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面
應恂扔了手裏的撲克牌，靠回沙發。
下游。
第一次下游。
和妹妹，還有隊裏兩小孩，玩了一下午撲克，應恂有點犯困，所以這局壓根沒動腦子，直接亂打，果不其然落到了最後。
末游不止意味着洗牌，開局前，他們四個就商量好，每把的末游都要接受懲罰。
應璇笑得一臉奸詐，沖應恂眨了眨眼：“哥哥诶——”
九歲撐腮看她：“想好怎麽整你哥了嗎？”
應璇挑唇：“對啊。”
Clare一手抓着一張牌，興奮不已地來回刮着：“什麽？”
他們興致勃勃，應恂卻是疲憊地揉了揉左眼，退役回到寧市後，他一直失眠，眼白的紅血絲也沒褪下去過。
應璇湊近沙發上的男人，揚起眉毛：“哥，你手機裏下了掌盟嗎？”
應恂答：“沒。”
Clare失笑：“他手機裏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九歲理着手邊的牌，笑出一對明顯的大酒窩：“你直接說吧。”
應璇拿起一旁自己的手機，随口一問：“我哥多大了啊？”
九歲：“二十七。”
Clare：“虛歲。”
應璇：“好老哦，到現在都沒交女朋友，你們隊裏都不替他愁的？”
九歲無奈吐氣：“嗨——我們隊裏全是單身狗，誰脫團誰就是叛徒，要架到基地中央接受火刑的。”
“我哥都退了，”應璇垂眼瞥着手機屏幕，拇指在上頭敲擊，她鼓起嘴又快速呼出：“不算你們隊裏的人。”
“夢魇歐巴是我們永遠的隊長大大喔~”Clare故意捏細嗓子，拟出嗲裏嗲氣的女聲惡心人。
應恂：“……”
餘光瞥見應恂已經一臉不耐煩，應璇微妙地勾了勾唇角，把自己的掌盟亮給他看：“哥，這是我掌盟。”
應恂瞥了眼，ID犯罪級可愛。
段位：不屈白銀Ⅳ，總局數1018場，勝利571，失敗447。
“這戰績好神啊——”九歲擊掌驚嘆。
聽出了男生話裏濃濃的嘲弄意味，應璇呵呵幹笑兩聲：“行了，少挖苦人，重點不是我的戰績，是別的東西。”
Clare頗感興趣：“怎麽着，想讓你哥幫你玩到王者啊？”
“才不是，游戲對我來說只是休閑，勝負心才沒你們那麽重，”應璇調出掌盟app「發現」那欄，點進「附近玩家」圖标：“這個功能，看見了嗎？”
掌盟app，全名掌上英雄聯盟，是英雄聯盟官方發行的一款手機軟件，除去發布各種資訊與攻略外，還能夠同步更新玩家的戰績與資料，并且具備社交功能。
附近玩家便是社交功能當中的一項，類似微信裏面附近的人。
應恂沒理會她。
應璇喊住心不在焉、近乎昏昏欲睡的應恂：“哥！”
“嗯……”男人眼皮微掀。
他是單眼皮，完全睜開眼，上眼睑也會蓋住一半的虹膜。
參加各大賽事時，電腦前的應恂，即便進入人機合一的無我境界，眼底也沒有那種亮晶晶的激動和亢奮，像蒙着層霧一般漠然，看上去有些無精打采……也顯得格外目中無人……
所以粉絲給他起了幾個昵稱：“漠視王者”、“睡着拿一血”、“眠王”……
可他有着标致的卧蠶和劍眉，拿獎了，或與隊友打鬧逗貧，在鏡頭前偶然一笑，卻是相當可愛。
應璇把手機杵到應恂眼皮子底下：“看到了沒有，附近玩家，只看女生，從第一個往下數，第十二個，你去加她好友，聊天超過十句以上就ok。末游的懲罰方式就這個。”
應恂：“……”
九歲壞壞地吐出兩個字：“有趣。”
Clare笑裂：“哈哈哈哈哈哈，可以可以，這很璇妹。”
應璇得意臉：“對啊，說不定還能給我哥湊段姻緣呢。”
應恂皺了下眉心：“不玩，換一個。”
應璇扯過身畔的九歲，給自己壯威：“喂——我們一開始就說好不管什麽懲罰都要自願接受和執行的對吧。”
“話是這麽說，”Clare提出假設：“不過……對方要是人妖怎麽辦？”
“人妖就算了，”應璇回道：“過，哥哥也不用重來。”
九歲聞言，看向應恂：“對啊，你怕個雞脖，反正人妖幾率很大。”
應恂眯了眯眼：“不嫌無聊？”
“不無聊——”三個屁孩子異口同聲。看從小到大幾乎不接觸異性的夢魇大神搭讪妹（ren）子（yao），怎麽會無聊呢？？
參與游戲就要做好獻身游戲的覺悟，應恂徹底認栽：“快點，”他把自己手機撂到茶幾上，言簡意赅：“下載。”
“喔喔喔，好。”小計謀得逞，應璇供佛般捧起兄長手機，找到掌盟app，末了，她忽然問：“對了，我哥用什麽賬號加人家妹子啊。”
九歲觑過去：“開他自己的號好了，方圓幾百裏的妹子肯定主動來勾搭他。”
“那多沒意思，用我的樸素低調號好了。”應璇在他手機上登錄自己的掌盟，馬不停蹄打開附近玩家，選好條件，往下拉。
唔……第十二個……
一個叫「小滿」的女性玩家，頭像是魔卡少女櫻裏面的守護獸，小可。
應璇抽抽鼻子，嗳呀，妹子氣息……很濃啊。
點進去，無段位，總局數才42場，勝利13，失敗29……
這勝率，碉堡了。
13場裏面還有10場都是人機……
好，就她了。
應璇擱下手機，一左一右，兩顆好奇腦袋立馬湊過來。
九歲：“哇，這妹子比應璇還牛逼。”
Clare：“不用猜了，絕對是女的。”
“你們夠了啊，厲害的女玩家也不少好嘛，”應璇把手機推給應恂：“加這個女的，我服務如此到位，底下就看你的了。”
應恂拿起手機，也沒仔細瞧下這個號，不假思索就點了最下方的「+加掌盟好友」……
其餘三個人都圍過去正大光明地“偷看”。
屏幕上跳出一個白色的提示：
「請輸入驗證消息」
「驗證消息不可為空，贊美對方可提高好友通過率」
九歲：“這個必須得說，不然一般妹子不會通過，這年頭妹子可傲嬌了，就要誇。”
對對對，Clare與應璇狂點頭附和。
贊美……
應恂煩躁地搓了搓頭發，随手翻了翻這女孩的戰績記錄。
所用的英雄，大部分都是德瑪西亞之力……
敲字：你蓋倫
頓了頓：玩得不錯
撲哧。
真是好“真誠”的贊美啊。
三人一齊笑噴。
應恂擡眼：笑什麽。
應璇連連擺手：“沒有，沒有，你繼續。”
确定。
已發送。
客廳裏頓時陷入一片沉默，大家都在等待。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
……
……
十分鐘……
“小滿”還是沒有通過。
“這妹子不給力啊。”九歲忍不住嘟囔，打破寂靜。
“沒回應，算過了吧。”應恂問。
應璇：“不算！我們先開下一局，邊打牌邊等好了。”
Clare肯首。
應恂興味寥寥，擡下巴示意應璇：“不打了，肚子餓，去燒飯。”
才雄起一把，結果馬上又回到被差遣位置的應璇頗有異詞：“又是我煮飯！連個幫忙的都沒有！”
應恂瞄了眼九歲：“你跟她去。”
九歲：“不是吧？”
“是。”
“就他？”應璇對這個才十六歲、看起來只會打游戲的毛頭小子表示質疑，生怕他把她家廚房燒了。
“不夠？”應恂顯然理解有誤：“Clare，你也去，左膀右臂。”
“啊？”
“嗯。”不容置喙。
應璇瞪她哥：“那你呢，你什麽都不用幹？”
應恂：“我有事。”
“什麽？”
“去睡會。”
應璇：“靠。”
應恂起身，想往卧室走。
應璇一把攔住他，就是見不得他當坐享其成的甩手掌櫃：“不行，你出去買啤酒和鹵味，今晚我們在院子裏吃。”
應恂斜了眼Clare：“……Clare去買好了。”
應璇一字一頓，鐵了心要自家哥哥加入大家：“絕，對，不，可，以！”
她轉轉眼珠子：“你不去買的話，就加重懲罰，和那個小滿講話要超過五十句。”
應恂：“……”
五十句…………
好吧，他選擇買東西。
**
暮春傍晚，風挾着微醺和花香。
應恂慢慢往小區門口的便利店走，他個子很高，身材瘦削。
背微微駝着，是經年積累的職業病後遺症。
叮——
叮——
兩個脆亮的提示音，随着應恂推門而入的動作一并響起。
應恂目不斜視往裏走，找到了放置啤酒的貨架。
面前擺着的啤酒，有國內牌子，也有國外牌子。
他握起一聽白色包裝的，遲疑少頃，忽然想到什麽，又把啤酒放回原處，回身去櫃臺邊取了只購物籃。
再回來時，啤酒貨架前已經站了個妹子，馬尾辮，背對着他。
應恂停在兩米開外的地方，等她走掉再上前。
妹子絮絮叨叨地通着電話，聲音不算大，但也并非輕不可聞。她語氣柔柔的，咬字也極其清楚。
“哎，好，不知道啊。”
“我辭職了。”
“對啊，就在那實習了一個月，老板太……一言難盡……”
“現在都不知道做什麽了。”
“在家好無聊。”
“你玩英雄聯盟嗎？我記得你玩的。”
聽見熟悉的詞彙，應恂稍微來了點精神。
“我這幾天也玩了，他們讓我先玩了個很壯的拿大刀的英雄，說最簡單，上去就是幹。”
“我在艾歐尼亞诶，第一個就是這個，所以選了這個……”
“唔，大區不能玩？那我應該去哪個？”
“我ID？等會哦……”
可能是感覺到身後有人一直幹站着等，再霸占着貨架有點沒素質，妹子迅速取了兩瓶水果雞尾酒，丢進腿邊的購物籃。
而後才拎起購物籃，回身的同時，她對着電話那頭說：
“我的ID就是我名字，小滿。”
應恂微微一怔，看着面前的女孩調頭，撞上他視線。
她對他颔首笑了笑，抿着唇的，很淡的一笑，藏着一些不好意思，像一種花悄然開放，說不出是什麽花，但一定很漂亮。
禮貌地笑完，她略微低了頭，自他身邊擦肩走過。
應恂一動不動，肢體五官都變得遲鈍了。
又像是被激活，有器官在他身體裏突跳，也有輪廓在他腦中變得具體。
應恂匆匆回頭，女孩早已走出門，不見蹤影。
很奇怪，也很奇妙。
只是尋常一天，便利店裏，除了少去幾樣商品，其餘一切未變。
可也是這一刻，冰川初融，晨光乍現，他眼前的，天與地，仿佛煥然一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