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城南一處懸崖峭壁之上,兩隊人馬對峙,劍拔弩張。
孫苓一身灰白被鮮血染紅,像一株斑竹,屹立在崖邊,與妖豔的紅霞連成一片。她的劍沾滿鮮血,一滴一滴地墜落在地,指向敵人。
一旁的申畫師臉帶鮮血,鬓發淩亂,深青長衫染上腥紅,搖搖欲墜似懸崖上的一朵小花,也像随時滾落的碧玉。
鮮血是又燙又熱的。
粘稠的液體噴灑在臉上有股難聞的腥臭味,那股腥紅仿如天邊那一抹最豔的紅霞妖豔且詭異。
申小枝小臉的血液仍未凝固,淌着光潔的臉頰劃落,劃出兩道血痕,觸目驚心,而她已無心理會。
孫苓突然闖入救她,對方卻窮追不舍。一路刀光劍影,将她倆逼至崖邊。
前無退路,後有追兵。
冼屏豐随後趕至,揚聲道:“申畫師前面已無路,請跟我們回去吧!”
“休想!”
孫苓劍峰一橫,大喝一聲。想在她面前帶走申畫師。沒門!
冼屏豐又言:“孫姑娘,我不想與你為敵。留下申畫師,你可以先行離開,冼某絕不刁難。”
如非必要,他實在不想招惹孫家人。
“她是孫家的客人。她的事,孫家管定了!”孫苓堅定自己的立場。
這一戰在所難免。
她只怕那名頭發如鋼豎硬的壯漢,此人武藝高超,下刀又狠又快,幾乎讓人招架不住。兩人一對一,勝負尚難分,她還要分心保護申畫師,這一路不知被他的刀鋒劃破了多少口子,沒法細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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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現為護她倆離開密室早已倒下,現在是前無退路,而後無援兵。
“孫姑娘何必作無謂的犧牲呢?”冼屏豐苦口婆心勸道。他背後自有大人物撐腰,他得權衡個中利益關系。孫家再利害,也不過是商賈,哪是掌權者的對手。
“孫某豈是貪生怕死之輩。”那孫家女子嗆道。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争鋒相對,而一旁的主角卻異常沉默。
忽見,她一移步,與孫苓說:“你先回孫府。他們得不到想要的東西,是不會傷害我的。你別擔心!替我照顧秀娃!”
她不能讓孫苓白白為她犧牲性命。
最起碼要保下她一命,無法回應她的感情,已讓自己萌生悔疚,怎能讓她送命!
孫苓想阻止她,卻被她躲開。
申小枝毅然往前一站,一臉剛烈,揚聲道:“冼公子,我随你回去!”說罷,她不顧孫苓的勸阻,提步往前——
忽地,在無人注意的暗處擲出兩道氣勁,一道打中她的腳跟,一道打中小腿,她身體猛烈搖晃,腳步不穩往後傾倒……
身後是萬丈懸崖峭壁。
那一瞬間,孫苓沒有一點遲疑,見那一道青衫墜崖,她縱身捉住那道飄缈的身影……縱然會讓阿爹阿娘,兄長傷心,亦無法丢下她一人。
縱是黃泉之路,她也願相伴相随,為她開荒辟路。
在半空中捉住她揮動的小手,那人一臉驚恐卻又安心地看着她。光是這一眼,已心滿意足了!孫苓想。
而懸崖上胸有成竹的冼屏豐,臉色刷白,不敢置信地沖到懸崖邊,絕望地看着空無人影的懸崖,他仰首高喚:“申畫師……申畫師……”
他的藏寶圖?!
竟……
他多年的心血,多年的追求竟然就這樣毀于一旦?!
是誰?
是誰暗地傷人?
他強忍着悲痛,吩咐:“大蔥,兵分兩路,一路往懸崖底找出申畫師和孫姑娘,生人見人,死要見屍;另一路去追剛剛暗箭傷人的混賬,別殺,我要親自審問。”
大蔥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領命速度離開。
冼屏豐癱跪在崖邊,欲哭無淚,心糾成一片。
此際晚霞隐沒在天際,灰蒙開始漫延……黑暗降臨大地。
夜,來了!
今夜無星無月。
秀娃坐在回廊之下張望,暗黃的燭光之下不見人影走動。他失望地垂下小腦袋,小手抓着一只又冷又硬的大包子,他卻舍不得吃,這是他留給阿娘的。
申畫師外出,不在家用膳都會提前交待以免浪費。
而這一日,她出門一整日,至天黑未歸,卻沒有任何交待的話語。李大娘準備了一桌菜肴,現已涼掉,而人,仍舊未歸。
秀娃起身扯了扯雙兒的衣袖,示意要外出找阿娘。
雙兒沒有同意。
已入夜,天黑路滑,不知從何找起。
雙兒想了想說:“秀娃,我們再等等。等檀香姐回來,再想辦法!”檀香姐是申家管家,總會有辦法的。
聞言,秀娃扁着小嘴,一屁股坐下,歪着小脖子等待。
孫府大廳,燈火通明,鴉雀無聲,人人面色凝重。
孫大衣衫不整地癱坐在椅上,仍無法消化妹妹墜崖的消息,倒是孫四冷靜地聽着前方搜索隊伍的報告。
在荒野叢林中,又遇天黑路滑,搜救比想像中還要困難。他派了幾隊人馬在懸崖下搜索,已三柱香的時間,卻沒有傳來任何有利的消息。
他抓住椅背,青筋暴起,想直接去現場,親自搜索。
只要有一線希望,也要救回七娃。
一旁的孫大看穿行了他的想法。“阿端,你是孫家的當家,不可有一絲損失。”
商場上的對手,向來對孫家虎視眈眈,鑽頭覓縫打,想打跨孫家。四弟是首要目标,夜半外出,又沒人保護,他若出事會動搖到整個孫府上下。
“我要去救七娃!”
妹妹是這世上他最珍惜的人。
孫大說:“你去,倒不如我去!”在外他一直是孫府的閑人,沒有威脅性,意味着危險性也相當減小。
孫四擺手不同意。“老大,事關七娃,你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氣。”
在場不斷找回她的劍,鞋履……每尋回一樣她的物品,心髒都會一緊,呼吸不順,只怕下一次找到是她的屍體。
如此不斷重複,怕人會崩潰。孫大向來溺愛妹妹,只怕一次都承受不了,是沒辦法參與搜查工作。
兩人争論之際,有人入內,說道:“既然你們都不适合,那就讓我去吧!”他斷了一條腿,又不是不能走。
兩人擡首一望,叫道:“老六!”
孫六說:“事由在來的路上,我已聽說了!現在救七娃和申畫師要緊。”他在戰場上負責前線偵察。
一條腿不影響他的能力。
且,妹妹墜懸失蹤一事,孫夫人暫未知曉。孫老爺正用盡辦法阻止這一消息傳入娘子耳邊。
他們得在阿娘知曉此事前,将妹妹找回來!
決定只在瞬間。
孫四對弟弟分析情況:“目前搜救隊已在懸崖邊搜索了三裏路沒有任何發現,怕是被水流沖走到下方,現在繼續往下流方向搜尋。”
孫六表示明白。
孫四又吩咐:“這事低調處理,不可引起百姓的猜疑。若讓外人知道孫家姑娘失蹤,一時發善心救起,怕又想索取更多的銀兩将人藏起,怕會延誤傷勢治療,那可就糟了!”
孫六當然清楚。
兄長輕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說:“辛苦你了阿佚!”
孫六,名佚。
臨行前,孫六對兄長說:“秀娃一直等申畫師,一會你去勸勸他,先将他哄睡。”他們失去了妹妹,而秀娃是失去了相依為命的阿娘。
孫四說:“秀娃那你不用擔心!”
一直沉默的孫大,突然開腔說:“阿佚,不論是好消息或……壞…壞的消息,一律不準隐瞞,趕緊往家裏報。”
“是。”
孫六應聲,大步往外。
妹妹懂武,懸崖雖高,也不至于致命,怕只怕她護着申畫師,而不顧自身危險。兩人的情況仍是個迷。
無月無星的春夜,大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一匹快馬疾馳而過,直奔城外。
廳內只剩下兩兄弟。
孫大一臉嚴肅地問:“老四,你老實說。根本情況,七娃生還的概率是多少?”他可不要聽什麽安慰話,那安慰不了他的心。
他只想知道妹妹是生,還是死?!
孫四沒有回答,就近坐下。
孫大追問:“老四!”
孫四揉着額頭,一臉痛苦,幽幽地應道:“一半一半。若是落崖時抓到石頭或樹木緩沖跌勢尚無生命危險,若直落的話……”那就必死無疑。
“怕只怕七娃只顧着救申畫師,不顧自己的危險。”孫四補充道。
孫大一拍手,俊臉終于找回了一絲笑意。“老四,我和你看法不一樣。就因為申畫師在,所以她倆應該活着。申畫師有秀娃,她不可能求死。申畫師不死,那七娃自然不會白白送命,定會撐到最後一口氣。”
雖是歪理,卻也是實情。
妹妹不會放任心愛的人在面前死去,那麽她的生還率也相當提高。
只盼是如此。
同時盼望申畫師和孫苓生存的還有冼屏豐,他沮喪地回到城北店鋪,仍是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樣。
不知是何人要置申畫師于死地?
竟就在他眼前殺死這名高傲且剛烈的女子。
他的藏寶圖……
他的富貴夢,是不是要碎了?
他這方也派了許多人搜索,仍不見有生還者。
這一夜寒風凜冽,無星無月,注定是一個失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