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1)
雖然賽門漂亮地擊退了敵人,但是為了爬下車頂,這名老矮人還是費了一番功夫。最後在昴與伊德的協助下,才将他從窗外拉了回來。
“唉,好久沒玩這招了,準頭偏了一點。”
好不容易回到馬車裏的賽門喃喃自語着,對于剛才的擲斧成果似乎不是很滿意。
“真想不到,你竟然還會這種技藝,我還以為你只會扛着斧頭到處跑而已呢。”
克拉姆的說法聽起來實在不像是稱贊。賽門雙手在胸前交叉,一臉得意的表情。
“哼,要不要我把我會的東西全部表演一次給你看?那些東西足以把你殺死二十次。”
“啊,那就免了。嗯嗯,看來我也要找個機會表現一下才行。下次那票家夥再來的話,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你想怎麽做?”
艾妮雅詫異地問道。
“歐加丁的守護,随時與我同在。敢對有我這個祭司所在的隊伍動手,這簡直就是跟歐加丁挑釁一樣,所以一定要施予嚴重的懲罰才行。啊,不過你放心,歐加丁是非常仁慈的,所以我不會讓他們死掉,只會引發一些不致于讓人喪命的小小奇跡。”
“……什麽奇跡?”
“具體來說,像是‘光瀑咆吼’或‘神威之槌’那一類的……啊,不過最好在沒有人的地方使用,因為房子會被吹掉。”
克拉姆面帶笑容,說出了讓人極為不安的話語。要是真的讓他施展那種連房子也能吹掉的奇跡,恐怕在場的人也會一同飛到天空,成為閃亮的星星了。
“呃,我們還是讨論一下,那些人到底是什麽來歷吧?”
翠絲特趕緊轉移話題,以免克拉姆想出更驚人的點子。
“好像不是普通的盜賊喲,他們騎的馬很不錯,而且拿的劍還滿高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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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門一邊點起煙鬥,一邊說出他所發現到的細節。這些黑衣人是為了什麽才襲擊他們的呢?衆人針對這一點開始進行讨論,不過結論倒是一下子就出來了。
這支隊伍是為了執行國王的命令,才會前往首都的,如果出現了妨礙者,理所當然也是為了阻止他們完成這項命令。換句話說,這群黑衣人的目标應該就是身為行李的兩人——昴與帕尼。
不過,這些黑衣人的指使者是誰?究竟為了什麽理由而想要阻止他們?這些問題沒有人可以回答。在碎片尚未收集齊全之前,很難看得出拼圖的全貌。
“總之,對方大概不會這麽簡單就放棄吧?照這個情況看來,下一個村莊可能也有人埋伏,所以還是繞過去好了。”
艾妮雅如此提議。克拉姆聽了,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
“什麽?要一直露宿野外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我們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把昴跟帕尼平安送到首都。”
“這個,我是覺得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啦。假如那些人來了,我會以歐加丁的名義賞他們一個……”
“好,就決定露宿野外了!”
克拉姆的話還沒說完,艾妮雅立刻做出了決定。
對于這項果決的判斷,除了克拉姆之外,沒人表示反對。
銀色的新月高懸于夜空中,散發着若有似無的光芒。
随着火焰的搖曳,燃燒的柴枝不時爆出劈啪的輕微聲響。雖然晚上的氣溫比白天來得低,但是夏季的夜晚并不像冬天那麽寒冷,即使睡在路邊也沒有凍死的危機,之所以要升起營火,只是為了驅退野獸與怪物而已。
伊德靜靜地注視着火焰,雖然表面上似乎是在守夜,但是在旁人眼中,這名黑發青年看起來就只是瞪着營火發呆而已。
“你還真是沒警戒心耶。”
突然間,從後面傳來了帶有斥責意味的話語。
伊德轉頭一看,艾妮雅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她是下一個輪值守夜的人,不過距離換班時間應該還有三十分鐘左右才對。
“咦?已經輪到你了嗎?”
艾妮雅搖了搖頭。
“只是睡不着而已。”
艾妮雅說完之後,便在伊德旁邊坐了下來。兩人沉默地看着搖曳不定的營火,在這樣靜谧的夜裏,反而讓人産生了不能随便說話的奇妙感覺。無法适應這種沉默的艾妮雅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可是一時間也找不到什麽話題。
艾妮雅轉頭看了一下伊德,當她發現這個沒有存在感的黑發青年一臉平和,彷佛完全沉浸在沒有言語的自我世界時,不禁萌生出一股輕微的不愉快。這樣看起來,艾妮雅覺得好像自己是個缺乏穩定性的笨蛋一樣。
就在這時,艾妮雅突然想起了一直藏在心中的疑問。趁着這個機會,她想要為那個疑問尋求解答。
“喂,伊德,我有件事要問你一下。”
“嗯?”
伊德轉過頭去,艾妮雅先是沉吟了兩秒,思索要如何詢問才好。
“呃……那個,關于黑龍奧姆貝利克……根據我聽到的故事,它是被某個人擊退的,這件事你應該也聽說過吧?”
“嗯。”
“擊退它的人,是米洛雷亞對吧?”
“那種事是誰跟你說的啊?”
伊德的反應讓艾妮雅瞪大了眼睛。
“咦?難道不是嗎?這是米洛雷亞自己跟我講的啊!”
“老師親口跟你講的?”
這次輪到伊德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他的聲音裏充滿了困惑與訝異。艾妮雅點了點頭,于是伊德的肩膀無力地垂了下來。
“那個老太婆,平常老是把規則什麽的挂在嘴邊,結果自己卻老是犯規嘛……”
伊德低聲自言自語着,他的語氣裏有着藏不住的疲憊與無奈。
“規則?”艾妮雅好奇地問道。
“嗯啊,規則。紋術師之間,有一個共通的默契。那個默契最後變成了不成文的規定,每個紋術師都一定要遵守。那個規則就是——‘紋術師不能出現在歷史的舞臺上’。”
“咦?”
艾妮雅一臉不解,于是伊德進一步加以說明。
“雖然紋術只不過是魔法的仿制品而已,但是只要經過嚴格的修練,依然可以成為相當可怕的力量,那股力量甚至能夠動搖大陸。在很久以前,紋術曾經被應用在戰争上,造成了可怕的後果。為了不重複以前的錯誤,紋術師們彼此約定,不再讓紋術的真正力量浮上臺面。每個紋術師都會遵守這個規則,不讓紋術成為世人目光的焦點。如果有人用紋術幹出了令人矚目的事,公會會立刻派人去處理,把證據統統消滅掉。”
“這樣子啊……”
“不過偶爾也會有無法預期的例外——例如黑龍奧姆貝利克。”
六十年前,黑龍以它那絕對性的破壞力,震憾了凱姆迪亞大陸的北部。如果不是米洛雷亞出面阻止的話,恐怕劄沃克與多瑪将會化為一片焦土。像這種重大事件,是不可能完全隐瞞住的。
于是米洛雷亞向紋術師公會請求協助,在王室貼出懸賞布告時,派出了一大群冒牌貨,到了最後,這整件事情以最可笑的方式落幕了。
“原來是這樣啊……”
艾妮雅恍然大悟,先前的疑惑終于得到了解答。
伊德看着艾妮雅,思索着要不要把其它的事情也說出來。
事實上,這整件事情還有不為人知的內幕在。
當初不僅是劄沃克,連多瑪也急欲找出這名能夠擊退黑龍的紋術師,然而,他們心中所想的,絕對不是只頒發一張感謝狀而已。
掌握紋術的力量——這才是兩國王室的真正目的。
只要能夠驅使這股力量的話,那麽不僅能夠輕易地壓倒敵人,甚至能夠統一大陸了吧?不論是劄沃克或多瑪,都是抱持着這樣的險惡心态。表面上,他們是要找出拯救國家的英雄,實際上,他們想要的是那股能夠滿足征服欲的力量。當然,米洛雷亞也早就看出了這些人的企圖,所以才會派出一群僞物。
(算了,這種事情還是別講了……)
像這種充滿了潮濕與腐敗氣息的陰謀環節,伊德決定略過不提,那種話題就算講了也無法讓人心情愉快。
“可是,好像有點奇怪。”
艾妮雅反複思考着剛才的話語,然後發現了奇妙的矛盾。
“你說紋術師不能出現在歷史的舞臺上,可是,劄沃克明明就有用來培育紋術師的學院,甚至還有人在皇宮裏面任職。這不是很奇怪嗎?”
“不對,你搞錯了。我所說的‘不能出現’,是指不能讓紋術師成為引導歷史潮流的主角,而不是完全隐藏身分。”
“引導歷史潮流?”
“也就是說,不能讓紋術的存在變成足以影響歷史的東西。因為這樣一來,人類的生活有可能會徹底改變。”
“有這麽嚴重嗎?”
“很難說喲,如果紋術真的成為人類歷史的主宰指标,到時搞不好紋術師會變成貴族,不會紋術的人就變成平民了。”
“哈哈,你也想太多了吧?”
艾妮雅的表情有些啼笑皆非,可是伊德的表情卻是截然相反的嚴肅。
于是艾妮雅搔了搔臉頰,然後說道:“好吧,那我問你。如果真的變成你說的那樣,這對紋術師來說,不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嗎?我想紋術師總不可能全部都是清心寡欲、性格優秀的人吧?起碼我就不覺得米洛雷亞是那種人。”
“啊啊,不要用那種東西作例子,意外是不能當成常識的。”
伊德毫無敬意地用“那種東西”來形容自己的老師,艾妮雅聞言不禁笑了出來。
伊德接着繼續說道:“的确,這樣子或許對紋術師來說是件好事吧?不過那也只是許多可能性的一部分罷了。不過,當初公會的創立者是個充滿智慧的人物,不幹涉歷史的規則也是那個人提出來的。大家也都認為很有道理,所以就一直遵守下去了。如果不遵守的話,搞不好那位創立者會突然出現,把人狠狠修理一番呢。”
“……等一下,那個創立者還活着?”
“嗯,還活着。那位創立者的名字,叫做天霞·蘭迪亞。公會是兩百多年前成立的,那位大人應該也有三百歲了吧?比我老師還要長壽,而且那位大人還不是席洛菲哦。”
“我的天啊……”
艾妮雅不禁感到一陣暈眩,看來紋術師的确是超乎常理的人物。
突然間,艾妮雅的表情轉變了。
就像是繃緊的弓弦般,艾妮雅的表情洋溢着緊張感。伊德看見艾妮雅的轉變,立刻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然而他什麽也沒見到。
“把大家叫起來,有客人來了。”
艾妮雅壓低了聲音,由于她的口氣與表情格外認真,因此伊德還是無聲地點了點頭,逐一将衆人搖醒。
艾妮雅一邊以手指輕撫擺在身旁的劍鞘,一邊注視着遠方的敵人。
在黑暗中,有一群人正鬼祟地接近這裏。從身形與動作來看,這些人都手持長劍,由于今晚是新月,因此不需要擔心武器會反射月光而洩露行蹤。
艾妮雅細數了一下人數,總共有七個人,恐怕就是白天那群黑衣集團了吧?這些人似乎想要借着黑暗,趁機偷襲衆人。
然而,艾妮雅擁有驚人的夜視力與遠視力,因此先一步看穿了隐藏于黑暗之後的動靜。
艾妮雅回頭看了一下,其它人都已經醒來了。衆人故意蹲在原地不靠近營火,以免被人發現他們已經醒了過來。艾妮雅暗暗點頭,對大家的反應表示贊賞。
這時昴在一旁作出手勢,表示他想要繞到旁邊,從側面包夾敵人。艾妮雅先是猶豫了一下,後來還是搖頭否決了。扣除掉伊德、翠絲特與克拉姆,我方能夠戰鬥的也只有四個人而已,而且敵人的實力不明,貿然分散開來反而不是好事。
當對方接近到一定距離之後,艾妮雅揮手打出了信號,帕尼等人立刻舉起武器沖了上去。
“喝啊啊啊啊!”
“呵哈哈哈哈哈哈!”
帕尼與賽門分別發出充滿威吓感的吶喊,對方沒有料到竟然會反過來遭到攻擊,因此陷入了短暫的混亂。
艾妮雅率先沖到敵人面前,細刃劍在瞬間拉出兩道銀色的圓弧,以令人驚訝的速度與準确度斬傷了兩個人的手腕,迫使對方棄劍。
帕尼不以劍刃,而是以劍面攻擊,被巨劍砸中腦袋的敵人立刻倒地不起。賽門用斧頭把對手的長劍給打飛,然後再用斧背重擊敵人下颚,讓對方差點昏死過去。昴的雙劍則是在對方還沒來得及看清劍路時,就已經架在兩個人的脖子上了。
只花了一分鐘不到的時間,他們就制伏了這群黑夜的襲擊者。
艾妮雅把他們的長劍統統拿走,并且命令他們全部坐在一起。賽門、帕尼與昴占住了三個方向,把他們圍在中間。
“喂,你們這群家夥,為什麽要攻擊我們?”
賽門率先提問,然而他的問題并沒有得到回答。這些黑衣人全部閉緊了嘴,什麽話都不說。從他們那堅決的表情來看,就算拿劍抵住他們的脖子,恐怕也無法讓他們吐出半點字來。
“怎麽辦,你們要拷問嗎?”
賽門詢問其它人。雖然這或許是一個适當的提議,然而可惜的是,沒有人知道拷問的方法與技術。賽門傷腦筋地搔了搔頭,然後望向艾妮雅,讓她決定如何處置這些人。
“唔,該怎麽辦才好呢……”
艾妮雅的樣子看起來也很煩惱。以前帶領軍隊作戰時,她也曾經俘虜過不少敵人,不過後續處理都是交給部下去辦的。帕尼見狀,便提出建議。
“那就把他們的武器沒收,然後綁在樹上吧。他們應該也有同伴,到時候自然會來救他們的。”
“說這什麽鬼話?你這個風濕痛帕尼!”
克拉姆聞言立刻走了過來,表達反對的立場。
“怎麽了,克拉姆?”
“不是我在說,帕尼。你真是一個相當殘忍的男人!把這些人綁在樹上,如果有野獸或是怪物剛好出現的話,他們不就死定了嗎?”
“唔,說得也是。”
“而且啊,如果他們被救走了,最後還是會繼續追趕我們。你這樣的做法,根本沒有辦法解決問題。”
克拉姆雙手叉腰,對着天上的新月發出嘆息。
“那你認為該怎麽辦?”
“啊啊,你這個問題問得很好。我認為應該想出一個可以兼顧他們人身安全,同時也不會讓他們再與我們為敵的方法。事實上,我已經有了一個腹案,相信歐加丁聽到了這個兩全其美的好點子,也會點頭贊同吧?”
“究竟是什麽方法啊?”
“看我的吧!”
克拉姆信心滿滿地走到了黑衣人面前。雖然月光微弱,但是黑衣人還是勉強可以從克拉姆的衣着,認出他是信奉歐加丁的光之祭司。黑衣人們也聽見了剛才的對話,于是帶着好奇的表情,想知道克拉姆究竟有何打算。
“各位親愛的朋友們——”
克拉姆張開雙臂,以宛如布道般的語氣開口。
“很抱歉,讓你們受到了這樣的對待。雖然這一切都是來自于諸位的狂妄愚蠢與自不量力,才會招致這種難堪的下場,然而請放心,歐加丁總是眷顧着我們,即使在黑夜裏,祂的慈愛也依然閃耀如太陽。身為祭司的我,也理所當然會照着歐加丁的教誨,為你們安排一條妥當的道路。”
黑衣人們呆愣地注視着克拉姆。白袍祭司故意咳了兩聲,然後才繼續發表演說。
“你們有你們的立場,我們有我們的任務,當兩方彼此沖突時,總是會産生難以解決的矛盾。不過請放心,我領受着歐加丁的指引,我的話語就是歐加丁的話語,我的決定就是歐加丁的決定。祂不會讓你們被綁在這裏等死,也不會讓我們蒙受不明不白的威脅。所以,我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策略。”
克拉姆先是深吸一口氣,接着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我的決定是——讓各位都斷個一只手,然後再放你們回去。這樣一來,你們的人身安全可以得到保證,而且也不會有再與我們為敵的機會了。我相信,這樣的安排勢必能讓各位感到滿足。”
黑衣人集團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流露出驚恐的神色。克拉姆臉上依舊挂着柔和的微笑,但是他的眼神卻相當認真。
“原來如此,真是個好方法。”
昴用右拳拍擊左掌,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
“唔,似乎值得一試?”
賽門一邊撫摸胡子一邊點頭,看起來對這個提議相當滿意。
“等、等一下!這是什麽鬼點子啊?不行!”
帕尼以右手拉住了正要挽起袖子的賽門,并且用左手敲了一下克拉姆的頭。
“什麽叫‘大家都能滿足’啊?你給我認真一點。”
“我是很認真啊,而且也沒人叫你真的打斷他們的手。”克拉姆聳肩說道。
“什麽意思?”
“放心的交給我吧。”
克拉姆舉起了木杖,露出了與“聖潔”、“慈祥”等形容詞截然相反的笑容。
在晨曦的照耀下,衆人繼續朝着首都前進。被曙光染成金黃色的馬車開始奔馳,揚起了一陣黃褐色的塵煙。
克拉姆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然後揉了揉眼睛。
“啧,因為昨晚那些家夥的關系,害我沒睡飽。”
坐在斜對面的賽門聽見了,便以冷淡的眼神注視克拉姆。
“抱着毯子怎麽樣都不肯起來,非要淋水才能叫醒的家夥,竟然還敢說這種話啊?”
“就是因為你幹出了那種事,才會害我沒睡飽。”
“原來如此,你希望我們把你丢下來,讓你在荒郊野外睡個過瘾是吧?早說嘛,下次我一定會照辦。”
“不,下次遇到這種情形,我希望你們能夠展現包容的胸懷,以充滿愛與友情的呼喚把我叫醒。”
“用斧頭如何?”
“啊,那個就免了。”
矮人與祭司一大早就在互相挖苦,交換一些無意義的閑聊。原本應該是嚴肅的護送團體,現在看來簡直跟悠閑的野餐旅行差不多。
“話說回來,那些人不知道手好了沒?”
或許是為了要提醒衆人的處境,翠絲特将話題轉到了深夜的襲擊事件。
“啊,那個啊,過個幾天自然就會沒事了。”
克拉姆搖了搖手,示意翠絲特不用擔心。
在深夜裏被他們逮到的那些黑衣人,克拉姆就如同自己所宣稱的,将他們的右手變成了無法使用的狀态。
克拉姆并非使用物理性的力量,而是以祭司的力量辦到了這件事。他以神力将那些黑衣人的右臂給封鎖住,使其變得動彈不得。就結果來看,那些黑衣人就跟斷了一只手沒兩樣。
克拉姆所使用的神跡名為‘光鏈封纏’,是一種高級的封印術,如果那些黑衣人找不到能力與克拉姆相當,或是能力比克拉姆更為高強的祭司,就絕對無法破除這個封印。
當然克拉姆也稍微調整了一下施術時的力道,只要過了五天,封印就會自動解除。
“被封印的手臂不只是無法動彈而已,甚至連手臂的存在感也會消失,那種感覺還挺恐怖的,你會覺得手臂好像變得不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一樣。那些人被這麽一吓,應該不敢再來了。”
克拉姆看起來信心滿滿,賽門聞言不禁挑了挑眉毛。
“形容的很仔細嘛,難不成你以前有被封印過?”
“啰、啰嗦!”
“啊哈,我猜中了嗎?”
“沒那回事!”
“該不會是偷喝酒的處罰吧?”
克拉姆的表情變得很微妙,看來賽門似乎又猜對了。接下來的情況,演變成賽門拼命想套克拉姆的話,但是克拉姆堅決行使緘默權的場面。即使中途停下來休息時,矮人仍然抱着這個話題不放,向來能言善道的祭司一反常态,化身為沉默的石像,絕口不談這件事。
就這樣,一行人在這種輕松的氣氛下繼續前進。黃昏的時候,他們來到了一座頗具規模的村落。由于已經把那些黑衣人給打發掉的關系,因此衆人便決定在這裏休息一晚。
找好旅館之後,翠絲特便先一步告別衆人,獨自走到街上。她一邊裝作在散步的模樣,一邊留意街角的牆壁是否留有記號。很快的,她找到了她想要找的東西。
在某間小旅館的後巷裏,一個矮小的灰衣男子靜靜地伫立在黑暗中,迎接翠絲特的到來。
翠絲特把這兩天來的事情說了出來,鼠耳草聽了那些黑衣人的遭遇之後,不禁嘆了一口氣。
“太天真了,要是把那幾個家夥交給我,保證連他們的族譜都可以問出來。”
“你沒事問人家的族譜幹嘛?”
“那只是比喻!我的意思是,我有辦法讓他們吐出情報!”
“我當然知道,你怎麽還是一樣缺乏幽默感吶?”
鼠耳草先是哼了一聲,然後搖了搖頭。
“真是悠哉啊,難道你以為那些家夥會這麽算了?”
“哦?”
“告訴你吧,那些人已經先一步到這裏來了,如果不是我把他們誘走的話,現在你可有得忙了。”
翠絲特睜大了眼睛,鼠耳草嚴肅地說道:“你說那些手臂不能動的家夥,我可是一個也沒看見,看來他們換了另一批人。”
“查到指使者了嗎?”
“根據園丁與金鳳花的推測,應該是蒙爾斯費拉特公爵沒錯。”
“……又是他嗎?”
翠絲特以手指撫摸自己的下颚,表情顯得有些郁悶。
“先前的綁架事件失敗了,還不死心的想要再來一次嗎?真是死纏爛打的家夥啊,我最讨厭這一型的男人了。”
“我雖然把他們誘開了,可是不知道能騙多久。雖然很想勸你們早點離開,不過看來是不可能了,你們恐怕要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
“什麽意思?”
“前面的道路,出現了怪物。”
“呼啊,終于又活過來了——!”
伴随着滿足的嘆息聲,克拉姆抹去了嘴邊的泡沫,然後高舉手中的空啤酒杯。
“喂,老板,再來一杯!”
旅館老板将杯子給拿走,臨去前帶着疑惑的表情看了克拉姆一眼。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喝酒的祭司,而且還是用這種相當豪爽的喝法。
在旅館的大廳裏,衆人正享用着飯後的啤酒。帕尼與伊德出門去采買補給品,翠絲特則是跑得不見人影,因此僅有賽門、艾妮雅、昴與克拉姆四人圍着一張桌子。
“你先前不是一直喊說睡眠不足嗎?現在看起來精神倒是很不錯嘛!”
看見克拉姆豪飲啤酒的姿态之後,昴忍不住出言諷剌。克拉姆搖了搖食指,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所以說你不明白啊。喝一點睡前酒,可以幫助入眠。我完全是為了維護自己的睡眠質量,所以才會這麽做的,請不要用惡意的方式來解讀我的行為。”
“你所謂的‘一點點’,究竟指的是多少啊?你已經灌一大杯了喲。”
“啊,這并不是能夠用理智來衡量的東西,只能交由身體來決定。睡眠是為了恢複身體的疲憊,所以身體會依據我現在的疲勞程度,自動估算必要的啤酒杯數。嗯嗯,照這個情況看來,我果然是很累沒錯。”
克拉姆雙手交叉在胸前,像是體認到什麽重要的東西似的點了點頭。賽門一邊點燃煙鬥,一邊搖頭。
“哼,這家夥的身體裏面流的大概不是血,而是啤酒吧?先提醒你,這裏可不是羅亞倫,喝酒是要付帳的。”
“這種事我當然知道。不過,我想才一、兩杯酒,還不至于會超出預算才對。唔,那個,我們的旅費應該沒有這麽拮據吧?”
最後面那句話是對艾妮雅說的,艾妮雅把頭轉向賽門。
“賽門,錢還夠嗎?”
“嗯?啊啊,相當足夠。不過一想到要掏錢為這家夥買酒,就讓我覺得不太痛快。喂,克拉姆,你只準再喝一杯。錢是我保管的,要是你敢多喝的話,就要自己付帳。”
“等、等一下,為什麽旅費是由你在管吶?”
“啊哈,你有意見嗎?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我都是最有資格的人吧?”
“啧,這究竟是依據什麽标準決定的啊?竟然把錢包交給這個小氣的家夥。”
克拉姆發出了啐聲,無奈地聳了聳肩。賽門聽了之後,立刻揚起了眉毛。
“哦呵?非常好!到了帕裏森,你就給我睡在街頭吧。因為我是小氣的家夥,所以住宿費沒準備你的。”
克拉姆聽了之後,立刻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咦?我們要住旅館?”
“廢話,不然要住哪裏?”
“我以為皇宮會安排地方給我們住……”
克拉姆将視線移向艾妮雅,後者眨了一下眼睛,悄悄打了一個手勢。克拉姆立刻意會了過來。
表面上,他們這群人是護送昴與帕尼前往首都的隊伍。換句話說,他們将人送到帕裏森之後,便沒有繼續留下來的理由了。除非有人願意招待他們,否則只能自己掏錢住旅館了,他們的一切花費只能交由羅亞倫領主負責,皇宮沒有義務幫他們出錢。
然而實際上,他們也是艾妮雅的護送團隊。直到回去之前,艾妮雅都有照料他們的責任。當然,除了知道艾妮雅真實身分的克拉姆之外,其它人應該都不知道這件事才對。想必到了首都之後,艾妮雅一定會私下偷偷安排吧?想到這點,白袍祭司趕緊閉上了嘴。
“啊,你哪根筋不對了?皇宮幹嘛幫我們找地方住?”賽門疑惑地問道。
“呃,沒事,是我搞錯了。哎呀,想不到才喝一杯就不行了,這裏的酒還滿烈的嘛,哈哈哈哈!總之,到了帕裏森,我們要自己找地方住就對了,是這樣吧?嗯嗯,我知道了。”
除了艾妮雅之外,其它人都帶着奇怪的眼神看着克拉姆。
就在這時,旅館老板把啤酒送了過來。當他聽見克拉姆的話之後,便發出了“咦”的一聲。
“客人,你們是要去首都的嗎?”
旅館老板朝克拉姆問道。
“嗯?是的,我們明天就要去首都了,請問有何指教?”
旅館老板露出了苦笑,接着搖了搖頭。
“啊,看來你們還不知道的樣子。你們明天大概是走不了了,因為通往帕裏森的路被堵住了。”
衆人睜大了眼睛,訝異地望向旅館老板。就在艾妮雅等人的注視下,旅館老板說出了事情的由來。
在兩天前,村落附近突然出現了形體不明的怪物。那只怪物占據了整座山丘,通往首都帕裏森的道路也因此受到了阻礙,雙方的交通就這樣被切斷了。如果要從帕裏森前往劄沃克東南部地區的話,那座山丘是必經的要道,因此怪物的出現造成了不少困擾。
在這段期間裏,有一些冒險者曾經試着前去驅逐怪物,不過統統一去不回。有一支大型商隊為了趕上合約規定的交貨期限,于是聘雇了傭兵,他們雖然強行闖過了山丘,但是活下來的人卻不到原來的五分之一。
聽見了這樣的消息之後,艾妮雅等人不禁面面相觑。
“哎呀,這可糟糕了。我們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盡早趕到首都的呀!”
克拉姆皺起了眉頭。老板則是聳了聳肩。
“唉,我們也相當苦惱啊。這個村子裏沒有可以驅退怪物的人力,所以只能期待首都那邊的動作了。大概再過個兩天,首都就會派人把怪物除掉了吧?你們只能等到那個時候了。”
“那究竟是什麽樣的怪物呢?”艾妮雅興致勃勃地問道。
“聽說是很巨大的怪物喲!它的身體足足有五桑米(一桑米=一點五七公尺)那麽大,全身上下長滿了硬毛,而且有兩個頭。它跑起來簡直跟飛的一樣快,一口可以吞下四、五個人吶!”
旅館老板不論是口氣或表情都充滿了恐怖感,不過顯然做作的成分居多。
“唔,五桑米嗎?這種大型怪物我還沒挑戰過呢……”
昴邊說邊撫摸自己的下巴,他的話語中蘊含着微妙的期待。克拉姆看了昴一眼,然後極為慎重地開口了。
“雖然這件事不用我來提醒,不過為了怕你忘記了,我覺得還是必須再告訴你一次才行。聽好了,你可是相當貴重的行李哦!要是有個什麽萬一,我們可是會很困擾的。”
“唉呀,別這麽說。如果只是看一下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你剛才沒聽到嗎?那個怪物跑起來像飛的一樣快喲。等你看到他,你也逃不掉了,請打消這個主意吧!”
“啧,真可惜。”
昴一臉遺憾的模樣,一旁的艾妮雅也同樣流露出惋惜的神色。見到了這兩人的表情之後,克拉姆不禁煩惱了起來,這支隊伍裏最重要的兩個人看來似乎都不太明白自身的立場,要是他們真的跑去挑戰一些危險的事物,到時可就麻煩了。
旁邊的旅館老板一直聽着他們的對話,然後也插口勸阻昴。
“唉,這位小哥還是不要太沖動比較好,好奇心可是要看場合的。解決怪物這種事,還是交給首都的人吧。做人還是不要太逞強,那可是會早死的。先前我這邊就來了一個女客人,她說明天要自己一個人宰掉那頭怪物,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麽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