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上門
聽到這話, 蕭绡的怒火騰地一下蹿了上來。她以前只以為方向錢是因為認死理才會如此苛刻, 沒想到竟還存着一份“欺負”的心思, “所以呢？按照這個法則生存的你，現在還不是被開除了！”
“關你什麽事！”方向錢頓時炸了，開除這兩個字一出口, 就像被人扯掉了最後一層遮羞布, 先前在總監那裏壓抑着的屈辱, 瞬間爆發出來。她“咣當”一聲把箱子扔到了地上，紮開架勢似要打架。
“給你一個忠告, 對人命放尊重一點。輕賤別人，遲早是要付出代價的。”蕭绡一點也不怕她，依舊維持着不緊不慢的語速。最近吵架吵出經驗來了, 大聲吼叫并沒有用, 對方天崩地裂我自不動如山才是高手。
或許是受到了展令君的感染，蕭绡對于不尊重生命的人格外厭惡, 誰都是人生父母養的，再要緊的工作也比不上人命重要。
方向錢像沒牙老太太一樣縮着嘴唇，氣得發抖, 半晌緩過勁來, “那我也給你一個忠告, 這辦公室裏有總監的眼線，別以為你做的那些事總監就不知道。”
說完，方向錢抱起箱子就走。
蕭绡一時沒反應過來，不明白方向錢跟她說這個是什麽意思。
“哇了哇了哇了……”愣怔間, 一陣急促的救護車警報聲劃破了科技園區的安靜，對面逆流軟件公司樓下聚集了一堆人，醫護人員擡着擔架，鬧哄哄的看不清狀況。
方向錢低頭往前走，總覺得ＬＹ的綠色玻璃背後有無數雙眼睛在看她的笑話，這時候根本沒心情去看什麽熱鬧。
“哎，年紀輕輕的，你說說，這叫什麽事。”賣月亮餅的大叔搖頭嘆息。
“這科技園裏，每年都要猝死幾個。剛上班的年輕人不敢偷懶，領導又逼得緊，很容易出問題的。”旁邊賣飲料的大媽感慨不已。
“這種領導，遲早要遭報應。”月亮餅大叔呸了一聲，想起那個經常來買餅的姑娘，去年還漂亮得像個模特，今年臉就腫成了饅頭，肯定是身體累出了問題，實在可憐。
方向錢停下腳步，慢慢回頭看向擔架上的小夥。滿臉胡茬，眼窩烏青，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人，卻充滿了遲暮老人才有的死氣。
這種領導，遲早要遭報應……
輕賤別人，遲早要付出代價……
方向錢看着呼嘯而去的救護車，突然生出了一絲慌亂，抱緊懷裏的紙箱，快步走出了科技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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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軟件的那名年輕的軟件工程師，送到醫院搶救無效去世了，年僅二十八歲。
這個消息海嘯般席卷了科技園，引發了不小的震動。逆流軟件是一家老牌軟件公司，在國內占有很大的市場份額，白領猝死這種事雖然已經不新鮮了，但因為冠上了逆流軟件的大名，就輕松地躍上了新聞頭條。
“聽說那人是連續加班了三天，黑白颠倒，幹着幹着突然趴下睡着了，等同事發現的時候已經沒了呼吸，”趙和平把打聽來的消息告訴大家，唏噓不已，“年輕輕的，真是可惜。”
“說得好像你已經七老八十了一樣。”秦亞楠推了他一把。
“我這是關愛同類，”趙和平一臉的憂國憂民，踢了踢小王的腿肚子，“知道我為什麽叫趙和平嗎？”
“你媽取的呗。”小王機智無比地回答。
“閉嘴，”趙和平呼了小王一巴掌，輕咳一聲，重新醞釀情緒，站直身體，雙手上下交握于胸口，做出詩朗誦的經典動作，“因為，我希望世界和平。”
“切——”衆人一起噓他。
蕭绡笑着搖了搖頭，轉身看看還在認真制版的楊笑，等他畫完一根線條，欽輕輕敲了敲桌面，“年輕人，歇一會兒吧，勞逸結合。”所有人都在玩鬧，只有楊笑在認真幹活，瞧着孤獨又可憐。
“我不累，”楊笑腼腆地笑笑，看看打鬧的那群人，“況且，他們說話我也插不上嘴。”他知道蕭绡是好意，想讓他融入集體，但他就是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只能低頭做自己的事。
“沒說讓你跟他們玩，讓你喝杯茶歇歇手。”蕭绡遞給楊笑一盒茶飲料，沖他努努嘴。每個人性格不同，內向的人有他自己的閃光點，強行要他變得外向融入集體，對他來說無疑是不适且痛苦的。況且內向也沒什麽不好，正直善良好相處，她覺得楊笑這樣就挺好。
楊笑接過飲料，認真地看着蕭绡，“要是你做主管就好了。”
“噓，別瞎說。”蕭绡吓了一跳，趕緊做了個收聲的姿勢。
可能是受隔壁公司的影響，ＬＹ下發了近期組織員工體檢的通知，同時發到成衣部的，還有一份競崗申請表。
方向錢走了，女裝設計室需要一個新的主管，興許是受了之前教訓，羅總監決定在公司內部提拔一名設計師做成衣部的主管，大家公平競崗。
消息一出，整個成衣部的氣氛就徒然變了。蕭绡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根本就沒打算去競崗，但其他人不一樣，各個摩拳擦掌的，她可不想成為衆矢之的。
楊笑低下頭，拿起粉筆繼續畫圖。他是真心希望蕭绡能做主管的，蕭绡心眼好，能力強，比上蹿下跳的秦亞楠強多了。
之所以說秦亞楠上蹿下跳是有原因的，自從這個消息傳出來，她就跟屁股上長草了一樣的坐不住，積極地寫了競崗書，還私下裏請不參與競選的人吃飯，楊笑就是其中之一。
聽說蕭绡沒有交競崗書，秦亞楠中午就跑來請她吃飯了。
“你傻呀，為什麽不競選，咱倆也算老資格了。”秦亞楠嘴上這麽說着，肢體語言卻顯得很高興。
“哪就老資格了，我還是個D1呢，不可能越級當主管的，”蕭绡搖了搖頭，“我估計會從高成那邊調一個D2或者S1來吧。”
ＬＹ的設計師，分為兩個種類。Ｄ代表普通設計師，Ｓ代表高級設計師，每一類有兩個等級，等級越高，薪水待遇就會越高。
“不會，要是我在高成，我是不願意來三樓的。”秦亞楠信誓旦旦地說。
要知道，設計師兼任行政管理之位的話，只會多幾千塊的行政工資，但高級設計室那邊的績效獎金可不止這些。而且Ｓ級的設計師是可以做自己的品牌的，根本不屑于做什麽行政管理。所以高級設計室裏的那些人是不會願意調到普通成衣部的。
也不知道秦亞楠哪裏來的自信，總覺得這個位置非自己莫屬。蕭绡看着她的樣子，微微蹙眉，忽然想起了方向錢臨走時說的那句話。
“這辦公室裏有總監的眼線……”
秦亞楠的消息總是格外靈通，會不會是跟總監有關？莫非是總監答應了讓她做這個位置，所以她才會這麽自信的？
蕭绡跟秦亞楠是同學，一起進的公司，總體來說蕭绡的成績還比秦亞楠要好一點，如果這次讓秦亞楠當主管，那就有些微妙了。
一個星期後，總監羅譽親自過來宣布結果。
秦亞楠坐在蕭绡身邊，緊張地攥住了她的手，“要是我選上了，今天就請你們吃海鮮自助。”
蕭绡覺得她這樣得失心太重不好，有心勸勸卻不知道說什麽，只能閉嘴。
“綜合考慮下來，公司決定任命的裝成衣設計室的新主管是……”羅譽拿着一份任命書，說道這裏的時候故意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辦公室內每個人的表情，“趙和平。”
“啊……”秦亞楠短促地叫了一聲，驟然剎住，好似準備慶祝出籠的鴨，還沒來得及歡呼一聲，就被丢進了拔毛的滾水，臉上表情瞬間都扭曲了。
其他人快速反應過來，齊齊鼓掌慶賀。
趙和平自己也明顯愣了一下，起身接過任命書，一臉欠揍地說：“哎呀，這麽麻煩，我才不想幹呢。但總監既然這麽說了，我就，勉為其難地幹一下吧。”
“籲——”同事們紛紛喝倒彩噓他，湊過來把他按倒在桌上一通捶。
趙和平雖然邋遢又嘴欠，但不得不說他在辦公室裏人緣是最好的，對于衆人來說，讓他當主管雖然不是最好的選擇，但也不賴，起碼以後的日子不會太難過。
而到這一刻人們才意識到，廢柴趙和平其實是個D2設計師，比他們等級都高。
秦亞楠迅速掩下臉上的不高興，也沖過去捶趙和平，笑着要他請客，似乎對于跟自己要好的趙和平當選這件事開心得不得了。蕭绡看看自己被捏紅的手，若有所思。
趙和平新官上任，卻沒有燒三把火立威的意思，還像平時一樣對待大家。
“因為某些同志的耽擱，咱們現在還沒有選出主設，‘新生’的設計馬上就要提交了，當務之急是要選出主設計師來，”趙和平語調平和地說起這個，似乎完全沒有要仗着主管身份搶主設的意思，“大家盡快将已經設計出來的作品提交系統，我會拿去詢問首席的意見，主設的人選會根據本次作品和上季成績綜合考慮。”
“切，說得好聽，最後的主設肯定落到趙和平自己頭上。”開完會，秦亞楠忍不住跟蕭绡抱怨。
“也不一定，應該是公平競選的，趙和平人還是挺不錯的。”蕭绡忍不住為他說了句話。
“你怎麽這麽天真，他要是沒有心機，能當上主管？”秦亞楠撇嘴。
感覺到秦亞楠還沒從競選失敗的負面情緒裏走出來，蕭绡便開口安慰她一句，“放心吧，你設計的那件‘水杉裙’那麽好看，當主設是很有可能的。”
“真的？”秦亞楠眼睛一亮，忍不住有些得意。那條裙子她自己也特別滿意，越想越覺得蕭绡說的有道理。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趙和平，又跟他套近乎去了。
蕭绡對于主管之位不感興趣，但對主設還是有些想法的，原因無他，只因主設可以拿到普通設計師三倍甚至更多的績效獎。如今有了“桑榆”這個燒錢大戶，她也不得不對掙錢這件事重視起來。
不過眼前還有一件事比競争更重要，明天就是複查的日子。
狼瘡還在活動期，她必須每個月去醫院複查，實時監控病情的發展。要說複查也不難，就是去抽幾管血化驗，但問題在于，蕭绡她暈針。
每次抽血，對她來說就跟打一場大仗一樣，上戰場前要做好充足的準備，還要帶一名戰友，随時接住一言不合就抽過去的烈士蕭绡。
“您好，這裏是桑榆，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甜甜的聲音從聽筒那邊傳來。
“我想預約上門服務。”蕭绡吞了吞口水，有些緊張。
“好的，您本月還有三次預約名額，給您扣除一次，請問想要預約哪位？”甜甜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知道是蕭绡，便直接調出了資料。
“展令君。”
死皮賴臉的想要一張VIP卡，就是為了這三次免費的上門機會。
因為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得了什麽病，每次複查都是梁靖瑤陪着。但梁靖瑤有自己的工作，抽血複查還必須是工作日，蕭绡不好意思總麻煩她。上次硬撐着自己去了，結果抽了一半就兩眼一黑暈過去，被拉去急救室吸了半天氧才緩過來。
預約成功之後，展令君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蕭绡差點沒拿穩手機，這還是展令君第一次主動給她打電話，反複演練了一下措辭，才深吸一口氣接起來。
“你約了我？”充滿磁性的聲音經過電磁波的傳導，增添了一份朦胧感，加上那有歧義的話，讓人不由得心跳加速。
“哦，是。”蕭绡差點咬到舌頭，這話說得，讓她有一種兩人要去約會的錯覺。
“你需要什麽服務？”展令君微微挑起眉毛，想着電話那頭吭哧癟肚像小松鼠一樣鼓着臉的蕭绡，就忍不住想笑。原以為這丫頭要VIP卡是想認識三樓的那些人，沒想到竟然是為了預約上門。問題是，她這個病，上門要做什麽呢？
“我明天要去人民醫院複查，早上八點鐘，”蕭绡躊躇地在原地轉了一圈，“我想讓你陪我去，不用太久，整套流程下來也就一個小時，完了我請你吃早餐。”
“好。”展令君沒再多問，直接應下來，跟蕭绡約了見面地點就挂了電話。
在位置上靜坐了片刻，展令君轉身，從書櫃裏拿出一本書來，純英文的原版書，名稱翻譯過來叫做《激素的副作用減輕與機能複原》。下班的時候，他是帶着蕭绡的病例資料走的，順手抓了一把前臺瓷盤裏的水果糖。
早上八點，人民醫院已經是人山人海。一身休閑裝的展令君站在醫院門口，幹淨清爽的形象與周圍滿臉憔悴的人們形成鮮明對比，仿佛只是這芸芸衆生的看客。別人手裏拿着醜兮兮的塑料袋，他竟然拿了個微型手提電腦，瞧着像是來醫院談生意的。
這樣獨特的存在，蕭绡想看不見都難，精準地找到他，抓着他的手腕就往裏面跑：“快走快走，我挂了專家號，要早點取號早點看，趕在九點之前抽血。”
檢驗科有個規定，九點之前抽的血，下午就能出結果，之後抽的就要等到明天了。專家不是每天都坐診的，如果今天拿不到結果，這周就得再來一次讓醫生看化驗單，非常麻煩。
蕭绡當初看病的時候挂的是專家號，診斷出來可能是狼瘡的時候就直接要求住院了，誰收的病人誰主治，所以她的主治醫生就定下了人民醫院的副院長李國棟。
作為一名風濕腎病免疫科的專家，李醫生的號每天都是滿滿的，好在蕭绡是複診號，預約就診會排在新病人前面，這讓她得以在八點十分的時候就進了門診室。
李國棟是一名頭發花白、慈眉善目的老頭，笑着招呼病人過來坐，看到蕭绡身後跟着的年輕人，不由得臉色一變，“這是你的家屬嗎？”
“啊，是。”蕭绡連忙點頭，診室裏除了病人和家屬，不許閑雜人等進入。
聽到這個回答，李院長和展令君臉上同時露出一絲古怪。
“我的客戶，”展令君淡淡地解釋了一句，拿出微型電腦放在桌面上，拖了個凳子坐過來，“您請便。”
“你們……認識啊？”蕭绡磕磕巴巴地來回看看。
“李萌的爺爺。”展令君用嘴型無聲地說。
蕭绡瞪大了眼睛。
“哼！”聽到是客戶，李國棟就沒再多問，不明所以地哼了一聲，轉頭看看蕭绡，“怎麽樣，最近有哪裏不舒服嗎？”
“還好，就是這個臉越來越大了。”蕭绡困擾地捧住自己的大臉。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李院長：臉大了多好
蕭绡：這有什麽好的
李院長：腦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夥夫
蕭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