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三年
“話不多說, 我們直接上手來試一試。”劉昴星領着烏瞳來到他專屬的廚房。
窗明幾淨，沒有因為油煙熏灼而顯得沉悶油膩，角落裏放着幾盆不開花的綠葉植物點綴, 空氣中的味道很淡, 看來通風也很好。
劉昴星指着一旁的刀架說：“你從裏面選一把你覺得趁手的，然後從那邊撈一塊嫩豆腐, 這麽切随你, 讓我看看你的刀工。”
烏瞳點點頭, 指尖劃過刀架, 不時的拿起一把刀試着揮揮, 最後選擇了一把輕薄鋒利的刀。這把刀的刀柄能夠很舒服的被她握住，嚴絲合縫，仿佛是專門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
選好刀，又去看嫩豆腐。
嫩豆腐一塊塊摞在水中，不是常見的那種雪白，而是帶着點豆類的偏黃色，如果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
烏瞳洗淨手，小心的從裏面撈出一塊, 入手軟綿綿的, 好似一碰就要碎掉。
将嫩豆腐托在手心, 正好是烏瞳手掌那麽大。
一手拿着嫩豆腐, 一手握住刀柄，烏瞳細細的打量豆腐的紋理，測定它的柔軟度, 随後眼中閃過一絲果決，毅然而然的下了刀。
鋒利的刀刃快速在豆腐上劃過，整齊有序，毫不拖泥帶水，帶着一種律動感，讓人看着就舒心。
最後一刀完成後，烏瞳才放松下來，不複剛才屏息以待的緊張氣氛。
劉昴星将準備好的大碗端過來，烏瞳小心的将豆腐放進去。
一進入鹽水中，剛剛還好像完好無損的豆腐瞬間散開，豆腐切得極細，但卻根根分明，在水中仿佛是一朵嫩白色的菊花緩緩綻放，那纖弱的花瓣顫巍巍的，但始終不會被風折斷。
劉昴星心中暗暗點頭，看來她确實下過功夫練習刀工，不怕廚師沒天分，就怕廚師不努力，努力的人在哪裏都惹人喜歡。
“好，接下來你用它做一道菜，讓我看看你其他的方面。”
烏瞳瞄了劉昴星一眼，說：“這豆腐內有玄機吧，比如煮過了會化。”她雖然是問句，但是語氣卻是肯定的陳述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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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昴星挑挑眉，手掌撐在竈臺邊，斜靠着竈臺說：“你都知道了還問？”
烏瞳翻了個白眼，轉身去旁邊找食材去了。
半只雞、一條鲫魚、一塊帶着羊肉的羊骨，再加上一部分配料。
烏瞳快速将東西處理完後，放到砂鍋中煮湯，上面蓋上一些白菜葉吸油。
魚羊加起來就是鮮，這次烏瞳吊的湯可算是鮮美至極了，撇去吸滿油的白菜葉，湯汁呈現一種漂亮的乳白色，烏瞳沒有将它熬得很稠，豆腐配清湯，才能夠将其中的美味表現出來。
熱油後加入一點切得碎碎的蔥花爆鍋，随後倒入清湯，等水開三滾之後，小心的倒入豆腐絲，用筷子稍稍攪動，不至于黏連。
烏瞳注視着豆腐絲，在滾燙的湯中，豆腐絲很快軟化下來，變得細長而雪白，那些常人看不見的孔洞中，正逐漸浸入鮮美得湯汁，烏瞳在時機成熟的那一刻，利落的關掉閥門。
鮮美的味道在空氣中蕩漾着，讓人不禁口舌生津。
白色的瓷碗中，清亮的湯微微蕩漾，碗中細長白嫩的豆腐絲被細致的擺成花朵的樣子，上下沉浮着，一點碧綠色的香蔥點綴在上面，顯得清新可愛，氤氲的熱氣絲絲縷縷的纏繞在碗頂，居然襯得這碗湯有點仙氣。
“師兄，請用。”她遞給他一雙銀筷，一把銀勺。
劉昴星先挑起一根豆腐絲放入口中，嫩嫩的豆腐絲在味蕾上跳躍，嫩得好似要将舌頭吞下去，輕輕一抿，在口中化開，鮮美的湯汁混合着豆腐的嫩在口中卷起風暴，極鮮！極嫩！
暖暖的湯熨帖着脾胃，讓人想到在暖和的春日，自在的倚靠在樹幹下，陽光灑在臉上，帶着一股慵懶，春風拂過臉龐，卷着一片花瓣落在熟睡的人臉上。
“暖。這是我給你這道菜的評價，無論是滋補卻不厚重的高湯，還是嫩到入口即化的豆腐，都讓人感覺到你的溫暖與關心。”劉昴星輕輕點頭，随後收起笑意，嚴肅的說：“但是，這道菜并不完美，或許你應該聽說過，在我們這個世界，沒有發光的菜品都是次品。”
烏瞳想到老李頭對她說得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其實這句話并不準确，沒有發光的菜品中同樣又很多美味的菜肴，只是并沒有達到最完美的狀态。
發光，是天道所認定的。達到了一種近乎于完美的狀态之後，菜肴與天道相互感應，所以才會發光。”劉昴星不緊不慢的說道，語氣平和卻認真。
“也就是說，沒有發光的菜肴還有需要改進的地方。”烏瞳腦筋一轉說道。
劉昴星點點頭，說：“對，現在很多人都盲目追求發光的菜品，這其實并不對。不過，發光也算是一種評定線吧，你可以知道自己的菜品是不是還存在缺陷，有利有弊，這需要你自己考慮。”
“你這道菜就有缺陷，”劉昴星轉身指着碗中的湯說：“比如，你如果加一點醋會更好，鹵水本來就是堿性物質，加一點醋中和，于身體來說更好。還有，豆腐絲先焯一下水會去掉其中的苦味。雖然嘗起來可能沒有太大的感覺，但是，精益求精不是更好嗎？”
烏瞳認真聽着，大腦快速運轉，無數的信息在她的腦海中穿梭。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原來就是這種感覺嗎，好似充滿迷霧的前方照進一束陽光，瞬間，霧氣蒸騰，留下廣袤大地，陽光普照。
劉昴星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留下烏瞳一個人坐在原地細細思索。
劉昴星輕輕推門出去，一把攔住想要進去的澤布拉。
“你現在最好不要進去，她正在頓悟。”劉昴星小聲說。
澤布拉腳步踟躇，皺着眉望了一眼屋中的烏瞳，挪開了身子。
“跟我走。”劉昴星一伸手，邀請道。
澤布拉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在門口留下一道音壁才跟着劉昴星離開。
……
“請坐。”劉昴星微微颔首。
澤布拉冷着臉坐到沙發上，等着他說話。
“烏師妹的課程我會一點點慢慢指引她，但是，烏師妹在努力，你呢，你打算做什麽？”劉昴星喝了口清茶說道。
澤布拉皺皺眉，說：“我沒想好，總不外乎修煉吧。”
劉昴星微微眯眼，手指叩擊着茶幾，發出“篤篤篤”的聲響，讓氣氛有點緊張。
澤布拉不知不覺挺直了腰背，等着他說話。
“你想不想幫烏師妹？”
澤布拉眼睛一亮，拳頭收緊，身子前傾的問：“怎麽幫？”
“食材。你可以先從食材下手，你跟着我們采購食材的人員去轉轉吧，如果學成了，也能夠減少烏師妹的負擔。”
澤布拉抿抿唇，一口答應下來。
劉昴星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低下頭呷一口苦澀的茶水，随後茶水慢慢回甘，撫平舌尖上的苦味，留下意蘊深長的幽幽茶香。
……
“刀工、勺功、勾芡、火候掌握、香料投放、擺盤等等，每一步都需要大量的練習。”
時間一點點過去，烏瞳跟着劉昴星先系統學習各種基本功，半年之後，在劉昴星驚嘆的眼神中，她已經可以面不改色的将豆腐切得細若毫毛而不斷，不僅僅是用手切，還包括使用魔法切菜，這也間接鍛煉了烏瞳的魔法精準度，算是意外的驚喜吧。
在劉昴星的安排下，随後的時間，烏瞳從廚房最底層的小學徒開始幹起，花了兩年半的時間終于升到最頂層的主廚。
在烏瞳努力的時候，澤布拉也不放松，從蔬菜到肉類，從山珍到海味，他如一塊海綿般吸收着大量的知識，已經到了只要一看就可以從一百條魚中找出最新鮮的一條的程度。
三年的時間內，烏瞳每天忙得都腳不沾地，整個人的精神力高度集中，既碰見過和藹、收益高超的老師傅，也碰見過牙尖嘴利、偷奸耍滑的小學徒，還有各種背後捅刀子，通往主廚的路上，各種挫折坎坷不斷，沒有人會因為劉昴星的原因手下留情。
烏瞳曾一個人洗過數千個碗盤，也曾被顧客們挑刺，被廚師們排擠，兩年來她經歷了很多，她的面容和身體因為主世界時間暫停的原因沒有絲毫變化，但是她的心智卻在不知不覺間慢慢成長。
透過她澄澈的眼眸，裏面不再如泉水一般清澈見底，而是如一泓深潭，雖然依舊澄澈，但卻已增加了新的深度，讓人探不到底。
三年過去，烏瞳終于靠自己的努力登上最頂層的座位。
她沒有依賴魔法，也沒有仰仗那些美食大陸的食材，完完全全靠自己努力。
白天工作，晚上總結，每一次的錯誤都細細分析，以後再也不會錯，她的筆記本記了足足二十餘本，密密麻麻的小字從開始的清晰隽秀，到後來的鋒芒畢露、力透紙背，再到最後的斂藏鋒芒、溫婉秀麗，讓人不禁暗嘆她的進步。
劉昴星從來不插手她工作上的事情，只會在她消極的時候，找她談話，一點點開導她，并指出她的錯誤之處。
烏瞳一開始或許有些怨念，但是逐漸的，她卻明了了他的所作所為。
因為她的性格太過于柔軟、內向，或許在危急時刻能夠鼓起勇氣，奮力一戰，但是成功之後，又會縮到殼裏。
而劉昴星的放手，卻讓她逐漸改變，她試着堅強起來，獨自一人面對所有的困難。
而在困難一個個解決，敵人一個個被擊潰的過程中，她變得自信、開朗，雖然依然柔柔軟軟的看起來依然十分可愛，但是遇到事情卻會站出來，堂堂正正的回擊回去。
她一點點蛻變，仿佛那蛹中的蝶，只等破蛹而出的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