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雙龍遇鳳
夜将它那漆黑的翅膀,展在雄偉遼闊的鹹陽城上,陰郁的沉默在昏暗的天空下,一座座房屋屹立着烏黑的影子,仿佛一道道堅不可摧的石壁。
舞獅人手捂着肋骨,任憑鮮血流出也全然不顧,他一路狂奔。四個禦前侍衛在後面緊追不舍。
鳳來儀心跳如鼓,“但願他不是龍嘯天!”她在欺騙自己,他的聲音是那麽熟悉,她決計不會認錯的。鳳來儀有意放慢了腳步,否則憑她的功力,早已攔截住舞獅人。鳳來儀心頭一緊,她不敢面對他,她有意放舞獅人一條生路。
舞獅人停下來腳步,因為他跑進了一個死胡同,再想回身奪路而逃,已然來不及了。四個禦前侍衛呈扇形将他圍了個水洩不通,刀光劍影閃爍奪目。
舞獅人反而不驚慌了,立在當場,昏暗的夜空下,他仿佛一尊力拔山兮的鐵塔。“你們這些鷹犬,有本事盡管使出來,老子臨死也要與你們殊死一搏。”
鳳來儀悄無聲息地站在他的對面,聽了他熟悉的聲音後,她沒有任何的猶豫,抽出碧玉羞花劍,使了一招“鳳凰來儀”,四個禦前侍衛胸口各中一劍,來不及發出任何聲息,就緩緩地倒下了。
“是你嗎?”鳳來儀壓抑着自己狂熱的心跳,緊張兮兮地問道。
舞獅人顫抖着右手摘下了面具,眼睛中的雙瞳孔似狼眼一樣,灼灼生輝。這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哦?這對眼睛,它們在懇求,它們表示信任,它們又在追問,它們又表示愛慕。
“果然是你!”鳳來儀的心宛若一盞明燈,點在繁星閃閃的中央,魂牽夢繞,漂游在無邊無際的光輝裏。她自己說不出萦繞在她心頭的究竟是什麽,她只感到有東西從她身體中飛散出去,也有東西降落下來。
龍嘯天吃力地笑了笑,“你近來還好吧?”自絕情谷一別,疏忽間已經兩個月了,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着鳳來儀。
方才,他行刺水驚雲的時候,她猛然間出現了,一下子打亂了他的心緒,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他已料定刺他的人,正是他朝思暮想之人。
“還好,我不是故意傷害你的。”鳳來儀紅着臉,嘴唇痛苦地顫抖一下,濃密的眉毛下流出了眼淚,停留在面頰上,閃閃發光。
龍嘯天的臉僵硬着,嘴唇戰栗着,他看着鳳來儀痛哭的樣子,不由得心碎了,他擡起右臂,想拂去鳳來儀臉上的淚水,手卻遲遲沒有落下,停在了空中。“無妨,無妨,這點小傷不礙事。”
忽然,不遠處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和兵器碰撞的聲音,鳳來儀暗叫不妙,追兵迫近了。
“我背你走!”鳳來儀抓起龍嘯天粗壯的胳膊。
龍嘯天果斷地一甩手,“不,你快走,我不要連累你!”只要她安然無恙,自己縱然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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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走,要走我們一起走!”鳳來儀的聲音中帶着哭腔,世間最痛苦的情感莫過于剛剛得到而又昙花一現的消逝。
龍嘯天瞪大了雙眼,生氣地推開鳳來儀的身子,“你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臨死也要夠本,多殺一個是一個。”
“我不要你死,真的不要。”鳳來儀的眼睛中充滿了眼淚,那眼淚仿佛出自一個不見天日的枯井,現在才湧出來,她的內心充滿了尖銳的痛楚,就是眼淚決堤而出也無法使它減輕分毫。
龍嘯天暴跳如雷,氣得直跺腳,“下輩子你還是我的女人。”說着,他一彎腰從地上拾起了一把寶劍,橫在脖子上,“你再不走,我立刻自盡。”
“好,好,我走就是。”鳳來儀芳魂欲碎,怕他做出傻事,鳳來儀轉過身來,龍嘯天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
猛然間,鳳來儀轉身奪下龍嘯天的寶劍,左手指點在他的昏睡穴上,龍嘯天的身子軟了下來,他眼角仿佛流血一般,“你何苦至此?”
鳳來儀忽然笑了,伸開雙臂熱烈地抱起龍嘯天,撒足狂奔,她象一個縱馬疾馳的騎手,騎着一匹駿馬順風奔馳,她忘記了世上的一切。什麽鬼谷門的責任,什麽挽救天下的重任,什麽火鳳凰的大統領,她抛棄了一切。她現在只是一個女人,一個為了愛人不顧一切的女人!
鳳來儀似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了,景物如閃電一樣飛速地向身後掠去,涼風嗖嗖地撲面而來,她的心胸充滿了醉意——
她像一個泛着小舟随波蕩漾的人,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蔥郁的江岸呈現在她的眼前,起伏的波浪拍打着船艄,水聲潺潺,波瀾蕩漾,顯示出一條煙波浩渺的江面,波蕩着小舟前行——
鳳來儀神馳天外了,她根本無暇思慮終點在何方,她只是跑,往沒人的地方跑。龍嘯天滾燙的鮮血最終使她清醒過來,我這是做什麽?怎麽光顧着跑了,得趕緊找個人跡罕至的地方給他療傷,我真笨!
可是西鳳國國法森嚴,在大街上撒灰都會遭到割鼻子的重刑,誰人敢深夜接待不速之客?龍嘯天血流不止,侍衛們可以追蹤血跡,輕而易舉地找到他們。怎麽辦,到底應該怎麽辦?
鳳來儀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失了神,嘴唇發抖,她無計可施,做好了放手一搏的準備。
剎那間,一陣狂風襲來,暴雨疾馳而下,籠罩着空無人跡的街道。猛烈的霹靂,有時照亮了黑暗的京城。暴雨的聲音,狂風的怒號,這些大自然的精靈,在屋頂上示威,它們鞭撻着,迸濺着,淹沒着一切——
鳳來儀的身子被冷雨浸透,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前行。忽然,她心頭一喜,暴雨會沖走血跡,眼下最要緊的是尋覓一個安全的地方。
暴雨方歇,鳳來儀來到一處高高的院牆下,正這時,她的耳邊響起了一陣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歌聲:
南有喬木,
不可休思;
漢有游女,
不可求思。
漢之廣矣,
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
不可方思——
歌聲止,一曲唯美的《鳳凰鳴》歡快地流淌出來,簫聲如絲如縷,好似山間的一條小溪,偶爾在青石上流過,淙淙有聲。
難道是他?鳳來儀的愁容煙消雲散,閉合的眼簾微微地顫動着,就像宮殿裏的帷幕顫動一樣。
鳳來儀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優美的畫面:他将白玉簫向前下方斜斜地垂下來,與身體形成一個小弧度,他将白玉簫的凹形吹口對着薄薄的嘴唇,修長的手指搭在洞孔,稍微一運氣,手指穿花拂柳地游動起來。
白玉簫發出柔和幽靜的聲音來,如泣如訴,嗚咽婉轉,和着清風流水,讓鳳來儀不由得忘記了世間的煩惱與憂慮。
鳳來儀臉色緋紅,懷裏抱着龍嘯天,耳邊回蕩着悠揚的簫聲,一切恍若夢中。鳳來儀雙足一用力,身子淩空越過一丈多高的圍牆,躍入了院中。
鳳來儀眼前出現了一個飛檐翹角的涼亭,一個男人背着身子吹着簫,他身上的軟煙羅輕紗随風擺動,不是他又是誰?
男人回轉身來,劍眉斜入鬓角,眼角露出驚喜的光芒,“怎麽是你?”
“是我,淩王爺!”鳳來儀尴尬地笑了,掩飾自己心中的惶恐,他和她雖然彼此視為知音,畢竟身份有別,他是西鳳國高高在上的淩王,雖然他無心于朝政,只醉心于詩詞歌賦,然而卻沒有一個人敢小瞧他。
“淩王爺?你管我叫淩王爺!”淩王水淩風眉宇間浮現着痛苦和詫異,“知道嗎?旁人可以這樣叫,唯你不可。在我的心裏,你是我的知音。”
鳳來儀的內心生出莫名的感動,他和她只有一面之緣,貴為淩王的他竟然視自己為知己,普天之下,怕沒有第二人有如此尊崇。“那我應該叫你什麽呢?”
“叫我淩兄吧!”淩王右手的玉簫輕輕地點擊着左手面,似乎期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淩王,不,淩兄,小妹有一要緊事相求。”鳳來儀羞愧地低着頭,右腳蹭着地面,焦急的目光落在了懷中的龍嘯天身上。
淩王明察秋毫,他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儀妹妹,可是要我救此人嗎?”
“正是。”鳳來儀擡着頭,那一刻,即使淩王提出任何要求,她都不會猶豫一下。
淩王爽朗地笑了,身上的軟煙羅輕紗仿佛也在笑,“他是儀妹妹的——”
“淩兄,才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鳳來儀面紅耳赤,既羞愧又高興,她在心裏已認定龍嘯天是她的心上人了。
恰此時,淩王府的正門人聲鼎沸,一群侍衛氣勢洶洶地圍在朱漆大門前,刀劍出鞘,明亮的火把紅彤彤的:
“開門!”
“奉皇帝旨意,搜查刺客!”
“你們幾個守在後門!”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命令道。
“是,總管!”
不好!鳳來儀心跳如雷,聶風怎麽這麽快就追上來了,龍嘯天命在旦夕,她轉身想走,因為她不想給淩王惹麻煩。
“随我來!”淩王急匆匆地抓着鳳來儀的胳膊。
“不,我還是走吧。”鳳來儀掙紮了起來。
淩王惱羞成怒,眼裏仿佛滴着血,“我們是不是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