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看就是一個利欲熏心一輩子争權奪利的老頭,怎麽突然一下就想要修仙了？
這一點都不符合這個老頭之前的表現，況且自己也不是真正的神仙,當然不可能教他怎麽修仙了。
但随即一想,蘇慕慕就瞬間明白了這老頭的想法。
做凡人一輩子都只能跪拜其他人，還是那種屈居于人下的臣子的身份。
這老頭就算做了宰相，權力再大也是絕對不可能成為這個國家的管理者,更何況他歲數都這麽大了，當然不可能再去篡位。
倒是修仙長生不老對于他來說吸引力更大，如果說可以成功的踏入修仙之門,獲得長生不老的能力,那倒是可以繼續想法子捏着更大的權力。
到時候別說只是宰相了，連這個國家的皇帝都得對他下跪。
“不收沒有慧根之人。”
蘇慕慕信口胡謅。
也是在故意提點這個老頭,歲數都這麽大了,就別老想着那些亂七八糟的權力了，還不如好好的做一個享受生活的老頭。
“慧根？”
宰相的心中一驚，難不成神仙已經看穿了他的想法,所以才會這麽說。
果然神仙就是神仙,只是一眼就能夠看透人的心思,自己還在那兒算計，恐怕他的那些如意小算盤的就已經被神仙全部看透了吧，所以神仙才說不收他。
對于神仙來說,他這樣的人就算是沒有慧根了,因為雜念太多。
他可是早就聽說了，神仙要收徒的話,要求是很高的。
“是小的愚笨！還往神仙指點。”
要不是身後還有不少的人看着,宰相這會兒恐怕都已經佩服的給蘇慕慕跪下認錯兒了。
但蘇慕慕并沒有接話,只是開始詢問他們的打算。
“實不相瞞,這艘船上的吃食早就已經不夠了。餓肚子倒是小事，可是沒水喝卻是大事。”
提起這個，宰相就覺得非常頭疼。
他為什麽會動了修仙的念頭？不僅僅是因為當神仙可以擁有無上的法力，可以讓那些曾經他跪拜的人被他毫不費力的踩在腳底下，更因為他實在是受不了這一個爛攤子了。
那些皇親國戚們，是真的非常難伺候。
從前在皇宮之中有專門的人伺候到還好，國庫之中也有應該有的錢財糧食，那些東西都不該是他一個宰相操心的。
可到了這裏，他甚至都要開始為這些貴人們打點吃喝了。
偏偏這些嬌生慣養的公主娘娘們一點兒都不懂得當下的處境，還整日的想要和從前一樣錦衣玉食。
錦衣倒是有，當初船上備着的就不少，一天兩天的也穿不爛，可吃食那是吃一點少一點，偏他們還和從前一樣，吃上一兩口不合心意就要扔。
不吃就不吃吧，反正餓肚子的也不是他，但船上早就沒有淡水了，這海水他們不敢喝，只能拿來燒水給貴人們梳洗。
貴人們還整日的要喝那個茶，這個茶的，簡直是愁壞他了。
差一點兒他就急的要去跳船了。
幸好老天爺有眼，派了神仙來救他們。
“水倒是有的。”
聽見這宰相的話，蘇慕慕也沒大包大攬的要他們就直接跟着她走，反正他們自己有這麽一艘豪華的船，在這船上可比跟她回去舒服的多。
她那船上雖然也有豪華艙，可跟這艘船上的設施還是完全沒法比的。
建造的時候兩邊的側重都是不一樣的，自己的內艘船上是注重實用性，所以房間比較多，各種設施很齊全。但這一艘龍頭船是為了保障這些皇親國戚的享樂，所以有幾間比較大的豪華型房間，然後其他的地方就很差。
但這個船上的一應設施，全部都是按照這些貴人們的喜好來準備的，真的離開了這些，他們肯定會不習慣的。
蘇慕慕的船上是不需要這些閑人的，她的船上必須得都是能幹活的，根本沒有多餘的人手來伺候這些貴人。
所以，一開始她就只是打着過來打聽消息，然後給他們補充物資就好。
別的，她沒想過。
而這些皇親國戚也沒想過要離開自己的這艘船，要是離開這裏去那艘大船上，就意味着要和那麽多的老百姓貧民們擠在一起。
他們才不想要去和那些貧民們擠那一艘小小的破船，就從那個船的外形看就知道上頭絕對不會有他們這裏豪華的。
況且自己的船是自己造的，沒有什麽費用，去了那艘大船上，說不得還得給租子，到時候花上一大筆錢還不能像現在這樣享受，那是圖什麽呢？
自己家再不好都是自己家，至于物資供給這種事情，這些皇親國戚們根本沒有考慮過，那是宰相才要考慮的事情，他們只需要好好的在這艘船上呆着，盡量少給宰相提一些從前他們看起來非常平常，但現在屬于奢侈的要求就好。
雖然對于他們來說這樣的情況很難過，到底是從小享受慣了的人，突然之間需要變得這麽懂事，他們還是有些不習慣。
但就算是這樣，也比去了那艘大船上物資豐富，但處處受拘束的好。
不管再怎麽樣，這艘船上他們都是最大的，所有人都得敬着他們，順着他們。
但一旦去了那艘大船上，他們就得處處低人一頭，特別對方還是一名神仙。
神仙這種人，不是他們随随便便就能夠駕馭得了的。
幾乎是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們心中所想，和這樣的人在一塊兒，他們會覺得自己全身都被扒光了站在那裏，實在是令人太不舒服了。
他們這些人又沒有想要修仙的想法。
雙方都抱着不想要改變現狀的想法，所以兩邊也算是一拍即合。
只有宰相不太高興。
按照現在這個架勢，只要雨不停，水位繼續上漲，他們這艘船就算是從神仙這裏拿到了補給，将船全部裝滿，也撐不了太久。
穿這種東西又不像是糧倉，或者是倉庫，裝不下了就再建一個。
是不可能無限存儲的。
東西放的太多，船吃水太深，就很難行進。
雖然他們現在也沒有要去哪兒的目标，只是停留在這裏生活就好，但他們不去找別人，總還有人找上他們，比如說海盜。
這一次是他們運氣好，遇上了神仙的大船，不僅僅不會丢失東西，還能從神仙這裏拿到不少的補給，但如果下一次遇上的是海盜或者是那些等待他們救濟的老百姓呢。
海盜就不用說了，遇上海盜船，他們這艘船恐怕根本打不過人家，當初造這艘龍頭船的時候就是華而不實的東西，說白了就是一個花瓶，根本沒辦法應對那種危機，更不用說等物資裝的多的話行進就會非常困難，到那個時候恐怕也不需要掙紮什麽，直接投降就是了。
而那些餓極了的老百姓更是非常恐怖的存在，他們一旦見到這艘船，一定會想方設法的爬上來找吃的。
那個時候管你是皇上還是公主，都不如一口吃的來的珍貴。
再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不會遇上這些外部因素，就僅僅是得供着他們這些人的吃喝，這艘船能裝得下的所有食物和水也供給不了多久。
等到那個時候，他們到底是去死還是如何呢？
而這一切船上的貴人們都不會去操心，他們根本就不懂什麽叫做柴米油鹽，而自己這個宰相就得想法子協調這一切，不然到時候錯的就是他。
也不是沒想過從海裏頭撈上魚來吃，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裏的海水都是因為下雨才漲起來的，他們在這裏呆了這麽久了，別說是可以吃的魚了，就連一個魚影子都看不見。
他們上哪去撈魚啊？
最主要的是他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早就已經和那些武官有了嫌隙，更不用說那些一直都靠着侍衛們保護的公主娘娘。
一旦哪一天武官們有了其他的心思，他們就是待宰的羔羊。
只要繼續留在船上，物資豐富的時候還好說，到了最後一刻沒什麽吃的時候，第一個死的就是他們這些文臣。
這一段時間船上的淡水不夠用的時候，自己就已經感受到了來自那些武官的敵意。
現在他們還有所忌憚，怕等到時候水位降下去，皇家會秋後算賬。
所以就算是有所不滿，仍舊還是維持着從前的秩序，但如果這水位一直都不降下去，所有的人都看不到希望，那麽新的秩序就會産生。
那個秩序就是以武力論輸贏的，他一個老頭子不會有任何的活路。
況且見識了這位神仙的法力，宰相早就已經厭倦了繼續在這艘龍頭船上卑躬屈膝的日子。
他要跟神仙一塊兒走！
“你想好了嗎？跟我走的話，我不會收你做徒弟，你還得跟那些老百姓一樣耕種，所有的吃的喝的用的都得你自己去掙。”
當宰相提出要和自己一塊走的時候，蘇慕慕還挺意外的。
原本以為自己拒絕了他要拜師的要求，宰相就算是不會面子上下不來，也不可能再繼續生出要跟她走的心思，結果這宰相的想法着實是太能跳脫了，一個個的蹦出來，蘇慕慕都跟不上。
要知道，她剛剛給這船上拿過來的物資，起碼足夠他們所有人豐衣足食三個月，要是省着點吃用的話，半年也沒什麽問題，半年以後現狀肯定還是會改變的。
只不過到時候是會變得更壞還是更好，沒人知道。
但宰相身為宰相，不留在他需要保衛的皇室身邊，跑到她那艘船上，和普通老百姓一樣勞作幹什麽呢？
他能吃得了那個苦嗎？
“這個沒有問題。”
說起來宰相其實也是貧苦出身，他年輕的時候靠着自己的學問才一路考上了京，做了官，然後一點一點爬上來的。
年輕的時候也是下過地的，畢竟父母都是普通的農民，靠着田麗的出産才供養了他和弟弟妹妹。
說起來他這一輩子最開心的時光也是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不需要考慮什麽爾虞我詐，也不用勾心鬥角，更不需要防備的任何人任何事，只需要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填飽了肚子，就老老實實的讀書。
唯一的苦惱可能也就是天氣好不好，收成好不好而已。
但在讀書之餘還可以到山上去挖野菜，下河去摸魚，總之有許多的法子可以填飽肚子。
那個時候遇到的所有事情，似乎都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就算是最大的難題，也總是有解決之法。
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是踏踏實實的，人的精神也好許多。
不會像現在這樣連睡覺都睡不踏實，總是日日做噩夢，生怕有人會在睡夢之中對他不利。
年輕的時候他也是有抱負的，那個時候的他也想着要為民辦事，想着要建立一番偉大的功績，想着一定要做一個好官，絕對不會争權奪利，也不會利欲熏心的只為自己享受榮華富貴而做事。
可等他真的進入了官場之後，一切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他做的每一件事，走的每一步都不是他自己能夠控制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不斷的向上爬。
官場內的腥風血雨是常人無法想象的，每個人都得想方設法的爬上高位，如果爬不上去，你就會被高位的那個人淘汰掉。
被淘汰的人所面臨的并不是失去官位回到原籍，而是全族人的性命。
他身上背負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他不得不想方設法的去争取，他的手上也沾染了不少對手的鮮血，午夜夢回的時候，他也不是不會夢到那些人朝他索命。
可至少他保住了自己家人的命。
可是沒想到他做了那麽多，犧牲了那麽多，到頭來一切還是一場空，那些他拼了命保護的親人，那些甚至因此而與他決裂的親人，還是在這麽一場天災之中失去了性命。
他都不知道他做這些事情到底是為了什麽？或許是老天爺在懲罰他吧。
現在終于有了這麽一個機會可以贖罪，讓他回到最初的平靜，他想要抓住。
“那你們就跟我走吧。”
蘇慕慕瞧了一眼宰相身後的幾個年輕人，有的穿着是武士的衣服，有的穿着儒雅的袍子，他們都對宰相十分尊敬，似乎是宰相的護衛和學生。
顯然他們也是打定了主意要追随宰相的，蘇慕慕并沒有多說什麽，他們願意跟着就跟着吧，至少這些年輕人看起來身強體壯，應該是可以做些事情的。
“先跟你們說好，如果說在船上你們偷懶耍滑不願意幹活的話，或者是以自己的身份以及讀書人的優勢欺負其他老百姓，我是會将你們趕下船的。”
醜話先說在前頭。
這些規矩原本是蘇大力負責告訴那些初次登船的人們的，但是眼前的這位是給了自己不少信息的宰相，所以蘇慕慕自己跟他們科普了一次。
不過她說話的語氣比起老實穩重的蘇大力來說，并沒有軟多少，甚至還更加吓人。
“是直接丢到海裏頭嗎？”
果然身後有人被吓到了，忍不住出聲詢問，蘇慕慕轉頭看去，是跟在宰相身後的一名武官，此時此刻這名武官的臉上若有所思，似乎是在考慮，如果說要被丢下海裏，他生存下去的幾率有多大。
除了他之外，其他的幾人也都露出了恐懼的，渴求的表情。
顯然他們都想知道，如果說會被趕下船，他們的下場是什麽。
“不會，我會給你們一艘小船，你們就得自己在海上生活了，不過我并不建議走到那一步，因為現在的海中并沒有任何的食物和可以喝的水，如果你們真的被丢到了海上，那幾乎就是死路一條。”
蘇慕慕說的算是十分中肯了，既沒有隐瞞真實的情況，也沒有故意吓唬他們。
只是把事實擺在眼前，要如何選擇就是他們的事兒了。
事實上，在大船上的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被趕下去的，因為蘇慕慕給他們的任務十分輕松，比起他們原本負責自己種自家的田地并且要上交稅費的時候，還要輕松。
那些吃慣了苦頭的老百姓，甚至覺得現在的日子就像是身處于天堂一樣。
他們恨不得拼命的多幹一些，甚至有時候還趁着蘇大力和陳大娘不知道的時候悄悄的爬起來，偷偷的多種些東西，又或者是每天晚上都不睡覺，跑去捉田裏的各種蟲子。
那幹勁兒，是他們從出生開始就沒有過的。
活了那麽大的歲數，再也沒有見過這麽好的事了，種出來的所有東西都是他們自己的，只需要按照租下的天數交租就行，沒有額外的稅費，而且這些土地實在是太肥沃了，不管種什麽産出都很高，只是交那麽一點點租子，他們都覺得不好意思。
所以盡量的把這裏的東西種得更好，然後上交更多的租子才是最好的做法，這樣一來将這麽好的田地給他們種植，還時不時給他們一些從來都沒有吃過的美食的神仙才能夠過得更好。
老百姓們每天賣力的耕種，生活的十分幸福，上交的租金也非常多，船上的糧倉也都被他們裝滿了，糧食他們自己可以留着，放在自己所住的房間裏頭，如果放不下就可以花一些錢在船上的船艙裏頭租用倉庫。
他們種出來的東西自己都吃不完，就更不可能會拖欠租金，被趕下船去了。
但這是那些早就已經習慣了吃苦耐勞，勤勞耕種的老百姓們的情況，宰相和這些一看起來就只是讀書人以及習武之人的武官還有書生不一樣跟他們不一樣。
他們看起來就不像是會幹農活的人，武官可能還好，畢竟有力氣，只要按照那些老百姓們教導的方法種植就好，只不過他們這些當慣了官兒，習慣了指揮別人做事的人，可不一定會聽從那些老百姓的話。
所以有一些事情必須要事先說清楚，否則這些人以為自己會無限度的，留着他們在船上養着他們，就不好了。
“神仙放心，我沒當官之前也是種地的，那地裏頭的活計我都懂。”
宰相卻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了，說的都是這些跟着他的學生和護衛們從來都不知道的事兒。
蘇慕慕沒多說什麽，只是帶着他們下船，但他的學生和護衛卻都忍不住開始追問了起來。
對于他們來說，宰相一輩子都是他們必須得仰望的存在，可是沒想到有一天宰相居然也能這麽接地氣，居然曾經種過田。
這樣一來，宰相選擇跟着這位神仙走，去過普通老百姓過的日子倒也說得通了，畢竟人老了之後就很向往解甲歸田，更何況宰相的家人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恐怕也是很傷心的，所以他不想要再繼續去理會朝堂上的事情也很正常。
先前已經做好了不會種田，必須得苦上一段時間的衆人，這一次竟然又有了希望。
他們這一輩子都很喜歡跟着宰相學習，原本以為經過這麽多事情，宰相可能已經沒有心思再教導他們什麽，去那艘大船上他們就已經做好了以後斷了仕途的準備。
實在是因為這一場災難，看不到什麽希望，他們早就已經國破家亡了，何必還要繼續在這裏自欺欺人。
于是在回到大船上的過程之中，蘇慕慕學到了不少這個時代的人對于耕種的理念以及經驗。
宰相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就算只是耕種這種事情，他也能夠擺出一大堆的道理。
但這些道理都很有用，不僅僅是根據農民們的經驗，還根據各種各樣的天氣以及局勢來分析講解。
不僅僅是那些書生以及護衛們聽得頭頭是道，蘇慕慕也頗有受益。
有才學的人就是不一樣。
為此，蘇慕慕給宰相一行人安排了一處單獨的大房間。
有才能的人是值得更好的的。
但讓蘇慕慕驚喜的是，宰相這一群人，直接就填補了她船上的總管，武術師傅，教書先生的空缺。
這個決定是她臨時下的，在看到書生們一箱一箱往船上搬他們的書籍的時候。
她看到，船上那些原本不太聽話的孩子們，在見到這些書生們的時候肅然起敬，一點也不像是之前安排給他們的那些老師教書的時候那麽調皮。
這些老百姓們的孩子畢竟都還小，當災難離他們遠去，他們就又會恢複從前的活潑調皮。
甚至有些孩子還因為不用再繼續讀書而慶幸，船上的那些先生們都是半路出家的，畢竟都已經亂成這樣了，也不可能指定說救出來的人都是教書先生之類指定職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