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兩人攙扶而行,已過半日,又累又餓。
申小枝先将小火把擱在一旁,再扶孫苓靠牆坐下。山洞內的隧道越往內行越寬闊,牆身光滑,仿佛人工刻意打造而成。
傳聞前朝皇室曾在都城附近挖掘秘道,以作保命逃難之用。興許此山洞也是其中一條秘道,畢竟如此大規矩的挖掘,放眼當下是瞞不住全國的探子。
起碼是瞞不住孫家的探子。
孫苓認為是前朝的逃生秘道。
申小枝看法稍有差異。
遍布在都城附近的秘道雖是前朝遺物,卻是當朝某王爺訓練士兵的秘密場所。只要勇敢往前,她倆一定能活着走出去。
這就是她為什麽不燃火生煙求救的原因之一。
萬一孫家人來得比冼屏豐的人馬慢,反而得不償失。
只是她亦無法向孫苓說明情況,畢竟關乎某人機密,國之大事,洩露半點,她怕被人滅口。
孫苓見她一邊抹汗,一邊喘氣。“小枝姐姐,累了麽?”
小枝姐姐的昵稱,起初申畫師本人沒有同意。
在她未知孫苓對自己的情意時,只當她是鄰家那溫厚老實又可愛的小妹,故允她如此稱呼。
現下得知她的心意,哪願與她姐妹相稱。
孫苓反問:不讓我稱呼你小枝姐姐,哪我喚你什麽才好呢!我們是情人,總不能稱喚彼此申畫師,孫姑娘吧!那喚小枝,可好?
稱呼她小枝的人很多,像一些長輩,還有平輩像她的好友徐有墨,畫友東村和虎頭,卻沒有一人像孫苓那樣暧昧多情,一喚便讓她混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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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她只能妥協。
以小枝姐姐,孫苓整理好兩人的稱呼。
聞言,申小枝惱了她一眼,這一路背着小火把,攙扶她,不累已成仙。她懶得搭理孫苓,勞累使她虛弱,饑餓使她狂躁。
現在她一個字也懶得多說,留口氣暖胃。
忽地,孫苓傾身靠近,搭上手替她按揉着繃緊的手臂,消除疲勞。
申小枝訝了一聲:“你——”
“我雖腿腳不好,但雙手沒事。”孫苓不忍她勞累,努力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申畫師一臉嫌棄,身體卻是誠實的,畢竟一路勞累,腰酸背疼,有人按揉舒緩肌肉,自是樂事。
她輕閉眼享受。
一會後,那畫師冷聲喝道:“孫苓,你想做什麽?”
這分明是以按揉為名吃她“豆腐”的行為。
一路上這女子仗着兩人已經是情人關系,數次找借口,說什麽親吻是日常交際,她的臉頰和嘴唇數次遇襲。
她信她個鬼,擺明就是占便宜。
應了她的要求,申小枝只能忍氣吞聲,忍辱負重。
只是情人也不可能摸大腿吧?!
她忍無可忍,出聲打斷她的不良舉止。
那女子臉一紅,忙縮回手,解釋道:“我……我是無意的,小枝姐姐別識會!”只是手中沾汗,一時手滑,并不是她有意冒犯……
申畫師瞪眼,反問:“無意尚如此。要是有意?我怕是連骨頭都不剩了!哼!”
冤枉呀!
之前見申畫師這麽可愛又可靠,忍不住逗逗她,結果落下了不良的印象,實非她所願。
申畫師願意做她的情人。
她如何能壓抑自己心中的興奮和滿溢的快樂,想和她握手,親吻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一人生惱,一人尴尬。
接着,是一段窒息而冗長的沉默。
申小枝率先打破沉默。
“出發吧!”
她自顧自地丢下一句,起身從懷內摸出一包用油紙包裹之物。
她生下秀娃後,氣血損耗,偶有昏厥之症,因此檀香替她備了許多百年參片,幾年下來已成了習慣,她出門時總是帶一包參片在身邊,以防昏厥。
沒想到此時小小一包參片成了她們的保命符。
她拈出一片,塞到孫苓口中。
見她收好油紙,孫苓勸道:“你也含一片吧!”
這麽多年了,這女子的善良不改,仍是她最善良,最可愛的小枝姐姐。如此處境,一日給她三片參片,自己只用一片。
明明飯量驚人,卻為了她強忍着饑餓。
申小枝扶起她。
“我沒事。趕緊出發吧!”
那女子卻舍不得她挨餓,猛地低首含住她的唇,趁她呆若木雞時将口中的參片過渡給她。舌頭上多了一片沾了他人的唾液參片,申小枝頓時臉容一皺。
她想吐,卻又不能吐。
這是她們珍貴的保命符。
孫苓見此,相當滿意,架着拐杖笑說:“出發!”
求生雖能激發人的極限,但人的體能卻是有限的。沒有食物尚能暫時忍耐,但沒有水份被充,不斷出汗,缺水是最致命的。
申小枝膝蓋一軟,幾乎摔倒在地,孫苓忙撐住她的身子。
這情況已不知發生了多少回。
申小枝已達到極限,粗重的喘息,漸發軟的四肢,已無法繼續前行,但她仍咬着牙關繼續,至今沒有倒下全憑驚人意志力。
孫苓說:“先休息一會吧!”
“我……我還可以……再走一……一段!”申小枝扶着牆,穩定身子回道。那女子卻說:“我累了!再休息一會吧!”
聞此,申小枝虛軟地滑落在地。
那女子也坐下,伸手拭去她額頭的汗水,将她擁在懷內。申小枝沒有推開她,已懶得反抗。
“小枝姐姐!”那女子梳理着申小枝溫柔滑的發絲,邊說:“我知道我感情固執又笨拙,但我的心只有你,只有你呀!”
她訴着濃濃的情意,而那畫師則只顧喘氣。
是不再懷疑那女子的愛,還是已懶得理會?沒人知道申畫師的真實想法。
孫苓雙手捧起她的小臉:“小枝姐姐,你知道麽?我多麽希望我們留在這山洞裏,沒人來打擾我們,亦沒人拆散我們。我多想就這樣和你一起白頭偕老啊!”她說着,低頭吻了吻她額頭滑落的汗珠,引得那畫師怒目橫掃。
“自古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小枝姐姐,只要你能偶爾……偶爾!想起我,那麽一切都是值得的。”
申小枝不明白她的用意,默默聽着。
只聽見那癡情的女子又說:“你的體力已到了極限,需要食物保充。我……我想讓你吃掉!”
這提議太駭人,以至于申畫師呆呆地望着她許久,才明白她話中之意,并不是情人之間的樂趣,而是血淋淋的實操。
她本能地搖頭,拒絕。
縱是死,她也絕不吃人。
這是吃貨的尊嚴,亦是底線。
孫苓托着她的下巴,對着她的唇用力地咬了一口。“我強逼你做我的情人,對你總是又親又抱的,你不恨我麽?”
申小枝搖頭。“我不恨你。孫苓,我真得不恨你!”
一個可以為她舍命的女子,讓她如何生恨!要怪只怪她太過愛自己罷了。感情一事哪能分對錯。
那女子眸光一熱,傾身抵住她的嘴唇,兩人氣息再度交纏……趁那畫師沉醉之際,她咬破嘴唇,将新鮮的血液灌入她口中……
腥鹹的液體滑落喉嚨,申小枝一驚忙推開她,不敢置信,後退幾步,驚慌失措地逃向黑暗前方。
暗黃的火光之下,那女子嘴角落下一抹血紅,神色哀傷似是高興,也似絕望,悲喜摻雜,言詞難以形容。
她一直呆望着漆黑的山洞。
兩日兩夜在懸崖底下的搜索毫無進展,孫四的眉頭糾成一團,沒法舒展,只有伫立在窗前,陷入沉思。
雖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妹妹和申畫師墜崖已久,錯過了最佳的獲救時間,越往後就代表兩人的生存機率越微。但他卻不願去承認。
一但他承認此事,便是間接承認妹妹已經死亡。
一日不見屍體,他決不放棄。
剛從外返回孫六一臉灰溜溜,坐在椅上。
兄弟二人無言以對。
日夜不停地搜索令他身體疲憊,而最疲憊得是他的心。雙兒說兩日見不到申畫師,秀娃死守在回廊上不吃不喝,非要等他的阿娘回來!
失去了妹妹和貴客孫家陷入前所未有的陰蒙中,連一向自信滿滿的孫夫人也都忍不住抱着夫婿失聲痛哭。
和孫家人同樣失意的還有一街之隔的張家閣樓主人。
張玉杏呆坐在廊上,聽着探子報告。
孫苓已失蹤了整整兩日兩夜,生死未蔔,她日夜向上蒼祈求,仍是無果。整日以淚洗臉,後悔莫及。
得知孫苓愛慕申畫師一事讓她失去了理性,妒火三丈,痛苦難忍,于是暗中命人跟蹤申畫師趁機出手暗算,誰知竟累及孫苓,兩人雙雙墜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