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
伊德跟着克拉姆來到了羅亞倫裏面唯一的神殿。
劄沃克王國對于宗教抱持着寬容的态度,許多教團都在劄沃克境內設有神殿分部,不過由于當初劄沃克在建國之際受到光之神殿的幫助,因此信奉歐加丁的人口占了絕大多數。
即使是在羅亞倫這樣偏僻的地區,也有祭司派駐于此,由此可知光之神殿的宗教勢力之強。
“說起來,你要怎麽活過這幾天?”
克拉姆将蔬菜裝進簍子,以憂心的口吻問道。
“這應該去問那個老太婆才對。十天的生活費只有一個茲尼,這簡直是一種計劃性的變相謀殺。”
伊德以毫無敬意的方式稱呼自己的老師,他相信米洛雷亞的裙子裏絕對有一條黑色的尾巴,頭發裏面藏着角。
于是克拉姆說道:“這陣子要不要來我這邊住?歐加丁對苦難者永遠敞開胸懷,祂的手總是伸給陷入困境的人。啊,我不會收你房租的,放心吧!”
“謝了,等到真撐不住的時候再麻煩你吧。雖然是讓人頭痛的老師,可是交代下來的事情還是要做,不然到時候可能會橫死街頭。”
面對克拉姆的熱心邀約,伊德搖頭婉拒了。米洛雷亞所吩咐的工作如果沒有辦好,那麽後果将會不堪設想。
曾經有一次伊德忘記洗她的衣服,隔天就發現自己的衣服全被燒掉了,這種跟小孩子惡作劇沒兩樣的懲罰方式實在讓人無言以對。
“這是教育的一環,帶着感激的心情接受吧!”
面對伊德的抗議,米洛雷亞挺起胸膛如此反駁。
由于對方擁有“老師兼養母”這樣的大義名分,因此伊德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樣,無法作出任何有效的應對。
“在那種詭異的教養方式下,我的叛逆期還沒來得及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伊德補上這一句,克拉姆帶着憐憫的表情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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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魔法師的性情一向乖僻,不過米洛雷亞似乎特別嚴重。”
(不是魔法師,是紋術師才對……)
伊德原本想要糾正克拉姆的錯誤,後來還是放棄了。對其他人而言,紋術與魔法之間沒有什麽差異,也沒有特地費心記憶的必要,即使是像克拉姆這樣的祭司亦然。
“像她那種愛開劣質玩笑的老太婆,竟然會是魔法師裏的大人物,這點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該不會性格越扭曲的家夥,魔法實力就越強大吧?”
“唔,搞不好真的是這樣沒錯。”
“嗯,這樣就可以解釋,你為什麽半點魔法也不會的原因了,跟米洛雷亞比起來,你簡直跟聖人沒兩樣。”
“任何人跟她擺在一起,看起來都會是聖人。”
伊德雖然美其名為“魔法師的弟子”,但其實他并不會使用任何魔法。他在米洛雷亞身邊所做的事情主要以打雜居多,或許将弟子的頭銜改為“仆人”,會更加恰當也不一定。
米洛雷亞曾經對伊德這麽說道。
“這世上分為兩種人——有紋術天分的與沒有紋術天分的。雖然你是屬于後者,不過不會紋術也不會死,所以看開一點吧。‘不會紋術的紋術師’,這個名字聽起來很響亮對吧?對了,幹脆朝着專業的雜工之路前進如何?你有這個天分。”
身為當事人的伊德,實在搞不清這究竟算是安慰還是諷剌,總之他早已認清并接受了自己沒有紋術天分的事實,同時也否決掉米洛雷亞提出的專業雜工之路的建議。
克拉姆一邊搖頭,一邊拍了拍伊德的肩膀。
“如果面臨人生末路的話,不需要客氣,神殿的大門總是為你而開。”
“請不要擅自把別人的人生終結了,我還想長命百歲。”
“具體來說,你這幾天打算怎麽過活?在沉星森林裏捕鳥抓魚?”
“別開玩笑,那裏的鳥跟魚可是比狼還兇暴,要是真的那麽幹,誰會被吃還不一定咧。我打算采藥草來賣。”
沉星森林位于羅亞倫東側,是一片橫跨劄沃克王國與多瑪王國的遼闊樹林。由于鄰近黑龍沉眠之地的關系,裏面盤據了許多可怕的怪物。除了各式各樣的怪物之外,那裏的肉食性植物甚至強悍到足以推翻現今的食物鏈法則。
沉星森林同時也是藥草與毒草的寶庫,森林深處生長着許多珍貴的藥草,不過即使是經驗最豐富的老練獵人也不敢打那些藥草的主意。
在羅亞倫,沒人會蠢到去打那些藥草的主意。
雖然是如此危險的地方,但是克拉姆只是點了點頭,看起來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
“原來如此,藥房的凱爾可是你的忠實主顧。”
“那麽,我去接收帕尼的火腿了。”
“盡量敲詐他吧!身為歐加丁之使徒的我允許你這麽做。”
克拉姆帶着笑容與伊德告別。
黑發青年就這樣扛起裝滿蔬菜的簍子,踏上回家之路。
當伊德走在路上時,招來了帶有敵意與善意兩種截然不同的目光。一路上有人對伊德點頭微笑致意,也有人毫不掩飾地露出嫌惡的神情。
伊德的身分是“魔法師米洛雷亞的弟子”,而米洛雷亞在羅亞倫可說是惡名昭彰的存在。米洛雷亞并不住在羅亞倫,而是定居在離羅亞倫尚有一大段距離的石塔裏。
米洛雷亞曾經為前位領主打退了騷擾領地的怪物,并且在事後收取高額費用,這件事情在羅亞倫可說是人盡皆知。許多人不屑于米洛雷亞的為人,并将這股憎厭的情緒一并移轉到身為弟子的伊德身上。
當然,羅亞倫裏也有将伊德與米洛雷亞視為不同個體的理性派,像酒館老板帕尼或祭司克拉姆那樣,與伊德交情不錯的人也所在多有。
總之,雖然伊德的外表難以建立起令人印象深刻的存在感,但是托了惡德老師之福,他算是羅亞倫的名人。
“喂,你就是伊德嗎?”
一道略嫌陌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伊德轉頭一看,發現了一名身穿護甲的平頭男子。這名男子就是傑克,自稱為“鋼之鷹”的冒險隊伍成員之一。
“奇怪,好像在哪裏看過你……唔,沒什麽印象?”
傑克皺眉摩娑着下巴,一臉苦思的模樣。明明才剛在酒館見過面,但是卻完全記不住長相,這表示伊德的存在當時完全被傑克給忽略了。
“嗯……算了,那不重要。我問你,你就是伊德對吧?”
“我就是伊德,有什麽事嗎?”
“聽說你知道前往黑龍沉眠之地的快捷方式?”
“咦?”
“少裝傻,我已經打聽過了。每個人都說只有你知道怎麽走,我想知道那條路,可以說一下吧?”
面對傑克那聽起來實在缺乏禮貌的詢問方式,伊德只是不發一語的注視着他。傑克笑了一下,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銀幣。
“哪,我不會占你便宜的,咱們作個交易好了。一千茲尼,如何?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銀幣哦!”
“……你認為黑龍的財寶只值一枚銀幣嗎?”
傑克愣了一下,然後嘿嘿笑了兩聲。
“說的也是,可是作人太過貪心的話,是會遭到報應的。”
傑克抓住伊德的領子,表情瞬間變得兇狠起來。
“聽好了,你有兩條路可以選。拿了這枚銀幣,然後告訴我怎麽走,或是被我揍一頓,然後告訴我怎麽走。如果我是你的話,會乖乖選第一條。”
“看來你不只缺乏禮儀,連交涉技巧都很缺乏。”
“你說什麽!想死嗎,小鬼?”
“知道了、知道了,我選第一條,這樣可以了吧?請先付款。”
“說完再給。”
“這世上有一種行為叫‘賴帳’,我覺得你是會做出這種行為的人。通常主動提出交易的一方,應該先展現自己的誠意才對。”
“哼!”
傑克放開了伊德,并且把銀幣塞到黑發青年的手上。
“說吧,要是敢騙我,你的醫藥費會比這枚銀幣還要貴。”
“想要去黑龍沉眠之地的話,主要有兩條路。一是走森林,一是走平原,森林那邊比較不好走,所以我都是走平原那條路,只要一直走,穿過平原之後,就可以進入黑龍沉睡的盆地。”
“那個平原不是有食人魔出沒嗎?告訴我安全的道路。”
“直走就行了,半天之內就到了,我都是這樣的。”
“媽的,你敢耍我!”
傑克額頭浮現了青筋,一臉準備要行使武力的模樣。
伊德指着遠方說道:“我沒有騙你,從那個方向走就可以了。”
傑克順着伊德的手指望過去,然後再回過頭來。
這之間只經過了三秒的時間而已。
“咦?咦!”
傑克訝異地左右張望,但是目光所及之處全部空無一人。
伊德早已消失,僅留下傑克呆站在原地。
當伊德回到石塔時,已經是接近黃昏的時候了。
由于身上背着裝滿蔬菜的簍子,為了避免因為怪物襲擊導致珍貴的糧食受損,伊德特地繞了一大段路。很幸運的,蔬菜分毫未損。
由白與灰的單調色澤堆砌而成的石塔聳立于夕陽之下,就連攀附外壁的長春藤,也被染成了瑰麗的金黃色。
晚風吹拂過大地的風鳴聲、樹木枝葉彼此摩娑的沙沙聲、不知名的尖銳鳥叫聲,三者共同編織出驚悚的協奏曲,把石塔變成一座籠罩着不祥氣息的建築物。
伊德推開大門,發現門并沒有上鎖。
(有人侵入?)
伊德慢慢推開大門,以盡量不發出聲音的方式走進石塔。
研究室裏傳來了聲音,于是伊德小心地走過去。當他從門口探頭一看,發現原來是米洛雷亞。伊德原本警戒的心情立刻放松了。
“你不是要十天不回來嗎?”伊德站在門口詫異地詢問。
米洛雷亞頭也不回地說道:“你回來了啦,剛好,幫我找東西。你知道我的那本研究劄記放哪去了嗎?就是紅皮封面,上頭寫着‘擅自翻閱者性無能’的那本。”
“……在桌子右邊第三個抽屜裏。你沒帶東西,所以跑回來拿的?”
“哎呀,真的在這裏。不,我是因為臨時需要這些東西,所以才特地回來一趟的。對了,那個,我上個月好像寫了幾張草稿對吧?你知道我放在哪裏嗎?就是開頭寫着‘偉大的安潔·米洛雷亞親手撰寫,凡閱讀之人務必心懷感激的跪拜閱讀’的那幾張。”
“……書櫃上面數過來第二排,左邊算來第四個活頁夾,上面标有日期。那麽你等一下又要走了?”
“哦哦,找到了!嗯,我等一下就要走了,不過先吃完晚飯再說……那堆蔬菜是怎麽回事?”
這時的米洛雷亞終于發現伊德背上的蔬菜簍子。
“……托某個只給我一茲尼生活費的笨蛋之福,害我大老遠跑去羅亞倫請求生活物資援助的成果。”
“啊,你去向人乞讨啦?真是沒骨氣的家夥。舍棄尊嚴是踏上惡徒之路的第一步哦。”
“身為諸惡源頭的家夥沒資格說這種話!”
就在這種無意義的喧鬧中,伊德動手準備晚餐。洋蔥濃湯、火腿片與面包的簡單組合不用多久就搬上了餐桌。
當伊德說出今天在羅亞倫的見聞後,米洛雷亞露出了輕蔑的笑容。
“哦,‘鋼之鷹’是吧?我還想說怎麽這陣子沒看見他們的影子,原來是跑到羅亞倫來了。”
“你認識他們嗎?”伊德露出訝異的表情。
米洛雷亞一邊利落地讓湯匙在修長的手指間轉動,一邊笑着說道:“他們算是滿有名的家夥。其中有一個叫古拉休·艾森的人對吧?他是近年來難得一見的新銳紋術師,所以公會有時也會委托他們去做點事,聽說幹得還滿漂亮的。”
米洛雷亞口中的“公會”指的便是“紋術師公會”,那是一個由紋術師所組成的互助團體,不過外界總是用“魔法師公會”來稱呼他們。
“他的裝備很高級,手上還戴着特制的火蜥蜴皮手套。”
“你倒是看得很仔細嘛。火蜥蜴皮嗎?應該是擅長火之紋術的家夥,看來是把全套家當都搬出來了。”米洛雷亞露出了諷剌性的笑容。
紋術是一種利用“王紋”來操控自然之力的法術,紋術師通常都會将王紋刻畫在飾物(如手環、戒指、手套、項鏈等等)之上,以便緊急時可以立即使用。
由于施展紋術時會産生反作用力,因此那些飾物會損壞得很快,不過有些東西會對某種特定王紋具備優秀的耐久性,以火蜴蜥皮所造的手套,可以發動多次火之王紋而不損,是相當高級的東西。
“他們辦得到嗎?黑龍的財寶。”
米洛雷亞聞言挑了挑眉毛,然後點頭說道:“哦哦,小伊德終于想要抛開悠閑的平靜生活,開始跟凡人一樣追求名利了嗎?雖然這不值得誇獎,不過也算是成為肮髒大人的必經之路。”
“……理論上,你好像也被歸類為成年人。”
“那種愚民怎麽能跟我比?萬花綻放于淤泥之上,就是因為有那些肮髒的凡人,才更顯得出我的情操之高潔。”
正好相反吧?伊德原本想吐出這句話的,但是因為顧慮到說出來之後的下場,于是只好不發一語的低頭喝湯。
“話說回來,就憑那三只會掉毛的笨鳥也想打黑龍的主意,所以說沒有自知之明的家夥真是讓人傷腦筋。”
米洛雷亞毫不留情地嘲笑着不在場的人,她把湯匙指向伊德,以訓誡式的口氣進行課外教學。
“聽好了,對方可是龍哦!你以為奧姆貝利克會傻傻地躺在那邊,讓一堆人趁機宰了它?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它早就作好了準備,如果有人敢接近,到時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雖然他們挑在這個時候來是很好,不過想要突破奧姆貝利克的防禦陷阱,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你剛剛說‘挑在這個時候’?什麽意思?”
伊德敏銳地發現了話語中的特異點,米洛雷亞贊許似地點頭說道:“因為奧姆貝利克在今年才算正式陷入沉睡。你看,人在睡覺時也不會立刻入睡,對吧?通常會先經過一段意識模糊的時間,然後才會真正進入夢鄉。如果有人在那段前置時間裏在耳邊吵鬧的話,會很快就醒過來,反之則不會,這是同樣的道理。”
“你的意思是,現在的奧姆貝利克已經度過了那段前置期,正式進入睡眠狀态,所以比較不容易吵醒,是嗎?”
“嗯,就是這樣。如果是真正謹慎又有實力的人,就會這樣做。”
伊德聞言立刻皺起了眉頭,疑惑地問道:“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不過還是想問一下——你該不會也是打黑龍財寶的主意,才會在這裏定居的吧?”
“笨蛋,既然知道不可能就別問。你老師我才沒缺錢到那種地步,而且我還不一定拿得到呢!只是因為搬家很麻煩,所以幹脆就一直住下來而已。”
“住在這種充滿怪物的地方反而比較麻煩吧?”
“沒關系,我不在意。”
米洛雷亞擡起下巴,一副“就算來再多怪物我也不怕”的表情。
對米洛雷亞來說,即使是危機四伏的羅亞倫,在她眼中就跟免費的游樂園沒兩樣。雖然米洛雷亞充滿自信,但這并不代表她的弟子會因此萬事平安。
“……請稍微顧慮一下柔弱弟子的生命安全。”
“放心,我沒把你養得那麽無能,如果被怪物咬個幾口就斃命的話,就算我收錯人好了。”
米洛雷亞站起身子,然後丢給伊德一個小皮袋。
“吶,生活費在這。因為事情臨時有變,這次我可能要離開兩個月左右,要好好看家哦。”
伊德打開摸起來頗有分量的小皮袋,将袋裏的硬幣全部倒在桌上。在燭光的照耀下,十枚銅幣閃耀着感覺相當廉價的光澤。伊德擡頭一看,米洛雷亞早已不見蹤影。
“十茲尼活六十天……?”
伊德将頭靠在桌上,他的背影籠罩着不幸的黑影。
翠絲特悠閑地走在羅亞倫的街道上,準備前往“劍與斧的故事”。
就在這時,後方傳來了陣陣喧鬧聲。翠絲特轉頭一看,發現一輛被層層士兵所守衛的馬車正緩緩朝這裏駛來。隊伍最前端的士兵們正忙着清空道路,以便讓馬車通過。
“聽說是領主出巡?”
“不是騎馬,而是馬車啊,真不愧是公主。”
“可惜看不到新領主的臉,據說是個絕色美人呢!”
四周民衆紛紛低語,讓翠絲特得以了解情況,于是翠絲特跟民衆一起退到路邊,等待馬車駛過。
馬車的造型相當豪華,車廂兩邊刻有咬着劍的獅子與百合圖紋,那是劄沃克王國王族的專用紋章,“銜劍之獅”代表武勇,“雙紋百合”象征高潔。
馬車窗戶上裝了布簾,從外面只能看到車內人的影子而已。
翠絲特以若有所思的表情注視着遠去的馬車,然後轉身離去。就在她走了數步之後,有一道女性的聲音叫住了她。
“早安吶,翠絲特小姐。”
翠絲特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發現艾妮雅正一邊揮手一邊朝她走來。翠絲特露出了有些訝異的表情。
“怎麽了?不記得我了嗎?我們昨天才在酒館裏見過面,我是艾妮雅。”
“……不,我記得。”
“嗯?可是你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是這麽一回事耶。”
“沒有……只是覺得奇怪而已……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為什麽我不能在這裏?”艾妮雅一臉疑惑地問道。
翠絲特指了指遠方的馬車行列,然後說道:“領主不是正在出巡嗎?你怎麽不用去護衛?”
艾妮雅噗嗤一笑,搖頭說道:“我又不是領主的家臣,只是她雇用的劍術顧問而已。她要巡邏也好,要打獵也好,我都沒有跟在她身邊的必要,不是嗎?我是劍術顧問,只要負責指導警備隊的劍術就行了。”
“……原來如此。”翠絲特點了點頭。
于是艾妮雅便與翠絲特并肩而行,一同走向“劍與斧的故事”。
翠絲特的容貌雖然不及艾妮雅,但是也屬美人之流,她的身材雖然不及艾妮雅玲珑有致,不過比艾妮雅還要高上一點。相較艾妮雅的金發長辮,翠絲特的褐色短發給人一種利落的感覺。當這兩人走在一起時,吸引人們目光的能力更是以等比級數成長。
“聽說領主很欣賞你?”翠絲特突然問道。
艾妮雅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偏頭回答:“唔……欣賞嗎?應該算吧?不然也不會随随便便讓一個陌生人當劍術顧問了。”
“哪裏,你的确有那個本事。我見過不少高手,那些人的走路姿勢與動作都跟你一樣,有那種随時都可以與人動手的感覺。”
“是嗎?這樣說來,翠絲特小姐也是呢。”
“哦?”
“你走路沒有聲音。”艾妮雅笑着說道。
翠絲特在一瞬間露出了像是刀子出鞘般的尖銳眼神,但是艾妮雅并沒有看見。
翠絲特的眼神在下一秒鐘就恢複原狀,以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道:“只是習慣而已。走路不發出聲響是成為高貴淑女的第一步,這是我母親告訴我的。”
“是這樣嗎?那我大概一輩子都當不成淑女了。禮儀這種東西真是麻煩。”
艾妮雅搔了搔頭,看來她似乎真的對這一類的事情感到棘手。
“對了,你不是來尋寶的對吧?那你為什麽會來這個偏僻的地方啊?”
這次輪到艾妮雅詢問,翠絲特聞言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兩人在對談中來到了“劍與斧的故事”。
打開酒館的大門,裏面的成員依然沒變。坐在櫃臺邊抽煙鬥的長胡子矮人、面前随時擺着酒杯的白袍祭司、不起眼的黑發青年,加上體格足以跟熊媲美的酒館老板,這四個人占據了整間“劍與斧的故事”。
“歡迎光臨……哦,連艾妮雅也來啦?”
帕尼露出一貫的招牌笑容,和藹地對待進入酒館的兩人。
艾妮雅走向櫃臺,但是翠絲特卻走向壁爐。
只見翠絲特拉過一把椅子,并且從鬥篷下取出了魯特琴。
在衆人訝異的目光下,翠絲特的手指流利地滑過琴弦,迸出的音符響徹了酒館。
翠絲特彈奏手中的魯特琴,從指間流瀉而出的樂曲,宛如緩慢流動的涓流,悠揚地回蕩着。
即使是不懂音樂的外行人,也看得出來翠絲特的琴藝熟練且高超。
當最後一個音符終止之後,翠絲特立刻得到衆人的掌聲。
翠絲特放下了魯特琴,笑着對帕尼說道:“如果是考試的話,這樣應該就夠了吧?”
帕尼一邊鼓掌,一邊很感動似地點頭說道:“太棒了!非常好!翠絲特小姐,今晚就拜托你了!”
原來昨天在伊德等人走後,帕尼在閑聊間得知,翠絲特其實是一位四處旅行的吟游詩人,為了找尋罕見的故事、詩歌與異聞才來到羅亞倫。她向帕尼請求借用酒館場地來表演,以賺取旅費。
對每個村鎮或城市的酒館來說,吟游詩人是它們最歡迎的存在。這些攜帶樂器游走四方的表演者通曉許多有趣的故事、詩歌與見聞,同時也像是散播花粉的蜂鳥般,将珍貴的消息與情報傳播出去。
對酒館而言,吟游詩人乃是有助于提升業績的利器,因此各地酒館都會準備供他們表演的舞臺。
在羅亞倫這種偏僻又危險的地方,很少會有吟游詩人特地來到這裏,因此翠絲特的到來肯定會招來龐大的人潮。帕尼看起來鬥志十足,就連賽門也露出了笑容,一臉“看來今年終于可以有盈餘了”的表情。
“對了,剛剛那首應該是‘風中的約定’吧?”帕尼突然問道。
翠絲特聞言點了點頭。
“是的,原來你也知道嗎?”
“是啊,以前常常聽到。我記得那是劄沃克建國敘事詩的章節之一吧?不過為什麽只彈音樂的部分,不直接唱一段?”
“因為到時才會讓你們覺得驚喜呀。”
翠絲特笑着眨了眨眼。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急促尖銳的銅鈴聲。
衆人走出酒館,只見許多人慌張地奔跑。有人不斷拿着銅鈴搖晃,并且喊着“緊急撤離”、“快逃”之類的句子。
“啧,又來了嗎?”
帕尼搔了搔頭,一臉厭煩的模樣,其它人也擺出了相同的表情。艾妮雅與翠絲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于是對衆人投以詢問性的目光。
“兩位,請看那邊。”
克拉姆指向遠方的天空,艾妮雅與翠絲特一眼望去,只見四道狼煙像是黑色的繩索般,從地面連上了天空。
“那是警報,代表有怪物要來攻擊了。”
羅亞倫為了防範怪物的侵略,在領地四周布置了許多烽火臺,只要哨兵一發現來襲的怪物,立刻會燃起狼煙警告民衆避難,同時通知警備隊出動。
狼煙的位置離這裏尚有一大段距離,但是為了安全着想,一般民衆還是會在警備隊将怪物驅離前先行撤離。
“唔,看來等一下又有得忙了,希望這次受傷的人不要太多啊。”
克拉姆轉動手臂,表情就跟即将下田工作的農夫沒兩樣。身為羅亞倫唯一祭司的他,最常做的事情并非向神祈禱,而是治療傷員。
伊德指着狼煙升起的方向,朝克拉姆問道:“要過去嗎?”
“免了,狼煙是黑色的,看來輪不到我出場。”
羅亞倫的狼煙可細分成許多種類,狼煙的顏色代表來襲的怪物強度,狼煙的數目則代表來襲的怪物多寡,一道狼煙代表五只,未滿五只也照樣用一道狼煙來表示。
賽門一邊雙手扠腰,一邊說道:“這次又會是什麽東西?該不會又是半獸人吧?那些家夥的腦袋簡直跟用來戴帽子的裝飾品沒兩樣,真是太可笑了……咦?哦,又有了?”
賽門詫異地望向另一側的天空,這次升起了兩道綠色狼煙。
“綠色的?等一下,一次兩邊?太巧了吧?”
克拉姆見狀不禁提高了聲音,并顯露出焦急的神色。
綠色狼煙的怪物強度比黑色狼煙高上許多。
帕尼摸着下巴,點頭說道:“綠色狼煙的話,敵人可能是火野牛?不然就是蠍尾獸?看來警備隊要全員出動了。”
火野牛是一種外型像牛,但是會從鼻子與嘴巴會吐出灼熱氣息的怪物,而且還有銳利的尖角。蠍尾獸則是有着猙獰的外貌,尾巴像蠍子一樣附有毒針,可以從出其不意的角度襲擊敵人。這兩種怪物都很強悍,總是群體行動。
“呃啊,今天有得忙了,我還是先回神殿等好了。”
就在克拉姆轉身準備離去之際,伊德突然指向另一邊的天空。
“喂!又來了!”
“什麽?又來了!呃,還是紅色的?見鬼了,是最高警報啊!”
克拉姆的臉色突然變得鐵青,只見一道紅色狼煙冉冉上升,而且距離酒館僅有一段距離,也就是說,這裏随時會被波及。
就在這時,艾妮雅突然跑向紅色狼煙的方向。
“喂喂,艾妮雅,你想幹嘛啊?”帕尼訝異地大喊。
艾妮雅停下步伐,以充滿銳氣的眼神回頭說道:“那還用說?警備隊戰力分散了,對吧?這樣下去,怪物會直接闖進領地內部造成損害,我要把敵人的腳步絆住。你們去幫我通知警備隊,對付黑色狼煙的部隊在完成任務後,立刻過來支持。
“如果在這時候不站出來,就不算羅亞倫的……不算羅亞倫的劍術指導了。”
艾妮雅作出令人肅然起敬的發言,然後繼續朝紅色狼煙的方向跑去。
緊接着,賽門突然跳了出去,他不知何時已經從酒館裏取出了武器,那是一柄幾乎跟他身高一樣長的長柄斧頭。
“呵哈哈哈哈哈!太好了,我喜歡!這就是矮人式的作風啊,哈哈哈哈!”
賽門一邊發出豪邁的笑聲,一邊追在艾妮雅後面。帕尼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低聲喊了一句“那個瘋矮人”。
就在這時,克拉姆也跟着跳了出去,帕尼訝異地喊道:“喂喂!你想幹嘛?”
“看就知道了吧?當然是要追上去啊!”
“你這家夥,難道想在羅亞倫締造武鬥派祭司的瘋狂傳說嗎?哪有負責後勤治療的人往前線沖的啊?”
“啰嗦,現在不是管這個的時候!要是艾妮雅小姐死了怎麽辦?那會變成羅亞倫的災難啊!”
“啊?”
“呃……不,我的意思是,讓艾妮雅小姐這樣一個充滿勇氣與膽識的女性,獨自面對強大的敵人,這會是全羅亞倫人的恥辱。身為羅亞倫的祭司,絕對不能讓這種恥辱出現。歐加丁啊,祝福我吧!”
克拉姆一邊喊着不知所雲的話,一邊拎着袍子的下擺,匆匆忙忙地追過去。帕尼的肩膀垂了下來,一臉無力的模樣。
“……算了,反正要是讓怪物跑來這裏的話,我的酒也會有危險。”
帕尼走進酒館裏,然後從櫃臺裏取出一把巨劍。
伊德見狀問道:“你的腰沒問題嗎?”
“總不能看他們去送死,真是的,被他們這麽一搞,風濕痛又要犯了。伊德,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去通知警備隊嗎?”
“嗯,我知道了。”
帕尼将巨劍扛在肩上,轉頭對翠絲特說道:“翠絲特小姐,請先去跟着民衆避難吧,這裏很危險。”
“不。”翠絲特搖了搖頭,帶着笑容說道:“我要跟你們一起去。”
尖叫聲與跑步聲互相混合,宛如一首不和諧的雜亂樂曲。人們慌張地逃跑,男人攙扶着老人,婦女抱着小孩,帶着驚惶的表情逃命。在他們的身後,有一只食人魔正追逐着衆人,食人魔的嘴邊與武器上都沾有血跡——人類的血跡。
食人魔的體型雖然巨大,但是動作卻不會因此而變得遲緩,不一會兒它們便追上了逃難人群的末端。就在食人魔把一個背着老母親逃跑的男人抓住時,有兩個男子從旁邊的屋子裏沖了出來,他們手中拿着鐮刀與鐵耙,發出怒吼沖向食人魔。
拿着鐮刀的男子砍中了食人魔的手臂,另一人則是用鐵耙狠狠刺入食人魔的腹部。食人魔松開了手,原先被抓住的男子與老婦人跌倒在地。
“快逃——”
拿着鐮刀的男子還來不及喊完一句話,憤怒的食人魔便一掌拍碎了他的腦袋。另一名男子想要拔出鐵耙,但是卻被食人魔的腹肌給卡住,只見食人魔舉起手中的大木棒,一擊就将男子的頭給砸爛。
食人魔帶着猙獰的表情,再次伸手抓住想要背起老婦人的男人。
突然間,一道火焰箭炸中了食人魔的頭顱!
食人魔發出痛苦的嚎叫,它的雙手往自己的頭部亂抓。就在這時,食人魔的胸部與頸部同時遇襲。
“食人魔啊,沒想到這裏竟然會冒出這麽有趣的家夥。”
手持長劍的辛巴邊說邊補上最後一擊,他的劍刃貫穿了食人魔的腦袋。
“我可是一點也不覺得有趣。”
傑克用鐵槍刺穿食人魔的心髒,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古拉休走到了兩人旁邊,皺眉說道:“這裏的确比想象中還要危險,竟然連食人魔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