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拉練(三)
李洪濤很矛盾。
從蔣晟、鄧頤斐等人那了解到了朱家的情況後,李洪濤就意識到,朱仕珲堅持不了幾年,遲早要将節治使大權交給某個兒子。朱家五兄弟遲早要為節治使的大權爆發沖突,甚至是兵戎相見。
雖然李洪濤從來沒有見過朱孝信的四個兄長,但是從蔣晟等人提供的消息,還有朱仕珲沒有确定接班人,對少營甲隊格外照顧等等線索中,李洪濤相信,朱仕珲準備将節治使傳給朱孝信。
這正是李洪濤猶豫的地方。
他這個典軍尉是朱仕珲為小兒子朱孝信準備的一顆棋子,是朱孝信手裏分量最重的一張牌。
這是好事,李洪濤可以借此發展壯大,可以漫天要價,可以厚着臉皮要錢要糧要土地,甚至可以殺了其他營的軍官不遭重責。李洪濤能夠順利的拉隊伍、收難民、建營地、甚至将甲隊搞成自己的部隊,這一切都是因為朱仕珲需要他這顆棋子,準确的說,是朱孝信需要他這個部下。
這也是壞事,作為朱孝信手下最重要的棋子,李洪濤将不可避免的卷入到朱家五兄弟的權位鬥争。朱孝義在古俊的事上大做文章,就是征兆。雖然李洪濤現在還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但是随着少營成立,甲隊作為少營的主力部隊,他這個甲隊“司令官”就不可能善身事外。
從根本上講,李洪濤不願意參入到朱家五兄弟的鬥争中去,他只想獲得一個穩定的發展環境,一段穩定的發展時間。按照李洪濤的設想,只要甲隊正式成軍,只要隊伍擴大到二百五十人以上,只要給他一次機會,到時候要不要當朱仕珲的棋子都是個問題呢。
眼前的局勢很清楚,李洪濤不能置身事外,更不可能自己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如果他不“演”好自己的角色,不當聽話的棋子,明天一早,他這個典軍尉就将完蛋,他辛苦打下的基礎也将毀于一旦,上百名兄弟,近千難民都将給他陪葬。
李洪濤還得考慮眼前的情況。
晖州治內,除了節治使家族的人,恐怕還無人敢惹朱孝信。能夠讓朱孝信這麽不開心,肯定是他與四個兄長的鬥争。
想到這,李洪濤長嘆了口氣,說道:“世子可否知道另外一句話?”
“什麽話?”朱孝信一直在等着李洪濤開口。
“仁至義盡。”
朱孝信微微皺了下眉毛。“還請李将軍詳解。”
“這話的意思是:以極大的努力竭盡仁義之道。”
朱孝信沉思了起來。
李洪濤說的是“仁至義盡”的最初意義,沒有把另外一個幾乎完全相反的意義講出來。
李洪濤想了很久才想到這句話。
如果惹朱孝信的是普通人的話,李洪濤會用“以牙還牙”這個詞,可他知道,朱孝信是在為兄弟之間的事情煩惱,就沒有決心要與四個兄長決裂,他就不敢用那麽極端的詞彙。
道理很簡單,朱孝信是個仁義至重的人,絕不會主動跟兄長反目。就算李洪濤巴不得朱家五兄弟鬧個天翻地覆,最好是搞得家破人亡,這樣他才有更大的機會。可是,李洪濤并不笨,如果話說過了頭,朱孝信不但不會信任他,甚至會疏遠他,那今後還混個屁啊。
按照李洪濤的解釋,“仁至義盡”這個詞正好适應朱孝信的本性,适合此時的情況。至于朱孝信能不能悟出另外一個意思,那就不是李洪濤所能确定的了。當然,朱孝信最好能夠悟出來,悟通另外一個意思,李洪濤就能省去很多的麻煩。
“李将軍所言正是,看來是孝信過于偏激了。”
“世子仁心厚宅,也不能不有所提防。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別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世子則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到頭來,恐怕……”
“李将軍這番話又是何意?”朱孝信立即皺起了眉毛。
“末将胡言,還望世子見諒。”李洪濤也是暗暗一驚,意識到,朱孝信并不是個好騙,好糊弄的人。
“李将軍誤會了,孝信只是不太清楚。”
李洪濤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下朱孝信的神色,這才說道:“末将的意思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朱孝信微微思索了一下,這才點了點頭。“李将軍所言有理,孝信受教了。”
“世子……”
“真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啊。”朱孝信長嘆了口氣,“與李将軍一番攀談,孝信的幾個疑問也解開了。”
李洪濤暗暗擦了把汗,他每句話都不敢亂說,這可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做賭博呢。
“李将軍,你們明日前往何處?”
“末将将率領隊伍去虎口關,然後再返回百市集。”
朱孝信沉思了一陣。“也好,明日孝信就不陪将軍去潛龍關了,有些事情需要立即趕回崮梁,孝信在此先與将軍告辭。”
“世子……”李洪濤暗暗一驚,朱孝信急着趕回崮梁,肯定是去處理他與幾個兄長的事情。
“對了,孝信還差點忘了這次來找将軍的主要目的。”朱孝信一邊說着,一邊掏出了一跌銀票來。“這是撥給少營的建營費用,現在已經确定甲隊駐百市集,這些銀兩就是給甲隊建營用的。”
“這個……”李洪濤可沒有想到,朱孝信還真給他帶來了一份“禮物”。
“營地軍墾田地的事情孝信也正在争取,有确切結果之後,孝信會盡快将地契送過來,到時候還望将軍多為百姓着想。”
“世子放心。末将替甲隊官兵,替百市集的百姓感謝世子與主公的恩德!”
李洪濤不再客氣,有送上門來的錢,哪有不收的理?
——
營地內,朱孝蕊進了帳篷後,并沒有睡着。
“圓圓,你對李将軍很了解嗎?”
“小姐,這李将軍可是個大好人,是……”
“我知道,你對他有多了解?”
“這個……”湯圓圓與李洪濤的接觸并不多,根本就答不上來。
朱孝蕊躺在鋪上,看着頭頂上的帳布發呆。
這次“逃”出崮梁城,朱孝蕊并不是出來游山玩水,也不是跟着五哥朱孝信視察部隊,而是“逃婚”。
朱孝蕊八歲的時候,在朱仕珲的發妻羅氏去世前,朱仕珲與葛州節治使羅世雄訂下子女間的婚約,答應将朱孝蕊許配給羅世雄的大兒子羅瑞豐。當時,羅瑞豐十二歲。
節治使嫡系子女之間聯姻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說白了,就是通過聯姻達到政治軍事聯盟的目的,或者是鞏固同盟關系。葛州與晖州中間夾着堰州,有着同樣的敵人,通過聯盟,不但可以對付堰州,還能夠消除邊患,對雙方都有好處。
年初,也就在朱孝蕊剛過了十六歲生日後,羅家派來了使節,提出了迎娶朱孝蕊過門的要求。此時,羅瑞豐已經二十歲了。按照蒼王朝的習俗,女子十六歲,男子十八歲就可成親,如果女子過了二十歲,男子過了二十二歲還沒有成親的話,地方政府,也就是節治使有權指定婚姻。
雖然沒有人敢給羅瑞豐指定婚姻,但是節治使世子一般都在十八到二十歲之間成婚,很少有拖到二十歲之後的,更少有拖到二十二歲之後的。
對于羅家提親的事,朱仕珲是歡迎的。問題是,朱孝蕊根本就瞧不起羅瑞豐,準确的說,朱孝蕊根本就不想嫁到千裏之外的葛州去。
聽說羅家的提親隊伍到了潛龍關之後,朱孝蕊就萌生了“出逃”的打算。打聽到五哥朱孝信離開了崮梁,她就趕緊追了上來。
可是,朱孝蕊知道,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不管怎麽逃,遲早總得嫁人吧。要怎麽才能避免嫁到葛州,嫁給羅瑞豐呢?
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也動起了腦筋。
“圓圓,別睡着了,我開始問你話呢。”
“小姐,我……”湯圓圓确實很困了,“我也不太了解李将軍,只知道他是個好人,很熱心,肯幫助別人,很有膽色,好像他從來沒有畏懼過什麽呢。”
朱孝蕊眼珠子立即亮了起來。“很熱心,肯幫助人,有膽色,從不畏懼任何人”。想着這些,朱孝蕊更睡不着了。
“圓圓,你說我要是求李将軍幫忙的話,他會幫我嗎?”
“小姐,李将軍連我都肯幫,怎麽會不幫你呢?”
“你确定嗎?”
湯圓圓用力的點了點頭,這還要不要人睡覺啊?
“圓圓,你肯幫我一個忙嗎?”
“小姐,圓圓是你的奴婢,小姐有什麽話就盡管吩咐。”
“這可是你說的,我們拉勾,可不準反悔!”
湯圓圓無奈的伸出了手來,與朱孝蕊拉勾發誓。
朱孝蕊偷笑了起來。雖然她是朱家大小姐,平常裏驕橫慣了,但是她對婢女還是很客氣的,而且也沒有改掉小女孩的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