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學期少年宮春季班的課程結束得早，6月剛到，他們的課程就劃上了句點。
趁着6月1日是星期天，也是兒童節，少年宮舉行了這學期的彙演。
為考初中而摩拳擦掌的小學六年級生，全部不在表演名單內，不管是架子鼓班的核心人物沈梨，小提琴班的溫萌，還是學鋼琴的陳楊帆。
他們都沒有空閑的時間能夠用來排演，因而他們唯一能參與的活動只有——奧數班的頒獎。
上午11點，寫作班的詩歌朗誦結束，主持人上臺宣布了奧數班的頒獎環節。
本來安靜坐在沈梨身邊微笑着看臺上表演的溫萌，突然往前傾了傾，慢慢收斂住笑意。
她回頭看一眼，很快又略略皺着眉轉回來。
“我校小學奧數班自開課以來，一直運用新穎的教學理念，家教化的教學方式，将奧數知識生動有趣的教授給學生……”
一說到頒獎，肯定少不了宣傳。
奧數班某個老師在臺上激昂澎湃地致辭，足足花了三分鐘之久，才好不容易宣布：為了表彰激勵優秀學生，學校将予以優秀學生特殊的獎勵！
沈梨在接下來一長串的“獲獎名單”當中歪過頭：“溫萌，你在看什麽？”
溫萌正好又一次扭頭朝向後門，聽見她聲音，略略一驚，回頭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媽媽。”
她把頭發別到耳朵後面，嘴角挽出淺淺的、軟綿綿的笑：“她說了要請假來看奧數班的頒獎。”
“可是頒獎已經開始了，你媽媽什麽時候來？”
“我也不知道。”溫萌有信心，“但她肯定會來！”
沈梨鄭重嚴肅地點點頭，似乎是想要肯定溫萌的想法，讓她內心更加堅定。
“你能考到前三嗎？”
“說不一定。”溫萌輕輕抓住她的手，手心之間能感覺到稍微的緊張，“反正我已經努力了，要是沒考到……要是沒考到，那說明我以後當不了數學家。”
她對沈梨笑笑。
沈梨也回以她一個不常見的微笑。
她覺得溫萌在閃閃發光。
眼睛裏有光，頭發上也浮着光。不管是她的自信，還是緊張，還是蠻不在乎，都很閃耀，很吸引人，讓人不由自主地喜歡她。
沈梨不禁幫她回頭看了看——雖然她并不認識溫萌的媽媽。
正心不在焉時，她聽見臺上主持人念到了五年級的前三名，還有溫萌的問題：“沈梨，你媽媽今天不來嗎？”
沈梨的心情一點一點跌下去。
好像周圍人都對今天爸爸媽媽要來參加，抱着理所當然的态度。
畢竟是親子活動。
只有她覺得爸爸媽媽不來才是理所當然的。
沈梨搖搖頭：“我媽媽忙。”
溫萌用本來牽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大大咧咧地抱怨。
“我媽媽也忙！經常早上我才剛起床，她就要去工作了，不給我做早飯，只讓我到外面去買油條豆漿。晚上我做完作業她才回來，有時候甚至睡覺了，她都沒回來……他們大人都好忙，我想和我媽媽說話，她都沒時間。”
她們其實不一樣。
沈梨只是想着，沒說。
她很感謝溫萌的安慰。
然而讓沈梨沒想到的是，她以為根本記不起親子活動的媽媽，居然在五年級同學下臺後出現在了這裏！
媽媽來得悄無聲息。
她輕輕拍了下沈梨的小肩膀，豎起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然後靜靜把東西遞給她們：“剛剛想着你們一早上沒喝水，在外面買了兩杯奶茶。”
一杯給沈梨，一杯給溫萌。
媽媽态度友善：“來，溫萌，這杯是給你的。”
溫萌睜大了眼睛，明顯很驚喜。
她雖然壓着聲音，卻準确傳達出了朝氣與蓬勃：“謝謝阿姨！”
溫萌眼睛笑得像月牙，接過奶茶後，還偷偷對沈梨眨了下眼睛。
你看，你猜錯了吧，你媽媽來了！
沈梨垂頭把吸管插進去。
她也說不出來為什麽，媽媽來了，她感覺到的不是高興，而是說不出的委屈——像是電視劇結局時，明明是美好的結局，可總讓人想哭，神經兮兮的。
沈梨攪了下奶茶中的紅豆。
沈桃和溫萌喜歡紅豆，可她從小就喜歡珍珠。
媽媽坐在他們後面一排，小聲問：“你們班的頒獎結束沒有？”
“沒有，”溫萌甜甜地搖頭，“正好到我們年級，應該馬上——”
話沒說完，突然聽見主持人厚重的嗓音：“三等獎，賈媛媛！”
聲音立刻打住！
溫萌連自己忘詞兒的事都忘了。閉上嘴抿了抿嘴角，将沈梨的手抓得更緊。
——其實她的最低設想是第3名。而最高設想也是第3名。
再準确一點，溫萌覺得第3名應該是她的。
沈梨和陳楊帆常年霸占一二名，她對着他兩人的成績暗暗下過好久的決心，雖然一直沒有放棄超過，但心裏也知道她大概做不到。
第三名剛合适。
主持人笑容滿面，拖長聲音：“二等獎，陳楊帆！”
二等獎沒有她，一等獎就更不可能。
溫萌想要說服自己不要再抱有希望，要輕拿輕放，就像陳楊帆那樣。
她能感覺到，沈梨的手心，也稍稍起了一層薄汗。
中間停頓了一次呼吸的時間，主持人念出第2個名字：“溫——萌——”
“……”
溫萌和沈梨一起愣愣地睜大眼睛！
響起了她的名字，但那是什麽意思？她也得獎了嗎？！但，但為什麽會和陳楊帆一起出現？！是第一名還是別的什麽意思？
本來已經放棄，又猝不及防從天而降的喜訊，讓溫萌迷迷糊糊，久久不能回過神。
還是沈梨媽媽輕輕推了她一把：“你得上臺領獎。”
溫萌才如夢初醒：“噢，可是，那是……”
沈梨媽媽忍俊不禁：“并列第二的意思。”
原來如此！
溫萌大喜過望，止不住臉上燦爛的笑意！
本來因為烏龍而泛起的些許羞澀，都被巨大的喜悅給遮擋下去。
她太高興了，連“并列第二”這種稍微用腦袋想一想就能想明白的事都給忘了。
她強按住內心歡呼的小鹿，等主持人宣布完“第一名沈梨”之後，拉着沈梨就興沖沖往臺上跑！
登上臺階時遇到了陳楊帆。
“我……”溫萌結巴了一下，臉蛋紅撲撲的。
雖然和陳楊帆考的同個名次，她心情如彩虹一般絢爛，但溫萌又有一絲擔憂——她一直都站在陳楊帆身後一步遠的地方，用她說不出來的情緒憧憬信任着陳楊帆。
可這次卻不是跟在身後，而是并肩同行。
陳楊帆微笑：“你這次考得真好，真厲害。”
溫萌嘴角這就重新揚起，像花瓣的圓角，甜蜜柔軟。
他們一起站到臺上，老師給他們每個人胸口都別上了像勳章一樣的禮花胸針，又把少年宮特制獎狀一一分發到他們手上，
沈梨臉上是每個孩子上舞臺時都必須帶上的禮貌笑容，不熱烈，但是乖巧。
溫萌卻笑得眼睛都眯縫了起來，嘴角下小小的梨窩盛滿了蜂蜜。
越過熱烈鼓掌的家長，她在教室的最後面看到了她的媽媽。
媽媽果然來了。
媽媽從來不會失信。
溫萌想：下臺後第一件事，就是要給媽媽一個大大的擁抱！
***
對于上臺領獎的孩子來說，那是整個上午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對于臺下觀看的孩子來說，那卻是整個上午最無聊的一個環節。
結束活動之後，大家對奧數班的讨論并不多，更多的是拉丁舞班的雙人舞，或者國畫班的小品。
所幸溫萌良好的人緣讓孩子們賦予了她注意力。
一出教室，她就被人拉走。
“溫萌，知不知道你上臺的時候——”
說話的女孩子和她一個小學，環視一圈，看周圍沒有家長後，興高采烈地笑了：“你站在陳楊帆旁邊，你們兩個看起來好配哦！”
溫萌心裏突地一跳。
六月的陽光穿透樹葉灑落下來，她表情溫柔得像懷抱着幼貓的少女，散發出一股自然的美好。
過了一會兒，溫萌移開視線，不露聲色：“你們不去吃飯嗎？都已經中午了。”
“不急！”女孩興奮地擺擺手。
小孩子們最厲害的一點是，他們尚且不知道別人表現出“不聊這個”時，是想要別開話題。他們不懂。只要對方沒有明确說不高興，他們就會一直開開心心地讨論下去。
“真的不騙你！你去問辛辰！”
“辛辰？”溫萌一愣。
“嗯！”女孩腦袋點得像是小雞啄米，“我看見他拍照了，拍得可好看啦，我爸爸還說那是索什麽的數碼相機，很貴，拍什麽都好看！”
溫萌不關心辛辰用的是索什麽的相機。
她只是猶豫了好一陣子，在校門口等媽媽時，看見辛辰出來，這才順便開口。
“辛辰，你的照片洗出來後，能給我一張嗎？”
辛辰歪了歪頭，看她。
——是之前躺在他的受害者營那個女生。
他又往外看了一眼，沈梨站在門洞外的樹下，低着腦袋，背包上黑色的挂鏈閃閃發光。
辛辰腳步沒停。
“你要這個做什麽？”
“就是想……紀念。”溫萌跟着他往前走。
用他偷偷給小甜梨拍的照片，紀念她今年沒考贏小甜梨嗎？
這人真奇怪。
辛辰把這件事在腦袋裏面研究了一遍又一遍，硬是沒研究出來一個所以然。
“好。”他點了點頭，又擡起手指，“但是……”
話還沒說完溫萌就笑了，像是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麽似的，搶過話頭：“你喜歡聽歌嗎？”
“什麽？”
“之前我同桌，你也認識，沈梨給我推薦過一首歌。大衛鮑威的《Heroes》，我特別特別喜歡。我送你一張磁帶好不好？”
辛辰立刻收回手，微微擡起的食指，在空中劃了一條漂亮的弧線。
“成交！”
他毫不猶豫！
溫萌浮現出淺淺的笑意，和他道了謝，反身回去原本站的地方。
辛辰則繼續邊走邊看沈梨。
他看到沈梨媽媽在車上拿了瓶水下來，一邊擡手遮着太陽光，一邊随口招呼，“桃桃，我們走去前面吃飯。”
辛辰皺了皺眉。
他覺得驕傲的小甜梨一定不會喜歡別人叫錯她名字，一定會鄭重地反駁。
然而，并沒有。
沈梨只是發了下呆，“嗯”了聲，慢吞吞朝媽媽走去。
背包上的挂鏈一動不動，似乎全都失去了光彩。
下午有英語班的活動。
溫萌他們雖然不參加，但會留在那裏繼續觀看。
沈梨和他們不一樣。
不管是架子鼓班還是奧數班，活動都在上午，按理說她吃完午飯就可以直接回家。
不過媽媽說以後可能就見不到溫萌這些朋友了，讓她再在少年宮玩一個下午。
沈梨只好在少年宮留了下來。
少年宮的下午實在是炎熱。
人群熙攘的表演活動室，更是熱得讓人難以忍受。頭頂吊扇賣力卷起的一陣風被拆成十幾份，只能把幾乎察覺不到的氣流分發到衆人頭上。
沈梨一行人只能撐過英語班的活動。
表演一結束，他們就耐不住地逃離擁擠熱源，憑着他們這麽多年在少年宮內闖蕩西東的經驗，進入了他們認為最涼快的休息室。
抱着和他們同樣想法的孩子還有不少，在裏面早已經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玩開。
他們把休息室那個平時只有在燒烤攤上才能看見的超大風扇開得呼呼作響，看樣子都想把自己貼在風扇上吹風。
溫萌還多頓了一下。
因為休息室靠窗不遠的地方坐着個男生，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超熱的太陽，稀松平常地聽着身邊其他幾個同學說話。
是中午才見過，和她達成交易的辛辰。
辛辰擡起視線往他們的方向看了看，沖他們笑笑，垂下眼繼續去聽他同學說話。
那嘴角稍稍歪了下，臉頰要鼓不鼓的樣子，一看就是又想到了什麽馊主意，要做壞事。
溫萌不會這樣想，但沈梨十分了解。
讓人疑惑的是，溫萌今天特別開心，開心得像個普通的六年級女生，她卻并沒有和辛辰打招呼，似乎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至于辛辰——辛辰做什麽都看心情，不好估計。
沈梨對勇士魔王公主的故事非常感興趣，如果搬上電視，她早就捧着西瓜看得津津有味。
但今天她一點也打不起興趣，總是在發呆。
溫萌和陳楊帆的話題已經進行了兩輪，沈梨視線還散落在空中，像是在想什麽。
直到休息室門再一次“砰”的被人打開，有人風風火火地闖進來！
***
這人造成的動靜實在是太大。
沈梨不得不回過神，不悅地看去。
然後她微微一愣。
是英語三班那個和她“鬧緋聞”的趙曉陽！
就杵在教室正中間，面對他們，眼睛裏面跳動着兩團火焰！
風扇風吹得很大，趙曉陽衣服都被灌得鼓了起來，将他襯得更加瘦小。
有一瞬間沈梨非常緊張。
收回手，原本為了撐住下巴而微微彎起的腰都直了起來，她用睜圓的眼睛看向趙曉陽，生怕他因為少年宮這學期課程結束，就說出什麽會讓她被議論紛紛的不道德的話。
沈梨草木皆兵，陷入了極度警戒的狀态。
餘光之中依依稀稀地看到，旁邊另一張椅子上，等着招兵買馬收服信徒的辛辰也停下了他傳播魔王教的行為，一副“我就随便聽聽你要說什麽”的樣子。
沈梨咽了口唾液，偷偷攥着手。
然而趙曉陽接下來的話卻不是對她說的。
他只是瞪視着溫萌，用一種幾乎兇狠——又兇狠得狂拽的态度，從牙縫中一字一頓都擠出來。
“溫萌，你敢不敢管一下你爸爸！”
溫萌原本紅潤的臉色，“刷”地蒼白！
她驚訝地看着趙曉陽，一整天的快樂也抵不過這一句話，整個人都成了雪白的紙老虎，抿緊的嘴唇像是生氣，卻又像沒有底氣生氣。
陳楊帆皺了下眉：“你什麽意思？”
趙曉陽冷笑：“你別問我，問她爸去。你問問她爸爸都做了些什麽缺德事。”
他當然不會讓溫萌開口，根本不給開口餘地，就接着往下。
“她爸又廢物又沒錢，不就是看我媽媽有錢，就趕緊來靠我的媽媽。我給你說，他這種廢物，既然沒我媽媽厲害，就在家裏老老實實閉上嘴，憑什麽來對我指手畫腳的？！”
前半句是說給陳楊帆或者其他人聽的。
後半句是說給溫萌或者其他人聽的。
沈梨連呼吸都放輕了。
她雖然平時經常和辛辰對峙，但那都是小孩子過家家，她不适應這種真槍實彈的對峙。總覺得她要是發出任何聲音，就會禍水東引。
沈梨看見溫萌的睫毛在發抖，手也在發抖。
為了安慰溫萌，沈梨輕輕拉住了他的手。幾乎沒給她反應時間，溫萌立刻反手扣住她！抓得很緊，讓她手指隐隐發疼。
趙曉陽不拿正眼看溫萌。
“你爸爸這種窩囊廢，不就是因為在我媽媽那裏沒面子，才跑到我面前來管手管腳的。你就去和你爸說，他要是被我媽媽養着沒事做，就多管管你。你才是他親女兒。我和他沒關系，少給我裝模作樣的！”
他用鼻孔看溫萌一眼，把從外婆家聽到的辱罵全都發洩出來，然後哼了聲：“你也裝模作樣的，你和你爸真是一家人！”
“說夠了嗎！”
陳楊帆終于忍無可忍站起來，像是準備拔出佩劍的王子，劍拔弩張。
他比趙曉陽高不少，也沒有他那麽瘦。
趙曉陽就算準備好了要打架，也不由得退開半步。
可馬上又覺得自己退後的行為太遜，他咬咬牙，拍着自己胸膛怒吼。
“你是不是要打架！來呀，有本事來呀！正好讓溫萌把她爸爸叫過來，我們當面說清楚，媽的，憑什麽管我！”
他說髒話了。
竟然說髒話了。
沈梨很介意。
她讨厭說髒話的人。
溫萌的手冰涼。
趙曉陽還在得意：“他爸沒本事管我媽，她也沒本事管他爸，他們一家人都沒本事！”
這句話說完，陳楊帆終于忍不住，舉起了手。
要打架了！
整個休息室的孩子全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該不該躲遠點。
然而，陳楊帆正想狠狠揍他一拳，手還沒送出去，中間卻突然擠進個人！
本來坐在旁邊的辛辰鑽了進來。
陳楊帆的拳頭隔着辛辰，要動不動，滞在了半空中。
他不得不狠狠瞪着從中作梗的人——
被他瞪着的辛辰卻十分冷靜，只是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示意他別着急，然後轉過身，态度不兇，卻很認真。
“你是英語三班的趙曉陽，是嗎？”
“是……那又怎樣？”
趙曉陽又往後面退了小半步，看起來被剛才差點動手的陳楊帆吓得不輕，沈梨懷疑他腿肚子都有點發抖。
趙曉陽鼓足勇氣扯着嗓子回應：“和你有什麽關系！哦——我知道了，你肯定也喜歡溫萌，是不是！”
“不不不，”辛辰想也不想，糾正，“和她沒關系，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和陳楊帆簡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陳楊帆很生氣，辛辰卻像是有些高興，終于找到機會做某件事的高興，然後顯然一副針對趙曉陽的樣子。
就，猜不清楚他想做什麽，這感覺比陳楊帆可怕多了！
休息室裏其他小朋友都圍在他們身邊，還有幾個被争吵吸引來的、新加入的看熱鬧的孩子，也站了過來。
不打架就好。
他們可以安心看。
辛辰在趙曉陽和溫萌之間兩邊來回打量：“所以說，你是覺得，溫萌爸爸老管你，是因為溫萌爸爸沒能力管你媽媽，還有溫萌沒有能力管她爸爸，是嗎？”
“是！”趙曉陽捏緊拳頭，惡狠狠的。
“确定嗎？”
“确定！”
辛辰不喜歡有人說話聲音這麽大，擡起來的手動了動，意思除了“我明白”之外，還有讓他收收聲音。
他想了下：“換句話說，你和你媽媽，都很有能力是嗎？”
這話說得……
趙曉陽直覺不對勁，可他也說不出來不。
他硬着頭皮：“是。”
“那不就好辦了！”
辛辰理所當然。
“你和你媽媽既然都有能力，那你就用你的能力去管你媽媽，你媽媽再用你媽媽的能力，去管溫萌爸爸不就好了！”
他手一放開，露出個撥雲見日的笑容。
他把能力，怎麽說得像超能力一樣？
趙曉陽驚呆了：“我、我管我媽媽？”
“你有能力呀，她沒能力管住她爸爸，你有能力管住你媽媽呀！難道你沒能力？”
辛辰比他還驚訝。他輕輕吸了口氣，前後晃晃：“算了，你要是覺得不行，我還有個辦法。”
他側了下臉：“你讓你爸爸來管你不就好了！你親爸爸管你，溫萌爸爸肯定就不好意思管你了，對不對？”
“我爸就是因為她爸才……！”
“才不管你了？”辛辰擡起眉。
趙曉陽不說話，相當于默認。
“這就難辦了。”
辛辰嘆了口氣：“你看，第一個方法，你管不住你媽媽。第二個方法，你爸又不理你，只有你後爸替你着想，那你不是——”
辛辰為難一下，艱難地說出來。
“又沒能力，又得了便宜還賣乖，還跑來欺負女同學嗎？”
趙曉陽震驚了！
他從外婆那裏學會了很多去踐踏後爸和後爸親女兒的話，卻沒學會怎麽把話理順，怎麽反駁別人的質疑。
“你、你怎麽這樣！”
被一大群孩子圍着用鄙視的目光注視，趙曉陽說話都結巴了：“明明我才是，我才是……”
我才是最委屈的那個。
趙曉陽說不出來，太遜了。
他只是想找個茬，舒舒心裏一口氣。既然沈梨在這裏就順帶耍個帥什麽的。他本來有充分的理由，可現在……
趙曉陽氣得都快哭了。
說不定真哭了。他眼睛裏有一絲淚光來回閃爍，裹着一團熊熊怒火！
他說不出來話，只能狠狠瞪溫萌一眼，又若有似無掃過沈梨，然後氣急敗壞的，像動畫片裏的壞蛋一樣，奪門而逃！
那門“哐當”一下響。
孩子們沒反應過來，都被吓了跳。
溫萌也站起來，咬緊牙，一聲不吭往外走。
然後陳楊帆出去了。
然後看熱鬧的孩子們一個接一個的，全出去了。
最後，只剩下沈梨和辛辰。
和呼呼吹個不停的黑色大風扇。
***
沈梨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她覺得自己沒有心情去安慰溫萌，所以她不想出去。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了。
沈梨糾結着慢慢問：“你剛才為什麽不揍他？”
辛辰皺起鼻子，認為打架不可取：“我更喜歡講道理。”
是講歪理吧。
沈梨心裏糾正一下，兩只手不自覺抓住自己膝蓋上的裙子邊，皺褶從那裏一路往上蜿蜒。
“你不去安慰溫萌嗎？”
辛辰從頭到尾都持有相同說法：“和我又沒關系。”
他在沈梨身邊坐下，看見沈梨搖搖頭。
“你真膽小。”沈梨說，“你都不敢承認你偶爾也會幫助別人。”
辛辰本來想說他沒有做好事，但沈梨現在一定沒心情和他鬥嘴。
他到了嘴邊的話又改成：“你也真膽小，你都不敢反駁你不叫桃桃。”
沈梨一愣，詫異地看向他。
她不知道她同桌會什麽妖法，他竟然知道了這件事！明明她思索好久好久，才剛剛做好的決定，他怎麽能知道？
怎麽能？
算了，懶得想了。
心情不好。
沈梨低下腦袋，重新看自己腳尖。
既然辛辰知道了，她也就随便說了。
“辛辰，你覺得我爸爸到哪裏去了？”
聲音很輕。
辛辰想了想：“吉普賽的商船？”
“不是。我覺得他去了愛德華的城堡。”
沈梨嘆了口氣，過了許久，定定說：“沈梨和爸爸一起去了愛德華的城堡。”
“和媽媽在一起生活的是沈桃。”
沈梨只是覺得這樣想會很輕松。
如果她和沈桃交換的話，爸爸依然會寵着她，愛德華那麽單純，也一定會對她很好。而沈桃懂事乖巧，能得到媽媽和其他所有人的喜歡——就像溫萌那樣。
她和沈桃應該交換的。
想起這個，沈梨眼眶又開始酸脹。
“你是不是覺得我有病？”
她悶悶地問。
她省略了“神經”兩個字，因為她覺得那是罵人的。
辛辰看了她一眼，想了好久，一本正經。
“是有病。”
……
盡管很悲傷，沈梨還是忍不住瞪過去。
然後辛辰笑了，露出小虎牙。
“但是我覺得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有病，你和他們最大的不同是，你比他們病得可愛點。”
說完給她一個笑容。
是不應該出現在大魔王臉上的，真正的真誠和安慰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