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人間萬千煙雨籠,叫誰半生苦流。暖酒過喉,許誰夢中得相守。生一場太匆匆,圓一心怕難從。驀然回眸,可否還見你面容。
——《煙雨籠》
沈晚星走出校門的時候,秦尋風正站在車外虛倚着車門。
她擡手敲了敲酸疼的脖子和肩膀,走過去的速度明顯放緩了些。
秦尋風見她出來,瞬間站直了身子,注意到她低眸走路的時候,手提包從肩上滑至胳膊肘上,包底幾乎拖地。
他眼瞳輕動了下,走過去抓住包帶往上提了一下。
沈晚星就是在這時候發現了秦尋風的存在。
她視線飄忽一瞬上擡,對上他目光的時候才發覺兩人離得有些近,近到她的唇直接可以貼住他的耳廓。
明明是在正常不過的一個姿勢,沈晚星卻略不适應的蹙了下眉。
她不習慣的後退一步,擡手拉扯住包帶從秦尋風手裏抽了出來重新挂回肩上,嗓音有點沙啞:“我自己來就可以。”
秦尋風淡淡的落眸看着她,默默收回手,轉過身替她拉開車門,什麽話都沒說。
“謝謝。”沈晚星沖他禮貌又疏遠的點了點頭,安靜的坐進車裏後自己動手關上的車門。
秦尋風急忙松開握在門上的手,再晚上一秒,他的手就會被門夾到。
回到駕駛座上發動車子的那一瞬,他挑起那雙丹鳳眼,耐着性子問:“又把自己打回原形了?沈老師。”
沈晚星一雙眼眸尋着窗外的夜景,心也好像沉靜下來,沒再那麽大起大落劇烈跳動,她神情淡漠的撇了撇嘴,思緒放空:“你指什麽。”
“你那麽聰明,好像不必我說明。”秦尋風一手握在方向盤上,一手垂在腿邊上,神色如常,黯聲道:“見到我就沉默寡言莫非是你的長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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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應該說些什麽。”沈晚星手指搭在窗沿上,指尖輕輕擦過玻璃,“跟你彙報一下寧征的學習情況——”
“沈晚星。”秦尋風輕聲喚她,眼睫垂拉下來略微遮住眼瞳。
“我在聽。”沈晚星微微走神,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
秦尋風深邃眼瞳似已蒙上一層薄霧,眸色沉沉的看向她,語氣輕哄:“你說給我反悔的時間,但在我看來,你倒是一副後悔跟我在一起的樣子,你在怕什麽,你告訴我。”
“我說我沒在怕的,你信嗎?”
她一邊輕描淡寫的回着話,一邊想起了方才跟舒莞荟在微信上的談話。
一個小時前,她抵擋不住心中的愉悅給舒莞荟敲過去了幾個字:“我和秦尋風在一起了。”
舒莞荟:“真的假的?!”
沈晚星:“我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嗎?”
舒莞荟:“我當然知道不會。”
舒莞荟:“但是該不會是你沒耐住性子先告白的吧晚星。”
沈晚星:“我的确說了喜歡他。”
沈晚星:“但是是他先開的頭。”
舒莞荟:“那麽他呢?”
沈晚星:“你指什麽。”
舒莞荟:“他說他也喜歡你了嗎?”
他說他也喜歡你了嗎?
這句話像是一個警鐘,一瞬就将她心中貯存的歡喜情緒猛的一下子整個敲碎。
他說喜歡你了嗎?
沒有。
沈晚星抿了下唇,稍一擡眸,瞥見秦尋風整個人壓了過來替她解開了安全帶。
她陡然從回憶中驚醒過來。
面前的人神情寡冷,眼睑微斂,絲毫沒有要從她身前離開的樣子。
沈晚星偏開視線就去推車門走下車,須臾,手已被秦尋風抓住,她整個人被他推進車後座,緊跟着他也坐了進來。
“你該不會認為我過來就只是給你解開安全帶而已吧。”秦尋風握住她的手将她拽向自己,另一只手撐在柔軟的車座上,氣息噴灑在沈晚星耳邊。
根本沒給她反應的時間。
她長出一口氣,身體艱難的後撤一步與他拉開距離,一雙眼認真的盯着他看:“我累了,想要休息。”
秦尋風淡淡看着她,眼中看不出情緒波動。
他眉頭動了動,最終松開手放開她,一下推開身邊的車門出去,手似有似無的搭在車門上:“從這邊下,那邊過車。”
沈晚星輕聲應了句,彎身走進車外的夜景之中,擡手下意識的合上了門。
一路上,再次無聲。
秦尋風為沈晚星騰出屋子撤身離開,站在門口時懶散的道了句:“晚安。”
沈晚星驀地一愣。
那一瞬,她在心裏問自己。
他已經對自己好到這番地步,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不可以滿足。
所有不是以愛為出發點的關心照顧,最後都會變成磨難。
只屬于承受者的磨難。
沈晚星眼眸微擡關上了門,不經意間吞吐出一口長氣,被秦尋風敏感的察覺到。
見她合好了門,秦尋風也轉身回到書房裏,撥了一通電話過去。
那邊的人置身一片噪聲中,折騰了好半晌才終于騰身出來,拿起手機玩味的問:“真是難得啊,你竟然給我打了電話。”
秦尋風在對方觸及不到的地方不悅的挑了下眉,聲線微冷:“上次投資簽約那天你無故失蹤我還沒有追究你的責任,所以我好心提醒你,接下來認真聽我說的每一句話。”
“我都以為你早忘了,沒想到你這麽記仇啊。”付騁安嘁了一聲,快速答道:“公司出問題了?”
“其他事情。”
“那你說,我趕着回去喝酒。”付騁安對着微涼的玻璃吹了一口哈氣,嘴邊漾出一道笑容。
“如果是你,你跟自己喜歡很久的人在一起了,會感覺不開心嗎?”
“你有喜歡的人了?!”付騁安握着手機在那邊驚呼道,清俊的臉上瞬間出現一副看好戲的神情來。
“……”秦尋風不耐的擰了下眉,眼眸停轉,“不是我。”
“不是你?”付騁安嘴角的笑意加重,倏忽間得意着輕笑一聲,“那麽就是你追到沈晚星了,怎麽,她不開心?”
秦尋風握住手機的手指動了下位置,語氣平平:“臉上的表情相對于之前來說更少了。”
“這的确有點麻煩,你不會是說錯話了吧。”
他話音一落,即聽見秦尋風篤定着回:“沒有。”
“那麽就是她還沒有适應這個新身份,你得幫助她适應。”
“怎麽幫。”
“對她好。”
“沒了?”
“沒了。對她好到讓她确信你的确是她男朋友就可以了,最好是無微不至的關心,但不能太過。”
“……”說了跟沒說一樣。
秦尋風表情淡淡着動了動手指,想起剛才聽到的那聲的嘆息,匆忙挂了電話:“知道了。”
付騁安将手機收進衣兜裏,嘴角的笑抑制不住的惹人眼球,嘴角越扯越劇烈。
站在他身後的男人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疑惑着發問:“付總您明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為什麽不在沈晚星面前直接戳穿秦尋風,您不是喜歡沈晚星嗎,這麽做不反倒是在撮合他們——”
“我就是要撮合他們,他們現在越甜蜜越好,這樣沈晚星發現一切後,事情才會更加無可挽回。”付騁安扯笑歪頭一瞥,泰然自若道:“我太了解她,她只有撞的頭破血流才會想到尋找依靠,才會心甘情願的來到我身邊。”
第二天一早,沈晚星走出房間門的時候,寧征已經坐在飯桌前吃飯了。
他見怪不怪的扯了下唇,不耐煩道:“老師你怎麽又來我家了,你這段時間是不是來的有點太頻繁了。”
“是你哥家。”沈晚星面無表情的糾正道,在寧征身邊落座。
“你不提還好,一提我就來氣,本來是朝氣蓬勃的一天,他非得讓我輕手輕腳的走路,電視機都不讓我開,就怕吵醒你。”
沈晚星擡眸看了眼窗外,瞥見陰沉沉的灰蒙色罩住整個城市。
朝氣蓬勃的一天?
沈晚星挑唇輕笑了聲,轉頭尋找秦尋風的身影,聲音卻結結實實的落在寧征耳畔:“記得帶傘,今天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天氣預報說沒雨。”寧征喝着粥含糊不清的說了句,目光随便看了一處,“反正我哥接送我,不帶傘也沒事。”
“去食堂的時候下雨也不需要傘?”
“那就淋下雨,沒啥事。”
一碗粥和菜被擺在沈晚星面前,她從善如流的說了聲謝謝,把熱粥捧在手裏,有意無意的感慨了句:“年輕真好。”
“你十六七歲的時候,在想什麽做什麽。”寧征快速的吃完了飯,正巧趕在秦尋風坐下時發問。
沈晚星心虛的看了眼秦尋風,指尖滑在碗邊:“和你一樣,在學習。”
“沒別的?”寧征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滿眼都寫着“不相信”三個大字。
沈晚星咽下一口饅頭,面不改色的撒謊:“沒有。”
“沒有就沒有,你偷看我哥幹什麽。”寧征側身用手拄着腦袋輕瞄了沈晚星一眼,眼尾挑了一挑,若無其事的語氣反倒讓她本能的一慌。
沈晚星借着喝粥時用碗遮住了自己的臉,本以為是天衣無縫的餘光窺探。
誰知一下就被抓了個現行。
她急匆匆放下碗,黏稠的粥湯灑出來落在她手背上,溫熱但狼狽。
沈晚星愣了一瞬伸手去抓手邊的紙,對面的人已經先她一步抽出一張紙輕輕的擦拭她手面上的湯滴。
她忐忑又心慌的掀起視線,一時語塞着喉間發不出聲音來。
“她是你的老師。”秦尋風垂眸收回手,緊接着擡眼看向寧征,目光透出冰冷且不容置喙的鋒芒,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以後對我女朋友說話注意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