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殷杭,從今天起,你就住這裏了。”
夜裏9點,略有些發福的福利院院長從殷杭的母親那裏接管了他。
“接管”只是一個好聽一點兒的說法,确切的來說,是殷杭的單親媽媽放棄了監護人的權利,抛棄了他。
年僅十二歲的殷杭抱着裝着全部家當的舊書包,緊緊的跟在院長的身後,埋着頭一聲不吭。他知道院長是自己唯一能夠依靠的人了。
殷杭長得比同齡孩子要高一些,但是卻瘦得不像樣,夏季校服穿在他身上就像裏面只撐着一副衣架,除了肩膀,衣服裏面空蕩得幾乎看不到一處飽滿的支撐。
安靜的走廊因為不通風和潮濕而陰涼得不像在夏天,殷杭被院長帶到了一間塗着不太均勻綠漆的房門外。
院長輕輕推開房門,順手按下了牆邊的電燈開關,挂在天花板正中的老舊燈泡亮了,昏黃的光線沒比蠟燭光亮多少。
這間福利院有着二十多年的歷史,規模不大,建築和設施都有些年頭了。
被照亮的房間裏擺着十幾張單人床,燈一亮,躺在床上的孩子們便用惺忪的睡眼齊齊投向門邊——越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院長,直接落在了站在他身後的殷杭身上。
“以後這就是你的房間了,随身帶着的衣物可以放在靠牆的櫃子裏。”院長和藹的看着殷杭,指了指房間最裏面一張靠窗的空床,“那張床是空的,你過去吧。”
殷杭默默的點了點頭,把書包緊緊抱在胸前,沒有與看着他的這麽多雙眼睛對視,徑直走到了屬于他的床邊。
“他叫殷杭,從今天起就是我們這裏的新成員了,希望大家能彼此接納,互幫互助。”院長看着其他孩子說,最後将目光落在了靠近電燈開關,至始至終都側卧着背對着房門的高修,口氣忽然變得嚴厲了許多,“高修,等殷杭收拾完東西,你記得關燈。”
“恩,知道了。”高修比殷杭大兩歲,正在變聲期,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悶在罐子裏發出來的一樣,又悶又低沉。
他對殷杭的态度也跟他的聲音一樣,提不起勁。
其他人對殷杭也沒熱情到哪裏去,這個房裏睡着的都是到了上小學年紀的孤兒,他們只是淡淡的打量了他兩眼,然後便睡了下去。
殷杭站在院長說的櫃子旁,一打開櫃門就聞到了一股嗆鼻的樟腦丸味道,他依次拉了好幾個櫃門才找到一個空櫃子,把書包裏的衣服課本一樣一樣,整整齊齊的碼在了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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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弄完嗎?”高修的語氣聽起來有些不耐煩,一直沒拿正眼去瞧殷杭的他終于從床上坐了起來,兩手撐在身後,一臉冷漠的看着他。
殷杭聽到催促,握着書包的手忽地一緊,他緊張的轉身看了高修一眼,卻被他臉上的淤青吓得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話。
“動作快一點,我很困,燈照得晃眼。”高修把手搭在額頭上遮着光,眯起了細長的眼睛,只用眼角的餘光盯着殷杭,加上一臉的淤青,讓他看起來很不好惹。
殷杭看了看書包裏還剩下的幾件衣服,心想還是明天再收拾吧,直接把書包都放到了櫃子裏,轉身走到床邊,将床上的薄毯拉到脖子下面,揚着頭對高修說:
“我弄好了,你拉燈吧。”
他友好地沖高修笑了笑,但對方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黑暗的房間裏能清楚的聽到其他人翻身和呼吸的聲音,窗外有青蛙和知了的叫聲,殷杭和被送到這裏的每一個孩子一樣,回憶着回不去的親情和家人,無法避免的在難過和對未來的迷茫恐懼中失眠了。
這間房裏連窗簾都沒裝,天一亮,刺眼的太陽光就正好從窗外照到了殷杭的床上。
房間裏很快有了聲音,大家打着哈欠趿拉着鞋子,從床上走了下來。殷杭裝作沒醒,閉着眼睛把大半張臉蓋在毯子下面,聽着其他人的談話。
“今天誰打掃衛生?”
房間裏安靜了幾秒鐘,殷杭隐約感覺有人在看着自己。
“不應該是新來的打掃嗎?”說話人的聲音裏帶着不懷好意的笑意。
殷杭知道他們指的是自己。
“喂,你們快來看啊,這個新來的還挺有錢,竟然還有手機。”不知道是翻開了殷杭的櫃子。
聽到這裏,殷杭一骨碌從床上跳了起來,連鞋都沒顧得上穿就沖到了櫃子旁,盯着他書包裏的手機的男生應該是這間房裏年紀最大的,比他高半個頭。
“這不是我的手機,是我媽的,她……”殷杭哽咽了一下,“她臨走前留給我的。”裏面有很多母子一起的合照,但是殷杭沒有把這個說出來,對外人來說這是無關緊要的事。
“哦,原來是‘遺物’啊。”張陽根本就沒有把殷杭的緊張放在心上,我行我素的把他的手機拿在手裏把玩了起來,“沒有電話卡,但是看起來好像還能用,不如我替你保管吧。”
他頓了頓,自顧自地說,“再過幾個月等我十六歲就能離開這裏了,到外面去正好缺個手機。”
“麻煩你把手機還給我。”面對比自己高大強壯的張陽,殷杭發自內心的感到膽怯,但唯獨在這件事上沒有半分的退讓。
張陽不悅的挑起了眉頭,挑釁道:“恩?你說什麽?”
殷杭緊張的咽了口唾沫,與張陽的目光對峙道:“把手機還給我。”
張陽神情一變,忽然握起拳頭高高的舉在了殷杭的頭頂,“你真是一點都不懂事,院長昨天怎麽說來着,不是讓我們‘互幫互助’嗎?”
其他人看到張陽的兇态都不敢吱聲,這裏沒有人強得過他,他也是在福利院裏待得最久的,有一些膽小怕事的甚至已經匆匆忙忙逃出了房間。
“吵死了。”高修忽然說了一句,殷杭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并不是最晚起床的。
殷杭發現張陽在聽到高修的聲音時,目光明顯的戰栗了一下,他趁着張陽走神的時候,飛快的從他手裏奪回了手機。
“你!?”張陽吃驚地瞪着他。
高修揉着眼眶從床上走了下來,目中無人般從張陽身旁走過,抓起殷杭的胳膊說:“我帶你去洗漱的地方。”
殷杭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被高修帶到了後院的一排露天的水龍頭邊。
在這裏除了他倆,還有七八個只有兩三歲的小孩子,在院長和另外一名福利院護工的教導下,正在刷牙洗臉。
“牙刷毛巾和洗臉盆在對面的那間小屋子裏。”高修面無表情地對殷杭随手一指,停頓了幾秒鐘,輕聲說:“勸你下次別這麽沖動,張陽的報複心很強。”
殷杭本來還想向他道謝,經他這麽一說,忽然就開不了口了。
“愣着幹嘛,還不去拿洗漱用品?動作太慢可就要排隊了。”高修說。
兩人拿着塑料水杯和牙刷,一起站在水池便刷起了牙,殷杭一直偷偷用餘光瞄着高修臉上的淤青,直到被他察覺。
“你偷偷摸摸往我臉上看什麽?”
殷杭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躊躇半天才憋出一句話轉移了話題:“你剛才幫我,不怕張陽報複你?”
高修頓了頓,喝了口水咕嚕咕嚕漱了漱口,用毛巾擦着嘴角,邪氣地笑着說:“他打不過我。”
殷杭微微一怔,想也沒想就問:“那你的臉是被誰打成這樣的?”
高修沒想到殷杭會猝不及防的拆他的臺,臉上緩緩浮現出一個吃癟般的難看表情,飛快的打濕毛巾往臉上囫囵擦了一圈,故作輕松地吹着口哨說:“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