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邊緣星系
邊緣星系。
腦海傳來沉重的眩暈感, 明媚的太陽光線順着缺損一角的玻璃窗透入室內，明黃打在輕薄如同蟬翼的眼皮上，白皙的肌膚下, 深褐色的經脈走行, 鴉青的眼睫打下一層陰影。
伴随着街道喧嘩的吵鬧，陰影似乎動了動。
先是很輕微的顫抖幾下，然後師父用了很大力氣一般，輕薄的眼皮透出一點縫隙，露出一雙琉璃一樣明淨的眼睛。
眼睫很輕的扇了扇, 入目首先是掉皮的白色天花板，煙熏一樣的顏色渲染在上面，将白色的漆面染出古樸的質感。
孟莘手指動了動, 視線朝下，看到身上熟悉的制服，然後緩緩吐出一口氣。
差點以為, 二次穿越了。
确認自己還處于熟悉的時空, 孟莘終于想起來，脖子朝另一側轉動，骨頭扭動時發出晦澀的咔擦響聲。
她注意到自己躺在床邊, 床并不大，房間也很小, 地下的硬板床不出意外, 很可能是一塊完整的大木板。
孟莘視線盯着門。
大門是深紅色漆面, 豬血一樣, 塗抹的并不平整, 有的地方摩擦得厲害, 露出裏面的木制表面。
她懷疑大門和床板是兄弟。
小房間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
地面幹淨整潔, 牆面和桌子顯得有些亂。
右側牆面上挂着一張牆畫，應該是地圖，孟莘勉強認出了赫伯特主星的位置。
桌子上散落着很多紙張，上面用褐色鉛筆歪歪扭扭寫着看不太懂的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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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中央放着一張立式日歷，截止到9月25日的位置。
如果沒算錯，她昏迷了整整十天。
孟莘看了一眼日歷，9月12日這一天用紅色彩筆圈了出來，應該有些特殊的含義。
房間看上去是個小孩子的住處，裝潢結構看上去和星際高速發展和科技化的局面格格不入。
但格外符合一個地方。
孟莘目光又落在挂在牆面上的地圖，軍校學習的知識讓她快速找到了赤焰星系，根據房間主人的标注，孟莘看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邊緣星系H7D4星。
赤焰星系外圍就是赤紅星域，和蟲族作戰的第一前線。
赤焰星系內部，就是邊緣星系，收容近代以來，所有家園被蟲族占領，摧毀的居民。
也就是目前被主星說成為邊緣星的地方。
從床上爬起來，孟莘檢查了一下全身，光腦在躍遷過程中被摧毀，開機都很困難，但挂在脖子上的機甲戒指仍舊完好。
靜夜思尚且可以使用。
身上有一些青紫的印記，是和飛行器磕磕碰碰造成的，手臂上劃拉了一個很大的口子，應該上了藥，外面用白色紗布很精細的包了起來。
窗外的交流聲越來越大，街道的一個大棚處圍滿了人。
孟莘搞不清楚狀況，沒有多注意，發現門并沒有鎖上，于是她開門走了出去。
小房間外是一座院子，金屬樁子插入地面，将三個連在一起的小木屋圍了起來。
院子不大，鐵門正對着街道，院子裏放着很多零碎的金屬廢鐵，看上去像從機器上拆卸或者廢棄的零件。
零件壘起小山那麽高，高聳一個小尖尖，金屬零件在陽光下泛着溫潤的姜黃色光芒，在她看過去時，小山突然動了一下，一邊坍塌下去。
“哇！”
一個驚嘆的聲音從小山後面傳出來。
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女孩突然冒出頭，手上還拿着比她手臂更粗的金屬部件。
尚佳看着這個在她家住了幾天的怪人，黑溜溜的眼珠倒映着孟莘的影子，小孩臉上尚還挂着幾分懵懂，以及尚未消退的一點喜悅。
她慢慢的放下手上的東西，無措的歪了歪頭，然後小聲的和孟莘打招呼。
“你好。”
孟莘嘴角提了提，眼神有些警惕，餘光在街道上掃視一圈，精神力沒有察覺到異常氣息，然後點了點頭，回她:“你好，我叫孟莘，是你救了我嗎？”
尚佳搖了搖頭:“不是我呀，是……阿爸和阿媽！”
說到父母，她露出了一個更大的笑容，然後看到孟莘手臂上的繃帶，指着繃帶解釋:“是阿媽做的。”
“這個才是我做的。”她又指向孟莘膝蓋附近。
孟莘一低頭，看到兩側膝蓋上都系着繃帶，只是顏色更明亮，一邊是亮藍色，一邊是深紅。
“你的爸爸媽媽呢？”
孟莘朝前走了幾步，走到尚佳面前蹲下，視線和小孩子平齊，試探性的問她。
她想知道飛行器的位置。
還有，躍遷時身後有一輛追着她的機甲，孟莘也想打聽一下對方的下落。
尚佳從她靠近開始，就一直盯着孟莘。
準确說，應該是盯着她身上鴉青色制服上的那個，碩大的赫伯特帝國的标志。
小女孩眼神帶着含蓄的渴望，亮閃閃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孟莘，聲音卻帶着羞澀內斂。
“阿爸……阿爸去賺錢了，阿媽出去上班，中午才回來。”
孟莘看了看周圍，從院子裏橫亘的晾衣線上的衣裳，能看出家裏缺少男性角色，從而理解尚佳的意思。
尚佳的父親應該在離家很遠的地方工作，不常回來，母親就在附近，一般到了吃飯時間就會回來。
尚佳看上去有些膽小，但有問必答，能夠很好的解決孟莘的困惑，也是從她口中，孟莘打聽到了自己的位置。
果真如她了解的，她現在所處的這座星球，隸屬于邊緣星系，經濟條件很落後，尚佳的母親在垃圾回收站工作，通常可以帶回來很多廢物的機器部件，尚佳父親是手藝很好的機械師，可以把廢棄的金屬變廢為寶，研究出了不少孩子們的玩具。
“阿爸新接了工作，是在研究所，不然這些也可以變成玩具。”
尚佳指了指那一堆小山一樣的廢鐵，語氣有些驕傲。
孟莘思索片刻，視線落在光腦上，她擡起手腕，試探的問:“那，你父親會修這個嗎？”
飛行器在躍遷過程中損毀的很嚴重，整個機器分崩離析，在尚佳的幫忙下，孟莘很不幸的從那一堆山丘一樣的廢鐵中找到了飛行器的零件。
很可惜，它沒辦法複原了。
如果想要和軍區建立聯系，只能修複好光腦，否則依靠她個人力量，就算可以接觸到躍遷通道，也沒辦法完好的回到赤焰星系。
尚佳對光腦并不陌生。
邊緣星也有自己的教學體系，雖然教學內容并不多，但一些星際時代的基本知識，比如光腦，比如蟲族，小孩子們都能了解。
她看到孟莘露出手腕時，就有些興奮的笑道:“是光腦！”
說完她看向孟莘，手掌蠢蠢欲動，“我，我可以看看嗎？”
其實在孟莘剛剛被帶回來的時候，尚佳就看到了。
光腦在邊緣星系也是稀罕玩意，尚佳的阿爸有一塊，但是很基礎的款式，連登入星網都會卡幾下，但孟莘手上的這塊明顯更好，而且樣式也是女孩子最喜歡的手镯，上面還有很好看的圖案。
只是阿媽一直叮囑她，別人的東西不可以亂動，尚佳才忍着沒有去摸它。
孟莘看出了她眼中如有實質的渴望，她解開光腦的卡扣，将銀色手镯樣式的光腦送到小女孩面前。
“哇！”尚佳驚嘆，“好漂亮。”
說着，她就看到了光腦芯片處的損傷。
芯片尚且完好，只是連接設備斷了幾根，導致光腦沒辦法開機使用。
尚佳遺憾的把光腦還給孟莘。
“阿爸一定可以修的”，她眨巴着眼睛，“可是，阿爸接了工作，現在不在家。”
孟莘聽完便擰起了眉，“那周圍有沒有可以修理光腦的地方？”
尚佳看了眼街道，似乎難住了，思索了一會。
她小臉皺在一起，像遇到了難題一樣，最後也找不到答案。
“我也不知道，我阿爸是周圍最好的機械師，別人家的東西都要在我家修理。可能阿媽知道，阿媽就要回來了，等下我問問阿媽吧！”
孟莘吐出一口氣，此時也別無他法，她握緊手，接觸到指節上的機甲戒指，來到陌生環境的不安才勉強平穩下去。
孟莘起身，正好看到街道上擁擠的人群，她視線停頓了幾秒，尚佳注意到她看的方向，歪着頭看她，順便解釋:“你在看那裏嗎？”
孟莘點頭:“那是什麽？”
大棚外面圍着很多人，一層一層的如同包圍圈，孟莘看不清裏面的情況。
尚佳對此很了解:“那是研究所在招人啦！”
說起研究所，她又露出了自豪的神情:“研究所是我們星球最有錢的地方，他們每個月都會招人參與研究，聽阿爸說，研究所就是研制對付蟲族的藥物的地方，和軍區一樣！”
“我阿爸就是去研究所”，尚佳很小聲的和孟莘透露，似乎是什麽加密的東西，孟莘彎下腰，讓她湊到自己耳邊，更方便的聽到她說話，“研究所的機械師都不如我阿爸，他們的儀器出問題，還要我阿爸去檢修呢！”
孟莘聽出小孩口中對阿爸的崇拜和驕傲，但同時，因為經歷的原，她對所謂的研究所也十分好奇。
尚佳也并不太能回答她對于研究所的問題，關于研究所的來歷，也不是她一個小孩子能夠解釋的清楚，只是因為研究所良好的營銷，街道上的人都知道，研究所出手很大方，經常會招募一群人作為志願者去試藥，但因為試藥過程中，會和蟲族面對面，危險性很高，所以死亡率也很大。
很少有人會選擇成為志願者，但也有不少藝高人膽大之輩或者被研究所巨大財富眯眼的人，抱着僥幸的心态，想要去試一試的。
尚佳下巴朝着大棚的方向點了點，“咯，研究所又在招募志願者啦！”
“阿媽說，研究所的出發是好的，但是實驗的不确定太高了，進入研究所的志願者能夠好生出來的太少了。”
孟莘盯着大棚的方向，視線有些沉思。
日頭正高的時候，院子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孟莘和尚佳坐在廢鐵堆面前，尚佳在和孟莘分享邊緣星系的情況，作為交換，孟莘也會和她講述很多軍校期間的趣事。
聽到這個聲音的同時，兩個人同時擡頭看過去。
大門打開，高挑的身影走進來，女人身上穿着黑色皮革一樣的保護服，面部有一層磨砂的特殊材質，像玻璃但明前不是玻璃質地，磨砂鏡面上有一些霧氣。
一進門她就揚聲叫了尚佳的名字。
尚佳原本坐在孟莘身邊，聞聲站起來，興奮的朝着女人的方向飛奔過去。
“阿媽！”
女人看過來，一只手橫亘着，接住炮彈一樣飛過來的小孩，同時眼神掃過孟莘的位置，似乎有些驚訝。
“你醒了。”
孟莘面容鄭重的點頭，朝她道謝:“是的，感謝您的救助和照顧。”
女人和尚佳抱了抱，然後把小孩放在地上，一只手解開保護服的拉鏈，很快就把密不透風的衣服脫了下來。
衣服卸下後，孟莘注意到她身材很瘦，臉上有一些紅痕，作為機甲師，很快認出這是金屬能量劃傷的痕跡。
聯想到尚佳說的，父母經常會帶回一些廢棄的金屬，孟莘再看向被女人提在手上的防護服，更能夠理解。
尚佳的母親是個年紀不大的女人，面容很清秀，手上和臉上都有着紅痕，和她的職業有關。
她聽了孟莘的話，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看了眼孟莘身上的衣服，爽朗的解釋:“不要緊！”
“你身上穿着赫伯特的軍隊制服，作為帝國人民，能夠幫助到你們，是我們的運氣。”
尚佳的母親揉了揉尚佳的腦袋，“不要客氣，你傷的很嚴重，我們家裏沒有很好的藥物，幸好你醒了，現在還有什麽不舒服的嗎？”
孟莘看了眼自己的制服，三軍校和軍部同樣采用鴉青色的底色，加上碩大的赫伯特标志，很容易被錯認成軍隊制服。
她沒有解釋，點了點頭，認真和尚佳的母親表達了謝意。
尚佳的母親對邊緣星系的了解要更多一些，聽到孟莘詢問附近修複光腦的地方，她想了想，有些遺憾的告訴她:“如果早一點興許有，但前幾天，研究所有一批儀器出了故障，附近有經驗的機械師全都被雇傭過去了，一時半會，倒找不到能修複光腦的機械師出來。”
孟莘對研究所也很好奇，順着也詢問了不少研究所的消息。
“研究所？這邊的研究所主要是做什麽方向的研究呢？”
尚佳媽媽看了眼孟莘的制服，對她這種謹慎的态度習以為常，“我們也不清楚，平常聽說的就是針對蟲族精神力的研究，不過這邊的研究所都是收到了軍區的批令，不然邊緣星系也不會容忍非法研究的。”
尚佳媽媽說到研究所，突然想起來:“诶，明天研究所招收志願者進去，不然我和尚佳爸爸說一聲，讓他出來一趟，幫你修一下光腦再去工作。”
孟莘有些意動，但覺得過于麻煩他們，又有些不好意思，她手指在光腦手镯上摩挲着，态度猶豫。
尚佳媽媽知道她的顧慮，微笑着安慰:“不要緊的，反正明天檢測志願者的儀器也需要人維護，讓尚佳爸爸調一下班好了，也不麻煩。”
她這樣說，孟莘才放下了心底的憂慮，并且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別的修複光腦的好途徑。
“十分感謝您！等我回到軍區，一定會向您道謝的。”
她現在身上一窮二白，就連星幣都拿不出來，因此只好畫下一個大餅。
尚佳媽媽并沒有在意，她臉上帶着溫和的笑，看孟莘的眼神很慈愛，有些感嘆于她這麽小年紀就進入軍區，甚至日後還要對付蟲族，因此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用客氣，有朝一日能夠驅除蟲族，就是莫大的禮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