子王騎士團,真的會對您不利嗎?”
“你以為我會相信這種話嗎?”
“您如此質疑我們,實在令人為難。”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帶着冷笑,他的表情跟所說的話截然相反。
注視着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笑臉,艾妮雅緩緩拔出腰間的細刃劍。
劍刃與劍鞘互相摩擦,發出了“嘶鈴”的聲音。那股清脆的聲響,劃開了黑夜的靜谧。
“聽好了,這句話我只說一次。”
艾妮雅平舉武器,冷淡地看着蒙爾斯費拉特公爵。
“給我讓開。否則的話,我就自己造出一條路。”
沒有抑揚頓挫的語調,聽起來宛如冰一般的冷漠。在艾妮雅那彷佛翡翠一般美麗的碧綠色眼眸中,充滿了平靜的殺氣,她手中的細刃劍盛載着月光,倒映出冷冽的光澤。
那幅景象,能夠讓任何見到的人為之一凜。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瞇起了眼睛,然後嘆了一口氣。
“您果然有所誤會了,不過這個誤會總會解開的。您的要求,我無法同意。”
“是嗎?我知道了。”
艾妮雅垂下手臂,緩緩朝蒙爾斯費拉特公爵走去。蒙爾斯費拉特公爵對部下使了一個眼色,立刻有三名大漢走上前去,想要把艾妮雅手上的武器奪下。
然後,閃過了銀色的光。
沒有人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只見到劍光映入眼底的殘影。三名大漢的脖子瞬間被切開,在月光下開出一朵朵凄美的血花。
“只有二十個人,夠嗎?”
艾妮雅用冰冷的聲音詢問着,同時繼續往前邁進。蒙爾斯費拉特公爵倒吸了一口氣,不過他随即恢複了以往的冷靜。
“恕微臣失禮了。全部一起上!把公主捉起來,但是不準傷了她!”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揮動右手,其它人見狀,立刻撲向了艾妮雅,企圖利用人數上的優勢壓倒對手。
面對一湧而上的衆多敵人,艾妮雅依舊面無表情。唯一有所動作的,只有手中的細刃劍。
劍光飛舞。
亮銀色的光芒,在黑夜中不斷舞動,描繪出一道又一道的炫目軌跡。
在銀色的殘影裏,鮮豔的紅色血液不停飛濺着,在那之中同時夾雜着數不清的悲嗚與哀嚎。沒有人看得見艾妮雅的斬擊,雙方之間的戰鬥力,存在着壓倒性的差距。
艾妮雅的劍,沒有絲毫的容赦。
士兵們以令人驚訝的速度一個個倒下,見到這一幕的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終于變了臉色,原先的勝利感也被戰栗感所取代。他完全沒有料到,艾妮雅的劍術竟然強到這種地步。晨曦之劍姬的實力,比傳聞還要可怕。
可是,還不到需要慌張的地步。
“默爾迪!”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呼喊了白騎士的名字。
“你知道該怎麽做吧?這次不許再失敗了。”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用嚴厲的語氣提醒默爾迪,默爾迪輕輕點了點頭,然後拔出長劍。
“不過,要毫發無傷捉住公主,我想不太可能。這樣也可以嗎?”
“無所謂。只要事後好好解釋就行了,公主會明白的。”
“那就拜托您了。在下口才不好,對于這方面的事情,實在不夠靈巧。”
默爾迪的劍尖指向艾妮雅,原先一直不斷前進的艾妮雅,此時終于停下了腳步。眼前的敵人,水平跟剛才的那些雜魚完全不一樣。
艾妮雅動手了,她的動作比先前還要更快。
如果說剛才的劍光是疾速,那麽這次的斬擊便是淩駕于人類反射神經之上的神速。撕裂了大氣與夜風,宛如閃電般的一劍,毫不留情地斬向白騎士。
默爾迪沒有閃躲,他早已看穿艾妮雅的速度遠勝于己,要是用消極的方式來應對,恐怕會敗在她的劍下。優勢只能以優勢來對抗,默爾迪看準了艾妮雅的劍路,用自己的铠甲承受了這一劍,并且展開了反擊。
就在默爾迪的剛劍即将臨身的那一瞬間,艾妮雅從旁一躍,驚險地避過了這記斬擊。默爾迪捉住了空檔趁機進攻,強力的斬擊不斷襲向艾妮雅,因為腕力上的差距,每接一劍,艾妮雅便被逼退一步。
到了第六劍,艾妮雅終于失去了平衡。默爾迪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使出了至今為止最威猛的一擊。
也就因為如此,默爾迪的架式出現了破綻。
為了揮出決定勝負的一劍,白騎士的動作顯得過大。相對的,艾妮雅那看似即将崩潰的平衡,卻在一瞬間恢複了穩定。
被艾妮雅僞裝出來的劣勢所欺騙,默爾迪的攻勢出現了短暫的空白。雖然只是極為微小的空隙,但是對于晨曦之劍姬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由于對身為女性的艾妮雅存有輕視之意,導致了局勢的扭轉。
艾妮雅的細刃劍化為銀白的閃光,搶先一步擊中默爾迪的手腕。由于默爾迪戴着護手套,因此沒有受到實質上的傷害,但是他的攻擊卻也因為這一擊而中斷了。
艾妮雅對準白騎士的頸子,刺出了閃電般的一擊。默爾迪急忙偏頭閃避,這次輪到他失去了平衡。
就在這時,艾妮雅的膝蓋突然沉了下去。
肉眼無法看見的重力,以倍數形态襲向了艾妮雅。這股突如其來的重力之鎖,把艾妮雅整個人壓倒在地上,使她完全無法動彈。
“咕、卑鄙的家夥……”
在艾妮雅那傾倒的視野裏,映入了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冷笑,以及在他身後那名紋術師的身影。
“默爾迪,希望我不是多管閑事。”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聲音裏隐含着冷酷的嘲諷。
“……不,感謝您的幫忙。不愧是人稱‘晨曦之劍姬’的艾妮雅公主,讓我增長了不少見識。”
默爾迪低頭走向蒙爾斯費拉特公爵,臉上帶着羞愧的表情。
在一天之內接連敗北兩次,這對于默爾迪的自尊來說,恐怕是莫大的打擊吧?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心中帶着冷笑,他知道這名冠有白騎士之稱的男子,從此之後應該會把自己的野心稍微收斂一點了。
“把公主殿下帶走。那個男的,記得順便殺掉。”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用下巴指了指伊德,在這裏,一個目擊者都不能留。
“你還蹲在那裏幹什麽啊!快逃啊!”
艾妮雅立刻對伊德大喊。黑發青年仍然蹲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的他,顯得異常平靜。
“我也很想逃,不過看起來逃不掉了。”
“白癡!幹嘛這麽快就放棄?你不是羅亞倫最快、最會逃跑的人嗎?才中了幾箭而已,怎麽可能跑不動!”
“……你要不要也被射個一箭,看看是不是真的跑不動?”
“笨蛋!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面對艾妮雅與伊德的争吵,蒙爾斯費拉特公爵露出了無趣的表情。
“快點解決吧,默爾迪。”
“……是啊,您說得沒錯。麻煩還是要早點解決才好。”
默爾迪點了點頭,然後往前踏出一步。
回身一斬,長劍劃破了月光。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睜大了眼睛,他張開了嘴,但是沒有說話。
身首分離的人,是不可能開口的。
在連反抗或驚愕的時間都沒有的情況下,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首級落入了地面。被人稱為“惡狼”,長久以來在劄沃克宮廷裏不斷呼風喚雨的男子,就這樣毫無痛苦地死去了。
“你這個最大的麻煩,是一定要解決的。”
帶着寒冷的聲音與表情,默爾迪注視着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首級。
見到了這一幕,艾妮雅與伊德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錯愕的表情。相對的,跟在蒙爾斯費拉特公爵身旁的那個紋術師,卻是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
“讓你在這家夥身邊忍耐這麽久,辛苦你了,薩爾。”
默爾迪轉頭對紋術師開口說道。
“能幫得上忙,這是我的榮幸。”
紋術師恭敬地回應着。
聽見這兩人簡短的對話,艾妮雅與伊德立刻明白,默爾迪與紋術師其實是一夥的。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你的計劃,就讓我來幫你完成。你就安心地前往另一個世界吧。”
默爾迪對着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首級抛下了這句話之後,便将視線投到了艾妮雅身上。
“你……”
“啊啊,艾妮雅公主,請不要露出那種表情。再怎麽說,我還是希望能跟未來的妻子保持良好的關系。”
默爾迪臉上挂着和善的笑容,那是他在扮演“白騎士”這個角色時,所慣用的表情。
艾妮雅聞言,立刻露出了嫌惡的神色,“誰要嫁給你啊!”
“很抱歉,選擇權不在你手上。過了今晚,一切都會改變,雷奧納德會死,我則是接收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勢力,然後與你成婚,名正言順的成為劄沃克的國王。
“這樣一來,你也能離開那個偏僻的鄉下,成為王妃,與我共享權力。你不覺得這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嗎?”默爾迪得意地揭示了自己的計劃。
默爾迪利用了自己在禦前比試落敗的事實,僞裝成失去自信,只能依靠他人的失敗者。
這個僞裝騙倒了蒙爾斯費拉特公爵,誘出了這頭惡狼的所有計劃。當默爾迪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之後,便已經确立了今後的方針。
如今,所有的阻礙者都已經消失了。默爾迪自信這一切都将順利進行,也一定會讓它順利進行。
“——原來如此,的确是不錯的計劃。”
意料之外的聲音,在黑夜裏響了起來。
默爾迪與紋術師訝異地轉過頭去,随即看見一道人影從樹林裏走出來。
銀白的月光,照亮了人影的臉孔。
人影的名字是——布萊爾·瑞典海姆。
宰相布萊爾的出現,讓默爾迪的臉色瞬間轉暗。
根據蒙爾斯費拉特公爵所拟定的計劃,現在所有國王派的重量級人物,應該正全部聚集在皇宮裏面,遭受軍隊的圍攻才對。
布萊爾會出現在這裏,所代表的意義只有一個。
“……攻擊皇宮的軍隊,難道已經失敗了嗎?”
默爾迪皺起眉頭,為了這個推測而咬牙。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為了今晚的叛變,已經籌劃許久了。攻擊皇宮的軍隊數目勝過禁衛軍,而且禁衛軍裏面也已經安插了人馬,在這種情況下還會輸掉,實在讓人難以想象,可是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理由可以解釋布萊爾的出現。
敗北的預感,如同箭一般射穿了默爾迪的心髒。
如果皇宮那邊的行動失敗了,就代表雷奧納德早就有了防備。或許他看穿了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計謀,反過來利用今晚的叛變,趁機把所有的反國王派人馬一口氣除掉吧?想到這裏,默爾迪不禁感到一陣戰栗。
(沒想到在最後的最後,竟然會以這種形式失敗……)
默爾迪深吸一口氣,竭力思考是否還有扭轉局面的方法。
“……雷奧納德也來了吧?事到如今,他也沒有藏起來的必要,叫他出來吧!”
“你好像誤會了什麽。”
“咦?”
在默爾迪的注視下,布萊爾用他那一貫的冷硬表情,緩緩地開口了。
“攻擊皇宮的軍隊并沒有失敗——至少在我離開前還沒有。”
“……什麽?”
默爾迪張大了眼睛,為了布萊爾話中所透露的訊息而困惑。
軍隊沒有失敗,這代表布萊爾是獨自來到這裏的了?察覺了這件事的默爾迪,重新燃起了勝利的希望。
然後,那股希望登時轉化為濃濃的疑惑。
既然軍隊沒有失敗,那麽這個男人究竟是如何突破包圍,逃離皇宮的呢?而且他還像是看透了一切似的,獨自來到了這裏,這又是為什麽?
“……你到底想幹什麽?”
面對默爾迪的詢問,布萊爾将視線投向艾妮雅。
“我只是來拿走屬于我的東西而已。”
“屬于你的東西?”
默爾迪看了看布萊爾,然後再看了看艾妮雅,最後露出了險惡的表情。
“原來如此……你這個家夥,也跟那頭惡狼打着同樣的算盤啊?”
默爾迪将宰相的話語依自己的意思加以解讀,他認為布萊爾跟蒙爾斯費拉特公爵一樣,希望借着同樣的手段,奪下劄沃克的王冠。
“不過,有我在這裏,你就別想得逞。你應該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吧?你帶了多少人?全部叫出來吧!”默爾迪舉起長劍,将劍尖指向布萊爾。
默爾迪對于自己的武藝有自信,艾妮雅先前獨自解決了二十人,這種事其實他也做得到。
就算布萊爾帶了在那之上的人數,只要先行制住布萊爾,那就一切都沒問題了。
“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布萊爾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用平板的語氣訴說着。
對方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那過于冷靜的态度,使得默爾迪不禁疑心起陷阱存在的可能性。
布萊爾往前踏了一步,默爾迪見狀不禁退了一步。不過,默爾迪随即對自己的反應感到可笑。
到了這個地步,就算布萊爾另有計策也無妨。如果真的有陷阱的話,只要憑自己的力量直接踏破就行了,根本沒有疑懼的必要。
就在布萊爾踏出第三步時,也同時進入了默爾迪的攻擊範圍。
迅捷無比的刺擊,在月光下化為一道雷光。
面對手無寸鐵的宰相,默爾迪絲毫沒有手下留情的打算。致命的突刺,朝着布萊爾的心髒放了出去。
但是,原本應該貫穿胸口的一擊,卻在中途停住了。
白騎士露出了驚駭的表情。
不只是默爾迪,就連其它的旁觀者也浮現出相同的錯愕。
就在距離胸口僅有毫厘之差的地方,布萊爾用自己的右手,牢牢地接住了長劍。正确的說,應該是布萊爾僅用了右手的姆指與食指,就将長劍給夾住了。
“很不錯,要是再快一點的話,或許可以刺得中。”
布萊爾的表情依舊沒變,語氣仍然冷淡。
默爾迪急忙抽劍,然後整個人往後大步跳躍,與布萊爾拉開了一段距離,臉上充滿了驚異與疑慮。
“……你究竟是誰?”
壓抑着錯亂的呼吸,默爾迪開口詢問。
“我是布萊爾·瑞典海姆。”
布萊爾的雙眼,逐漸轉為赤紅。那就像是将火焰予以凝縮似的,足以跟紅寶石相媲美的豔麗色澤。
“不過——你也可以稱我為‘幽者’。”
與那火焰般的雙眼截然相反的冷酷聲音,在黑夜中響了起來。
看見了布萊爾的紅眼,默爾迪的背部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幽者?”
默爾迪咬着牙,迅速在腦中翻找關于這個名詞的記憶,不過他的努力并沒有獲得回報。“幽者”這個字眼,他還是首次聽到。
“那是什麽東西?”
“你不需要知道,也沒有資格知道。”
布萊爾冷淡地回答着,然後走向默爾迪。
一見到布萊爾的動作,默爾迪便迅速倒退了兩步。身為白騎士的他,下意識地感受到眼前這個男人的恐怖。
“怎麽了?勇猛的白騎士,只因為早上輸了一場就變膽小了嗎?”
布萊爾擲出冷酷的嘲諷,即使如此,他的表情依然沒有變化,就像是大理石雕刻一樣。
“咕……”
默爾迪的臉孔扭曲了。他的劍出現顫抖,在他身後的艾妮雅等人看不見這一幕,只有在他前方的布萊爾發現了。
帶着無聲的冷笑,布萊爾再度往前跨出一步,而默爾迪再度退了一步——
下一瞬間,白銀的閃電撲向了布萊爾!
布萊爾的鞋跟尚未踏落,默爾迪便瞄準了對方動作與動作之間的空隙,刺出了必殺的一劍。
由于沒有料到默爾迪竟會突然發動攻擊,布萊爾的眼睛因為吃驚而睜大。
布萊爾上半身微微後傾,同時再度伸出右手。
默爾迪的奇襲雖然意外,但是布萊爾已經把握住攻擊的軌道了。他有自信,可以像剛才一樣将長劍給捏住。
然而,布萊爾的手指落空了。
默爾迪的劍路由直線變成了曲線,在月光下劃出一道完美的圓弧。這是默爾迪的絕技,對布萊爾來說,則是出乎意料的雙重奇襲。
長劍砍中了布萊爾的右臂,手肘以下的部位被利落地卸了下來。
就在這時,布萊爾閃電般伸出了左手,将被斬斷的右手給抓住,然後迅速後躍,以驚人的彈力拉開了彼此之間的距離。
“……看來,我是小看你了。”
布萊爾一邊看着被斬落的右臂,一邊發出了嘆息。那張彷佛發生什麽事都不會有所動搖的臉孔,終于浮現了困惑的表情。
“剛才的發抖,其實是演技吧?真是高明的僞裝。你不應該當騎士,應該去當演員才對,默爾迪·巴列克。”
默爾迪沒有心情回應布萊爾的嘲諷,在他眼中,布萊爾的存在才是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事。
要是常人的話,恐怕早就因為手臂被斬落的劇痛而昏厥了吧?但是從布萊爾的臉上卻找不出一絲痛苦。遭到切斷的傷口,也很快就停止流血了。
(這家夥……究竟在身上動了什麽手腳?)
默爾迪皺眉凝視着對方,他推測布萊爾一定事先做了什麽準備。就像他在比試時先叫人對長劍與铠甲施下紋術一樣,布萊爾絕對做了類似的事情,才會擁有這種跟怪物一樣的身體。
(要趁勝追擊!)
打定了這個主意,默爾迪挺起長劍,沖向被他斬落一臂的男人。彼此間的距離,只需要三次跨步就可以化為虛無。
長劍劈砍,默爾迪朝着對手的右肩斬去,他針對弱點下手,完全不打算讓布萊爾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這時,默爾迪的眼前變得一片黑暗。
(什麽!)
突如其來的異變,讓默爾迪不禁大吃一驚。即使如此,他仍然揮出了斬擊,可是劍刃上沒有傳來砍到東西的感覺,看來是落空了。
(可惡,月亮被雲遮住了嗎?)
默爾迪擡起頭,眼前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到。
“這雙驕傲的眼珠,我就收下了。”
黑暗中,傳來了布萊爾的聲音。
布萊爾的聲音喚起了痛覺,直到現在,默爾迪才感受到雙眼那有如火燒般的疼痛。他顫抖着雙手,撫摸自己的臉,然後在眼窩部位摸到了濕熱的、飄散着強烈血腥味的黏滑液體。
“你——你做了什麽?你做了什麽——”
默爾迪驚怒地大吼,他的身影在艾妮雅等人的眼中,宛如一個即将陷入瘋狂的落敗者。
布萊爾看着左手掌心上的兩顆眼珠,然後啪叽一聲捏碎了。
“布萊爾·瑞典海姆!你這個卑鄙的家夥——把我的眼睛還給我!”
默爾迪舉起長劍胡亂地揮舞着,布萊爾輕松地避過了劍鋒,然後用左手搭上了默爾迪的肩膀。
伴随着“啪嘶”的聲音,默爾迪的右臂,連着铠甲一同被撕了下來。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從肩膀傳來的劇痛,使默爾迪發出了凄厲的慘叫。宛如被燒紅的烙鐵印上一般,默爾迪覺得右半身整個燃燒了起來。
然後,某種冰冷的東西撫上了默爾迪的臉。
在艾妮雅等人的注視下,白騎士的首級被硬生生扯了下來。
哀嚎聲停止了,唯一剩下的,只有曾經名為“默爾迪·巴列克”的肉塊。失去了頭顱與右臂的身體,像是被撕爛的布娃娃一般,帶着滿身的鮮血仰倒在地。
“我喜歡安靜的人。”布萊爾提起手上的首級,對着失去身體的默爾迪進行訓斥,然後像是抛棄垃圾一樣,将那顆頭顱扔到一旁。
布萊爾轉過身體,将目光移向衆人。
凡是與他的視線相接觸的人,都打從心底感到戰栗。布萊爾用目光先掃過一圈,最後停留在那位名叫薩爾的紋術師身上。
“饒……饒了我!我、我願意在你手下做事……請你饒了我!”薩爾坐倒在地,臉上布滿驚恐。
他直覺的感受到,自己絕對敵不過這個男人。
薩爾知道自己并非多高明的紋術師,這點程度的自覺他還有。
嚴格說來,他的水平恐怕還不及一般的冒險者,但是要為貴族做事的話,這樣子的水平也就很夠用了。
身為最大靠山的默爾迪倒下了,現在的薩爾可說是孤立無援。
“除了艾妮雅之外,這裏的人全部要死。”
布萊爾用冷漠的聲音,打碎了薩爾的請求。
“咕……”
知道求饒無用,薩爾立刻一臉豁出去的表情,伸手從口袋裏掏出寶珠。那是他為了防止意外,特地砸下大錢所買的最後王牌。
當薩爾掏出寶珠的瞬間,布萊爾的左手也撫上了他的臉。
布萊爾的速度之快,遠遠超越薩爾的想象。這名紋術師就這樣維持着取出寶珠的姿勢,跟自己的雇主一樣,遭到了身首分離的命運。
就在薩爾死亡之際,施在艾妮雅身上的紋術也同時解除了。艾妮雅一察覺到身體可以行動了,便立刻猛力躍起,一劍刺向布萊爾!
布萊爾連頭也不轉,伸出左手捏住了這閃電般的一劍。
艾妮雅想要抽回細刃劍,可是從對方手指間傳來的力道,将自己的武器牢牢固定住,就像是插入了無法撼動的岩石般,完全拔不出來。
(——怪物……)
除了這個字眼,再也沒有其它的形容詞更适合眼前這個男人了。
單手就能撕裂人體、失去右臂也沒有流血、彷佛完全感受不到痛苦,這已經脫離了人類的範疇,而是另一種生物了。
看着布萊爾的眼睛,艾妮雅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艾倫·泰爾跟你是什麽關系?”
艾妮雅低喊,布萊爾不解地側着頭。
“什麽?”
“別裝傻了!那雙紅眼、那種怪力,還有那種打不死的感覺,根本就一模一樣!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布萊爾瞇起雙眼,為了艾妮雅的話語而皺眉。
“你遇見過其它的幽者嗎?真令人意外,劄沃克的幽者,應該全部都在我的統轄之下才對。你說他叫艾倫·泰爾?”
布萊爾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就在這時,艾妮雅立刻縱身一躍,對準布萊爾的右手腕使出一記利落的側踢,布萊爾的手腕受到沖擊,不由得放開了劍。
銀色的劍光,再度襲向布萊爾。
沒有給予重整态勢的時間,艾妮雅抓準了機會,毫不留情地攻擊對手。那是比剛才更快的斬擊,但是布萊爾瞄準了劍脊的部位,用手背将它輕而易舉地給彈開。彼此之間的力量差距,顯而易見到讓人絕望的地步。
但是,艾妮雅仍然繼續進逼着。
布萊爾像是承受不住這股壓力似的,帶着略為焦躁的表情倒退了,艾妮雅同時趨前追擊,不給敵人任何一絲喘息的機會。
力量不行,還有速度可以彌補。雖然是怪物,但是仍然會受傷,既然如此,就一口氣逼近到底,把對手砍到站不起來為止。艾妮雅抱持着這樣的意念,展開了狂暴式的進攻!
細刃劍在月光下化為銀線,編織出绮麗的劍網。兩團人影在劍光間舞動交錯,那樣的姿态,宛如一幅超脫現實的幻想畫。
“別太得意忘形了!”
布萊爾憤怒地大吼,在此同時,艾妮雅捕捉到那一閃即逝的空隙。她閃過了布萊爾的左手,朝對方的脖子揮出了一記致命的斬擊。
在那一瞬間,布萊爾張口咬住了劍刃!
艾妮雅連驚訝的時間都來不及,布萊爾那宛如鐵塊一樣的左拳,就像是長槍般重重刺入她的腹部。艾妮雅整個人被擊飛,在地上滾了兩圈之後,便一動也不動。
“呸。”
布萊爾輕輕甩頭,将咬住的細刃劍丢到一旁,然後用不悅的表情看着艾妮雅。
剛剛那番激戰,讓布萊爾的身體多出了好幾道傷口,不過那些并非致命傷。由此可知,艾妮雅的劍術比默爾迪還要高超。
“……哼,也罷。沒有這種程度的話,那就沒有意義了。”
布萊爾露出了笑容,然後将視線移到了伊德的身上。
“因為中箭所以跑不動嗎?真是可憐,你命中注定要死在這裏。”布萊爾緩步走到了伊德面前。
黑發青年不發一語,只是注視着對方的接近。
伊德暗自審視着自己的身體,并且思考着逃脫的辦法。
左腿、腹部與右肩,身上的箭傷總共有三處。
箭上似乎沒有塗毒,可是傷口很深,大腿的動脈好像被刺穿了,如果把箭拔出來的話,鮮血大概會像湧泉一樣噴出來吧?只要動一下就會引發劇痛,這樣子的身體,連走路都不可能。
相對的,眼前的布萊爾是個如同怪物一般的敵人。那種迅速的動作,只要一背對他,下一瞬間頸子就會從後面被他握住,喀啦一聲地被他扭斷。
——完全沒有逃離的方法。
冷靜的思考,只用兩秒鐘就得出了結果。
克拉姆等人逃向相反的路線、帕尼與昴被困在皇宮、艾妮雅已經倒下了,自己的身體也無法動彈。所有的可能性,已經全部消失了。
雖然有些遺憾,但是現實并不會因為遺憾而改變。
——那麽,就承認吧。
既然是無法改變的東西,那就只能坦然地接受。
布萊爾将左手伸到伊德面前,然後張開手掌。
他的左手沾滿了紅色的鮮血,那股撲面而來的血腥味,讓伊德忍不住暫時停止呼吸。
“……呣,很有意思的家夥。”
布萊爾并沒有立刻殺掉伊德,他像是很有興趣似的,觀察着伊德的表情。
“我會用手指刺穿你的脖子,然後捏斷脊椎,将腦袋給摘下來。不過因為力道不好控制,或許會太過用力,把整個腦袋都給捏碎也不一定,讓你的腦漿像泥水一樣流滿地,眼球也會變成碎屑。”
布萊爾用冷靜到讓人難以想象的語氣,訴說着殘忍的畫面。藏在那雙紅眼裏的殺意,一點也沒有消退的跡象。
伊德可以感受到,這個男人真的會将剛才那些話付諸實現。
“你在期待着什麽嗎?沒有任何人會來救你了,就算有,你也不可能活下來,因為我會立刻殺了你。了解了嗎?你絕對會死在這裏。”
“這種事情我也知道,所以沒有一直重複的必要吧?”伊德皺眉說道。
布萊爾輕輕握住伊德的脖子,冰冷的五指與手指上的溫熱鮮血,變成了極為明顯的對比。
“你不試着掙紮一下?或是試着跟我求饒,看我會不會放過你?或許我一高興,就會饒你一命。”
“……啊?”
這次換伊德露出了無法理解的表情。
“你剛剛不是說‘除了艾妮雅之外,這裏的人全部要死’嗎?”
“我是這麽說過。”
“既然你都已經這麽說了,為什麽還要問這種奇怪的事情?”
“……或許我會覺得你很可憐,或是其它的原因,真的饒你一命也不一定。”
“用這種不可能的事來玩弄別人,這可是惡趣味呀,大叔。難道說,你真的想放過我嗎?”
布萊爾搖了搖頭,那雙紅眼裏的殺意始終沒有減退。伊德也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