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天空的雲層越來越厚,顏色也由白轉灰。陽光消失了,風中帶着濕氣。
“看來會下雨吧……”
伊德擡頭看着天空說道。
“咦?我才不要淋雨!”
艾妮雅皺起了眉頭,面帶憂色地望向天空。
“就算你這麽說,會下雨的時候還是會下雨喲。”
“什麽嘛,所以說夏天就是這點讨厭,沒事就會突然下雨。”
“驟雨是不可或缺的夏季風情之一,如果要比喻的話,那就跟蟬的叫聲差不多吧。”
“……好爛的比喻。”
以跟閑聊沒兩樣的對話為背景音樂,羅亞倫最快的男人與羅亞倫的新領主奔馳在曠野之上。在兩人身後的,是高達五百只以上的鐵王蟻軍團。這場壯闊的追逐戰,目前還沒有休止的跡象。
艾妮雅回頭看着那一大群兇惡的追逐者,不禁贊嘆起黑寶石的魔力。
“真是可怕,搞不好全部都引出來了呢。沒想到會這麽順利,這個黑寶石還真是了不起。”
“所以說,要是它出現任何一點擦痕,我的人生将會提早落幕。”
“知道了啦,同樣的事情不要一直重複。你看,不是很牢固地挂在這裏嗎?袋子沒有破洞,放心啦。”
“不、不要拿出來晃!會掉出來、會掉出來!”
兩人一邊交換着沒有緊急感的對話,一邊朝東北方前進。艾妮雅的座騎與伊德的雙腿都沒有全速奔馳,他們的目的是将鐵王蟻誘離巢穴,而且是越遠越好,因此沒有甩開它們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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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妮雅的計劃其實相當簡單,她打算将鐵王蟻誘至羅亞倫東北方的平原,然後再把黑寶石收起來。如果鐵王蟻沖回巢穴,她就會遠遠跟在後面,等到适當的地方後再打開盒蓋,再次把蟻群誘開。這種循環會不斷重複,直到警備隊消滅蟻後為止。
這種作戰方式說穿了就跟小孩子的惡作劇沒兩樣,卻也是最安全的戰法。艾妮雅雖然對自己的劍術有自信,但是她還不至于愚蠢到正面挑戰五百多只的鐵王蟻。勇氣與瘋狂只有一線之隔,艾妮雅很清楚那條線的分界在哪裏。
艾妮雅仔細挑選了逃脫的路線,特意避開羅亞倫的農地與果園,往較為外圍的地方繞遠路。
然而,這個選擇卻導致了極大的失誤。
當兩人經過了一道緩坡時,變異就此發生了。
從一旁的岩石後方,突然沖出了兩道灰色的影子,撲向艾妮雅的坐騎。
艾妮雅的坐騎驚慌地立了起來,坐在馬背上的艾妮雅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從馬背上摔了下來,然後跌到了旁邊的伊德身上。兩人就這樣摔成一團,狼狽地倒在地上。
“呃……”
艾妮雅發出微弱的呻吟,她躺在伊德身上,輕輕搖頭以甩開腦中那股濃厚的暈眩感。當她聽見馬匹的悲嗚時,急忙轉頭察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接下來的景象,讓這位羅亞倫新領主大吃一驚。
只見艾妮雅的坐騎倒在地上死命掙紮,兩只獄犬緊緊咬着馬的脖子與右腿不放。艾妮雅立刻慌忙地站起身來,拔出了腰間的細刃劍。
獄犬察覺到危險的逼近,但是艾妮雅的劍刃比它們的反應還要迅速。劍光劃過了獄犬的頸子,瞬間就讓它們身首分離。
艾妮雅急忙察看坐騎的情況,發現它的傷勢已經嚴重到跑不動了。
“可惡!”
艾妮雅握緊拳頭,對于這場意外氣憤不已。然而,現在她已經沒有繼續沉浸于憤怒中的空閑了,鐵王蟻大軍從後方不斷逼近,剛才的意外讓兩方間的距離拉近為十桑米了。
“你還在等什麽啊?快點逃!”
伊德左手抓起挂在馬鞍上的袋子,然後右手把艾妮雅撈起來扛在肩上,兩個動作一口氣完成。艾妮雅還沒來得及抗議,伊德便邁開大步,以驚人的速度展開沖剌。
艾妮雅用左拳敲着伊德的背部,尖聲叫道:“你、你在幹什麽啊,無禮的家夥!”
“逃命、逃跑、轉進、撤退,看你要選哪一個都可以。”
“這種姿勢會掉下去啦!先停一下,用背的啦!”
“現在沒空停……小心了!”
“咦?”
艾妮雅聞言愣了一下,下一秒鐘,伊德便矮身蹲下,然後高高地躍了起來。
艾妮雅的視界立刻急速脫離地面,就在這時,她看見一只怪物從他們下方掠過去。原來路上又出現了攔路的怪物,而伊德以跳躍的方式閃過了對方。當伊德落地之後,那只怪物也追了過來。
艾妮雅訝異地看着那只怪物,然後終于發現了自己的錯誤。
艾妮雅忽略了一件事——羅亞倫是怪物的游樂園。
黑寶石不只對鐵王蟻有誘惑力,對其他怪物也是一樣的。
鐵王蟻為了黑寶石不惜離開巢穴,其它怪物當然也會為了黑寶石而有所行動。換句話說,艾妮雅的作戰計劃不只是引誘了鐵王蟻而已,她還把所到之處的怪物全部給引了出來。
(在黑寶石所能影響的距離之內,所有的怪物會全部被引過來!)
艾妮雅咬緊下唇,為了自己竟然沒有發現到這件事而懊悔。
“我不能慢下來,你自己調整姿勢吧,小心不要摔下去了。”
不知道有多少怪物正伺機而動,所以伊德沒有辦法停下來。艾妮雅沒有抗議,只是無言地扭轉身體,試着從伊德的肩膀繞到背部。雖然有些驚險,但是總算是成功地調整了姿勢,由肩扛轉為背負。
天空的雲層顏色越顯灰郁,風中的濕氣也漸為強烈。下雨是已經不可避免的事情,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看見天氣的轉變,伊德開始思索下雨會帶來什麽樣的影響。
就跟一般生物相同,會喜歡在雨中行動的怪物其實為數不多。如果這時下起一場驟雨,怪物還會繼續追着黑寶石跑嗎?
如果不會的話,這次的作戰就形同失敗。他們距離蟻巢還不夠遠,鐵王蟻還來得及趕回巢穴,如果警備隊沒有及時打倒蟻後,他們将會遭到全滅的危機。
如果會的話,接下來伊德與艾妮雅的處境會更為艱辛。就算在大雨中,伊德也能夠維持目前的速度,可是視線會變差,如果有怪物從旁襲擊的話,他沒有自信能夠及時躲開。雨會洗去兩人的氣味,但是洗不去黑寶石的魔力。也就是說,怪物可以一直追蹤他們。
(該怎麽辦呢?)
伊德思考着,想找出應對的策略。
“……對不起。”
突然間,背後傳來了微弱的聲音。
伊德訝異地“咦”了一聲,雖然看不見艾妮雅的臉,但是從語氣中就聽的出來,艾妮雅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
“我太小看這個任務了……先前說我一個人就夠了,那是我的錯。如果你不在的話,作戰早就失敗了。”
艾妮雅直率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以前的艾妮雅,是在戰場上與人類作戰。她認為過去的經驗也能夠運用在這裏,但是卻忽略了人類與怪物之間的不同。
怪物比不上人類——在艾妮雅的心中,這樣的想法或許一直存在着。
因為抱持着這樣的心态,才會犯下這種看似微小,但是卻事關重大的失誤。
對羅亞倫的居民來說,那些住在周圍的怪物絕不是可以輕視的對象。他們之所以能夠一次又一次的守護住自己的家園,是用無數次以血淚所累積的經驗交換來的。在嚴苛的環境下,羅亞倫人學會了謙遜地面對自己,相較之下,艾妮雅的行為顯得狂妄又愚笨。
如果沒有伊德在的話,艾妮雅恐怕早已被無數的鐵王蟻包圍,最後戰死身亡了吧?到時所有的警備隊員也會一同陪葬。
面對艾妮雅的道歉,伊德沉默地聽着。
“……你知道嗎?所謂的反省,其實可以分為兩種。”
過了許久,伊德才開口說道。
“第一種反省,是表面上的反省。雖然對于過去的錯誤感到後悔,但是也僅止于後悔的程度而已。每次一想到那件事,就會冒出‘啊啊,要是當初沒這麽做就好了’之類的想法,可是以後要是遇到類似的情況,同樣的錯誤還是會出現,然後又繼續反省自己的錯誤。”
艾妮雅不發一語,仔細地聆聽着。
“第二種反省其實跟第一種類似,但是它不會讓人重複同樣的錯誤。不過這兩種反省,在一開始看起來都是一樣的,只有在遇見了跟過去類似的事件環境下,才能證明一個人的反省究竟是屬于哪一種。據說越聰明的人,反省會越接近第二種。對于這個說法,你覺得如何?”
艾妮雅眨了眨眼。雖然不知道伊德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問題,不過她還是作出了回答。
“……嗯,聽起來好像滿有道理的?”
“是嗎?可是我不這麽認為。”
伊德微微一笑。
“會決定一個人的反省是屬于哪一種,只有一個原因而已,那就是痛的深度。”
“痛的……深度?”
艾妮雅有些詫異。
伊德繼續說道:“那不是僅限于肉體上的痛……心理上的、精神上的、自尊上的、理智上的,這些都包括在內。舉例來說,就算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如果他覺得這個錯誤無足輕重,那麽就算他反省了,以後還是會犯下同樣的錯。
“吶,不是常常有這種例子嗎?像是出門忘記帶鑰匙之類的。如果因為沒帶鑰匙,結果害他被關在門外三天三夜的話,那麽他以後出門就不會再忘記了。反過來說,在沒有嘗到任何痛苦的情況下,他還是會犯下第二、第三次。”
“這也算嗎?感覺好像是有點牽強的解釋……”
“唔,好像有點離題了……總之,我要說的是,你的反省究竟是第一種還是第二種,誰也無法保證。這個錯誤所帶來的痛苦有多深,只有你自己知道,其它人只能從你未來的表現來判斷而已。”
伊德的話語,感覺上像是在諷剌着什麽。
艾妮雅皺眉說道:“……你想要說,與其道歉,不如用行動來證明嗎?”
“不,形式上的東西是必要的。很多東西如果不先付諸形式的話,就無法進行下一步。我的意思是,如果沒有行動的話,道歉就只會是道歉而已。”
“總之,就是不要重複相同的錯誤就行了,對吧?”
“哎,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哼……是這樣啊……”
艾妮雅的聲音提高了,她的語氣中飄浮着危險的氣息。伊德立刻感受到一股強烈的不安。
“幹、幹嘛?那種詭異的尾音是怎麽回事?”
“我知道了,你認為我的道歉是一件很笨的事對吧!”
艾妮雅的反應完全出乎意料之外。那種解讀方式,已經是遠遠超越正常人思維模式的跳躍性思考了。
“喂,我沒這麽說……”
“什麽嘛,人家已經認錯了,你還裝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在那邊說教。真是過分!”
“我的意思是——”
“不要以為跑得快就了不起!男人最重要的是器量,女孩子都這樣低聲下氣了,你還在那邊說那種話,這種男生最差勁了!”
“我只是想安慰——”
“少啰嗦,給我專心的跑!現在不是聽你講大道理的時候!”
艾妮雅雙手勒住伊德的頸子,不給黑發青年辯解的機會。呼吸困難的伊德爬過了上坡地帶,當他來到下坡時,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眼前的景象,簡直有如惡夢一般。
數量高達兩位數以上的怪物,正在下坡等着伊德與艾妮雅。
大蜥蜴、火野牛、炎鬃馬、蠍尾獸、獄犬,數種不同的怪物散布四周,以充滿敵意的眼神注視兩人,更遠處甚至還有一、兩只食人魔正朝這裏聚集過來。這種惡劣的情況,就連艾妮雅見了也不禁為之屏息。
即使是號稱“羅亞倫最快的男人”的伊德,面對數量如此龐大的怪物,也很難全身而退。
艾妮雅拔出了細刃劍。
“放心,它們不會傷到你一根頭發——我以此劍立誓。”
艾妮雅在伊德耳邊輕聲說道,雖然看不見艾妮雅的表情,可是從聲音就可以聽出她是認真的。
“唔,被一個女生這樣保證,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這個嘛……你知道嗎?運氣這種東西,有時候實在是讓人覺得很不可思議呢……不,這時候或許應該說是友情的奇跡吧?”
“什麽?”
“看看左邊吧。”
艾妮雅疑惑地轉頭。過了數秒,艾妮雅那原本緊閉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牽動了。
在左邊的路上,數道人影正騎馬往這裏趕來。
他們是一群住在“劍與斧的故事”裏面,最強也最值得信賴的同伴。
趕來的援軍其實只有四個人而已——嚴格說來,是三個人類與一個矮人。
帕尼與賽門共同騎着一匹馬,昴與克拉姆一起騎着另一匹馬,毫不畏懼地沖向怪物群。
“哦哦——真是驚人吶!這麽壯觀的畫面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看見眼前那一片布滿了各種怪物的坡道,昴不禁吹了一聲口哨。
“這就是所謂的名産。食物啦、名勝古跡啦、手工藝品啦之類的玩意兒,只不過是用來騙騙觀光客的道具罷了。羅亞倫的土産,保證比什麽都要來得刺激呀,哈哈哈。”
後面的克拉姆帶着無畏的笑容,作出了與身分不符的問題發言。
“帕尼,好好幹!在你的風濕痛發作之前,要把它們全部幹掉!”
賽門握緊了斧柄,一臉興奮的模樣。
“啰嗦,不準再提風濕痛!”
帕尼一邊拔出巨劍,一邊不滿地大喊。
當這支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可信賴的四人小隊即将沖入怪物群時,克拉姆高舉木杖,充滿氣勢地大喊着:“我是歐加丁的追随者、曙光的使徒、黎明的守護之杖!凡虔信之人,必受其加護,穿梭火焰,橫渡激流,出入暴風,無物能阻。我的左手持杖,右手持羽,以杖顯現奇跡,以羽拂動光明!”
白袍祭司對着歐加丁獻上祈禱,而歐加丁也回應了他。
帕尼、賽門、昴與克拉姆四人,身旁突然浮現了一輪金黃色的光暈。那是光之神歐加丁的守護,被稱之為“穹光明耀”的神跡。在羅亞倫裏,沒有任何一只怪物的力量能夠打破這層金色光暈,那是堪稱最高等級的守護力量之一,也是唯有大祭司等級的人物才能施展的權能。
在克拉姆的援護下,帕尼等人下馬沖入了怪物群裏,拉開了激戰的序幕。
帕尼揮舞着巨劍,以豪邁的劍術斬殺怪物。他的劍術就像是“一擊必殺”這句話的具體化形象一般,以驚人的腕力與極快的劍速為基礎,每一擊都确實地将怪物給斷為兩截。
賽門的招式與帕尼類似,但是卻比帕尼還要靈巧。他輕松地揮動跟他身材一樣高的斧頭,朝怪物的腿部掃去,一旦怪物的注意力被引到了下面,賽門的斧頭就會意外地朝背部或頭部重重砍下去。那是用無數的戰鬥經驗所磨練出來的可怕技藝。
昴的劍術則是華麗得讓人目眩。他雙手分別持着長劍與短劍,以巧妙到只能以藝術來形容的招數斬殺怪物。有時他的短劍會突然回鞘,然後抽出另一把長劍;有時他的長劍會突然回鞘,然後再換成短劍應敵。四把武器宛如變魔術似的,在他的雙手裏自由交替着。如果說帕尼的劍術是沉穩厚重,那麽昴的劍術就只能以變幻自在來形容。
在帕尼等人的攻擊下,怪物們出現了騷亂。
原本這些不同種類的怪物之所以會安分地聚集在一起,全是為了狙擊黑寶石之故,否則早就彼此攻擊了。帕尼等人的出現,等于是把這條脆弱的和平之線給斬斷,怪物們不但襲擊帕尼等人,也同樣攻擊自身附近的怪物。情況很快就演變成一場大混戰。
凡是從後方偷襲的怪物,全都被金色光暈給彈開了。帕尼、昴與賽門将擋在他們面前的敵人通通給粉碎掉,在怪物群中所向披靡。白騎士、黑騎士與矮人的組合宛如箭矢,一下子就刺入了怪物群的中心。
伊德趁機從緩坡上沖了下來,帕尼等人的奇襲,為他殺開了一條道路。
“哦哦,你們怎麽又弄成這副德行了啊?”
賽門見到黑發青年背着金發領主的模樣,立刻露出了因為強忍笑意而導致五官扭曲的可笑表情。
伊德沒有理會賽門的招呼,只是從他面前奔馳而過。
“喂!怎麽不理人吶!”
賽門生氣地大喊。
“快跑啊!”
“快看後面!”
伊德與艾妮雅頭也不回地分別喊道。
帕尼等人疑惑地轉移視線,當他們見到山坡上那一群鐵王蟻軍團時,立刻倒吸一口涼氣。
“快逃!”
帕尼立刻作出了撤退的決定,其它人則是以行動表達他們的贊同。賽門發揮出矮人族的短腿所能展現的最高速度,比帕尼還要早一步沖到馬背上。昴則是追在馬的屁股後面跑,因為馬一見到鐵王蟻,竟然自行逃跑了。
“混帳!你想抛棄戰友嗎?”
昴對着馬背上的克拉姆大喊。
“我、我不會騎馬!”
“用力拉缰繩、拉缰繩!”
“賽門,為什麽是你坐在前面啊!”
看見矮人手握缰繩的模樣,帕尼不禁大聲哀嚎。
“現在不是管這個的時候!你懷疑我的本事嗎?快點給我上馬!”
四人好不容易在一陣混亂中騎上馬,然後跟着伊德一同逃跑。在他們後方,是為數高達五百只以上的鐵王蟻大軍。
“喂,你們兩個幹了什麽好事?那群大螞蟻是怎麽搞的?”
賽門追上了伊德,慌張地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艾妮雅見到操控缰繩的人竟然是賽門,不禁訝異地張大了嘴。
“幹嘛?一臉見到鬼的樣子。”
“不,那個……矮人……騎馬……”
“哼!你以為矮人不會騎馬嗎?所以說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糟糕,老是随便看扁別人。”
賽門似乎有意炫耀自己的騎術,只見他左手握着缰繩,右手伸到胸前的口袋裏掏出煙鬥。艾妮雅被這一幕吓到說不出話來。
這時昴從另一邊追了上來,他因為剛才追着馬到處跑的關系,所以現在一臉呼吸急促的模樣。
“呼呼……哎呀……想不到……你真的跑得跟馬……呼哈……一樣快……”
昴一邊喘氣,一邊對伊德的快腿感到詫異。
“你們怎麽會來啊?”
“啊,我聽說了今天的作戰計劃,就順便跟帕尼他們講了。因為有點擔心,所以想說過來看看情況。沒想到剛好趕上,這真是戲劇性的發展,哈哈哈。”
克拉姆得意地回答伊德的問題。帕尼在旁補充道:“本來是打算去蟻巢那邊,不過烽火臺的士兵說這裏的情況有點怪怪的,我們就繞過來看一下。”
“這就是穆爾曼的保佑啊,呵哈哈哈。那麽,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麽辦?甩掉那些家夥?”
賽門狀似悠閑地咬着煙鬥說道。他似乎想表現出“帥氣的騎馬矮人”的姿态,但是因為無法點火抽煙鬥,所以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遺憾。
艾妮雅對衆人說明了她的作戰計劃,當大家知道艾妮雅原本打算自己一個人當誘餌時,每個人都吓了一跳。
“您在想什麽啊?怎麽可以做這麽亂來的事!”克拉姆喊道。
“真是了不起呀,看來劄沃克人的膽子比我想象中還要大嘛?”昴笑道。
“唔,你的作戰風格滿有矮人風範的,不過腦袋好像不夠靈光。”賽門說道。
“很危險吶,以後千萬別這麽沖動喲。”帕尼說道。
“啊——好了啦,我知道錯了啦!別再說了!”
艾妮雅捂住耳朵,帶着羞愧的表情喊道。
就在這時,遠方的天空傳來了雷鳴。
從灰郁的雲層間,降下了無數的水滴。
這陣驟雨讓鐵王蟻出現了微妙的混亂,它們追逐的速度随着雨勢的增大而減緩。當然,衆人也發現了這件事情。
“怎麽辦?現在還不能讓它們回去。”
艾妮雅向背着她的黑發青年開口詢問,伊德先是發出了“唔”的一聲,然後說道:“只好縮短距離了。就像把胡蘿蔔吊在馬的前面一樣,要讓它們覺得現在放棄是很可惜的事。不過這樣一來,危險性也會提高,要是出了什麽意外,我們會被這群螞蟻大軍圍起來打。”
“放心吧,有我在這裏,只要腦袋沒被啃掉,我就救得回來。”
“那種說法誰會放心啊!”
賽門一邊收起煙鬥以防弄濕,一邊對克拉姆的說詞嗤之以鼻。
就在這時,遠方傳來了一陣奇怪的嗡嗡聲響。
那聽起來像是昆蟲拍打翅膀時所發出的聲音,與雨滴的聲音共同譜成了不協和的淩亂樂曲。
遠處的天空,再度傳來了雷鳴。
當雷鳴消失的那一瞬間,異變也就此發生。
一道巨大的黑影掠過了衆人的頭頂,黑影在落地時發出了轟然巨響,伴随着雨水一同降落在他們面前。
衆人立刻勒馬止步,詫異地看着這道從天而降的黑影。
黑影的高度足足有五桑米高,在鉛灰色的雨幕中,只能隐約見到黑影的輪廓。
就像是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似的,原本緊跟在後的鐵王蟻軍團,突然間全部靜止不動了。
眼前的巨大黑影,散發着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氣息。黑影明明沒有任何動作,但是卻讓衆人感受到一股奇妙的心理壓力。
“……怎麽可能?”
看着黑影,多瑪的黑騎士吐出了帶着驚異與疑惑的呻吟。
在衆人詢問性的目光下,昴咬牙喊出了黑影的身分。
“它是鐵王蟻的蟻後!”
昴的答案讓每個人都愣住了。
鐵王蟻蟻後——那是一個不論發生什麽事都會固守在巢穴裏,以繁殖子民為第一優先的統率者。這應是絕對不會改變的行動模式,如今,這位蟻後卻違反了這項法則,在驟雨中現身。
“而且比以前我所見過的還要大……這個變種也太誇張了……”
昴一臉困惑地喃喃自語着。
在過去多瑪王國征讨鐵王蟻時,昴曾經親身與鐵王蟻蟻後交過手。當時他所遇見的蟻後只有兩桑米高而已,眼前的蟻後體型卻足足大了兩、三倍之多,而且相貌也不太一樣。
雨不停地下着,蟻後依舊無言地站在原地。
周圍的鐵王蟻出現了騷亂,它們無秩序地互相推擠與踐踏。在極近距離內,黑寶石的魔力、蟻後的迷心能力、夏季的驟雨,這三項因素互相糾結纏繞,讓它們的心志出現錯亂。
蟻後感到驚異——
黑寶石的力量,竟然可以完全讓這些理應完全聽從命令的子民為之瘋狂。黑寶石所蘊藏的力量,淩駕了身為蟻後的它所具備的支配力。
同時,蟻後也感到興奮——
那股力量不可多得,只要得到了那個力量,它将無所畏懼。它或許再也不需要終其一生都蟄伏于地底,繁殖工蟻和兵蟻來拓展勢力。只要有了黑寶石的助力,它或許可以自由行動,獨力建造自己的王國。
(沒錯……只要有那個的話,其它的東西都不需要了……)
蟻後逐漸萌生這樣的想法。
在蟻後眼中,那群在後方陷入狂亂狀态的子民們,已經是“不需要的東西”了。它并沒有發現到,連它自己也因為黑寶石而陷入了瘋狂。
(把那個東西交給我!)
蟻後在心中如此吶喊着。
在迷心力的驅動下,蟻後的意志化為無形之劍,深深刺入了衆人的腦中。每個人的身體不禁為之一震,他們同時聽見了蟻後所傳來的無言呼喚。
帕尼等人的座騎露出恐懼的模樣,蟻後的迷心能力讓它們強烈感受到精神上的壓迫。馬是出人意料之外的纖細動物,它們極為容易因為壓力的影響而不安。賽門與昴努力地想要安撫座騎,但是它們所表現出來的畏懼越來越深,不斷地想要掉頭逃跑,甚至想将背上的人給摔下去。
“這樣不行,快下來!”
昴當機立斷地作出決定,再這樣下去根本無法戰鬥。
衆人急忙跳下馬背,兩匹馬随即朝村子的方向逃去。在雨幕之中,它們的身影迅速地消失了。艾妮雅見狀,也從伊德的背上跳了下來。
“啊呀,真是糟糕,連馬都沒有了呢。”
克拉姆看着逃跑的馬匹,臉帶苦澀地說道。
“看起來後面那些家夥,不會立刻沖過來的樣子。”
帕尼看着後方那群陷入騷動狀态的鐵王蟻,搔着臉頰說道。
“哼,看樣子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賽門對自己的手掌吐了一口口水,然後握緊斧頭。
“既然敵人都自己找上門來了,不好好款待一下的話實在過意不去。”
昴拔出腰間的黑色雙劍,黑色的雙眸正燃燒着戰意之火。
“拜托你們了。情況不對的話,我會努力逃跑的。”
伊德聳了聳肩,說出了缺乏志氣的臺詞。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有出場的機會。”
艾妮雅拔出細刃劍,露出了屬于“晨曦之劍姬”的表情。
克拉姆高舉木杖,在逐漸減弱的驟雨中,這名白袍祭司一臉昂然的表情。
“看吶,恣意使用暴力的惡者!你的愚行将毫無所獲,你的雙手将一無所得。歐加丁在天上看顧着,祂的恩惠無所不在。即使是在無月之夜,依舊會有星光閃耀。持劍者,退去吧!神之加護鋒利如刃!”
随着克拉姆的朗聲祈禱,整根木杖也開始發出金色的光芒。
下一秒鐘,六道光之劍從光芒中疾射而出!
光之劍在刺中蟻後的瞬間便潰散開來,變成無數的微小光粒。克拉姆的一擊,僅在蟻後的深紅色甲殼上留下淺痕。
“好硬……!”
克拉姆見狀不禁為之愕然。
鐵王蟻的甲殼原本就相當堅硬,而蟻後的甲殼更是有如鋼鐵。
由于在工蟻與兵蟻誕生之前,蟻後必須獨力尋找食物以養育剛出生的幼蟻,同時也要防範外敵,因此其實蟻後具備了相當優秀的戰鬥能力。正确的說,蟻後本身就是鐵王蟻之中的最強戰士。
就在白袍祭司的攻擊失效之際,其餘的人也不約而同地展開了攻擊。
帕尼、賽門、昴與艾妮雅同時沖向蟻後。
即使是在雨中,艾妮雅的動作也絲毫沒有減緩。她以淩駕衆人的速度率先沖到蟻後面前,手中的細刃劍切開雨幕,斬向蟻後的腳爪。
迅如電光的一劍,不論是角度或速度都只能以絕妙來形容。以身體遮掩住出劍的方位,然後對準最難防守的下盤奇襲,這個世上能夠避過這一劍的人,恐怕不存在。
但是,蟻後将這一劍彈開了。
彷佛是預測到艾妮雅的劍路似的,蟻後以前爪将襲向腳爪的劍刃給撥開。蟻後的迷心能力可以探測到敵人的想法,它已經看穿了艾妮雅的進攻目标,因此才有辦法搶先行動,彈開這無法閃避的一劍。
艾妮雅還來不及吃驚,蟻後的另一只前爪便擊中她的側腹。
艾妮雅在被擊中的瞬間,及時往旁邊跳開以減低沖擊,然而蟻後的力量還是讓她整個人飛了将近三桑米遠。要是正面被擊中,恐怕連骨頭都會斷掉。
就在艾妮雅被打飛之際,昴也沖到了蟻後的面前。他的黑劍砍中了對方的前爪,然而蟻後的甲殼比他想象中還要堅硬,這一劍不僅沒有斬斷,反而深深卡在蟻後的爪臂裏。蟻後的另一只前爪趁機砸向昴的頭顱!
昴在前爪即将擊中的瞬間,立刻放棄了被爪臂卡住的黑劍。
蟻後的反擊撲空了,昴則是以右腳為軸心旋轉身體,用另一把黑劍砍向蟻後的另一只前爪。借助了旋轉身體所造成的離心力,這一劍的力量比先前更為強化,蟻後的前爪立刻脫離了它的身體。
蟻後完全沒有預測到昴的動作——因為這是未經思考的攻擊。
經歷了嚴苛鍛煉,水平已臻一流的戰士,身體會比頭腦更早行動。昴的身體對于蟻後的反擊自動作出了反應,才會連思考也不需要,就使出連蟻後都探測不了的招數。
對于這樣的發展感到驚愕,蟻後的注意力被奪去了一秒鐘左右。
這也是致命的一秒鐘。
帕尼的巨劍以及賽門的斧頭,毫不留情地斬向蟻後。
酒館老板與矮人的腕力,遠比艾妮雅還有昴要來得強勁許多。劍刃與斧刃穿透了甲殼,深深砍入蟻後的身體。
蟻後因為劇痛而仰起了頭,尖銳的呼嘯在衆人腦中炸了開來。帕尼與賽門忍不住放開了武器,捂住自己的雙耳。
緊接着,蟻後猛然張開了背後的翅膀。
在沉重的傷勢與夏季驟雨的影響下,蟻後根本無法自由飛行,最多也只能飛行一小段距離而已。
但是,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宛如離弦的箭矢般,蟻後的身體急速飛了出去。
蟻後并不是要逃離,它所針對的目标只有一個。
握有黑寶石的人——伊德·米洛雷亞——就是它的目标!
巨大的軀體沖向伊德,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擊,黑發青年根本來不及閃避。輕易而舉地,蟻後便将伊德撞倒在地。
蟻後張開了大牙,将伊德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