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就這樣突然被旁人變了質
(十四)就這樣突然被旁人變了質
韓若和諾諾一起去了九寨溝。那是她一直想要來的地方,只因為舍友說了一嘴,“九寨溝是必和自己的那個人一起走一趟的地方。”,才一直按捺着沒去,想要和他攜手共游。
“還真是傻逼逼的。”韓若踢了鞋子,撲在民宿的小床上,一動不想動。這是非常悲催的一天。她們倆昨天到的九寨,休息了一宿,這天興致滿滿地起了大早,要去黃龍。托民宿找的車子跑到半路,說路況不好,不願走了。這時候海拔已經攀升到一定高度了,韓若因為休息不好加上海拔關系,高原反應比較明顯,一路上暈乎乎地,諾諾聽說去了也白去,基本上要靠徒步,看着韓若暈乎乎的樣子,很精明地決定折回。于是,兩人就這麽白跑了一趟,浪費了一個大半天。
回到民宿的時候還是下午,這個時候進溝,時間上不劃算,只好按原計劃明天再進溝。諾諾無無聊聊地坐在床上,踢了踢韓若,後者懶懶地一動不動。
“我去買票好了,順便逛一逛。”
“好……我在這裏等你……注意安全……”氣若游絲。
大白天的諾諾也不太擔心韓若一個人的安全問題,不過還是很貼心地把一個報警器放在她旁邊,“我會鎖好門的,不過也別睡太死啊。”
“嗯。”
門“喀嗒”一聲鎖上了,周圍頓時靜谧下來。陽光照在她身上,暖呼呼的,窗邊吹來清新又冷冽的山風,偶爾和暖陽糾纏在一起,拂過臉龐。韓若閉着眼睛,也能想象現在窗外碧藍碧藍的天空,雲朵兩三朵如棉絮一般,慢悠悠地去向遠處皚皚神聖的雪山。民宿未開放的酒吧裏音樂自在飄蕩,蕩出了桎梏,蕩進了她的耳裏。
一個美好的下午。
經過一段時間的放空,晚上出去吃飯的時候,韓若明顯精神好了很多。諾諾見她心情不錯,便将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你是不是回憶起什麽了?”一路上她倆說起某某某同學現在怎麽樣了,讀大學時某某出過什麽糗事,韓若回憶起來沒有絲毫障礙。諾諾心大,哈哈哈地聊過去了,回頭想起,才發現這一點。
韓若頓了頓,點點頭。這大概是她在深夜,硬逼着自己一個人,捏着拳頭面對幽靜黑暗所帶來的恐怖和不安之後,唯一得到的“好處“吧。大腦在過量的疲勞和負荷之下,因為車禍所遺忘的記憶,毫無預兆就一片一片地回來了。
他在考完1000米後看到她苦巴巴的臉,摸了把汗水又繼續陪她跑了800米;她來大姨媽疼得趴在桌上臉色蒼白的時候,他酷酷拽拽地任着兄弟們的嘲笑把暖暖的紅糖水放到她桌上;她覺得流川楓超帥,他哼了一聲,轉身孩子氣地參加了他一直嫌麻煩的校籃球隊,然後她經歷了一場“我家男人帥得不要不要地”、“好自豪,這麽多人喜歡他”、“哇靠,那是我的不準看!!”的心理路程之後,他為了避免她亂吃飛醋在衆兄弟唾棄中退隊……
這些藏着掩着的寶貝,被別人毫無預警地搶走了,成為他人口中的甜蜜;她唯一擁有的兩人的美好,就這樣突然被旁人變了質。
所以有時候遺忘,反而是一件好事。
諾諾點點頭,把話題轉到了剛上的水煮魚片上,“這都是辣油啊,天,魚呢?”筷子在一片紅色中撈了一遍兩遍三遍,“坑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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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諾諾出游,其實很沒有安全感。她是混血兒,中印混血,五官長得很美,睫毛卷卷翹翹地,就一個麥子膚色的洋娃娃,所以注目度非常高。韓若瞅了瞅旁邊若有似無的視線,踢了踢諾諾,諾諾也不吐槽磨叽了,兩人老老實實地趕快吃完,回到民宿。
民宿一樓是酒吧,她們的房間在二樓。諾諾是個閑不住的人,剛回來匆匆洗了個澡,待在安靜的房間裏,聽着樓下轟轟烈烈的音樂聲打牌聲玩鬧聲,覺得更無聊了。敲了敲洗手間的塑料門板,“我下去一樓玩,你洗完下來找我。”
韓若正在洗頭,随随便便應了一聲。她有些小潔癖,洗了澡幹幹淨淨地,就不想下去碰那些烏煙瘴氣的空氣了。所以清清爽爽出來後也沒下去,包着頭盤腿坐在床上,她摁開電視機,滾動地按着各類頻道。
諾諾學過跆拳道,一些自保能力還是有的,再說在民宿裏,在酒吧玩得都是各地過來九寨的人,這個時間段基本上都是放寒假的學生和小情侶,不太會有人鬧事。諾諾搭臺和昨天一起拼車來九寨的一群大學生玩了一會兒猜拳,覺得有些無趣,一個人坐到了吧臺,看調酒師調酒。
調酒師是民俗老板的表弟,剛大學畢業,剪着寸頭,調酒技術嘛……還有待磨練。諾諾玩着杯子裏的冰塊,調戲吧臺裏的小鮮肉,”你那姿勢不帥,手肘再往高點……不對,太高了……有點做作了……來來來,看姐姐做一次。“她是自由設計師,經常到處跑交友甚廣,調酒也跟着人學過一兩周,技術和力道都不行,但至少姿勢能唬人。
門口進來客人的時候,她和小鮮肉的角色已經互換了,她在吧臺裏左搖搖右搖搖,小鮮肉坐在吧臺刷手機。老板不在,小鮮肉看了看來人,不是自家的住客。
“住宿嗎?”
“嗯。”
“預定了嗎?”
“沒。”
“現在不是旺季,沒預定也沒關系,還有房間。”小鮮肉進了吧臺,拿出筆和本,民宿地方小,吧臺大堂二合一。諾諾搖着冰塊桶,不經意地掃了掃來人,那一掃,差點沒把冰塊桶扔出去。
諾諾縮頭縮腦做賊似地躲在陰暗裏好一會兒,然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靠!躲什麽躲啊,他又沒見過她!
然後理直氣壯起放下搖桶,拍了拍小鮮肉的肩膀,不敢說話,指了指樓上,默默遁走。餘光掃到那個人,坐在吧臺上不發一言,就是還好,沒注意她。
正在她踏上樓梯心情放松的前一刻,剛才搭臺的小妹子招呼了一句,“諾諾姐,這麽早就上去了啊?”
諾諾還是點頭,不說話,搖搖手微微笑難得仙女地飄走。同群的另一個小帥哥一邊洗着牌,一邊又叫到,“怎麽不見韓若,她高原反應還是沒緩過來嗎?”
媽的你不說話會死啊!!
諾諾憋不住了,“你們玩兒!”然後啪嗒啪嗒跑上樓梯,開門,關門,上鎖!
一氣呵成。
韓若嘴裏含着根棒棒糖,“幹嘛,遇色狼了?”
“哎,下面好無聊,有啥好看的?”
諾諾趴在床上,拿過遙控器,象征意義多于實際意義的電視又開始了一輪無奈的換臺。他怎麽來了?他的女朋友呢?該不會兩人這麽變态冬天跑來九寨蜜月游吧?那韓若怎麽辦?她的心情才剛剛好轉,不能讓她碰見他們。要不趕緊撤?好像沒什麽好理由,而且美景都近在咫尺了,不去好可惜;那要不她裝不舒服,在民宿多窩兩天,兩天、頂多三天他們就走了吧?可是同在屋檐下會不會遇見?她們就盡量不出去呗。可是不出去好無聊啊,在小房間裏待久了會瘋掉;那就避開高峰時段……完全不知道她此刻內心的戰鬥多麽激烈的韓若,無無聊聊地聽着電視,轉身躺在床上,撕開張面膜往自己臉上貼,然後含糊不清地說,“敷膜啊。”
諾諾自然是沒聽到她的邀約,一邊咬着手指,內心掙紮無比,突然門“叩叩叩”就響了。
遙控器成一個抛物線差點飛出了窗外。
門又“叩叩叩”地響了三聲。諾諾警覺地看了眼韓若,顯然韓若已經“不問世事只敷面膜”了,諾諾放下心來,扭頭問了句“誰啊?”,轉瞬又惡狠狠地補充了一句“別說話!”——萬一來的真是他,那韓若可不能聽到那把聲音。
“你喝多了?”韓若受不了她的神經兮兮,扯了面膜要起來,諾諾把她壓下去,将皺成一團的面膜又撕開随随便便放回她臉上,“你別動,我來。”這樣要出心髒病的,諾諾拍着胸口走到門口,像對暗號一樣的口吻低低地問,“誰?”
“美女,是我。”
靠!小鮮肉酒保!
經過這麽一驚一乍,諾諾心情很不好了,所以對于小鮮肉酒保的懇求,她很利索地拒絕。小酒保雙手合十:“頂多二十分鐘,你幫我招呼那堆人,我去烤一爐小吃就行了。”小鮮肉雙手合十,“待會孝敬你們,小吃任吃好不?”
才不要,萬一下去被某人逮住了怎麽辦?
諾諾搖頭搖頭再搖頭。小鮮肉繼續锲而不舍地勸說,諾諾火爆的脾氣都快想要摔門了,韓若扯了面膜,把劉海刷刷好,踱了出來,“這麽冷酷,不像你啊。我去吧。”她高原反應暈頭轉向的時候這小弟弟還給過她兩片藥,做人要知恩圖報噠。
諾諾立馬将她推回到房間裏,“我去。”,關門,轉身,對着無辜的小鮮肉喊,“走!”帶着點英勇就義的悲涼。
轉過木質樓梯到一樓時,諾諾發現上當了,哪有什麽“二十幾號大團隊?”還是剛才的那五只大學生,改玩桌游了;然後就是……吧臺邊坐着的那個人……
“是我讓他叫的。”
淩西昂頭一偏,示意她坐在旁邊的吧凳上。
諾諾不情不願地挪過去。
“其實我也不是很想跟你打交道。”淩西昂開門見山,搖着杯子裏金黃的液體,示意酒保給她一杯果汁。“只不過我覺得見韓若之前,有必要和你聊聊。”
諾諾其實酒量很大,一杯果汁簡直就是小看她,但是在酒吧這麽魚龍混雜的地方,給她點這麽一杯純真的東西,她的抵觸情緒,忽然就不那麽強了。
酒保小鮮肉在提供了必備飲品後,很自覺地消失了。諾諾敲敲杯子,“你是專程來找韓若的?”
淩西昂沒答,“她怎麽樣了?”
“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兒?”
找人查韓若的行蹤不難,一個身份證號碼就可以了。他知道她來了九寨,但不知道是哪間民宿,選擇這裏,只能說是誤打誤撞。如果剛才那兩小孩沒喊一喊,很有可能他明天就開始沒目的地尋找了。說尋找太過了,他覺得應該稱之為碰運氣,既然知道了她來了九寨溝,那就過來;即使來了“碰”不到她,那他也不至于待在那邊坐立不安。
但是諾諾不回答他的問題,他也沒有心情回答她的疑問,又重複了一次自己關心的重點:“她怎麽樣了?”
“挺好噠。我告訴你啊,她失戀了,如果你是特地來找她的呢,就別談公事;如果你不是特地來找她的呢,就別出現在她面前。”
“你覺得我會搭幾個小時的飛機再轉兩個小時的車,只為了過來談公事?”失戀……哪個混蛋幹的?!
“那你過來幹嘛的?你那個初戀呢?”
靠!怎麽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初戀”?!
車馬勞頓,淩西昂沒有心情跟她廢話,将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諾諾見他又點了一杯,“這裏的酒好喝嗎?”
“一般。”淩西昂吞了一口,興致寥寥。
“那你還不如早點洗洗睡了。”
“睡不着。”
諾諾算是發現了,他讓她下來所謂的“先聊聊”,純粹就是只為了問那個問題而已:“她怎麽樣了?”
她怎麽樣了?還好嗎?還好我就撤了。
——不會這麽燒錢燒神經吧?
諾諾瞥了眼心事繁重的淩西昂,覺得就這麽走開太對不起姐妹了。“你猜韓若的酒量怎麽樣?”
果然他起了興趣,挑眉,還真的認認真真地想了幾秒,“還不錯?”
“為什麽?”
“秘書必備技能。”
“你也這麽說!韓若當初也是這麽說,然後就狂練酒量。”
“練酒量?”
諾諾點點頭,“她一開始喝一杯半的啤酒——不是啤酒杯的‘杯’噢,就是喝清水的那種,”她劃了劃手上的果汁杯,“大概就這個三分二那麽高吧,——一杯半,就真的只有一杯半哦!“她強調,“就去廁所吐了三回,暈了一晚上。過分吧?”
淩西昂垂眸,皺了皺眉,“後來呢?”
“後來?練出來了啊。”
——“練出來了啊”,這麽簡單的五個字,她是吐了多少回,暈了多少個晚上,才“練”出來的?
“為什麽?”
“為了做個好秘書啊笨,我剛才不是說了嗎?!”
“她成績還不錯,外形尚可,個性溫和,”淩西昂不帶情緒地客觀評價,“要找個平穩的好工作不難。為什麽要做秘書,事情繁瑣、被逼應酬還經常受氣?”
“笨啊,那是為……”諾諾及時剎住……媽的要被自己蠢哭了……“她的那個……理想職業就是秘書。”迅速總結,扭頭默默淚,轉得真硬……
淩西昂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生硬的轉折,看到諾諾戒備的神情,卻很聰明地沒有追問下去。這種情況下追問,只可能得到更多的謊言。
“你跟韓若住一塊?”
“嗯啊。”不是原來的話題,諾諾輕松多了,又眉飛色舞了起來,“我們畢業就一起住了,二居室。不過我一年有一半時間不在國內……”諾諾其實是很熱情好客的個性,如果抛開曾經韓若的苦痛,她跟淩西昂倒是也能聊上兩句。當然基本上都是她在說,淩西昂只是在需要的時候毫無痕跡地引導一下。
十幾分鐘後,諾諾停下來喝橙汁的時候,才悲哀地後知後覺:完蛋了,戒心呢?防備呢?幫小韓若的複仇呢?媽的我怎麽把我月掙多少告訴他了?把交了多少個男朋友告訴他了?剛才好像有說我會因為一個手愛上一個男生……這個跟他有半毛錢關系啊?我是怎麽說出來的?這橙汁不會放藥了吧我靠……
“張市長夫人的晚裝,挺別致。”
“噢,當然,我做的嘛。”她是服裝設計師,因為半年中國半年迪拜,游走在中外,而且又是混血兒,這兩點“硬件設備”讓她在高端市場相當混得開,而且實際能力也高,在行內的名頭非常響亮。諾諾惆悵地對着橙汁,過了一秒警覺地擡頭,“不過別讓我牽關系,沒門!”
“我知道,”淩西昂又添了杯酒,“那是你純屬興趣的工作,不想牽涉世俗市儈。”
這點……她說過嗎?她沒說?他怎麽會懂她?
淩西昂沒管諾諾的訝然,非常平淡地回應後,仰頭吞了口酒,眉頭微蹙。
酒味濃烈,稍澀,果然……這小地方就沒什麽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