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去世
陳大娘只勉強吃了幾口,喝了點熱水,就吃不下去了。并且她的身體越來越燙了,雖然吃了藥,也不見好。
大郎焦急的不行,卻又無計可施,他再有想法,在這個破地方,也找不到治病的良醫,雖然他出門之前還特意花大價錢做了一些藥丸帶着,但卻沒想過,他娘的身體會這麽沒用啊。這會兒也只得眼睜睜的看着他娘硬挺。
入夜,嗚嗚的北風吹得空氣都好象凍住了似的,天冷得很。三個人緊緊的擠在小山洞裏。辛湖還得到了陳大郎給的一件厚衣服當被子,可能是因為有了這個被子又吃飽了,也可能是因為身邊有人,她不再那麽害怕,這一夜她居然睡得極好。
第二天,辛湖發現陳大娘下身居然流了好多血,那個樣子完全不象是來月事,按照她有限的知識,她知道這個女人血崩了。這樣的毛病,就是放在現代也很危險,而在這個荒郊野嶺的地方,她很顯然是活不下去了。
陳大郎看着血,臉色蒼白如雪,抱着他娘哭了起來,陳大娘倒象是松了一口氣,撫着兒子還沒長開的後背,輕聲說:“別怕。娘這個身子,早就不中用了。再說了,我就算能好好的活到回去陳家,又能有什麽好日子過,還不如早早去了,別拖累了你。”
陳大郎并沒有大哭,眼淚卻象流不完一樣,不停的淌下來,弄得辛湖都受不了,抹着眼淚悄悄的走開了。
“大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将來娶妻生子,給你外家過繼一個兒子傳承香火。也不枉為娘生了你一遭。”陳大娘說。她吃過了兒子給她吊命的藥,雖然血沒怎麽止住,但人的精神還不錯。
“娘。別費這些心了,您歇着吧,咱們在這裏休養幾天,等您身子好了再趕路也不遲。”大郎抹了一把淚,說。
“不行,你還不快點,哪裏趕得上你爹他們。沒有他們,你一個小兒如何過活?”陳大娘猛的擡高聲,着急的反駁起來。
陳大娘可顧不得自己的身子,着急的勸說着兒子。這種時候,她怎麽能拖住兒子的行程。多停留一天,危險就多幾份。況且,兒子才九歲大,又在這個吃人的亂世,獨自一人,要如何活下去啊。
見母親這個樣子,陳大郎越發心酸,他發狠似的說:“您別擔心我。我不會回陳家去的,那家人要是想讓我們活着,就不會把我們丢下了。聽他們說,我那好爹爹早就又說好了一門好親事呢。我這原配嫡子回去,豈不是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啊。”
前世就是這樣的,他這個原配嫡子,過得比庶子庶女都不如,如果不是因為打小習武,有幾下子拳腳功夫,身體又康健,再加上有太奶奶照應,只怕早早就會折在內宅呢。陳家也就那個七八十歲的□□母還念着他這點子血脈了。
只可惜,就算這樣,太奶奶一去,他也沒落着好處。那年,他才十四歲幾乎是被趕出家門似的去了軍中,用性命給陳家拼好處,最後還落了個不得好死。而陳家那些人卻一個個享受一着他用生命築建的前程。
“你總是他的嫡長子,他陳家就算再狠毒,也不至于連自己的血脈都容不下吧。再說了,你已經九歲了,再養個三五年,也可以給陳家出力了。陳家怎麽說也是高門大戶,就算為掩人耳目,也不會做得太過。”陳大娘正色的說,她不敢相信兒子的話,而且她也明白,沒有家族,就算兒子一個人能活下去,那還不是只能做個平頭百姓,一輩子還能有什麽出息?
眼前就有個好例子,她的娘家,原本也與陳家門當戶對,只因為父兄獲罪,她失了母家的支持,陳家才敢對她下手,要不然,她和兒子怎麽會落到現今這個地步。
“娘,您怎麽就不相信呢?您想想,如果陳家真的容得下我們,我們就不會落到會被歹人欺負,還是靠個小丫頭才活下來的地步呢。”陳大郎直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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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他設法子讓那幾個随叢離開的,但如果陳家有心,就絕對不會只留下幾個這樣的随叢,并且連他母親的心腹下人一個也不剩了。陳家還不是打着,在路上令他母子二人無聲無息死去的主意啊。反正這一路上不說是遍地屍骨,但死的人可真不在少數,而且往後只會死得人越來越多,情形越來越壞。死了他倆也不多,甚至連點水花都泛不起呢。
兒子的話,令陳大娘原本就灰青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她咬着唇,好半天才恨恨的說:“可你只是個孩子,就算有些武藝,又如何比得過青壯年,一個人要如何活下去?”
這個時候,她無比後悔當初沒有留點後手,沒有給兒子留下一些人手。要是有自己的人照顧,兒子的生活會好很多,哪裏會到今天這山窮水盡的地步啊。
“我現在可不是獨自一個人呢,我這不還有您嗎?并且那辛湖,有那麽一把子力氣,又是獨自一個女孩子,我把她收在身邊,我倆個人互相扶持,也比得過一個壯男人了。”陳大郎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難得遇上一個出手幫他娘倆的人,而且還是個被家人遺棄的小丫頭,他相信辛湖一定會同意跟着他的。
陳大娘眼前閃過辛湖那黑瘦的模樣,再想想她那力氣,也跟着點了點頭,說:“那丫頭是還不錯,雖然年紀小,但力氣那麽大,趁着她年紀小,你好好籠絡着,也算是個幫手。”
大郎點點頭,他也這樣想的,趁着這小丫頭年紀小,好好□□,自己也有個好幫手了。
看着兒子這份穩重從容勁,陳大娘又是自豪又是心酸,兒子好象一下子就長大了。以前那個不知俗事的小兒,居然都有點小小男子漢的氣概了。這樣出色的孩子,長大了該是如何有出息啊,也不知道兒子以後娶什麽妻,又不知道哪家的女人能配得上自己兒子啊。
她這樣想着,越發不舍得死去,但身體早已破敗不堪了,活着對兒子真真是負擔。以前拖着不肯死,是不想讓兒子這麽早就沒了母親,受後母的搓磨。現在,卻覺得自己就算馬上死了,兒子也能好好活下去了。
眼見着母親臉上突然出現的光彩,大郎心裏一突,知道母親這已經不行了,眼淚馬上又湧了出來。
他握緊母親的手。說:“娘,娘,你一定要活下去,活到給我娶妻,我還要給您生一堆孫兒呢。”他知道,眼下,也只有這件事,能給娘一些活下去的信念了。
“好孩子了,娘也想啊,娘要是能看到大郎娶妻,死而無憾啊。”陳大娘笑道。
沒一會兒,她目光開始換散,笑聲也漸消。大郎清楚的感受到生命力從他娘身上流逝,但眼睛卻死死的盯着他,張着嘴想說又說不出話來,明顯的還有好多的心願呢。
陳大郎心都要碎了,他腦子裏突然有了個念頭,連忙叫道:“辛湖,辛湖,快過來。”
辛湖原本就在附近,聽到他的叫聲,連忙跑過來,大郎一把拉過她的手,跪在母親面前說:“娘,娘,我這就和辛湖成親,您現在就能娶媳婦兒了。”
聽到媳婦兒,陳大娘臉上又勉強有了光彩,卻也只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把手放在他倆交握在一起的手上面,然後才慢慢合上了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辛湖覺得陳大郎把自己的手都抓麻了,腿也跪得生疼了,而那位陳大娘的手已經變冷了。但她身邊的陳大郎卻依舊直挺挺的跪着。
辛湖動了動身子,把手從他手中抽出去,再慢慢撐着自己爬起來,小心的說:“大郎,起來吧。你娘已經去了。”
陳大郎好似剛從夢中驚醒,迷迷瞪瞪的看了她好幾眼,再看看面前的母親,才猛然醒悟過來。他顫抖着伸手到母親鼻下一探,果然早就沒了氣。他頹然倒上,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母親的身體大哭起來。他沒想到自己重活一世,還是沒能救到母親。
辛湖陪着他哭了好久,眼睛都紅腫了,太陽也漸漸沉下去了。
寒風一起,吹得枯枝敗葉嗚嗚作響,令辛湖的心更加沉重。
這一夜,兩人陪着陳大娘早就硬了的屍體迷迷糊糊的過了一夜。
第二天,辛湖本想好好勸一下陳大郎的,卻見他自己已經開始有條理的打理點母親的屍體來。這個荒涼的破地方,什麽也沒有。喪禮顯然是沒辦法操辦了。陳大郎讓辛湖幫助給母親換了身幹淨衣服,又給她擦洗幹淨手臉,然後兩人在不遠處找了個地方,陳大郎身上只有一把砍柴刀,再加上辛湖撿了的一塊尖銳的石頭,倆人很是花了些功夫,累了個半死,總算是挖了個土坑。
陳大郎看了看,最終還是不舍得讓母親就這樣入土,辛湖完全不知道要怎麽辦,一切都是跟着陳大郎。
結果,她就看到陳大郎砍了一堆約小兒臂粗的樹枝,再剝了些有韌性的藤條皮,編了個簡易的樹枝棺材,兩人把陳大娘放進去,再埋土,最後又撿了不少石塊壘上去。
陳大娘的墳,壘得十分結實高大,而且陳大郎還特意做了不少的記號,打算以後再來此地祭拜母親。
“娘,兒子無能,連張錢紙都無法燒給您。您一路慢走,保佑兒子好好活下去,待來日,再來這裏拜祭您。”陳大郎在母親墳頭念叨着,滿臉是淚。
不管他怎麽努力,他娘終究死得這麽凄涼。只不過,他總算是給他娘送了終了,還拉上了一個媳婦。沒讓他娘象前世那樣可憐。
辛湖一直陪着他,什麽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