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蘇易在附近找到一座寺廟,大隊人馬便往那兒去了,只是他們沒想到,在寺廟前與另一批人相遇了。
「可真巧了,居然在這裏遇見!」曾子昂一見到驀魏開心的道。
此人是大燕的三皇子,今年二十五,眉目清朗,多年前曾以大燕質子的身分待在禧京一年,與驀魏算是舊識。
驀魏笑嘻嘻的上前拍他的肩。「多年不見,你不在大燕待着,跑來這裏做什麽?」
曾子昂笑睨他一眼。「還不是為了你的選妃,父皇讓我護送五妹去大禧,盼望與你結親。」
驀魏有點笑不出來了,早知道就別在母後面前逞口舌之快刺激母後,得罪父皇好解決,得罪母後那才是大大的麻煩,可是他現在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
大燕五公主曾巧心從馬車下來,因為沒預期會見到驀魏,有些害羞,不過她的笑容腼眺可愛,驀魏瞥見,對她的印象倒還不錯,跟着揚起淡淡的微笑。
這一幕教随後過來的陰煙瞧見了,她的表情立即一沉,忍不住在心裏怒罵陰奢這烏鴉嘴,說雨會下個不停還真讓她說中了,沿途道路淹水不談,雷還打中兩旁樹林引起大火,吓得她膽顫心驚,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可以躲雨,偏偏又遇到情敵,果然只要有陰奢在,就躲不過黴運。
陰奢剛下馬車,傘才撐起就被強風吹走了,沒了傘,只得淋雨走過去,人還沒靠近,就先接收到陰煙的怒氣,她困惑的微皺起眉,這是又怎麽了?忽然,她又聽見驀魏對着自己大吼——
「陰奢,你搞什麽鬼!」
陰奢又是一陣錯愕,她什麽時候又惹到他了?
「還楞着做什麽,還不過來!」驀魏再吼。
陰奢被吼得有點手足無措,只得趕緊走向他。奇怪,他到底要她做什麽?
「傘被吹跑了不會先回馬車裏躲着,等人送傘過去嗎?還傻乎乎的淋雨過來,你是腦袋進水了嗎?」驀魏邊罵邊将她拖進自己的傘下,只是這麽一來,他反而被擠出傘外,半邊身子瞬間淋濕了。
陰奢被他這樣的舉動吓得都不敢動了,陰煙更是雙眼噴火了,大燕兄妹也因此多瞧了陰奢兩眼。
「反正奴婢已經淋濕了,用不着傘遮,傘您還是自己用就好。」陰奢邊說邊往旁邊退開。
「少啰唆,不想生病就閉嘴,好好待着就是!」驀魏把人拉了回來,對于她的不知好歹相當不悅。
場面頓時變得尴尬極了,所幸寺廟住持得知來的都是什麽人後,慌慌張張趕出來迎接,這才打破了緊繃的氣氛。
一行人被請進寺廟後,發現此處不大,只有四間簡陋的廂房,剛好讓驀魏、陰煙以及曾子昂兄妹一人一間,至于随行人員不管男女就只能在佛堂或走廊打地鋪。
陰奢當然也得跟着衆人擠在這兩處,草萬金瞧主子對她頗特別,遂在佛堂一角替她圍了條簾子,與其他人分開,讓她有個隐密的地方可以休息。
陰奢謝過草萬金後,剛在硬邦邦的地板鋪上毯子,簾子突然被拉開,露出驀魏俊美無俦的臉龐。
驀魏看了一眼鋪在地上的毯子,撇了撇嘴,高傲的道:「跟本宮過來。」
「去哪兒?」她反而往後退一步,擺明不想配合。
他見了不免氣惱。「啰唆!來就是了。」
「可奴婢這兒若沒整理好,晚上沒法睡。」
「你不睡這兒,用不着整理。」
「廂房都滿了,不是嗎?奴婢不睡這兒要睡哪兒?」
「是啊,廂房都分給四位主子了,哪裏還有多餘的?」草萬金見主子現身,也跟過來瞧瞧,聽見主子的話後也奇怪的問。
「本宮與子昂一間,兩個男人擠擠就是,多的一間就給她了。」他對草萬金道。
草萬金訝然,雖說主子對待陰奢的态度很不一般,但主子這樣委屈自己也太過了吧?這可不像主子平日的作風。
「奴婢不敢讓殿下讓出廂房,殿下的好意奴婢心領了。」陰奢馬上拒絕,她并不想欠他人情,尤其陰煙心眼小,剛才他讓傘給自己時,陰煙看她的眼神就像淬了毒似的,自己若再接受他讓出的廂房,絕對又會惹來陰煙的妒意,為自己找來麻煩的。
驀魏神色一沉。「你情願與一群人擠在一起,也不要單獨有個睡處?」
「奴婢不過是陰煙公主的遠房親戚,身分與宮女相當,怎好占了殿下的廂房,讓您與大燕三皇子擠着睡,這不也為難了三皇子?」
「本皇子不嫌擠,倒是好奇驀魏這麽好心讓廂房的對象是誰,原來……是你啊!」曾子昂也來了,饒富興味打量着她,似乎想瞧出她到底有什麽特殊之處,能令驀魏又讓傘又讓廂房的。
他為五妹的親事而來,面對陰煙這等有鳴陸當後盾又有絕世美貌的對手,原本就不抱什麽勝算,他就當作奉父皇之命來走個過場,表示一下大燕對大禧的重視,而今發現驀魏居然連正眼也沒瞧過美若天仙的陰煙,反而對明顯拒他于千裏之外的宮女陰奢不時關注,實在太有趣了。
他緊盯着低着頭的陰奢,見她忽然擡起頭,這一瞬間他的心悸動了,因為他發現她的眼神太過幹淨澄澈……
驀魏見到他的表情變化,眼睛倏地眯了起來,不悅的道:「既然這丫頭這麽不識好歹,就随便她吧!」說話的同時,他的身子往前一步,擋住了曾子昂的視線。
「殿下,不知哪路匪類冒雨躲到這座寺廟來,在門口與咱們的人打了起來,眼看就要殺進來了,卑職過來領人出去殺匪,但為了安全起見,還請殿下留在寺廟內等待消息別出去。」蘇易快步過來禀告。
寺廟內外聚集有三國的人馬,人數約兩、三百,這群匪徒是走不知路才敢來犯。
「哼,不過幾個小賊你就要本宮躲起來,這象話嗎?走,随本宮去給這群不要命的人好看!」驀魏道。
「我也去,好久沒有練身手了,跟去玩玩也不錯。你們幾個,留一半下來保護五公主,其餘人随本皇子一起去。」曾子昂吩咐完,一副摩拳擦掌、準備舒展筋骨的樣子,和驀魏一樣顯然都沒将匪徒當回事。
這兩人年少的時候就曾玩在一塊,多年後再聚,少年玩性都未減。
驀魏臨走前像是想起了什麽,瞥向陰奢交代道:「你去通知陰煙和曾巧心,以防不測,兩人沒事不要離開房間,還有你,傳完話之後就留在陰煙房裏別出來了。」
他這是讓她也躲起來的意思,他和曾子昂領人出去對付匪徒,唯有鳴陸的人馬全部固守在寺廟內保護陰煙,與陰煙一道無疑是最安全的,這次她馬上領情點頭,見她總算聽話,他才滿意地離去。
等驀魏與曾子昂離開後,陰奢立即去找陰煙,陰煙得知外頭發生的事後,大驚失色,還是麗珠告訴她鳴陸的人馬全守着她,且驀魏與曾子昂正在外頭殺匪,她的安全絕對無慮,她這才安下心來,她瞥向陰奢,涼涼的道:「你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不如到外頭去瞧瞧殿下與三皇子是否打退匪徒了。」
陰奢想陰煙對自己沒有姊妹情,又怎會平白護她,分明想等自己張口求她,而自己并不打算這麽做。「大燕公主那兒我還沒過去通知,這就先過去了。」她也不多說什麽,轉頭就走了。
陰煙見她不怕死的往外走,不禁悶了,沒好氣的罵道:「哼,逞什麽強,不肯求我就死在外頭,別想本公主給你庇護!」
關上門前陰奢将陰煙的話盡收耳裏,但倒也不太在意,畢竟就算外頭的匪徒再兇惡,但一群烏合之衆哪能與這些皇子們和他們訓練有素的護衛相比,所以她并不擔心自己待在寺廟內會有危險。
來到曾巧心的廂房外,見到大燕的侍衛嚴守在四周,曾巧心的安全也是無虞的,但該傳的話還是得傳,她走上前去,大燕侍衛認出她是陰煙的人并未阻攔。
「進來。」房內很快傳來曾巧心的聲音。
陰奢對于曾巧心連問都沒問她的身分就讓她進去感到有些訝然,頓了一下才推開門走進去,寺廟的廂房擺設都十分簡單,就一張床、一套桌椅而已,這對一個公主而言實在刻苦得很,陰煙先前就已為這惱怒過,還怪是她胡亂預測天氣,害得她必須到這種破廟受罪,不過她倒沒聽到曾巧心有什麽怨言。
進屋後,她見曾巧心坐在簡陋的木床上,身後挂着一條深色紗罩,襯得這位公主的臉龐十分蒼白,莫非匪徒襲擊之事真吓到她了?
「怎未見伺候公主的人,這人都上哪兒去了?」她發現屋內只有曾巧心一人,沒有其他服侍的下人,奇怪的問。
「我喜歡安靜,讓伺候的人都出去了。」曾巧心說。
「這樣啊……奴婢只是過來傳個話,殿下和三皇子讓您安心待在屋裏,不用擔心外頭的事……」陰奢走近後看得更清楚,曾巧心的臉色何止蒼白,簡直面無血色,連忙關心的問:「公主沒事吧?」
「我沒事……三哥也去對付匪徒了嗎?」
她留意到曾巧心放在膝上的雙手捏得死緊,像是在壓抑什麽,她安撫道:「是的,他與大禧太子一起,應該很快能擺平外頭的混亂,您不用擔心。」
「那就好……」曾巧心露出了一個極為勉強的笑容。
陰奢記得稍早見到曾巧心時,她的樣子雖嬌怯,但也瞧得出一個公主的沉穩,可這會兒卻是……驀地,她眼角閃過一道微刺的光,似是鐵器折射出的光從紗罩透了出來,她心頭一緊,已然明白曾巧心為何這麽異常,但表面上仍不動聲色。
原來紗罩後方藏了人;一把刀正架在曾巧心的後頸上,她低下頭時還瞥見床底下有一灘血流出來,若她猜得沒錯,伺候曾巧心的人已經被殺了,屍體就塞在床下。
「公主若沒其他吩咐,奴婢先告退了。」陰奢冷靜的道。
「你……你就這麽走了?!」曾巧心方才一聽到有人敲門,趕在紗罩後的人有所反應前,馬上急着讓人進來,就是盼有機會求救,此刻見陰奢來了就要走,忍不住急了,只是這一出聲她立即感受到刀鋒朝後頸壓了壓,她怕得只好應道:「呃……好。」
陰奢假裝沒看到她雙手顫抖得厲害,轉過身假裝真要離去。
曾巧心微張開口想再試着把人留住,可是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她怕呼救的同時很可能她的頸子也跟着斷了。
正感絕望之際,陰奢突然又回過頭來,笑着走向她。「奴婢忘了三皇子還交代了要奴婢轉交一樣東西給您,說是外頭混亂,身上攜着寶貝怕不小心會損傷了,這支價值連城的黃山血石匕首暫時交由公主保管。」她不由分說把一樣東西放進曾巧心的手裏。
曾巧心低頭一看,楞住了,這哪是什麽名貴的匕首,不過是一把普通的小刀,而且還有些面熟,好像是原本放在桌上那把婢女用來削水果的刀子,她擡頭朝陰奢望去,見陰奢朝自己眨了眨眼,她瞬間明白陰奢要她配合什麽了,馬上故意再将小刀還回去。「不,這把匕首雖然貴重,但鋒利無比,三哥正好用此殺敵,怎好放在我身上,你還是再帶回去給三哥吧!」
「既然公主這樣說,那奴婢便再将寶刀送回去給三皇子了。」陰奢說着,轉身朝門口走去。
躲在紗罩後方的家夥因為被曾巧心的身子擋着,看不見那把刀的樣子,當然也沒瞧見兩人的眼神交換,只想着哪能讓到手的寶物又飛了,情急之下顧不得挾持曾巧心,急乎乎跳出來朝陰奢追去。「站住!」
陰奢見對方改為追自己,立刻對曾巧心喊道:「跳窗!」
離曾巧心最近的一面牆上就有一扇窗,窗子雖是緊閉着,但材質不堅固,一撞就會開,公主跳窗是難看了點,但保命要緊。
曾巧心閉着眼毫不猶豫的撞出去,那人吃驚,回頭要再将曾巧心抓回來已經來不及,他轉回頭對着陰奢怒道:「臭丫頭,把匕首給我!」人質丢了,至少還有寶貝,他直接去搶她手上的東西,只不過搶到手後他難掩錯愕的瞪大了眼。「這把破銅爛鐵是什麽?那把黃山血石匕首呢?!」
「這……就是黃山血石匕首……」陰奢心虛地說。
他曉得自己被耍了。「他奶奶的,敢騙老子,老子殺了你!」他氣急敗壞,拿着她那把小刀要刺向她。
曾巧心撞開窗子的動靜大,守在外頭的侍衛立即驚覺有異,馬上沖進屋裏。
曾巧心也在侍衛的攙扶下回到屋裏,她的衣服有幾處扯破了,還沾染了泥土,模樣頗為狼狽,但心緒已經鎮定下來,拿出公主的威儀斥喝道:「大膽狂徒,還不放下刀子!」
此人是外頭那群土匪的一分子,他們這群人原本占據隔壁的山頭,但惡名遠播後,近來沒什麽人敢靠近那座山了,他們已經好久沒搶到象樣的東西,這才想說到隔壁這座山試試,一衆行動時遇到暴雨,本想到寺廟躲躲雨,意外發現來了不少大魚,這群人的裝扮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土匪頭子自是下令開搶了,他則是趁亂混進寺廟內,想說背着兄弟先搜刮些財物,省得兄弟們殺進來後好東西全充公了,然而摸進來後他才發覺這群人不是普通人,赫然是三國的太子、皇子與公主!
惹上這些人不是找死嗎?但禍都闖了,通知老大撤退也來不及了,于是他心一橫,打算幹脆挾持其中一個公主弄點財物後自己開溜,也不想管外頭那群兄弟的死活了,哪知讓一個丫頭壞了事,如今沒了護體的人質,手邊只剩壞事的丫頭,他只好試着談條件,「我可以放了她,但你得讓我走!」
「好,我放你走,你放了她。」曾巧心毫不猶豫的說,這人膽敢挾持她,照理是絕對饒不得的,可陰奢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能罔顧。
「不可以,這人縱放不得,來啊,将人給本公主拿下!」陰煙聞訊過來,馬上下令拿人。
這人臉一黑,沉聲問道:「你不管這丫頭的死活了?」
「她的命如何與大燕公主相比?你要殺便殺,你的命必須留下!」陰煙冷笑說。
曾巧心訝異的看着陰煙。「她救了我的命,我已同意以她的命換這人的命了。」就她所知陰奢不是陰煙的人嗎?為何陰煙會這般狠心?
「這我可不同意,這人膽敢挾持你,死十次都不夠,若一時心軟放人,不僅丢了你大燕的臉面,就是鳴陸也臉上無光,畢竟此刻這寺廟內大部分是我鳴陸的人馬,卻讓一個匪徒來去自如,這樣丢臉的事,如何能傳出去!」
聞言,陰奢臉色一沉。敢情她的命抵不過陰煙的臉面?!
曾巧心還來不及再開口,匪徒便氣惱的道:「真是個沒用的賤丫頭,既然你主子不要你活,那老子就送你上路!」
陰奢心涼,閉着眼等死,突然一道疾風從她身側掠過,預期抹頸的刀沒劃下來,只聽見一聲悶哼,刀反而落地了,她驀然睜開雙眼看看是怎麽回事,就見一把劍插入匪徒的咽喉,她再轉頭一望,救她的人竟是驀魏,他和曾子昂回來了,此刻的他臉色陰沉得吓人。
「三哥!」曾巧心馬上撲進曾子昂懷裏。
「你沒事吧?」曾子昂關切地問。
他們剛解決了外面那群不知死活的山賊,就聽說有匪徒趁亂溜進五妹房裏,驚得他趕緊趕過來,所幸五妹平安無事,可想不到陰奢被那匪徒挾持,他正要出手相救,驀魏快他一步将自己的劍飛射而出,殺了那家夥。
「殿下,聽說外頭的山賊有數百,你沒教那群人傷到分毫吧?」陰煙見到驀魏,滿是關心的來到他身邊。
驀魏伸手将擋在身前的她推開,朝陰奢走去,臭着臉托起她的下颚,審視她頸項一道淺淺的傷痕,他的動作已經夠俐落了,但還不夠快,這該死的小賊還是傷了她!「疼嗎?」
「還……還好。」陰奢只覺得頸子有點熱熱的,還說不上疼,可他這樣子讓她很不自在,因為衆人都往他們這裏看過來了。
「草萬金!」驀魏沉聲一喊。
「奴才在。」草萬金趕緊上前應聲。
「把百裏膏拿來給她擦。」驀魏吩咐道。
陰煙聽了臉色微變,百裏膏是西域療傷聖品,據說擦了之後能讓傷口快速愈合且不留疤痕,如此神效令各國皇族都想擁有,但制作的藥草珍貴,取得不易,西域産量極少,就是父皇也只弄到少許,平日還舍不得用,可驀魏卻将這用在陰奢身上,這不浪費了嗎?
陰奢也聽過這神藥,心想自己目前只是個宮女,哪裏有資格用,忙搖手道:「不必不必,傷口不深,随便抹點金創藥就好,不需要用到百……」她發現他的神情變得更陰沉了,聲音瞬間卡在喉間發不出來。
「草萬金,去!」驀魏不耐煩的揮手。
「奴才這就去。」草萬金觑着主子的臉色,不敢遲疑,拎着衣擺快跑出去取藥了。
「你也別以為本宮真舍得将這玩意浪費在你身上,本宮是瞧在子昂的面子上,你救了他五妹,這是替他還恩情。」
陰煙聽了同樣不滿,感謝陰奢救曾巧心,難不成他對曾巧心也有意思?
曾巧心沒想到那方面去,一心只顧慮着陰奢的傷。
倒是曾子昂盯着地上匪徒的屍體輕笑着,看來驀魏對陰奢比他以為的更不一般,看來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福生有兆,禍來有端。情莫多妄,口莫多言。蟻孔潰河,溜沉傾山。病從口入,禍從口出……福生有兆,禍來有端。情莫多妄,口莫多言。蟻孔潰河,溜沉傾山。病從口入,禍從口出……」大太陽底下,草萬金站在東宮殿外迎着烈陽大聲背誦《太平禦覽·人事·口》,惹得經過者無不側目。
兩日前衆人回到了禧京,驀魏回東宮,大燕與鳴陸等貴客則去了國賓府。
回到東宮的第一天,草萬金就被自家主子秋後算帳了,每日都得背誦這段話。
主子這是怪他多嘴,使陰煙不肯分道揚镳,害得主子不得不跟着回京,所以罰他背誦此言,将禍從口出引以為戒,只是今日他都已經背誦超過兩個時辰了,他口幹舌燥也被烈陽曬得要變成人幹了,可裏頭的主子還沒氣消,完全沒喊停的意思。
「草公公還好吧?」蘇易經過他身邊同情地問。
草萬金一身汗,哭喪着臉道:「奴才怎麽想都不公平,當日蘇大人也勸過陰煙公主別走的,可為什麽只有奴才被罰,蘇大人卻沒事?」
「這……我也不是沒事,這不被交辦了一堆任務,這是來複命的。」蘇易也頗感苦命的說。
他們的主子集合了當今皇上的狠辣以及皇後的霸道,簡直是當代最懂得如何磨人的混世魔王,他是仗着與主子一起長大,親爹又是皇上跟前要人禦前都統蘇槽,這才得主子另眼相待,對付他時沒那麽沒心沒肺,頂多讓他忙些,不像整草公公那般暗無天日。
「蘇大人行行好,待會兒進去時替奴才向主子求個情吧!」草萬金都要哭出來了。
「放心吧,主子不是狠毒之人,相信等一下就會赦了你……」
「大膽奴才,竟敢偷懶!再沒聲音,本宮拔了你的舌頭,讓你啞一輩子!」從殿內傳來某人的吼聲。
草萬金雙腿一軟,癱在地上前還不忘趕緊繼續用着嘶啞的嗓音背誦,「福生有兆,禍來有端。情莫多妄,口莫多言。蟻孔潰河,溜沉傾山。病從口入,禍從口出……」他現在真真明白禍從口出的道理了!
蘇易同情的搖搖頭,同時也感覺到主子的脾氣似乎比平常暴躁,猶豫着要不要晚點再過來,省得被遷怒,可是當他正想不顧草萬金的請托,沒義氣的想開溜,就聽到喊聲傳了出來——
「蘇易,怎麽還不滾進來?!」
蘇易摸摸鼻子,這下子想逃也逃不了了。
一刻鐘後,草萬金終于被叫進殿裏,他心想蘇大人果然有情有義、說話算話,替他求情成功了,然而他卻見到蘇易低着頭苦着臉,像是也狠狠被教訓過一頓的樣子,他不安地瞧向主子,見主子一身銀白裝扮,橫卧在鑲金的軟榻上,神情陰狠又憤怒,活像吞了火藥,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趕緊用眼神請蘇易給他個暗示,現下到底是什麽情況?
蘇易吞了吞口水,勉強道:「草公公,你不覺得這東宮有點悶嗎?」
「悶?」這是什麽暗示?他疑惑地問:「是不是窗沒開?奴才這就去開……」
「真不知道母後在想什麽,居然派了個蠢蛋到本宮身邊,這是能幹什麽?!」驀魏不客氣的譏諷。
一道冷汗從草萬金的額頭往下滑落。「這個……是奴才一時驽鈍,想、想必是殿下剛從外頭游歷回來,初回宮中難免覺得宮中沉悶,不如外頭事事新鮮,不如奴才給殿下想個有趣的事做做,讓殿下心情能愉悅……」他腦袋猛轉,試圖亡羊補牢。
「哼,得了,就憑你這豬腦袋,能想出什麽讨本宮歡心的事?本宮叫你進來是要你去跟母後說一聲,讓她別多事辦什麽選妃宴,那等無聊的事本宮不會出席。」驀魏繃着臉道。
母後一得知他回宮就大張旗鼓的要展開一系列的選妃活動,這不是吃飽了撐着嗎?父皇也不管管母後,盡讓她想着害兒子的方法。
「這……殿下不是覺得宮裏悶嗎?若有個活動正好可以解解悶……」草萬金不知死活的說。
「啧啧,草萬金啊草萬金,你不只蠹,原來你還找死!」驀魏氣得坐起身來。
草萬金吓得趕緊跪地。「殿下請先聽奴才說完,皇後娘娘必是見您這次回來帶着兩位公主一起,想打鐵趁熱……呃……奴才的意思是,您不如順着皇後娘娘,假意同意參加選妃宴,如此便能名正言順的以想先了解各國公主喜好與興趣為由,将陰姑娘叫到東宮裏來整……呃,來伺候。」他見主子變臉,怕腦袋不保,趕緊說重點。
驀魏本已抄起桌上的茶盞要砸向他的腦袋,聽完他的話後,先是一楞,接着嘴角逐漸揚起。「你這奴才連母後也敢背叛,竟然唆使本宮假意奉承?」
「奴才不敢背叛皇後娘娘,奴才只是擔憂殿下的心情……」草萬金抹抹汗,幹笑着。
驀魏冷笑道:「看來你這個笨奴才還是有點用處的。」
「奴才為求生存,就是豬腦袋也得擠點東西出來。」草萬金說。
蘇大人臉這麽黑,又提示主子悶,一開始他也沒多想,但被逼急了也有想通的時候,抵達禧京後,衆人各有去處,道別時主子對陰煙與曾巧心兩位公主是連一眼也沒有多瞧,唯獨怒瞪了陰奢好幾眼,還一副意猶未盡想帶回東宮繼續整的模樣,可惜她畢竟是陰煙的人,主子沒有理由把人帶走,這不回來後臉色一日臭過一日,自己雖是皇後娘派來的,但伺候主子這麽多年,又哪裏猜不出主子的心思。
驀魏跳下軟榻,擰起草萬金的耳朵。「你這奴才既然有了好提議,還杵在這裏做什麽?去國賓府将人給本宮拎來!」
「痛……痛啊!」草萬金苦命的喊,主子下手不留情,他耳朵要被擰落了。
「殿下,您先饒了草公公的耳朵,他才能替您去将人請來啊。」蘇易忙上前相救。
「請什麽,那丫頭也配本宮用請的嗎?本宮讓她爬過來她也得爬!」
「爬?」
「對,就讓她爬來東宮!」
驀魏坐在殿內,聽說陰奢來了,俊容頓時亮了起來,他翹首往殿外望去,就見陰奢跪在地上,他不禁一怔。
「這是做什麽?」
「回殿下,您讓她爬過來,她沒照做,奴才們就只得請她向您跪伏認錯了。」草萬金道。
「本宮什麽時候說過讓她爬進東宮的?」
「您擰着小人耳朵時是這麽說的。」草萬金的腦袋開始突突地跳了起來,主子不會不認帳吧?
「放肆,本宮好端端地下這道命令做什麽?!」
草萬金傻眼了。「您不是要整……」
「住口,本宮要整誰?本宮要整你!還不去将她帶過來!」驀魏吼道。
這魔王!草萬金好想一頭撞向柱子來個一死百了,省得再繼續受這非人的折騰。
「你兩只狗腿是不是缺板子跑不動了?」
草萬金剛邁開步伐,身後就傳來主子的咆哮聲,他馬上将皮繃緊,撒開狗腿快跑。
由于他跑得急心裏又害怕,來到陰奢面前時累得像條狗似的吐舌猛喘氣,過了一會兒才有辦法好好說話,「陰姑娘,殿下赦你不用跪,讓你進去呢。」
陰奢微擡起頭,看了殿門口一眼,慢慢地起身,但不是往殿裏走去,而是後轉身要離開。
草萬金一驚,馬上将人攔住。「殿下讓你進殿,你這是要上哪兒去?」
「殿下要見我可以,但這般侮辱人也夠了,我并非大禧的子民,跪伏在地上這麽久,也算盡到身為奴婢的謙卑,這就不再進去見殿下了,還請殿下見諒。」她也是有脾氣的,一開始說讓她滾到東宮,她當然死也不願意,直接走着進來,來了還讓她跪着好一會兒才說要見她,她好歹也是一國公主,骨氣還是有的。
「啊?你……你別走!」他驚在當場。她竟敢不甩主子?!
陰奢不理會,繼續走。
草萬金急了,再次上前攔人。「你怎能就這麽走了?」
她繞過他,腳步不停。
「站住!」原本該在殿內等人的某人,老遠見她居然轉身要出宮去,耐不住便跑了出來。
陰奢聽到聲音連回頭都沒有,還開始小跑步,想着離他越遠越好。
驀魏氣惱的追了上去,腿長的好處就是沒幾步就能逮到獵物,他一把拎住人家姑娘家的後領。「看你還能往哪兒去!」
她側過頭不滿的斜瞪着他。「請放開奴婢!」
他瞧着她兩腳懸空踢着,樣子滑稽,忍不住笑出聲。「你的腿還真短。」
陰奢氣極了。「奴婢是女人您是男人,奴婢的腿若是長過您,該被笑話的就是您了!」
驀魏笑得更開懷了。「本宮本以為你是個悶葫蘆,天生連舌頭也短的,想不到竟然激出了你的伶牙俐齒,很好,本宮不喜歡嘴笨的。」
她的臉黑了。
「殿下,您好像勒着她了,是不是氣上不來要厥過去了?」草萬金好心提醒。
驀魏這才發現自己拎着她的後領,衣服前襟跟着往上提,直接勒着她的喉嚨,真有斷氣之虞,趕緊松手放人。
陰奢跌坐在地,方才她差點就要無法呼吸了,這會兒擺脫了箝制,她急忙大口吸氣。
「喂,吸夠氣就随本宮來,本宮有話對你說。」驀魏見她稍恢複一點人氣,便高高在上的吩咐,完全沒有差點勒死人的內疚。
她用力再吸足一口氣後,讓草萬金扶着站起身,這下子她是真的忍無可忍了。「您是以要了解陰煙公主喜好的名義将奴婢提來的,可奴婢身分低下,沒資格說公主的事,您若真想知道什麽,不如自己去問公主,相信公主會很樂于告訴您有關她的一切,奴婢這就告辭。」
她說走就走。
見她板着臉,驀魏的臉色也變得相當難看。
草萬金怕她真走了他又要承受主子的怒火,急忙攔住人斥道:「大膽,竟敢無視殿下,該當何罪?!」
陰奢聽了正要張口反駁,驀魏已經掄起拳頭朝着草萬金腦袋敲下去。
「是你得罪她吧?本宮讓她別跪了,要你将人帶過來,可你拿雞毛當令箭,說沒兩句話就将人氣走,辦事不力,一點用也沒有,這還不去領罰?打完二十大板再來見本宮!」
「嗄?」草萬金內心嘔出一口老血,這無良主子,是誰說讓人滾來東宮的?剛剛差點勒斷人家脖子的又是誰?得罪她的分明是主子自己,竟全賴到他身上了!還有,對主子不敬的是她,為何挨板子的是他?天理到底何在?!
「楞着做什麽,還不去領罰!」驀魏催促道。
「是,奴才這就去……」草萬金一臉悲憤的就要離去。
「等等,殿下想罰的是奴婢,何必借題發揮的責罰草公公,原來這就是您身為主子的擔當?」陰奢說。
「你說什麽?!」驀魏銳利的眸光射向她。
「奴婢只是替草公公不平,而您要是講理之人,必能理解。」
草萬金差點拍手叫好,簡直是正義之聲啊!他頓時欽佩起陰奢來。
驀魏瞬間鐵青了臉。「本宮要罰一個奴才還講什麽理?」
「您不講理也無妨,反正這是您大禧東宮的事,奴婢是管不着的,這就離去。」她漠然道。
「你當本宮這裏是你能夠來去自如的嗎?」驀魏怒道。
「您留下奴婢又有何用?奴婢幫不上您任何忙。」
「有用沒用本宮說了算,來人,将人給本宮架進東宮!」驀魏喝聲方落,立刻就有幾個小太監上來将她架起來帶走。
陰奢氣到都傻眼了,難不成大禧太子實際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