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異國
半年後, 巴黎的清晨, 陽光伴随着古老的鐘聲穿透窗棱。
蕭绡把臉埋進天鵝絨的枕頭裏，絲毫不受影響。
“起床了, 快醒醒, 早睡早起身體好！”展令君那低沉悅耳的聲音，緩緩将人從夢境中拉出來，溫柔動聽，與他平日那些刻薄無情張口就來的定義截然不同。
“唔……再睡一會兒……”蕭绡閉着眼在枕頭上蹭蹭臉，昨晚加班做了會兒東西, 雖然還是十點鐘睡覺，但就是覺得累。
“起床了，快醒醒，早睡早起身體好！”還是那句話, 颠佬倒去地重複，蕭绡伸手抓過手機, 按下了停止鍵。展令君的聲音倏然消失, 房間裏重新陷入靜谧, 賴床的人卻是睡不着了, 睜開眼盯着天花板, 長長地嘆了口氣。
在得知展令羿沒事之後，她便訂了機票直飛巴黎, 一點也不想面對分手之後的展令君。從小到大只有她甩別人的份，這還是頭一次被人甩。努力想要忘掉這個人，但在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總是時不時地想起他。
吃藥的時候想起他，喝茶的時候想起他，天晴的時候想他，下雨的時候還想他。倒不是被甩了不甘心而犯賤，只不過覺得遺憾。
那個人，在她最醜的時候認識她，冷靜自持，彬彬有禮，教她正确的生活方式，督促她早睡早起不吃油膩，尴尬的時候幫她解圍，危險的時候替她擋槍。這個人太理想了，理想到不真實。直到他露出脆弱的一面，會生氣，會焦慮，會不理智，反倒讓他接了地氣，開始變得完整起來。
然而就是這個性格有缺陷的展令君，讓她更加喜愛，舍不得放手。兩個人明明互相喜歡，到底為什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呢？
為了阻止自己再瞎想，蕭绡想出了個主意。早前聽過一個理論，如果想毀掉什麽特別喜歡的歌曲，就把它設成鬧鈴，不出一周就會徹底厭惡了。于是蕭绡向梁靖瑤要來了展令君的叫起床錄音，期望着自己能膩煩了他。
然而，聽了好幾個月，她卻沒有絲毫膩煩的征兆，忍不住有些心酸。自己真是栽進去了，吃藥吃藥！
蕭绡快速吃掉面前的法國煎餅，打開藥盒捏出一片藥，一口吞下去。借着商店玻璃櫥窗的倒影，看看自己如今的樣貌。藥量減到了一片半，她的臉已經徹底恢複，巴掌大的小臉眉清目秀，染成了金棕色的長發垂在兩側，再也不需要燙內扣遮擋，做成了大波浪。
踩着高跟鞋走進ＣＣ總部，她在這裏已經工作了半年之久。摩拉多并不收取學費，當然也不會支付工資，而且學員在ＣＣ期間設計的東西，版權是歸ＣＣ所有的。蕭绡最近的工作，是幫着摩拉多準備即将到來的時裝周。
時裝周需要準備的東西非常多，摩拉多自己是忙不過來的，這段時間，他的一些徒弟也會趕來幫忙。
蕭绡剛走進設計室，就發現了一張生面孔。
“你就是那個亞洲設計師吧？”金發碧眼的高個女人，過來跟她打招呼，說出的話卻不是很客氣，“我是摩拉多的弟子迦娜嘉麗，過來幫忙的。”她不是法國人，說的是英語，伸出手跟蕭绡握手，神色有些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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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娜嘉麗這個名字蕭绡是知道的，是位小有名氣的設計師，有自己的品牌，名字就叫“迦娜嘉麗”。
“你好，我叫蕭绡。”蕭绡握住她的四指，對方卻沒有回握的意思，居高臨下地晃了兩下就收回去。
“我看過你設計的那件紅毯裙，一點格調都沒有，不過是嘩衆取寵。你來這裏學習，想必公司給摩拉多交了不少學費吧，可要好好學哦。”迦娜嘉麗剛剛聽說摩拉多選用了蕭绡設計的一套衣服用于這次的時裝周，很是不爽。
蕭绡擡眼看看她，對于這種故意找茬的人，生病之前她會選擇避其鋒芒，學會了展令君那種毒舌技能之後，就習慣了嗆回去，“我們東方有一句古話，一瓶水不響，半瓶水叮叮當當。但凡喜歡嘲諷別人的，自己的專業一定不怎麽樣。”
“你……”迦娜嘉麗沒想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設計師，竟然敢嗆她，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哦，快看，十八國峰會的衣服好特別啊。”設計室的大屏幕上，顯示出了正在中國舉辦的十八國峰會現場錄像，各國元首齊聚一堂，穿着青花瓷的複古衣裳，清新淡雅。而中間的豔色牡丹裝，雍容華貴，風采奪人。
“這衣服是哪家設計的？一定會賺翻的！”摩拉多的助理站到屏幕前，指了指那件紅色的唐裝裙，在時尚界浸淫了這麽多年，他一眼就能看出衣服的商業價值。
“設計衣服人就在這裏，你可以自己問問。”摩拉多笑呵呵地說。
衆人愣怔了一下，齊齊看向在座唯一的亞洲人。蕭绡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迦娜嘉麗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能給第一夫人設計衣服的設計師，哪裏是什麽小設計！只要這個名頭打出去，蕭绡的成就很快就會超過她。
蕭绡的關注點倒是沒有在名聲上，立馬拿出手機查詢股市。
峰會的消息傳到法國已經是第二天了，大梁創世的股價昨天還有小幅度的下跌，今天竟然就漲停了！
蕭绡愣愣地看着手機屏幕裏的紅線，漲停了，這就意味着她賺大發了！沒有愛情的日子，只有金錢能使人快樂！
時裝周的事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蕭绡得空出去逛街，開始給朋友們買手信。給梁靖瑤買個最新款的包，給藍莫如帶一只镯子，還有慕江天的手套、展家哥哥的零食，以及……
蕭绡的手指停留在一對袖扣上方，緩緩嘆了口氣。
“嗨，你是位設計師嗎？”清亮好聽的聲音，帶着淡淡的煙草味，蕭绡擡頭，見是一位有着灰藍色眼睛的帥哥。
無論何時，美貌的人總是容易得到溫柔對待的，蕭绡自忖是個俗人，自然也是願意跟帥哥說幾句話的，“你怎麽知道？”
“這個。”帥哥微微地笑，指了指蕭绡食指上的黑色山茶花戒指。這是摩拉多送給學生的禮物，每個得到摩拉多認可的學徒，都會得到這樣一枚戒指。時尚界的人都知道，但尋常人就不一定懂了。眼前這人要麽是個男模，要麽是個懂行的貴公子。
“你猜出了我的職業，是需要我幫忙嗎？”蕭绡學會了西方人的說話方式，大方地跟他繼續聊。
“是的，”帥哥看向櫃臺裏的幾枚袖口，“我想給爸爸買禮物，幫我選一對袖口吧，我請你喝咖啡。”
從商店裏出來，發現外面下起了小雨。複古的街道被雨水打濕，空氣中彌漫着濕漉漉的烤面包香，莫名的有些孤獨。
“啊，下雨了，這種天氣最适合來一杯熱咖啡。”灰藍色眼睛的帥哥笑着說。
蕭绡看着雨幕，忽然沒了喝咖啡的心情，“抱歉，我今天不想喝咖啡了。”
“下雨天容易讓人難過，這時候你不該一個人呆着。”抑揚頓挫的語調，像是秋天的小詩，讓人的心都跟着柔軟起來。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得趕緊回家收衣服了。”蕭绡露出個大大的笑臉，跟小帥哥揮手告別。
對方聳聳肩，“好吧。”
蕭绡看着那穿着淺灰色風衣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輕輕歪了歪腦袋，這樣的豔遇都拒之門外，自己是不是有點傻？
笑着搖搖頭，沒帶傘的蕭绡深吸一口氣，擡腳走進了雨幕裏。
預料中的冰涼并沒有出現，一把黑色的傘遮在了頭頂，擋去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蕭绡失笑，心道這臉還真是不往不利的武器，哪兒哪兒都有紳士來伸出援手，轉身看過去，脫口而出的“謝謝”瞬間卡在了喉嚨裏。
下秋雨的天氣有些冷，持傘的人穿着黑色硬料風衣，脖子裏系着深藍色格子圍巾，與鐵灰色的街道背景融為一體。奇異的和諧，又無比的突兀。
“展令君！”蕭绡驚訝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怎麽在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