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1)
送走了麗衣公之後,伊德與賽門便前去準備晚餐。被對方這麽一拖,用餐時間勢必要延後了。為了打發時間,衆人便坐在客廳裏玩牌。
“不過,那個,該怎麽說呢……果然是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男子啊。近看的話,沖擊性果然更是倍增。竟然連皮帶扣都鑲上了紅寶石耶!這種人通常都是怎麽形容的?暴發戶?”
克拉姆一邊用足以媲美老千的熟練手法洗牌,一邊談論着關于麗衣公的事情。剛才麗衣公來訪的時候,克拉姆等人全部躲在牆角後面偷看,并且将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那個家夥,三句話裏面不忘夾一句損人的話。要是在多瑪,他晚上出門時可得注意自己的背後,不然一定會被捅上一刀。”
昴對于麗衣公依舊沒有好感,或許應該說嫌惡度反而提高了。
“不過,麗衣公說的那個禦前比試的黑幕,應該不是開玩笑的。城裏到處都可以聽見這個消息,每個人都在讨論這件事喲。
“要是獅子王騎士團輸了,他們就會變成今年最大的笑話了。他們大概就算不擇手段也想贏吧?明天你們還是小心點比較好。”翠絲特将她所觀察到的情況說了出來。
對于那些騎士的榮譽心與自尊心,她沒有抱持着過多的幻想。人性這種東西,有時候可以變得比任何東西都還要卑鄙,如果牽扯到權勢與金錢的話,那麽醜惡的程度更是直線上升。
“不過,想要暗中耍手段的人,其實也不一定是騎士團的人吧?如果是其他那些下注的貴族,可能性還比較高一點。”
或許是基于過去的情誼,帕尼試圖為獅子王騎士團辯護。
這時艾妮雅從旁插口了。“不是哦,騎士團的軍紀最近變得很散漫呢。成員汰換的速度很快,而且加入者的素質也比以前差很多。唔,感覺就跟一只得了圓形脫毛症的獅子沒兩樣。”
艾妮雅作了奇怪的比喻。
帕尼疑惑地問道:“你怎麽會知道這種事啊?”
“咦?這個,當然是聽來的嘛。”
“你今天不是沒出門嗎?”
“哎呀,因為以前就有聽說了啊。那個在我來羅亞倫以前,騎士團的堕落就已經很有名了。這個大家都知道嘛,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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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妮雅所言的确是事實。
在帕尼離開之後,繼任的團長是一名叫做巴頓·克萊薩的男子。克萊薩雖然是一個優秀的戰士,但卻是個容易屈服于權力的人。克萊薩安插自己的親信擔任幹部,而且還明目張膽地收受賄賂,由于看不慣克萊薩的作風,獅子王騎士團陷入了激烈的內鬥。
就在這時,劄沃克與多瑪之間爆發了一場為期不長的大規模戰争。由于內部的不穩定,獅子王騎士團的表現差強人意,反而是初次上陣的艾妮雅大放異彩,也因此得到了“晨曦之劍姬”的美名。
緊接着,獅子王騎士團的內鬥變得更為劇烈。最後克萊薩被逐出騎士團,由默爾迪·巴列克接任,成為第六代的白騎士。
默爾迪成為獅子王騎士團的團長之後,便專心致力于自己的仕途上。默爾迪雖然不像克萊薩一樣有着強烈的物欲與私心,可是卻将騎士團當成是自己晉升的籌碼,簡單的說,他将獅子王騎士團當成了私人軍隊,藉此争取更高的地位。
“這樣說起來,帕尼,你是為什麽離開的?剛剛那個閃亮亮的家夥,似乎說了什麽有趣的話嘛。”
“啊,那個我也聽到了。好像是‘你以前離開的理由也不算不名譽’吧?真是令人好奇啊!”
昴與克拉姆同時轉頭,對帕尼投以熱切的視線。
“這個我也很有興趣呢!”
“方便的話,可以說來聽聽嗎?”
艾妮雅與翠絲特也加入戰線,露出了期盼的眼神。
帕尼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不……這個……那并不是什麽值得誇耀的事情……”
無視于帕尼的反應,其他人繼續展開熾熱的目光攻勢。不知不覺間,變成了帕尼被四個人包夾的勢态。
面對這個難以逃脫的牢籠陣形,帕尼終于屈服了。
“其實,是跟女人有關啦。”
以這句話為開頭,帕尼說出了過去的往事。
所謂的傑爾勒斯家族,其實算是落沒的貴族。在十年前還稱得上是名門的傑爾勒斯家,到後來變得跟一般下級貴族沒兩樣,缺乏有錢有勢的親族,本身的人丁也不興旺,完全符合“日趨雕零”這個形容詞的含意。
當年傑爾勒斯家的當家主魏勒·傑爾勒斯并無子嗣,魏勒的妻子因為難産而死去,雖然隔年就續弦了,可是第二任妻子卻也同樣難産而死。面對這種萬中無一的巧合,魏勒将之視為上天的懲罰。
“看來,似乎是因為我殺了太多人的關系,才會有這種遭遇吧?”
在第二任妻子的葬禮上,魏勒帶着自嘲的笑容如此說道。
魏勒是個勇敢的騎士,他在戰場上殺敵無數,功績無人可比,最後甚至以一介落沒貴族的身分,成為劄沃克最精銳騎士團的領導者。
是的,這個男人——魏勒·傑爾勒斯——便是第一代的白騎士。
或許是覺悟到傑爾勒斯家的血脈會在自己這一代就斷絕吧?魏勒并沒有繼續娶妻,而是獨自一人生活着。像他這樣豪勇的戰士,會有這種消極的想法,也算是不可思議的事。
就在這時,一名年輕的遠方親戚前來投靠魏勒。那名遠親的父母已死,因為不想就此一輩子埋沒在窮鄉僻壤,于是來到了首都,希望能夠找到更好的工作。雖然魏勒覺得麻煩,但是這位遠親看起來個性誠懇溫和,不像是個好吃懶做的人,于是便安排這名二十出頭的青年加入了軍隊。
在加入軍隊之前,這名青年從沒有提過劍。他從頭開始鍛煉自己,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為了不讓身為監護人的魏勒蒙羞,這名青年過着嚴以律己的生活。魏勒欣賞這名青年的生活态度,同時也注意到這名青年身上所具有的劍術才華。
“看來,上天關了我一扇門,卻又幫我開了一扇窗的樣子吶。”
魏勒看着青年的成長,然後決定将這名青年培育成自己的繼承人。魏勒正式收養了青年,讓他成為傑爾勒斯家的一分子。
這名青年,便是日後的第四代白騎士——帕尼·傑爾勒斯。
被傑爾勒斯家收養,正式擁有了貴族身分的帕尼,得到了加入獅子王騎士團的資格。不久之後,魏勒便因為急性腦溢血而去世。
然後,帕尼遇見了一位女性。
那是一位來自劄沃克的南方領地,宛如百合花一般清純惹人憐愛的貴族女子。帕尼與這名女子墜入愛河,不過卻遭到女子的雙親反對。
女子的雙親希望藉由女兒的婚姻,讓自己的家族變得為顯赫。當時的帕尼雖然已經成為白騎士了,但傑爾勒斯家是沒落的貴族,不論是權勢或財富都達不到他們想要的标準,因此女子的雙親想盡辦法要拆散兩人。
這時,騎士競武大賽正好來臨了,于是女子的父親想出了一條計謀。
“只要你能夠獲得優勝,我就考慮同意你們的婚事。”
女子的雙親對帕尼如此說道。
就這樣,帕尼踏上了劍園的比武場,與多瑪史上最年輕的劍之天才一決勝負。這場決戰堪稱劍園史上最激烈的戰鬥,到最後,帕尼以些微的差距險勝,成為最後的贏家。
當帕尼回到了首都時,才發現到等着他的,是無比殘酷的事實。
原來女子的雙親趁着帕尼離開首都的這段期間,擅自安排了女兒與另一名貴族的婚事。女子得知了這件事之後,在婚禮前夕服毒自殺,連同肚子裏的生命一起殒落……
“當時我立刻沖到她家,他們料準我會來算帳,所以早就安排了一大群衛兵,可是我把他們統統打倒了,還把她的父親痛揍了一頓。接着,我就離開騎士團了。”
帕尼說完之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
衆人帶着詫異的表情看着帕尼,沒想到這名溫和的酒店老板,竟然也會有性格這麽激烈的一面。
“唉,晚餐好像也煮好了,大家轉移陣地吧。”
帕尼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然後走向餐桌。看得出來,他似乎并不想在這種話題上纏繞太久。
關于過去的往事,也就這樣中止了。
當夕陽的光芒徹底逸去,天空被夜之紗完全覆蓋之際,首都的一角也展開了充滿陰暗氣息的密談。
在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宅邸裏,默爾迪正與屋子的主人面對面談話着。他們話中的焦點,自然是明天的禦前比試。
“過去的黑白騎士與獅子王騎士團的對決,這種演變其實是誤算下的結果。”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搖晃着手中的杯子,讓琥珀色的酒液緩緩旋轉。對于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這番話,默爾迪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誤算?國王不是早就計畫好了,才會把帕尼·傑爾勒斯叫來首都嗎?”
“一開始是這樣沒錯。不過,雷奧納德一開始要的,只是過去的白騎士與現任的白騎士進行決鬥而已,黑騎士是不該存在的棋子。”
“不該存在的棋子?”
“把黑騎士送回多瑪當禮物,順便把白騎士給換掉,這就是雷奧納德的策略。只不過,他沒想到多瑪國王竟然把昴·洛茲的騎士資格剝奪了,所以才會臨時更改計畫,把黑騎士也卷進來。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你一個人,要怎麽跟兩個人決鬥呢?”
“的确不太合理……”
默爾迪陷入了沉默,深思其中的奧秘。
“不過,雷奧納德那小子太天真了。原本無懈可擊的計謀,硬是臨時變動,只會制造出更多的破綻而已。一堆人正拼命地朝着漏洞鑽吶。”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笑了出來。
自從這場禦前比試定案之後,雷奧納德便遭受到來自各方的壓力。貴族們知道要取消這場比試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既然如此,他們便退而求其次,打算制定對自己有利的規則。
貴族們提出了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想出了各種稀奇古怪的規則。像是先讓帕尼與昴打一場啦、沒有騎士資格的昴不配站上比武場啦、帕尼有通敵嫌疑所以應該先行逮捕啦等等,諸如此類的建議不斷地被反複提出。
“說到底,他們就是怕你會輸。”
“……沒有擔心的必要,我會贏的。”面對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挑撥,默爾迪如此回應着。
默爾迪對自己的能力有着高度的自信,而且他也的确擁有與其自信相匹配的實力。他能夠成為獅子王騎士團的團長,并不是因為家世顯赫或使用政治手段的關系,而是以實力得來的。
當初默爾迪對第五代白騎士克萊薩提出挑戰,一連擊敗了四人,最後将克萊薩敗于劍下,才獲得了第六代白騎士的頭銜。也就因為如此,他的地位才能獲得衆人的認同。
對默爾迪來說,在鄉下地方悠閑度日的中年人,以及才二十出頭的小鬼,根本算不上是他的對手。就算打車輪戰,他也不認為自己會輸,何況他也已經準備好必勝的手段了。
“很不錯的氣魄,要是你輸了的話,我可是會很困擾的。往後還有很多地方要倚仗你。”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臉上,挂着誠意不足的笑容。
“總之,既然那些人想要多管閑事,我們也沒有阻止的理由。有人幫忙處理麻煩事,那是再好也不過了。明天的比試,你就好好幹吧,巴列克子爵。”
“那是當然。我會讓國王見識一下,我的騎士團究竟有多厲害。”
默爾迪從沙發上站起身子,然後踏上歸途。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從窗子看着離去的馬車,露出嘲諷的微笑。
“哼……‘我的騎士團’?搞不懂自己有多少斤兩的人,就跟小醜沒兩樣啊。”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表情變得與剛才截然不同,籠罩着一股深厚的惡意。
默爾迪确實是個有才能、有野心的人,可是與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相比,他還太嫩了。默爾迪還看不清楚,其實他自己正站在陡峭的懸崖邊緣,可是蒙爾斯費拉特公爵早已看出來了。
可是,蒙爾斯費拉特公爵沒有提醒他,也沒有幫他一把的打算。
明天的禦前比試,默爾迪若贏了就繼續當道具,輸了就舍棄,事情就是這麽簡單。
不,或許輸了反而會更好。利用自己的權勢,将聽話的傀儡捧上白騎士的寶座,這樣獅子王騎士團照樣能操控在自己手上。
事實上,蒙爾斯費拉特公爵早已拟定好了今後的對策,無論明天的禦前比試結果如何,他都有一套相對應的劇本,而且還摻入了不少兼具狠辣與惡毒的佐料。
“……雷奧納德、布雷爾,你們兩個想要對付我,還早得很。”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露出了微笑。
那就像是惡狼一般,無比兇狠的笑容。
無比深邃的深藍色晴空,飄浮着宛如棉絮一般的厚重雲朵,這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就算被大多數人所怨恨,熾熱的太陽依然高挂于天空。同理可證,即使被看不見的陰謀之網所籠罩,禦前比試還是一樣會舉行。
禦前比試的地點選在騎士團的大校場,這次的對決并沒有對外公開,只有貴族才有資格進入校場裏面觀戰。無緣進入校場的平民,只能聚集在外面,期待着比賽的結果。
伊德等人來到了校場,被下了禁足命令的艾妮雅也特地變裝跟過來。當然,他們也是屬于只能待在外面的人。
“可惡,真是太不公平了,我也想看風濕痛帕尼跟黑炭昴痛扁騎士的場面啊!”
“有地位的人才可以進去嗎?我是矮人的鍛錘者耶,這樣也不行嗎?”
克拉姆與賽門兩人仰望着外牆,發出了極為不平的抱怨。
艾妮雅也是一臉不滿地盯着校場的大門,然後轉頭對身後的黑發青年喊道:“伊德,該是你出場的時候了。”
“……啥?”
“就用老方法,背人翻牆,一個一個把我們送進去!”
“喂喂……”
“別跟我說你做不到哦,像這種程度的牆,唰唰兩下就可以跳進去了。我當第一個,上吧!我要讓那些人知道,區區的特權隔閡是阻止不了我們的!”
“……很有志氣的發言,不過等翻進去之後,我們會被裏面的守衛捉到,然後直接關進牢裏面。”
“到時候再背着我們沖出來就好了啊。”
“請不要做無理的要求。”
帶着堅決的表情,伊德将艾妮雅的提案加以駁回。一旁的翠絲特急忙安撫艾妮雅,以防她真的幹出什麽驚人的事情。
“如果你們不介意座位的話,我或許可以試着把大家弄進去。”
衆人詫異地看着翠絲特。
“那位麗衣公一定也在裏面才對,我去試着跟他交涉一下,可能有辦法進去也不一定。”
“咦——那個閃亮亮的家夥嗎?”
艾妮雅皺起了眉頭。對于那名輕浮浪費的男子,她一向沒什麽好感。
“老實說,這個提議的成功率,比你的計畫還要高一點。”
伊德老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感想,賽門與克拉姆在一旁點頭贊同。艾妮雅從喉間發出了“唔呃呃呃”的沉吟聲,最後也只好同意了。
于是翠絲特擠進人群,朝校場的大門走去。
艾妮雅望着吟游詩人的背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我覺得,翠絲特還真是個神秘人物呢……”艾妮雅突然低聲對伊德說道。
“長得漂亮、見識也很豐富、彈琴唱歌一流,身手應該也很不錯吧?而且又認識麗衣公這樣的大人物。該怎麽說呢……總覺得她很厲害……”
伊德只是不發一語地看着艾妮雅。艾妮雅感覺到黑發青年的視線,趕緊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以為上面沾了什麽東西。
“啊?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嗎?”
“……照這種說法,其實你也跟翠絲特一樣喲。”
“咦?”
“你長得很漂亮、見識豐富到甚至連皇宮秘道也知道、也很會用劍,加上受到領主的賞識。我們的領主可是公主哦,地位比那個麗衣公高得多了,這麽看來,你也是很厲害的嘛。”
“什、什麽嘛?就算你誇獎我,也是沒有獎賞的啦!”
“不,我不是在誇獎你……”
“哼,原本以為你只是個無趣的家夥,沒想到還滿會說話的。真是的,人不可貌相,對你真是不能大意。”
艾妮雅自顧自地說完之後,便撇過頭去不再理會伊德。
究竟是不能大意什麽啊?伊德雖然很想問這個問題,不過最後還是放棄了。就在這時,翠絲特也回來了。
“麗衣公同意了。他說可以讓我們跟仆人一起進去,可是千萬要謹言慎行。”
“仆人嗎?嗯哼,沒辦法,只好吃點虧了。”
“竟然把祭司當仆人,那家夥總有一天會被歐加丁懲罰的。”
賽門與克拉姆一邊嘟哝着,一邊朝校場大門走去。翠絲特看了看艾妮雅,然後露出訝異的表情。
“原來你這麽想進去裏面觀戰啊?”
“咦?什麽?”
“你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耶?啊……那個、呃,是啊,我很想觀戰。嗯,就是這樣沒錯!”
艾妮雅急忙跟上賽門與克拉姆,于是翠絲特轉頭詢問一旁的伊德。
“剛剛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嗎?”
伊德聳了聳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就這樣,藉由翠絲特的從中斡旋,艾妮雅一行人得以進入校場。守門的士兵一見到竟然有祭司與矮人混在仆人的行列裏時,不禁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進入校場之後,映入艾妮一行人眼中的,是有些超乎想象的景象。
為了方便貴族們觀戰,早在前一天便派了工人在校場裏搭起涼棚來。涼棚的外觀雖然全都一樣,但是內部擺設就截然不同了。
為了誇示自己的財富與品味,許多貴族紛紛把涼棚加以裝飾,以顯現出自己的與衆不同。貴族之間的競争心,不論何時何地都能夠盡情發展。
雖然貴族們費盡了心思,可是他們的努力在某個人物的面前卻顯得毫無意義。
以“毫無節省的奢侈”、“缺乏自制的浪費”、“近乎愚蠢的闊氣”等稱號聞名于首都,綽號“麗衣公”的洛克菲爾公爵帕裏斯,再度展現出一貫的華麗風格。他用了大量的絲綢、蕾絲、玻璃珠與亮片,将方形涼棚變成了橢圓形,然後在上頭插滿了色彩豔麗的羽毛。
“那玩意兒是什麽東西啊?”
克拉姆看着那個誇張到了極點的涼棚,比了一個驅魔的手勢。賽門張大了嘴,整個人吓到說不出話來。艾妮雅則是用呆滞的表情望着涼棚。
“……應該是想模仿孔雀的外形吧?不過顏色似乎用得太多了。”伊德在一旁為衆人解說着。從他的表情來看,顯然也對那個涼棚沒什麽好感。
“到底是哪個瘋狂的家夥幹出來的啊?”
“就某方面而言,那還真是個傑作呢……連歐加丁也會吓一跳吧?”
“竟然還有人敢坐在裏面啊……要是我的話,絕對不敢靠近那麽丢臉的東西一步呢。”
賽門、克拉姆與艾妮雅竊竊私語,對那個孔雀涼棚投以嚴厲的批評。站在一旁的翠絲特,無奈地将視線移向天空。
這名吟游詩人實在不敢告訴大家,那個孔雀涼棚就是他們等一下要坐的地方。
校場上的兩端,同樣也各自搭起了巨大的涼棚。
那分別是帕尼與昴,還有獅子王騎士團的休息處。在比試正式開始前,雙方都必需待在自己的棚子裏。
“……差別待遇也太嚴重了吧?”
昴半閉着眼睛,雙手叉腰,注視着他們的涼棚。
被蟲蛀過的木頭支柱,再加上泛黃的布幔,布幔上有些地方甚至還可以看見縫補過的痕跡,這就是昴與帕尼用來當作休息區的棚子。跟四周那些華美的棚子比起來,貧窮的等級更是直線攀升。
相較之下,獅子王騎士團的棚子在外觀上比他們豪華了好幾倍,至于大小更是不用提。
“然後,連護具也是這種程度的貨色嗎?”
昴低頭看着手上的熟銅護腕,上面布滿了黑斑與刮痕,堪稱年代久遠的古物。至于他們眼前的對手,卻是裝備齊全到讓人忍不住想拍手的地步。
獅子王騎士團的成員,每一位都穿着精致華麗的铠甲,白色的甲胄兼具了堅固與美觀的特性,如果被陽光照射的話,想必一定是閃閃發亮。
十名獅子王騎士團的成員在棚裏一字排開,每個人的表情都殺氣騰騰,宛如一群準備撲向獵物的銀白色獵犬。團長默爾迪坐在衆人前方,閉着眼睛的他,看起來一臉平靜。
“幸好武器可以自備啊,不然或許會扔給我們鋤頭或十字鎬吧?”
就連帕尼也忍不住說出了諷刺的話。昴厭煩地甩了甩手。
“算了,這種程度的把戲就跟小鬼的惡作劇沒兩樣。我只擔心旁邊的那壺水會不會被下毒。”
“啊啊,搞不好哦。”
昴深深嘆了一口氣,其中無奈的成分大過于憤恨。
“哎呀哎呀。既然到了這種地步,不好好教訓他們一下的話,實在不甘心。真想把那個團長的鼻子給揍扁。”
“機率是二分之一吶。只有他們可以挑選對手,我們只能乖乖被指名而已。”
為了讓這場比試能夠二對二,獅子王騎士團除了默爾迪之外,還可以另外再派出一人來。至于昴與帕尼的對手無法自己決定,因為選擇對手的權力在獅子王騎士團身上。也就是說,如果默爾迪可以選擇要挑戰昴的話,那麽帕尼的對手就是其他人。
就在昴想要繼續抱怨時,四周響起了號角聲。
校場裏的人立刻通通站了起來,貴族也走出了棚子,迎接國王的來臨。
雷奧納德在衆人的注目下,走上了最高的看臺。随風飄逸的金發宛如獅子的鬃毛,那股威嚴讓人不由得肅然起敬。
校場裏面安靜無聲,雷奧納德的視線先是緩緩掃過一圈,然後投向站在看臺下方的戰士們。從雷奧納德的角度來看,右邊是獅子王騎士團,左邊是昴與帕尼,兩方的裝備有着鮮明的比對。
“……三年一次的騎士競武大賽,對我劄沃克來說,是無可比拟的大事。”
雷奧納德終于開口說話,他的聲音響徹全場。
“以最少的犧牲,追求最高的榮耀,這便是劍園之戰的意義。能夠踏上劍園土地的戰士,同時也背負着全國的期盼,并且也要為過去的前人負責。因為,你們的失敗等于是玷污了他們的英勇。這場比試,便是劍園之戰的前哨戰,它的意義非同小可!”
雷奧納德說完這段話之後,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看向昴。
“昴·洛茲,多瑪的黑騎士啊。雖然你被奪去了名號,而且背負着我國的罪行,但是對于你過去所展現出來的勇武,我劄沃克亦是衷心欽佩,因此特地給你一個機會。你的命運,就交由你的劍來決定。”
緊接着,雷奧納德看向一旁的帕尼。
“帕尼·傑爾勒斯,雖然你因為昔日的錯誤而失去了白騎士之名,但是我賜予你恢複家族榮光的機會。流盡的沙漏,就由你的手親自去把它重置吧。”
最後,雷奧納德看向獅子王騎士團。
“對于諸位的武藝,朕并無不滿。但也正因如此,諸位才有義務接受這項考驗。用你們引以為傲的劍、滿載榮譽的劍、賴以自豪的劍,粉碎衆人的不安與懷疑,證明你們的确有踏入劍園的資格!”
無懈可擊的演說,雷奧納德的這番說詞不僅毫無破綻,甚至還鍍了一層金。
然而,就在這時,默爾迪突然往前站了一步。
“陛下,微臣代表獅子王騎士團全體成員,在此向您請願。”
“請願?”
“是的。事實上,這場勝負對于我騎士團的成員來說,是不公平的。”
雷奧納德眯起了眼睛,以銳利的目光注視默爾迪。除了極少數人之外,幾乎所有校場裏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靜待默爾迪的下一句話。
“不公平嗎?卿認為何處不公?”
“微臣雖然身為騎士團的團長,但是其他的成員亦是骁勇的戰士,有不少人的武藝與我不相上下,如果僅讓微臣出戰,就等于是污辱了他們的自尊與榮譽。能夠跟前任白騎士與黑騎士對決,此乃無上的光榮,然而,這份光榮并不應該只屬于微臣的。微臣沒有那個權力奪去他們争取光榮的機會。”
默爾迪豎起寶劍,并且單膝跪地。
“懇請陛下賜予他們一戰的機會!”
默爾迪後方的十名騎士同時豎起寶劍,一齊單膝跪地。
“懇請陛下賜予一戰的機會!”
整齊劃一的聲音震撼了校場。雷奧納德皺起了眉頭,默爾迪這一招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觀衆紛紛交頭接耳,低聲談論着。
“陛下,蒙爾斯費拉特家族,也代替這些英勇的騎士們,在此向您請願。”
一道聲音穿透了衆人的細語,再次拉開了驚愕的布簾。
這道聲音的主人,正是蒙爾斯費拉特公爵。
突然間,校場四周也傳來其他的高呼聲。
“陛下,艾普蘭家族,在此向您請願。”
“陛下,法蘭弗爾家族,也在此向您請願。”
“陛下,雷頓家族,也在此向您請願。”
“陛下,索拉斯克特米爾家族,在此向您請願。”
許多貴族紛紛高聲疾呼。雷奧納德的臉色微變,出面請願的貴族高達兩位數,他們大多是反國王派的人馬,而且數目比意料中還要來得多。
(趁機示威……!)
雷奧納德迅速地看破了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企圖。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想要趁着這個機會炫耀勢力,将其他中立派的貴族拉進自己的旗下。
如果拒絕了請願,就等于是關閉了能讓這些請願貴族回到己方陣營的大門。如果同意了,就等于是宣告國王屈服于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脅迫,對王室的威嚴造成打擊。
面對這記漂亮的奇襲,即使是雷奧納德,一時間也想不出反擊的方法。
“既然這麽想打,那就讓他們上場吧!”
嘹亮的呼喊,劃破了紛亂的校場。
每個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看臺下方,注視着那名有着異國氣息的年輕男子。
“……昴·洛茲,你想要接受嗎?”雷奧納德訝異地确認着。
昴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搔了搔頭,看起來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啊啊,随便啦。想打的就打,我是無所謂……啊,不過,他們可不能指定對手。”
昴的眼中閃過一道銳光。
“因為,我會全部把他們解決掉。”
帶着無比的自信,昴·洛茲抛出了必勝的宣言。
昴的發言引發了另一波的騷動。
驚愕的氛圍有如随風飄散的蒲公英種子,迅速地在校場裏蔓延開來。就算是黑騎士,但是要獨自挑戰十名獅子王騎士,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辦到嗎?
一時間,校場裏四周流竄着飽含疑惑、訝異與期待的細語。
一旁的獅子王騎士們臉色僵便,他們眼中射出了挾帶着怒氣的視線,并且全部集中在黑騎士身上。昴剛才的那番宣言,讓他們覺得自己遭到了蔑視。
“……昴·洛茲,你是認真的嗎?”
雷奧納德再次确認,昴“嗯”的一聲點了點頭。
“衆卿,你們的意願呢?”
雷奧納德接着詢問獅子王騎士團,十名騎士同時站了起來,将長劍直立于胸前。這個姿勢的意思只有一個——接受挑戰。
“那麽,朕在此接受騎士團的請願。禦前比試,現在開始!”
雷奧納德揮動右手,校場也爆出歡呼聲。這個出人意表的發展,成功煽動了衆人的狂熱情緒。
在熱浪般的歡呼聲中,對戰雙方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區。
“幹得好啊!真是太帥了,我要對他另眼相看了!”克拉姆握緊雙拳,為了昴的勝利宣言而顯得興奮不已。
賽門則是重重哼了一聲。“你腦袋有問題嗎?對方有十個人耶!這實在太卑鄙了!而且他們身上穿的東西是怎麽東西?全套铠甲對破爛護具?這算什麽!”
“可是,他可是黑騎士哦。一定是因為有打贏的把握,才敢說出這種話吧?”
“眼睛擦亮一點,克拉姆。連這種手段都敢玩了,他們一定還準備了什麽惡劣的招數才對。”
賽門的這番話與其說是猜測,不如說是必然會發生的事實。
在整個校場,希望獅子王騎士團獲得勝利的人恐怕占了絕大多數。即使是國王派的人馬,也多少對這場比試抱持着疑慮。
如果獅子王騎士團敗給帕尼也就算了,如果是敗給敵國黑騎士,那就真的讓人難以忍受了。
“為什麽昴要說出那種話呢?如果跟帕尼分擔,一人負責一半的話,贏的機率也會高一點吧?”
艾妮雅偏着頭,想不通為何昴堅持要一個人挑戰十名騎士。就在這時,一旁的伊德給予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