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适當的決絕
(十一)适當的決絕
淩西昂握着手機,躺在床上,眼望着吊燈,心裏回蕩着同樣的一句話。“你就不許人家也在苦苦等你,等你把她記起來嗎?”韓若這麽一句話,徹底把他的心思弄亂了。
思來想去,第一要點,還是要跟靈靈斷個清楚。這樣他才有資格去找她不是?不管嫁沒嫁人,不管是不是在等他,總得把她找出來,了結自己的心願。
方靈靈從淩家大宅裏“逃”了出來。在一起了這麽多年,淩西昂想留她說什麽,她自然多少能猜到。腦裏閃過兩人多年以來相處的片段:他受傷後的虛弱,得知被害的憤怒,強硬戒除毒瘾的堅韌,制定計劃的冷靜,執行時候的毅然決然……這裏面的所有時刻,她都是離他最近的那個人。
現在,她怎麽能任由這些越走越遠?
微信滴滴響起。
淩西昂:靈靈,沒必要繼續把青春浪費在我身上,不值得。好好想想,我們找個時間聊一聊。
信息有時候比直接對話更靈活。就比如面對面不敢說出來、不好意思說出來的話,可以在微信上慢慢斟酌。方靈靈白玉蔥蔥的手指在屏幕上輕點着,車窗外的樹影掠過,深深淺淺地落在她淚流滿痕的臉上。
方靈靈:我們這麽多年的生活,難道就比不上你心裏那點模糊的影子?
淩西昂對着屏幕,眼裏在躊躇。他在商場上殺伐果斷,而在面對這麽一個對他苦苦付出了最美好年華的女子,卻無法做到決絕。雖然事實上此刻對她仁慈,其實會更對不起她。但如果有可能,他還是想采取不那麽傷人的方式。在他眼裏,現在方靈靈的錯,也僅僅是說了那個善意的謊言,以及為了圓那個謊言而捏造的其他的謊言。對真真正正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方靈靈,他對她的這些欺瞞,雖然會介意,但完全可以既往不咎。
正思索着,她的信息又進來了,“或許你只是執着地想完成一件心事而已。要不等你找到她好好聊聊,收拾好了那邊的心情,再考慮我們的事情,好嗎?
“畢竟我們的分合,還關系到淩、方兩家的商業。方氏股價自從我們訂婚以來,已經躍升到一個新的高度,我不想傳出任何□□。我爸心髒不好,我不想他受刺激。
“如果一定要變,給點時間慢慢商議,好嗎?”
不得不說,方靈靈在商界不是白混的,該理智的時候,極少被情感左右;而且她對淩西昂的了解,或許僅次于淩西昂自己。方爸爸在淩西昂出國一事上給予了鼎力支持,并在他出國後多次相助,就算不管她,方爸爸的情況淩西昂是一定會顧忌的。所以這句楚楚可憐的以退為進,淩西昂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
然而,她卻低估了淩西昂心裏那個根深蒂固的影子,在沉寂十多分鐘後,屏幕再次亮起:“方叔叔那邊我會解釋,也會确保股價平穩過渡。靈靈,我知道迅速讓你接受很難,你先想想。我不能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後,繼續享受你的付出。那我就太渣了。”
不會狠絕地一刀兩斷,但也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拖延對大家都是一種傷害。淩西昂在感情上,是另一種幹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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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結束上班日。韓若對着鏡子,已經折騰了近半個小時了。這齊劉海怎麽看怎麽不自然啊……韓若拿起剪刀,咔擦咔擦又有幾小簇碎發掉了下來。媽蛋!一邊高一邊低了!!……
“韓姐姐,換發型了?”
“啊……嗯……”韓若不自然地用手按了按劉海,确定它沒有飛起來沒有跑到旁邊去,老老實實地遮擋着傷疤。
“你額頭怎麽了?”
冉冉端着杯果汁過來,哪壺不開提哪壺。
韓若又不放心地按了按劉海,下面還有片挺長的膠布充當第二保障。“呃,前幾天打籃球,磕到腦門了。”
“那得小心點了,不然以後留了傷疤,就難看了。”
冉冉無心的利劍戳得韓若的心直滴血。她再次按了按劉海,才把手袋放下,用手扇風……哎不對,不能扇,劉海會飛起來……韓若頹然地放下手,換話題,“假後第一天就遲到了。老板還沒來吧?”
“沒呢,放心。”
“那就好。”韓若打開電腦,趴在桌子上躺了會兒屍,冉冉以為她是假後綜合症,也沒管,直接喝着果汁八卦着最近的新聞。韓若聽她哇啦哇啦地說,自己腦子裏卻在自動重播被匪徒割傷額頭的那一幕,那股陰沉沉狠絕的眼神,怎麽壓也壓不住。
“……韓姐姐,你怎麽哭了?沒事吧?”
冉冉急匆匆地給她扯了張紙巾,韓若才晃過神來,“噢,那個……我大姨媽來了,疼死我了。”
冉冉忙乎乎地給她泡了杯紅糖水,“那你就請病假嘛。半天,不用醫生開條的。”
說話間,洛炎雙手插着褲袋走了進來。他是淩西昂的親友兼心腹,所以韓若遭遇了什麽,他也是一清二楚地。掃了眼韓若的神色,将她的神态裝入了眼裏,遂而敲了敲她的桌子,“先進來一下。”
“還好嗎?需要我介紹心理醫生不?”
洛炎是個直接的人,也不拐彎抹角,直奔主題。自己的遭遇被淩西昂以外的人知道了,韓若還是很不自在地。洛炎見她沒答,臉上咧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怎麽,不想讓自己的事情成為別人的話題?”還是他倆第一次見面,韓若的面試場上時,她就清楚地說了不想讓自己失憶的痛苦成為他人消磨時間的材料,想必這次也是如此。果不其然,韓若很幹脆地“嗯”了一聲,還帶着絲毫不掩飾的不開心。
“放心,我會保密的。西昂告訴我的目的,也只是想查幕後黑手而已,否則他一句話也不會向我透露。”
韓若點點頭,想了想,既然淩西昂選擇相信他,那她在這鬧別扭就顯得有些矯情了。于是很認真地回答他剛才的問題,“還好,正在慢慢适應。……不需要醫生。”
“那行,東安市有事要處理,西昂這幾天都不在,有什麽需要幫助的,随時找我。至于醫生嘛,沒事去聊聊天也是不錯的,別當成一項負擔。而且那醫生還是未婚、單身、高富帥啊。”
韓若選擇性地忽略了那最後一句,“……嗯,我知道了,謝謝。”
這一年的新年來得比較晚,落在二月中旬。所以元旦後,還是得收拾心情認認真真工作上一個半月。韓若心裏惦記着半途而廢的WeUs公寓計劃,在跟淩西昂提了之後,淩西昂頗為奇怪地回了一句,“你一個人?還敢嗎?”
韓若在開口之前,自然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了,“在公寓裏,又不是郊區,沒事的。”
淩西昂絲毫沒有考慮她的想法,“我已經安排其他人過去了,你就不用操心了。怎麽不去跟心理醫生聊一聊?”
“沒事啦。越把它當回事,它就越是一件事兒。你不提我都忘了呢。”
韓若揮揮手,假潇灑地蓋上了電話。
在并不複雜的工作中,半年中國、半年迪拜的諾諾,如候鳥般準時地又飛回來了!
諾諾是她的大學同學,也是她茫茫然于醫院裏醒來的時候,所看到的唯一一張親切殷勤的笑臉。據說她們不是同系的,是在某個拉拉幫活動中認識的,後來又湊巧分到了隔壁宿舍,不知怎的臭氣相投。畢業後由于工作地點接近,兩人租了同一套房子,韓若是随遇而安的性子,而諾諾偶爾的撒潑要強,也被她的娃娃音帶走了幾分氣勢,通常換得的都是韓若拍拍她的腦袋,哄小孩子般的對待。這樣一來二去,鐵打的關系就更堅固了。
諾諾回來,韓若就像打了劑強心針,在這舉目無親的鋼鐵大城市裏,有了可以互相依靠的懷抱。于是她也很自然地,把酒店的房間給退了。
不過于情于理,都該跟淩西昂報備一聲。
從手機調出他的號碼,韓若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在那個驚恐寒冷的深夜,他沉穩的聲音,從話筒那端傳來的力量和溫暖。
“嗯?”那邊應該在應酬,他只低低地應了一句示意在聽。
一樣的音色,與那晚一般。
那麽一瞬沒有說話。
“怎麽了?”
“啊,沒、我……”韓若迅速收斂心神,講了要事。淩西昂自然是沒有什麽異議的,只言簡意赅地說了兩點:鎖好門窗,有事聯系。
“好。”
韓若挂了手機,有些悵然若失,過了好久才發現諾諾手指繞着本來就自然卷的卷發,蜷在沙發上,哼着歌兒一搖一晃。
“傻啦?”
“你們的進展好像還不錯。”
“哪裏有。就是一個比較負責任的上司,可憐一個被綁的下屬罷了。累了,睡覺吧。”
“別嘛,為慶祝我們久別重逢,聊聊天嘛。”諾諾一把把她扯倒在沙發上。“來,好好跟我說說,你跟他怎麽樣了?”
“要我說什麽?說我還沒成功入位當小三??”
諾諾聽出她的自厭,“啧”了一聲,“她才是小三嘛,姓方的那個。”
“現在的一對是他們。我才是居心不良的惡心小三。”韓若把頭埋進了抱枕,傳出的聲音甕聲甕氣地。
諾諾一撇嘴,翻了個白眼,“先不說這個,你連續出了兩樁事——你個死丫頭,早點告訴我,我就早幾天飛回來啊!回來我看到你的傷疤才跟我說,你個臭鼻屎!!”
韓若聽到這個久違的口頭禪,心裏剛才的陰暗情緒“噗”一下就不見了,好氣又好笑地第一千零一次地重複,“你能不能改改你的口頭禪,你這樣對得起你這混血大美女的臉蛋嗎?”
諾諾正拿着抱枕壓她,聞言,嘻嘻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好久沒聽到你這句話了,真懷念,MUA~”
這麽一嬉笑打鬧,諾諾本來的話沒說下去,不過韓若知道她想要說的什麽。連續出了兩樁事,都針對她,這背後的黑手,最大嫌疑者是誰——她不傻,很容易就猜到了那個人名。
可是,她沒有證據,沒權沒勢。去報案,僅靠這懷疑,人家不會受理;跟淩西昂說,她于他而言,充其量只是個談得來的朋友,“認識”不滿半年,而那個,是他十幾年相伴左右的親密之人。孰輕孰重?
一想到這個“輕”與“重”,韓若又如同有股悶氣在胸中,将她整個人的情緒,又拉到了黑暗中。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恐怕她現在還是可以冷靜自持的吧。
有些東西,一旦依賴過,就很難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