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生澀
◎生活◎
夏思憫下飛機的時候已經是上海第二天的中午, 她看着蔚藍色的天空,第一反應是……
她終于回來了。
中午的陽光正好,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只覺得家鄉的空氣都是香甜奢侈的。
只是很快, 她意識到急着回國的自己好像還沒有來得及通知林文娟自己回來的事。
但夏思憫的手機裏插着的是美國運營商的電話卡, 在回國後已經徹底沒了用處,自然也沒法打電話告訴林文娟了。
夏思憫不知道該怎麽辦,只是下意識地順着人流往外走, 然後在去取行李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行李箱。
但當她走到大廳的時候,夏思憫終于意識到問題此時就這樣迫切地橫貫在她的面前。
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
夏思憫感到十分的茫然, 她只依稀記得有一輛公交能直接到她家門口,卻不知道這附近又有哪輛公交能轉到那輛公交。
但突然,夏思憫又很快想起, 為了讓她能夠順利的出國留學,家裏的那套房子早就被賣掉了。
林文娟現在是租房子住的,居無定所。
想到這裏,夏思憫不知為何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囊中羞澀的錢包,為了買這趟回來的機票,即便這只是一張單程票,但卻還是幾乎花光了她最後的存款。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傻, 她應該趁實習簽證到期前,多打些工賺些錢之後再回來的。
可是夏思憫當時根本就想不了那麽多, 她急切地想要擺脫那個國家的一切人事物, 只想要快點回到自己的家鄉來。
沒有辦法, 她最終找到了工作人員問到了兌換外幣的窗口, 然後又從外幣點來到公用電話旁, 買了一張IC電話卡, 撥通了母親的手機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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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乍然接到一個陌生古怪的電話號碼,另一頭的林文娟語氣充滿了警惕。
“媽,我回來了。”
“……?”
“我是夏思憫,你女兒呀。”她故作輕松地解釋道,“我工作簽證沒申請到,我就想着幹脆直接回來了。就是回來之前忘記打電話先告訴你一聲,而美國的電話在國內沒法用,就只好在機場找了一個公用電話打給你。”
“……”
林文娟卻沒有被夏思憫的輕松感觸到,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千言萬語還是吞回了肚子裏,只是用着沙啞的嗓子問道,“那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虹橋機場,但我不知道該坐什麽車回來。”
林文娟也不是很清楚,她讓夏思憫別挂電話,便在證券公司的大廳裏觍着臉問了一圈,然後才在一個經常出差的商務人士這裏問到了路線。
“你坐941轉58,到這一站下,我到時在站頭那兒接你。”
夏思憫不敢在電話那頭多說些什麽,她自然是在話筒裏聽到了林文娟幫自己一個一個問路的聲音,怕聲音繃不住,只是來回重複地說我知道了,才依依不舍的挂了電話。
她看着偌大的機場,而後收回視線,拖着行李箱,朝着心中的目的地走去。
助理再次來到維特先生的家中時,被他家中的煙霧缭繞給吓到了。
明明他早已戒了煙,已經幾年都不曾碰過,即便是遇到再怎麽驚險刺激的情況時,助理都沒有見過他抽煙的模樣。
就算再怎麽難忍,也不過只是拿出一根細煙叼在嘴裏,靠着那僅有的煙草味緩解。
但此時,維特先生的桌上幾乎是排滿了一根根抽剩下的煙蒂,他甚至都沒有用煙灰缸,就直接将煙頭摁在昂貴的桌面上。
帶着一種八十年代複古味的電子音樂響起,順着聲音的方向看的過去,黑膠唱機上的唱片勻速的旋轉着,維特先生在漆黑的客廳中仰着頭,黑暗中煙頭上紅色的火星閃爍着,他的口中緩緩地吐出一口青煙,不知在想些什麽。
歌中的男聲用着些許迷幻的嗓音靜靜地唱着,
“I need you more than anything in my life.
I want you more than anything in my life.
I'll miss you more than anything in my life.
I love you more than anything in my life...”
一首結束,埃布爾森卻只覺得可笑,自己特別可笑。
而後,他有些厭惡地将手裏吸了一半的煙摁滅,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黑膠唱機前,擡起唱臂,音樂就這樣戛然而止。
原來夏思憫是真的可以這麽狠心,就這樣抛棄自己離開。
他甚至覺得,或許夏思憫說的都是真的。
她接近自己就是為了綠卡,所以才會走的這樣毫無留戀。
仿佛這樣能讓他痛苦的內心好受些許。
埃布爾森幾乎是忽視了眼前的助理,或許說在他眼裏,已經沒有任何可以稱得上是重要的事情。
他揮了揮難聞的煙味,在助理欲言又止的表情中緩緩地走上了樓。
二樓樓梯口正對着的就是夏思憫房間,裏面常用的東西已經被她帶走,被留下的大多是她不常用或者是自己買給她的東西。
但即便如此,或許是為了避免觸景生情,他還是将她的房門緊閉,假裝她還在。
埃布爾森只是轉頭走進自己的房間,但環顧四周之後,他又忍不住痛苦地閉上眼睛。
因為在這裏有着更多的與她相關的回憶。
他幹脆睜開眼睛躺在床上,看着眼前潔白的天花板,試圖能在幾天的失眠中找回一絲睡意。
但突然,床頭的彩色挂飾突然吸引了埃布爾森的注意。
他像是想起了什麽,緩緩坐起身,将那個夏思憫親手做出來贈予他的捕夢網拿了下來。
指尖在撫過那個捕夢網粗糙表面的同時,心中卻突然狠狠地絞痛。
因為即便埃布爾森再怎麽努力地??x?試圖說服自己,他卻還是沒有辦法相信。
怎麽可能呢?
夏思憫怎麽可能是因為綠卡而接近自己呢?
那不過是她為了讓自己死心的借口罷了。
他明明再清楚不過,因為一時興起而接近夏思憫的人是他。
試圖成為獵手卻最終讓自己傷痕累累的也是他。
是他搞砸了一切。
埃布爾森?維特已經連續幾天沒有睡好覺了,即便他真的在某個瞬間睡了過去,卻又很快會因為噩夢而驚醒。
他無數次後悔自己當時為什麽死死守着他不值一文的自尊,失去了一個又一個挽回她的機會。
可是,一切終究是太遲了。
或許這就是對他的懲罰,連帶着夏思憫的祝福一起,捕夢網最終失去了作用,讓他沉浸在一個又一個破碎的夢境裏,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逐漸遠去。
夏思憫的心情複雜卻又欣喜,她沒有想到在短短幾年內的時間,上海竟然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滄海桑田,時過境遷,萬丈高樓平地起,連公交車都大氣得不是以前的模樣。
當公交終于到站,時間已經來到下午。夏思憫拖着行李下了車,一眼就望見了車站人群中的林文娟。
眼淚差點又一次忍不住。
但眼前的林文娟卻沒有說話,她先是近乎貪婪地看着自己五六年沒見到的女兒,而後才沉默地幫夏思憫接過了手中的行李,她垂着頭,用着一種難以形容的語氣嘆息道,“你……怎麽就回來了呢?”
夏思憫不知道林文娟這是什麽意思,但心裏卻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她停下腳步,看着身前林文娟的背影,眼淚終究是忍不住流了下來,委屈巴巴地說,“你不是說想我嗎?”
林文娟聽到這兒,慌亂地擡手抹了抹眼睛,而後才轉過身,帶着一絲絲讨好的語氣說道,“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多可惜呀!你怎麽就不再想想別的辦法呢?”
夏思憫抿起嘴唇,更多地卻不願意再說了。
她沒臉說自己是如何被一個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并自己因此錯過了申請工作簽證的機會,更沒法說自己在美國遭遇的種種歧視和不公。
夏思憫不敢想林文娟知道了會怎麽樣。
見她不肯說,林文娟也沒有辦法,只是時隔幾年後終于伸出手拉住了夏思憫的手,拉着她往自己暫住的出租房裏走去。
夏思憫認識這裏,這就在她們賣掉的老房子附近,只是位置靠後,環境更差一些。
這段路說長不長,但這裏好像是被繁華的上海忘記了一般,沒有半點大都市的模樣,連水泥地都有些坑坑窪窪。
林文娟越走越有些心虛,直到站在家門口的時候,她徹底猶豫了,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開門。
雖然她過去曾無數次希望女兒能趁假期回來看看自己,也在女兒回來之前,已經裏裏外外的打掃過了一遍。
但當夏思憫真的回來,林文娟卻怕了。
因為再怎麽打掃,出租房始終是出租房,上面留存着濃重的生活痕跡,與體面這兩個字根本毫不相關。
“媽,你怎麽不進去?”
林文娟最終還是打開了房門,一個狹小擁擠堆滿了雜物的房間很快就展現在夏思憫的面前。
這一眼,一眼就能望見盡頭。
地板上有幾塊木頭因脫落而凸起,牆壁因為漏水而脫落,夏思憫一愣,假裝沒有看到,而是沉默地幫着林文娟将行李箱擡起,跨過門口的臺階,然後看着她掩飾般的招呼自己坐下,并為她倒了一杯涼白開。
那種原本回到祖國的自在感,一下子就變得有些不自在了。
她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中想象,林文娟平日裏是怎麽樣将錢一筆一筆小心翼翼地節省下來的。
而她在給自己寄錢過來的時候,心裏究竟又在想些什麽?
林文娟是不是在想,她為有一個在美國留學的女兒自豪。
是不是期待,夏思憫能将她拯救出這水深火熱的世界。
可是,夏思憫終究是沒有做到。
甚至,她還灰溜溜地從美國逃了回來,窮得身上只有剛剛兌換來的一千多人民幣,還準備加入她無可救藥的生活。
她總算明白林文娟之前為什麽這麽說了。
那些歉疚慚愧和自厭終究哽咽在她酸澀的喉嚨裏,什麽都說不出口。
她看着林文娟在狹小的廚房裏忙忙碌碌,味同嚼蠟地将晚飯咽入口中,而後在打掃洗漱過後,她與林文娟擠在一張床上,相對無言地看着今晚的新聞綜合。
可是看着看着,夏思憫便忍不住走了神。
她忍不住地在想,此時此刻,在世界另一端的埃布爾森?維特又在做些什麽?
是不是依舊在繁忙的華爾街忙碌的工作,在生意場上談笑風生。偶爾,會因為吃到一道美食而想起自己呢?
卻最終又忍不住在播放一條毫無笑點的熱點新聞中苦笑出了聲。
因為那再也和自己沒有關系了。
作者有話說:
對不起,我卡瘋了QAQ
歌詞還是daft punk的something about us
麽麽噠!!感謝在2021-06-03 22:58:41~2021-06-04 23:21: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Claire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