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出行第一夜,最是危險。
落腳點定在銅城與欽城交界的杏花鎮。
杏花鎮盛産蜜煎和杏花酒。
某年,陰春三月,申小枝與畫友虎頭大師路過杏花鎮。适時杏花怒放,粉白/粉紅的花兒壓枝,樹下穿行染了一身花香和花瓣。申小枝喝着杏花酒,揮筆繪下了舉國聞名的《春杏圖》。
《春杏圖》現存于三原國皇家畫院,是鎮院之寶之一。
畫工們仔細研究發現申畫師在《春杏圖》光用“白”的色調便有二十餘種,将杏花初開,盛放轉衰敗姿态層層遞進,滿溢的生機似溢出畫面。在畫前一站,仿佛感到杏花輕撫你臉頰,一抖身仿佛落下無數花瓣。
《春杏圖》是畫工最愛臨摹的畫作之一,亦是不可越超的名作。
杏花酒馥郁芳香,後勁濃烈。申畫師貪戀酒香,作畫時醉了七分,只瞧見白色顏料瓶,順手添了些杏花和酒作調和。
一旁的虎頭大師笑她老眼昏花,她則言:我畫花,花亦畫我。杏花使人醉,杏花酒催人眠。
春未,杏花鎮的杏花已敗。零星幾株晚開的杏樹,像旗幟般立在山間小道旁。
馬車經過一樹分白的杏花,申小枝着馬夫阿裏折了一枝。她拿在手中把玩,在光影之下觀賞花瓣的脆弱之美。自河東竹林走水,她借居孫家,瑣事煩重,除了那日拓畫,她已許久不沾筆。
指尖發癢。
畫紙,筆和顏料就在身旁。
江湖閑人說:萬一你畫意大作,也可補帖此行的費用。不是嗎?
申小枝覺得她只做探子實在可惜,分明就是奸商。
酒瘾如同技癢最是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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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小枝鋪開畫紙,對一旁的孫苓說:“孫姑娘,麻煩你過來幫我磨墨。”她手腳利落地擺好顏料瓶,見孫苓仍坐角落不動,又呼道:“快來呀,怕我吞了你,不是?”
孫苓無奈,只好暫時充當書童。
墨,研磨好了。
申畫師不客氣地着她拿着杏花枝。
窗外的光線灑入,明暗分明,不稍一會,一枝杏花躍然紙上,栩栩如生。
不過,申畫師不太滿意,暗自埋怨:難道她的手指疏于練習,以手感生硬了……她輕搖頭,卻聽到孫苓問:“申畫師的山水有名,卻少有人像之作。是為何?”
申小枝擡首望了她一眼,答:“風景最真實,沒有摻一絲假。人嘛,虛僞至極,難以下筆。”餘光又掃過她的俊臉,說:“你呢,倒算實在。”除了三心兩意,喜新厭舊之外。
被她稱贊,孫苓莫名地高興,燦融的笑臉一揚,簡直比窗外的陽光還燦爛。
忽地,她靈感一現,吩咐:“孫苓你扭頭看着窗外,別動!”
孫苓想問因由,卻被她強行調整坐姿。
安靜的官道上馬車平穩行駛,鳥兒偶爾鳴叫,車廂內那畫師聚精會神,揮筆行雲流水。一會功夫,杏花枝旁添了一名女子,拈花微笑,俊俏的臉龐,笑容和煦,似要将人溶化。
申畫師住筆一瞧,畫中的女子眼若繁星,目光如炬,似乎要将她的心思看穿似的。
她心中一訝,忙揉掉畫作,丢在一旁。
孫苓擱下花枝問:“畫得不滿意?”怎就揉掉呢?她想拾起,偏申畫師腿一掃,将紙團掃到她身旁的角落,讓她無從撿起。只見申畫師抓了兩把花生,恨恨地嚼着,沒有回答。
自小阿娘便勸她別畫人像。
畫師靈魂會顯露在畫作中,她筆下的人物越真實,越能反映了她真實的心境。
一眼被人看穿的畫師價值不高。
一看被人看穿也讓她不自在。
她和阿娘,甚至某些聰明的女子皆不易繪畫人物,只因畫中透着她們赤/裸/裸的靈魂。
下車時,趁申畫師不在意,孫苓偷偷地把揉成一團的畫紙藏在袖中。那夜趁着月色幽亮,展開一瞧,卻教她神色一變,嘴角上揚。申畫師不滿意,丢棄的習作,卻是她眼中的寶物。
筆下的她眼中有……她!
杏花鎮,璟園。
璟園是孫氏紙房的産業之一,全國有三十幾家分店。此趟危險重重,孫苓提議入住璟園,申小枝沒有異議。
出行的第一夜,亦是最危險的一夜。
月兒初升,春夜微寒。
申小枝吃飽喝足,梳洗畢,準備上榻歇息。
忽聞叩門聲,她站在門前警惕地詢問:“是誰?”
門外人回道:“是我。孫苓。”
申小枝打開門,見孫苓提劍入內。她背抵門板,睨着孫苓問:“這麽晚了孫姑娘有什麽要緊的事,還提劍而來?”上一刻她才偷偷地将貼身短刀收回袖內。
警惕的,從不只孫苓一人。
孫苓握劍坐在靠門椅上,回道:“今夜,我為你守門。你好好歇歇吧!”
申畫師身子一歪,差點站不穩。
她這麽個人兒在房內,教自己如何入寐?
賊人未登門,夜半她偷偷摸/上/床,教她如何處理?
不行。
她拒絕。
她沒有信心與她同居一屋之下。不理孫苓辨解,她将人推出房門外。申小枝推開窗,任春風入內,吹走日間殘餘的煩燥。安全起見,她和衣而睡,卻無法入眠,許是周居勞頓。
忽覺走廊之上傳來細碎的聲響。
如此深夜,她在最未間,不可能有人走動。
握着短刀,她翻身下床,見一道黑影照在窗花之上。鳳眼一眯,她拉門大喝一聲:“是誰?”
那人瞧見黑夜中一道寒光,舉起手道:“是我。”
“孫……孫苓?!”
“是。”
申小枝轉身回房,點起蠟燭,往外一照,惱道:“夜半不睡,擱我房門前,做什麽?”
孫苓有些尴尬地回道:“我替你守夜。”
因為擔心,她也睡不着,被申畫師趕出門後,她一直坐在門口。
申小枝揉着額頭,從指縫中看着她無助地站在門前。奔波了一整日,馬車颠簸,無法休息。她抿唇,道:“醜話說在前頭,”她從袖中抽出短刀,“我随身帶着刀,你夜半若敢胡來,我可不會客氣哦!”
白日胡撩的人是誰呀?
一到晚上就變了一個人。女人果然高不可測,但孫苓卻不埋怨,憨厚地笑了笑同意。
申小枝讓她使用房內短榻,将就一晚尚可,給她一床薄被。
兩人各自躺下。
薄簾內那畫師轉身面向牆,鳳眸微眯,沒有入眠。
夜深人靜,萬籁俱寂,一丁點的聲響顯得格外清晰,就連淺淺的呼吸聲也能撩動你的耳窩。
申小枝暗惱:你又何必如此在意她存在?兩人同屋一室,又不是沒有經歷過。怎聞得她的呼吸,心口就隐隐發燙?申小枝別心軟,所謂的有人情皆是負心之物。別因她一時待你好,就跳入陷阱中。
躺在短榻上的孫苓也沒有入睡。
借着迷朦的月色,隐隐可見簾後有一道微凸的影子。
她舉止反複,言語時而暧昧,時而冷若冰霜。忽冷忽熱,害她幾乎得了風寒之症。現下她已不敢強要得到她的愛,只盼她別讨厭自己就行了!唉,愛得越深,越卑微。
兩人各有所思,不知對方何時入睡。
次日清晨,璟園前堂。
阿裏說:“食物已補允完畢,用過早膳可出發。”
申小枝應聲,發現他的衣袖竟破了一道口子,遂問:“阿裏你的衣衫怎麽破了?”
阿裏從容地答:“昨夜有幾只不長進的耗子被我瞧見,一時大意,削了片衣衫。夫人不必擔心。”這話中有話,申小枝聽明白,孫苓自然也聽明白。
昨夜的平靜是阿裏換來的。
此時她們不知,當夜某人派了三撥人馬前來,其中一撥被阿裏擊退,其他兩撥卻被其他人阻止了。是什麽人阻止了,此事暫不陳表,往後再補述。
阿裏說不必擔心,申小枝仍舊擔心地問:“阿裏,你真的沒事?”
江湖閑人說阿裏是她的得力助手,若不是怕她小命不保,斷不會出借。他若有個損失,屆時就不好向江湖閑人交待了。
阿裏說沒事,退下作準備。
孫苓擔心地說:“沒料到他們來的這麽快?”所以說第一夜是最危險的。
江湖套路不是第一夜,就是最後一夜,擇一而行。
申小枝說:“恐怕你我一出都城,他們已尾随而來。你也不必擔心。這一趟讓你陪着,不是讓你舍命救我。俗話說,事不過三。你為我添了幾道疤痕,已經夠了!”
:那你為什麽讓我陪行?
這個疑問孫苓不敢問,只是苦笑一聲。她願意為她舍命,但申畫師不願接受。大白日的,她都想喝杯酒,看看能不能一醉解千愁。
兩人不再交談,沉默地用膳,準備離開杏花鎮。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在煩惱是寫辛爺的故事呢?還是碼個奇幻,搞笑的故事?《是君明珠》OR《蟬鳴》,因為得準備碼大綱。。。日常自我吐槽中。想看的親,收藏一下哦,在作者欄中,截一下啦!啦,啦!!!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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