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
“殿下……殿下恕罪!”執鞭的宮監才真正是魂不附體,最先反應過來跪下磕頭如搗蒜。
而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昭陽殿的太子身穿團龍常服,俊美無俦的面孔上依舊神色冷峻平靜,一如平時。
“殿下。”紀青盈居然也忍不住叫了一聲,卻是多少帶了些哭腔。現在沒有存檔珠子在身邊,太子就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殿下,您到昭華殿,如何不叫人禀報呢?”太子妃咬了咬牙,勉強做出些端莊神色。
太子淡淡道:“若是叫人禀報,豈不就看不見太子妃這樣殺伐決斷的英姿了。”
太子妃飛快地向殿門外掃了一眼,卻無法确定太子是什麽時候到的,她只看見了在宮監掄起鞭子的一瞬太子進門,可是在那之前,太子是不是也在門外呢?
“殿下說笑了。”太子妃又看了一眼仍舊跪着的紀青盈,”紀奉儀行事不檢,失禮不敬,臣妾正在管教她。”
“是麽?”太子并沒去看紀青盈,還是望着太子妃,“管教完了麽?”
太子妃眉心一跳,忍着心中的怒氣道:“臣妾小懲大誡,警告一下紀奉儀,再讓她禁足就是了。”
“什麽樣的警告要用上這樣的皮鞭?”太子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被鞭稍反卷打到的傷痕,在這幾句話之間已然紅腫起來,“宮中對妃嫔動刑有落英殿,問責宮人有黎庶庭,大罪追查有宗景司。雖說太子妃确有權力懲戒妃嫔,孤卻不知是這樣的大刑。”
“臣妾只是吓唬警告一下紀奉儀罷了。”太子妃将心一橫,反正紀青盈也沒有受刑,此刻如何說都是可以的,“難不成,殿下不舍得麽?”
“正是。”太子颔首,“太子妃果然了解孤的心意。”言罷,便轉身伸手,親自将紀青盈拉了起來。
紀青盈驚魂初定,腦子已經恢複了迅速運轉。
太子這是要與太子妃的決裂更正式一點?
還是要借着與太子妃的決裂去打擊或者挑釁傅貴妃以及傅氏一族?
那自己此刻應該怎麽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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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太子妃看着紀青盈被太子拉起來,滿心的憤怒幾乎不可抑制,“臣妾身為太子妃,有管教嫔妾的責任和權力。殿下即便是儲君,也不可罔顧宮規禮法!”
太子冷笑了一聲:“宮規禮法?你們傅氏一族的人,也有臉面跟孤說宮規禮法?”将自己紅腫的右手手背微轉,“昭華殿宮人,以下犯上,又該當何罪?”
“娘娘!殿下!殿下饒命!娘娘饒命!殿下饒命!”荷芳與其他的宮監宮女迅速跪了滿地,一個一個都連連叩首,驚恐不已。
在這場太子與太子妃的對峙之中,勝負高下,實在是太懸殊了。
幾息之後,太子妃終于還是低了頭:“是臣妾急躁了。”
太子卻仍不滿意,掃了一眼紀青盈指痕宛然、微微紅腫的雙頰。
太子妃咬牙道:“荷芳,給紀奉儀賠禮!”
荷芳趕忙向着紀青盈磕頭,每一下都在昭華殿地上重重叩響,聽得紀青盈都覺得自己腦門兒疼。
“荷芳也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紀青盈低聲嘟囔了一句。此刻能給太子或者太子妃下的臺階大概就是荷芳的命運,懲戒甚至杖殺,最終以太子的勝利告終、震懾太子妃結束。
可是荷芳到底也只是個狐假虎威的棋子,與演戲送信、險些炮灰的自己其實都一樣。
“紀奉儀,那你想如何?”太子妃黛眉一揚,望向紀青盈的眼光利如鷹隼,又轉而望向太子,“殿下,這樣輕狂無禮、不知進退的低等宮嫔,難道還不該好好教訓嗎?”
太子神色不動:“她可說錯了麽?”
太子妃登時語塞:“這……”
太子倒也沒有真的血洗昭華殿,又掃了一眼跪了滿地的宮人,便轉身走了。
紀青盈自然是緊緊跟着太子,一步不落。
到了昭華殿門口之時,太子忽然停步,并沒有回頭,只是吩咐德海公公:“傳旨,奉儀紀青盈晉良媛。今日犯上宮人,杖二十,逐出禁宮。永世不許入京。”
再到重華殿,紀青盈與那些昭華殿裏撿回一條命的宮監宮人一樣,滿心都是劫後餘生的驚魂初定,向着太子微微屈膝:“今日多謝殿下。”
太子淡淡哼了一聲,又看了看自己右手手背上清晰的紅腫鞭痕:“去向德海拿傷藥過來。”
“是。”紀青盈也看着他的手背許久,難得心裏沒有吐槽,乖乖去找了德海公公拿了藥粉藥油并幹淨的白布。
只是,端着回到太子身邊,她還是有些猶豫:“殿下,是不是請太醫給您包紮更好些?”
“請太醫?”太子向後靠在椅背上,斜睨了她一眼,“叫阖宮上下皆知孤為了你這個新寵而挨了太子妃的鞭子?”
“臣妾不是這個意思。”紀青盈垂目低頭,“臣妾只是怕自己手笨。”
“不用怕。”太子淡淡道,“你就是笨。”
紀青盈撇了撇嘴,所謂那啥吐不出象牙,她現在是越來越習慣太子的刻薄了。
既然是太子堅持不傳召太醫也不讓德海公公進來,那自己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想當初,穿越之前的她也曾經接受過一場長達三個小時的簡單急救訓練呢。
“殿下,那您就忍着點吧。”紀青盈打開了藥油的瓶子,直接滴了幾滴在太子的右手背上,然後又暗暗咬了咬牙,才用自己右手的中指與無名指指腹在太子手背的紅腫鞭痕處打圈按揉。
太子由着她揉了半晌,斜飛的長眉間中倒是也微微皺過兩下,但既沒有說她什麽,也沒有哼過一聲。
只是在紀青盈猶豫着是不是已經可以停的時候,太子才開了口:“如今孤才知道,你心裏到底是如何怨望。”
紀青盈拿起白布開始為太子纏裹右手:“藥油若是不揉開,就沒有效果了。臣妾這也是賣力氣,總不能在東宮吃白飯。”
“這倒也是。”太子将裹好白布的右手稍微轉了轉,又是一哂,“你确實吃的不少。”
這次紀青盈沒有出聲。太子稍微等了等,才側頭看了一眼紀青盈,見她明麗秀美的臉頰還帶着剛才的指痕與微腫,正在低頭将藥油白布等整理起來,面上沒有什麽神情,竟然是少見的恭順安靜,好像完全沒聽見他的話一樣。
“這就吓着了?”太子蹙眉道,“當初在春風亭暖閣的膽大包天哪裏去了?”
紀青盈也說不清楚自己心裏到底在害怕什麽,是害怕某一天存檔珠子丢了意外喪命,還是害怕自己百般嘗試仍舊沒有生路,又或者是害怕身為棋子的她也會像荷芳一樣,随時被太子舍棄。
系統說要升級到正一品貴妃,才能逃出生天。
她真的能熬到麽?
這次是太子來了,難不成還每次都會有太子來救麽?
千鯉湖畔幾次存檔讀檔之間,虞奉儀流産、梅側妃滑倒、她自己毀容,還有撞到寶音鄉君然後落水等等。雖然有些事情在讀檔存檔之間已經覆蓋了,或者是解決了過去了,但其實每件事在她身上都是真實發生過的,當中的危險、恐懼、驚慌等等,也都留在心裏。
紀青盈是真覺得自己身如浮萍,無助極了。
“殿下。”紀青盈将東西理一理,才重新轉向太子,“臣妾無能,今日是怕的很。尤其看着太子妃向您低頭,好像随時都會将荷芳推出來殺了頂罪下臺階,臣妾惶恐。”
“兔死狐悲。”太子平平望向紀青盈,“你有此想,倒也尋常。”說着,便伸手去挑她的下巴。
紀青盈強忍着想要側頭避開的沖動,剛要再說,便感到太子的左手微微撥動,竟然似乎在查看她臉頰的傷痕。
“殿下——”她即便是人在宮檐下、不得不低頭,也還是不喜歡這樣被太子端詳的動作。
太子收回了手,又從抽鬥裏摸出一個小琺琅盒子:“回去叫人給你上藥罷。如今踏踏實實跟着孤,不必這樣胡思亂想。重華殿不是蘅芳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