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1)
就在伊德與艾妮雅在地下四處摸索之際,地上的宴會也熱鬧的展開了。
由國王親自召集舉辦的宴會,即使是階級不高的貴族亦不會缺席。整個劄沃克王國裏最具權勢的人們統統聚集在此處,要是無形的地位可以用有形的光芒來呈現的話,想必整個大宴會廳将會耀眼到讓人眼花撩亂。
管弦樂隊在會場的角落裏賣力地演奏着,不過他們的努力在此時只能算是無意義的點綴而已。以優美的曲子為背景音樂,貴族們彼此聚集成一個又一個的小團體,交換彼此所擁有的情報。
然而,他們的交談很快就被某個事物所中止了。
當“帕尼·傑爾勒斯”與“昴·洛茲”的名字被門口的侍者高聲念出來之後,會場裏頓時彌漫着無色的驚愕。所有貴族的目光全部聚集到兩人身上。
“帕尼·傑爾勒斯不是那位……”
“他怎麽會在這裏出現?”
“真的是那個人嗎?長相變了很多啊!”
……諸如此類的竊竊私語四處回游着,每個人都為了帕尼的出現而交頭接耳。昴見到了這一幕,便雙手叉腰嘆了一口氣。
“啊啊——真是的,完全被忽略了呢。比起被剝奪名號的黑騎士,卸任的白騎士還是略勝一籌啊。”
雖然聽起來像是在埋怨,可是其中以開玩笑的成分居多。對昴來說,就算在這種地方被人當成目光焦點,也只會讓他覺得自己跟市場上的拍賣品沒兩樣而已。
帕尼聽了昴的話之後,不禁露出了苦笑。
“他們只是覺得奇怪罷了。畢竟,我是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如果要說不名譽的話,其實我們兩個差不多啦。”
“咦?”
昴露出了訝異的表情,帕尼的話語裏似乎別有深意。
“我還沒有告訴你吧?我不當白騎士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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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為得了風濕痛,所以才被踢出來的嗎?”
“那種蠢話是誰講的啊?”
“克拉姆跟賽門。”
“哦,原來是那兩個家夥……”
帕尼的笑容蒙上了一層殺氣的陰影,他暗中決定回去之後,一定要使用絞頸術好好教訓他們一番。
正當昴想要進一步追問時,有一名中年男子朝他們走了過來。
其他貴族一見到這名男子,紛紛帶着慎戒的神情退避了。凡是對這名有着微卷褐發的中年男子稍有認識之人,都知道要是礙住了他的前進之路,将可能遭到什麽樣的下場。
這名男子,便是蒙爾斯費拉特公爵。
“小心吶,麻煩的家夥來了。”
帕尼低聲提醒了昴。帕尼在擔任白騎士時,就曾經聽說過這名惡狼的事跡,雖然傳言不可盡信,但是他知道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确實是個棘手人物。
“能夠在劍園之外的地方,見到大名鼎鼎的黑騎士與白騎士同時出現,實在是令人感到無比光榮。兩位皆是優秀的騎士,大家都說只要能夠見到其中一人,便足以誇耀半生,沒想到我竟然能同時見到兩位,簡直就像是作夢一樣。”
“過獎了。”
“您客氣了。”
昴與帕尼用欠缺獨創性的詞句回應對方,對于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稱贊,兩人的表情與語氣顯得相對冷淡。
“據說,洛茲閣下乃是多瑪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天才騎士,年紀輕輕便率領刃鷹騎士團四處征戰,創下無數功績。不知像您這樣一位了不起的人,為何要特地踏入我國的邊境呢?這點真是讓人好奇吶。”
“啊啊,說來丢臉,因為發生了一點意外,所以不小心跑到這邊來了。”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露出了惡意的微笑。
“堂堂的黑騎士竟然會迷路?這麽說來,您在帶兵的時候可得小心一點了。要是繞到什麽奇怪的地方,不只是你們的士兵,連其他國家也是會很困擾的。”
其他人聽了這番話,不禁笑了出來。昴并沒有露出生氣或尴尬的神情,反而露出了笑容。
“這個你可以不用擔心。我的部下都很有能力,雖然是一群喜歡鬧事的脫線家夥,不過起碼出征的時候,絕對不會搞錯地點。盡管放心吧,大叔。”
“……啊,是這樣嗎?”
對于昴的那一句“大叔”,蒙爾斯費拉特公爵顯得有些不知該怎麽反應才好。
其他貴族急忙把頭撇到一邊去,以掩飾住他們那因強忍笑意而扭曲的臉孔,要是因此而被蒙爾斯費拉特公爵記恨的話,絕對得不償失。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很快就重整勢态,繼續帶着笑容說道:“不過,想不到您會恰好闖進羅亞倫。那個地方正由我國最為骁勇的公主親自駐守,這實在是意外到讓人難以置信的巧合啊。想必在這段期間裏,您與公主應該相談甚歡,得知了不少關于我國的風土民情吧?”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這番說詞,正包覆着看不見的蠱惑毒針,戳刺着四周聽衆的聽覺與精神。
表面上看起來只是尋常的詢問,但是其實卻挾帶着“黑騎士特地跑到邊境與流放公主見面”的意味在。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暗示,恰巧與某些人的觀點不謀而合,雖然為數不多,可是周圍有些貴族已經變了臉色。
“還有,我國的榮耀,昔日的白騎士帕尼·傑爾勒斯竟然也剛好在那裏。世間的事情,有時候真是難以預料呢。公主一到了邊境,多瑪的黑騎士就出現了,前任的白騎士也同時在邊境現身,我想再也沒有比這個更不可思議的巧合了。不是嗎?嗯?”
說完之後,蒙爾斯費拉特公爵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此時即使再遲鈍的人,也聽出了這些話究竟隐藏了什麽樣的暗示。蒙爾斯費拉特公爵正指控艾妮雅與敵人有所勾結。
如果是頭腦清楚的人,可以很快就看出這個說法充滿了破綻。如果真的有挂勾,那麽就沒有上報給國王知道的必要,光是這點就足以推翻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指控。可是周圍的人卻像是被迷惑了一樣,紛紛露出不安的表情。
昴伸出左手,笑着搖了搖食指。
“大叔啊,你說錯了一件事喲。”
“哦?哪一件?”
“我沒見到你口中的那個骁勇公主的臉,老實說,我跟她說話的次數用一只手就數得出來。”
這時帕尼也在旁補充說道:“另外,在下早在一年前就定居在羅亞倫了,所以不能說是同時出現。”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就是我想錯了。這番說詞的确很有說服力,完美得毫無破綻,不僅将兩位的行蹤解釋得無懈可擊,也讓我明白到自己的多慮。唉唉,我果然是老了呢,比不上年輕人的機警。”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利用狡猾的話術,繼續對四周的人施加暗示。嚴格說來,這只不過是二流的誘導技倆罷了,不過若是要讓那些心中已經有成見的人産生誤解,已經相當足夠了。
就在衆人陷入蒙爾斯費拉特公爵一手造就出來的迷幻漩渦時,一道明亮的聲音從旁傳了過來。
“公爵大人,這就是您的不對了。您剛才所說的那些話,實在讓人難以認同。”
貴族們帶着驚慌的神情轉過頭去,尋找聲音的來源。
他們的驚慌有其道理,膽敢當面違逆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人,日後必會成為這頭惡狼的報複對象,這是衆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事。
在這種驚恐的氛圍裏,一名男子的身影映入了衆人眼中。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心中原本已經拉起了警戒的防線,不過當他看見對方的身影時,原先嚴肅的表情便放松了下來。
開口反駁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的人,是一名相當年輕的男子。
當昴與帕尼見到了這名男子時,不禁瞪大了眼睛。如果說在這個首都裏有什麽東西可以讓人感到印象深刻的話,那麽這名男子絕對可以排入首位了。
這名男子有着一頭宛如晚霞般的橘紅色長發,俊秀的容貌像是塗了粉般的白晰。男子身上的衣服色彩斑爛,上頭不僅繡着許多花俏的圖案,還鑲綴了無數的寶石與亮片。羽毛造型的黃金發飾、紅寶石的浮雕項鏈、嵌着翡翠的絲絹腰帶、鑲有黃玉的靴子,整個人仿佛是由高價品所堆砌起來似的。
那過度華麗的外型,簡直閃亮到讓人無法正眼直視。昴與帕尼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以确定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
“洛克菲爾公爵,您認為我剛才那番話,哪裏有問題?”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露出了帶有輕蔑之意的笑容。
這位名叫帕裏斯·洛克菲爾的青年,乃是一個系出名門,但是所表現出來的才幹卻遠不及自身家世的纨褲子弟。他從去年剛剛過世的父親那裏繼承了領地,成為擁有莫大財富與權力的年輕公爵。
不過這位新公爵似乎無心追求權力,終日沉溺于玩樂之中,恣意揮霍那堪稱享用不盡的家産。洛克菲爾公爵那不知節制的豪奢作風,看在其他年輕貴族的眼中仿佛就像是英雄的證明一般,亦有不少人把他當成仿效的對象。
在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眼中,這種人不過是一名拙劣的醜角罷了,不過畢竟對方也是擁有公爵爵位的人,禮貌上還是不能随便忽視。
洛克菲爾公爵似乎很高興自己得到主導話題的機會,于是帶着得意的笑容說道:“蒙爾斯費拉特公爵,您從一開始就錯了。”
“哦?”
洛克菲爾公爵手持盛滿紅酒的玻璃杯,一個勁兒地搖着頭。
“據說多瑪的刃鷹騎士團,是一群只要拿得起劍,就算是乞丐也能夠加入的地方。像那種缺乏格調,跟盜賊窩沒兩樣的集團,怎麽能夠跟我國那富有光榮與傳統的獅子王騎士團相比?那種跟強盜頭子沒兩樣的人,怎麽可能跟我國的白騎士相提并論。”
洛克菲爾公爵的聲音就像是混雜了毒氣一般,這種絲毫不加掩飾的惡意嘲笑,讓昴的臉孔蒙上了一層不快的陰影。不少人帶着嘲弄的笑容,贊同洛克菲爾公爵的話。
這名輕浮的貴族受到了四周氣氛的鼓舞,繼續高聲說道:“像公主這麽高貴的身分,怎麽會跟這種人說話?我看吶,八成只是基于禮貌的關系,偶爾召見他個一次兩次而已。
“我知道您想給這個野蠻的強盜頭子一點面子,不過他的騎士名號也被取消了,您就不用再費心了。不然他把這些話拿來大聲宣揚,四處招搖撞騙的話,我們可是會很頭痛的啊。”
說完之後,洛克菲爾公爵誇張地嘆了一口氣。藉由嘲笑他人來突顯自身的優越感,便是這名青年的作風。一旁的帕尼擔心昴會因為一時沖動的關系撲過去,所以作好了架住他的準備,不過他的憂慮顯然是多餘的。
昴并沒有因為對方的嘲諷而失去理智,他的表情仍然不變,可是怒氣卻化為灼熱的視線,刺向這名年輕的貴族。
黑騎士的瞪視,即使是身經百戰的勇士也難以抵擋,像洛克菲爾公爵這樣養尊處優的貴族子弟當然更不用說。
洛克菲爾公爵先是露出了一絲懼意,然後發出了幹澀的笑聲。
“哈、哈,唉呀,眼神倒是滿兇狠的,果然有強盜頭子的架式。不過啊,你最好先看看自己腳下踏的是什麽地方。這裏可不是多瑪,而是劄沃克,野蠻人那一套,在這裏可不管用。”
在洛克菲爾公爵那滿漲的自信與驕傲,如今有了萎縮的跡象。就在這時,大門口出現了另一波騷動。
“國王陛下駕到——”
侍者的聲音穿透了緊張的空氣,帶了來一股嚴肅的氛圍。
當雷奧納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時,樂隊停止了演奏,會場裏的聲音剎時間全部消失了,所有人也立刻躬身行禮。
“請擡起頭來,各位。”
雷奧納德平舉手臂,示意衆人免禮。
樂隊的演奏重新響了起來。雷奧納德走向帕尼等人的方向,他的身後則跟着宰相瑞典海姆。
現今的政權擁有者——國王雷奧納德與支持者瑞典海姆。
反國王派的領袖——蒙爾斯費拉特公爵。
在這個充滿醇酒與音樂的會場上,兩個陣營的核心人物碰頭了。見到這一幕,四周的人不禁屏息以待,至于這些貴族們究竟在期待着什麽,恐怕連他們自己都說不出來。
“諸位剛剛好像在談論什麽有趣的話題吧?朕也希望能夠聽一下。”雷奧納德對着衆人問道。
“我們只是在讨論我國的白騎士,與多瑪的黑騎士之間的差異罷了,陛下。”蒙爾斯費拉特公爵帶着虛僞的笑容,恭敬地回答着。他剛才所說的那些煽動性言論,自然不可能在這時說出口。
雷奧納德露出感興趣的表情。“哦?這果然是相當有趣的話題。那麽,諸位得出來了什麽結果嗎?”
“無庸置疑的,陛下,當然是白騎士較為優秀。”
洛克菲爾公爵搶着回答,仿佛急欲将衆人的目光攬在自己身上似的。
“事實上,光是看歷年以來的戰績就知道了。白騎士的勝利記錄占了壓倒性多數,這是無法抹滅的事實,陛下。”
在過去的騎士競武大賽中,白騎士與黑騎士正式交手的記錄共有三次。除了第一代黑騎士之外,後來的黑騎士都敗在最終決賽裏白騎士手中。就連第三代黑騎士,被喻為天才劍士的昴·洛茲,也輸在第四代白騎士帕尼·傑爾勒斯手下。
當然,三次之中贏兩次,也還不至于用“壓倒性的勝利”來形容,洛克菲爾公爵的說法是明顯誇大了。
雷奧納德聽了,笑着點了點頭。“不過,世事無絕對。明年的劍園,勝利的冠冕會落到誰的頭上還不一定。說實話,我還真有點擔心呢。”
“陛下的說法,好像是對微臣沒什麽信心?”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旁傳來。
衆人轉頭一看,發現出聲者是一名有着淡色金發的年輕男子。這名年輕男子容貌端正,但是卻有着利箭一般的目光,給人的印象仿佛一頭只要逮到機會,就會将敵人咽喉給咬斷的野獸似的。
“巴列克子爵,你誤會了。我對于你的實力當然有信心,只不過就算再怎麽準備周全,意外這種東西還是會降臨的,我剛剛的話,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雷奧納德笑着搖搖頭,試圖安撫對方。
這名男子便是現任的白騎士——默爾迪·巴列克。才二十六歲便當上獅子王騎士團團長的他,不論從任何角度來看,都算得上是難得的優秀人才。
“陛下客氣了。明年的劍園之戰,我會證實您的憂心是多餘的。”
“哈哈哈,畢竟這是涉及我國顏面的大事,朕也随時在思考,究竟要如何才能在這場大會中勝利。如果只有你們獨自奮鬥的話,那麽後代的人們恐怕會批評朕是一個無能的國王了,所以,我才會把傑爾勒斯閣下與洛茲閣下找來。”
終于來了!衆人心中響起了同樣的聲音。
“不知陛下有什麽打算?”
默爾迪代替衆人,問出了他們共同的疑問。
沐浴在無數的目光下,雷奧納德作出了驚人的發言。
“我希望傑爾勒斯閣下與洛茲閣下,能與獅子王騎士團進行一場比試。”
空氣頓時凝結了。充滿了人群的大宴會廳,瞬間變得寂靜無聲。
每個人都帶着錯愕的眼神注視着雷奧納德,他們的耳朵雖然聽見了,但是頭腦卻沒有辦法立刻理解。就連帕尼與昴兩人,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陛下,為何下此決定?”蒙爾斯費拉特公爵代替衆人,率先提出了這個疑問。
雷奧納德皺起了眉頭,那個表情就像是在吶喊着“你耳朵難道有問題嗎?”的無言責備。
“理由我剛才已經說過了,這是為了明年的騎士競武大會所做的準備。”
“可是,也沒有必要……”
“您現在是在質問陛下的決定嗎?蒙爾斯費拉特公爵。”
冷淡的聲音穿入了雷奧納德與蒙爾斯費拉特公爵之間,說話者便是從剛才為止,就一直站國王身後的宰相瑞典海姆。那絲毫聽不出溫度的語氣與表情,有如一堵難以攻陷的冰壁。
蒙爾斯費拉特公爵瞪着宰相,他的眼神銳利,但是臉上卻帶着微笑。
“不,沒有那種事。只是我等太過愚昧,無法理解這項決定有何意義,所以才會鬥膽詢問。”
“理由一開始就已經說明白了,就是那樣而已。”
宰相瑞典海姆用平靜但堅決的語氣說着,他那猶如大理石雕像一般冷硬的态度,讓人難以反駁。蒙爾斯費拉特公爵臉上的笑容不減,只是以尖銳的視線注視宰相。
國王派與反國王派陣營最具勢力的兩個人,就這樣互相瞪視着。四周的人見狀,不禁為之屏息。
“有賊——”
突然間,外面傳來了一道尖銳的聲音,中止了兩人的對峙。
衆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住,紛紛擠到落地窗前往外觀望。只見皇宮的衛兵手持火把四處奔跑,有如在黑夜裏飛舞的夏季流螢。
雷奧納德傳喚了禁衛軍的隊長,過了不久,一名身材壯碩的男子立刻跑了過來。
“發生了什麽事?”
“啓禀陛下,剛才衛兵發現有一對可疑的男女出現在皇宮裏面,他們一見到衛兵就立刻逃走了。我們已經封鎖各處通道,正全力追捕他們。”
雷奧納德點點頭,然後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轉頭向隊長問道:“……那兩個人穿什麽樣的衣服?”
“咦?那個,根據發現的衛兵所說,他們穿的是一般的衣服……”
“不是士兵的衣服、不是侍從的衣服,也不是華麗的衣服,只是一般的衣服?”
“是的……”
雷奧納德的眼中浮現了一抹疑惑。大部分的貴族都不了解雷奧納德為何要問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只有少數幾人察覺了這個問題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因為,這代表侵入者不是藉由其他手段混入皇宮,而是直接侵入的。
竟然能夠正面侵入戒備森嚴的皇宮,究竟有誰能夠做到這種事?雷奧納德的心裏不禁對侵入者的存在提高了警戒。
此時禁衛軍已經全體出動了,他們将大門關上,封鎖住每條要道,還派出了獵犬追捕侵入者。對禁衛軍來說,讓對方成功潛入皇宮已經是嚴重的失職了,如果再讓對方成功逃脫的話,那麽禁衛軍的顏面将完全掃地。
“吶,給我聽好了!如果捉不到人的話,通通給我減半薪!我知道你們有人剛結婚,也知道有人明明已經結婚了卻在外面養女人,更知道有人不結婚其實是因為喜歡男人。這些我一律不管,而且我也不想管!不過,要是不想因為缺錢,而妨礙到愉快的私生活的話,那就給我好好幹!”
禁衛軍的副隊長帶着嚴厲的表情,對全體隊員喊出了以上這番話。
雖然乍聽之下是一種會讓士氣低落的問題發言,但是卻收到了出乎意料的激勵效果。禁衛軍的成員們散發出兇惡的氣勢,連臉孔也随之獰猙起來。
賭上了志氣與尊嚴,禁衛軍的每個人都帶着緊張的表情,展開了地毯式的搜索。
雖然投入了如此龐大的人力與物力,但是到了最後,他們還是沒有逮捕到那兩名侵入者。
然而,在今夜的事件之後,在禁衛軍裏卻傳開了“皇宮有幽靈的謠言”。因為根據少數目擊者的證詞,那兩名侵入者是以“人類無法辦到的速度離開”,據說甚至連獵犬都被他們甩開。除了幽靈之外,恐怕沒有人能夠做到這種事吧?
不過聽到這些傳言的人,則把它當成是禁衛軍為自己的無能所編造的借口。總而言之,由于這次的事件,禁衛軍隊長與副隊長必須負起責任,不久就遭到了撤換。
這看似動蕩不安,但是實際上好像又沒什麽了不起的一夜,就這樣結束了……
正當國王為了侵入者身分而困惑、貴族們為了國王的提案而訝異、禁衛軍為了人事問題而苦惱之際,身為始作俑者之一的艾妮雅,正享受着清爽的早晨。
由于昨晚的事件,雷奧納德為了安全起見,隔天就把用來藏匿艾妮雅的地方給準備好了。
雷奧納德為艾妮雅一行人所準備的別墅,是一棟位于城內西郊,四周圍繞着翠綠色森林的清幽建築物。這塊區域內聳立着許多其他貴族的別墅,換句話說,這是一個“普通平民無緣進駐的高級地段”。
雷奧納德确實聽從了艾妮雅的要求,別墅裏并沒有任何侍女與衛兵,可是別墅之外就不一定了。如果從二樓的窗子眺望一下的話,可以看見周遭的林子裏不時穿梭着全副武裝的人影。
“哥哥究竟在想什麽啊……”
艾妮雅倚着窗子,皺眉看着樹林裏的士兵身影。美其名是暗中保護,不過做得也未免太明顯了。當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就是促成這種情況的元兇之一。
“算了,這也沒辦法。要抗議也來不及了。”
艾妮雅搔了搔頭,然後離開房間,走進一樓的大廳。
在寬廣的大廳裏,帕尼與克拉姆正在下棋,昴站在一旁觀看。翠絲特待在角落彈着魯特琴,似乎正在思索新的曲子。簡而言之,就像是一幅以“悠閑”作為主題的圖畫。
“伊德跟賽門呢?”
由于看不到黑發青年與老煙槍矮人的蹤影,艾妮雅便轉向翠絲特詢問。
“他們兩個在廚房準備午餐,已經進去一個小時,應該快弄好了吧?”
翠絲特一邊撥弄琴弦,一邊看向廚房的方向。就在這時,一旁的昴開口忍不住開口抱怨。
“真不知道你們那位國王究竟是慷慨呢?還是小氣呢?願意借給我們這麽大的房子,外面還站了一堆警衛,但是卻連個仆人或廚師都沒有。這也太詭異了吧?”
艾妮雅聽了之後,只能露出無聲的苦笑。
就在昨天晚上,國王雷奧納德裏丢下了一顆震撼所有精神回路的無形炸彈。
“昴與帕尼兩人将跟獅子王騎士團進行比試!”
——這個突如其來的宣言,讓在場的貴族們驚愕不已。
除了極少數人之外,沒有人猜得透雷奧納德的企圖究竟為何。
面對一國之王的請求,昴與帕尼沒有可以拒絕的理由與權力,于是只好同意了。雷奧納德為了讓昴與帕尼能夠“受到妥善的保護與休息”,特地準備了這棟別墅,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而已……
因為沒有廚師與傭人,所以舉凡食物的采買與烹煮都必須自己動手,于是衆人決定輪流煮飯。
令人意外的是,這支隊伍裏面的二名女性竟然都不會作菜,反而是男性們的下廚經驗比較多。到了最後,只好由伊德、帕尼、賽門與克拉姆輪流準備餐點。
“我堂堂一個祭司,竟然淪落到要兼職當廚師……這連歐加丁聽了都會忍不住嘆氣的啊……”
克拉姆一邊搖頭,一邊移動棋盤上的棋子,于是站在一旁的昴開口了。
“其實我也可以幫忙作飯的。下次要不要讓我來?”
昴的這番并無其他用意,只是純粹想要幫忙而已,可是其他人聽了,立刻鄭重地否決了這個提案。
衆人之所以會拒絕,并不是因為昴的身分,而是因為昴的手藝。
“有着食物外型的毒藥”——這是翠絲特的說法。
“不帶惡意的謀殺”——這是伊德的感想。
昴所煮出來的菜色,是一種外表看似及格,但是內在卻跟生化兵器沒兩樣的東西。要是讓他來作菜,恐怕這屋子裏的人全部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不過你們這裏的怪人倒是很多。有把酒當水喝的祭司,也有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國王,還有穿得跟孔雀一樣奇怪的惹人厭貴族。”
昴想起了宴會的場景。雖然他在宴會裏見到了不少人,但是最讓他火大的,還是那名穿着閃亮亮的華麗服裝,以奚落他人為樂的洛克菲爾公爵。
艾妮雅聽了之後,不禁瞪大了眼睛。
“你見到麗衣公了?”
“麗衣……公?”
“就是洛克菲爾公爵帕裏斯啊,因為他總是穿一些很誇張的昂貴衣服,所以大家都叫他‘麗衣公’。”
“唉呀呀,好貼切的外號啊。”
就連帕尼也露出了苦笑,想來他也是對那名男子印象深刻,至于是不是好的印象那就不一定了。
“那個男人的舌頭就像是塗了蜜的刀片一樣。對漂亮的女孩子或是權勢比自己大的人,就盡說些讨好的話,除此之外就只會諷刺別人而已,是一個性格很糟糕的家夥。”
艾妮雅露出嫌惡的表情,毫不留情地批評對方。昴聽了之後,不禁挑了挑眉毛。
“你也見過他嗎?見過那個公爵?”
“咦?啊……沒有,只是聽說過……”
“那位麗衣公可是超級名人呢,只要是待過首都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的。”
翠絲特突然從旁插口,及時化解了艾妮雅的危機。
“那位公爵幾乎每星期都會舉辦宴會,帕裏森的每間酒館都有接過他的訂單,我也曾經被麗衣公請去宴會上演奏過。就像艾妮雅講的一樣,是個徹底的浪蕩子,不過他的演奏費倒是給得很多,大方應該算是他唯一的優點了吧?”
就在衆人借着麗衣公當作打發時間的話題時,賽門從廚房走了出來,告訴大家午餐已經準備好了。
蛋沙拉、碎肉煎餅、培根蔬菜卷、奶油馬鈴薯湯、烤肉切片一一被端上桌,雖然是很豐盛的料理,不過并沒有酒,這點讓克拉姆覺得有些可惜。
從料理的外觀,很容易可以分辨究竟出自何人之外。賽門的料理是完全不會顧慮裝盤這種事的,所以那兩盤顏色有些焦黑、堆得像小山一樣的煎餅與烤肉切片,明顯就是矮人的傑作,至于其他的菜色自然是由伊德所負責。
在會做料理的四名男性當中,要算伊德的手藝最好,其次是帕尼,克拉姆與賽門算是同一水平。克拉姆只會作一些簡單的家常菜,賽門則是除了煎烤之外的烹調方式全部不擅長,而且只限肉類料理。将伊德與帕尼分拆成兩組,算是正确的決定。
“嗯,你就算當不成紋術師,也可以朝專業的廚師之路前進呢。”
艾妮雅嘗了一口培根蔬菜卷,忍不住給予贊賞。
“……這種說法一點都無法讓人高興。”
伊德的反應有些冷淡。
這時,翠絲特說她晚一點要去街上逛逛,并且詢問衆人下午有何打算。
“我應該出不去吧?外面那堆藏在林子裏的士兵,大概就是用來監視我的。”
“我也一樣,這時候亂跑的話,恐怕會在路上遇見奇怪的麻煩。”
昴與帕尼表示他們不會離開別墅。托國王雷奧納德那個怪主意的福,現在他們兩人被獅子王騎士團當成敵人了。這支精銳的騎士集團清一色全是貴族出身,這些團員的家族與朋友們想必正躲在一旁摩拳擦掌,準備找他們的麻煩。
“我也要留下來。”
艾妮雅原本也想出去透透氣的,可是一想到雷奧納德那道“不準給我到處亂跑”的命令,只好打消了這個主意。
“我要再去街上繞一下,在你跟別人打架之前,總得先把武器給修好。克拉姆,你給我帶路。”
“什麽,今天還要逛啊?”
昨天矮人硬是把祭司拖去帶路,但是因為時間太晚了,所以許多店家都已經關門了,沒發現到什麽好用的材料。聽到今天又要被拉去充當向導,克拉姆不禁重重嘆了一口氣。
“我要去學院。”
最後開口的是伊德,他口中的學院自然便是專門培育紋術師的學院。
于是,這群來自羅亞倫的隊伍便各自行動了。
時序邁入了七月,在這個人稱“炎之月”的時節裏,天空的太陽總是勤奮地散發出可怕的熱力。雖然才月初而已,但是空氣已經幹燥炙熱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今年的夏天,會出現破記錄的高溫吧……”
伊德呢喃着必定會成真的預言,獨自一人走向學院。
與羅亞倫那種邊境的小領地不同,帕裏森的街道總是充滿了人群。行人們仿佛轉緊了發條一樣,以迅速的步調生活着。在羅亞倫,人們只有在怪物來襲時才會出現這種匆忙的反應。
伊德就這樣一邊體會着與邊境截然不同的首都氣氛,一邊以悠閑的步伐走在路上。混在人群之中的他,顯得更加沒有存在感,要是此時有畫家在一旁揮筆素描的話,伊德恐怕會被畫在最邊緣的角落裏,成為無關緊要的路人之一。
伊德繞進一條行人比較稀少的小路,這是前往學院的捷徑。沒過多久,他面前突然冒出了兩個滿臉胡渣的大漢,伊德停下了腳步,這時他的後方也出現了第三個人。
三名男子面無表情,但是從他們手持的刀子來看,顯然不具善意。在不甚寬廣的小路裏,伊德就這樣遭到了包夾。
“唔……雖然有點老套,不過在這種時候,還是使用傳統的臺詞比較好吧?”
伊德搔了搔臉頰,用只有自己才聽得見的聲音自言自語着。
“你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