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秋獵五
樓音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火辣辣刺痛的脖子,雙手止不住發抖。而季翊卻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撣落了衣服上的泥土,他回頭,對樓音再次伸出手,意圖拉樓音起來。可樓音就那樣看着他,眼裏有憤怒,有恐懼,還有震驚。
這感覺太熟悉了,前世那種種噩夢般的回憶又席卷而來,他暴虐的眼神,他瘋狂的吻,還有他溫柔卻又嘶啞的聲音,像咒語一般在樓音腦海裏翻騰。是他回來了,他又回來了!
樓音想到這裏,眼裏的恐懼無限放大,她不知不覺地退了一點,雙唇開始打顫,散落的發髻随風飄動,荒涼而靜寂。此刻的樓音如同猛獸嘴邊的獵物一般,被恐懼席卷全身,卻又無能為力。
原本絕處逢生的心情在此時消失殆盡,接踵而至的是更無孔不入的絕望,她感覺自己身體每一次都在叫嚣着懼怕,從頭頂蔓延至腳底。
季翊伸出的手半天沒有得到回應,他收了回去,說道:“公主受了驚吓,随我回行宮吧。”
身後是讓人死無葬身之地的懸崖,眼前是前世的夢魇,樓音想說話,卻發現喉嚨像是紮着千萬支銀針一般,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僅僅是這樣,他對自己的殺傷力就已經如此強大了,若等他日後羽翼漸豐,那……
樓音驀然擡眼,決絕地看着他黑如深淵的雙眼:殺了他!殺了他!
在兩人之間的氣氛陷入詭異沉寂時,一聲嬌俏的聲音打破了這氣氛。
“公主?這是怎麽了?”
秦語陽與于太傅的孫女于婻騎馬走了過來,看到眼前的場景吓了一跳:樓音發髻散亂,臉色蒼白的坐在懸崖邊上,季翊站在她面前,兩人眼神相對,卻又不發一言。
兩位小姐下馬行禮,連忙問道:“可是出了什麽事?”
季翊道:“剛才公主遇刺了。”
說了這話,秦語陽和于婻身後的兩個侍衛立馬沖上前來,站在了樓音兩側。秦語陽也是吃驚,四處張望了一番:“遇刺!刺客呢?”
季翊指了指懸崖,說道:“遇刺失敗,自殺了。”
于婻被這情況吓得說不出話了,活了十六年還第一次聽說真的此刻,但秦語陽卻沒聽進去季翊的話,她的注意力全被季翊手背上的傷口吸引去了,“季公子,你受傷了?快讓我看看傷得嚴重不嚴重!”
Advertisement
“小傷。”季翊猛然将手負到背後,說道,“護送公主出去吧。”
早有侍衛快馬加鞭出去遞消息,所以樓音還未走出叢林,禁軍統領與尤将軍就帶着上百禁軍前來接她。
“阿音!你可有事?”尤将軍跳下馬,沖到樓音面前,眼裏擔憂滿意,“刺客可有傷到你?”
樓音早已拉起衣領遮住了脖子,目光呆滞地搖了搖頭。
禁軍統領王大人“撲通”一聲跪在樓音馬下,說道:“臣救駕來遲,請公主降罪!”
樓音只是看了他一眼,發出了微弱的聲音:“先出去吧。”
尤将軍看着樓音如癡兒般的神态,無聲地嘆了口氣。他只道樓音是被此刻吓傻了,卻不知樓音是被身旁那默不作聲的男子吓的。
出了圍場,樓音看見早已急得原地踱步的皇帝張着雙手小跑了上來,“阿音!”
樓音下馬,沉了沉氣,說道:“父皇,兒臣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皇帝上上下下打量了樓音一番,确定她沒有被刺客傷到,這才說道:“宣太醫!”
樓音皺了皺眉頭,說道:“父皇,先讓兒臣歇息一會兒吧,兒臣……實在是受了驚吓。”
“好好好!”皇帝攬住樓音的肩膀,說道:“讓所有太醫到公主殿前候命!”
一時間,現場的氣氛肅穆到無以複加。樓音眼光透過皇帝的肩膀,看向他身後的紀貴妃。她眼裏的擔憂不比皇帝少,甚至雙唇都有些發白,只是恰巧,手裏的絲絹像是要被揉爛一般。
在枝枝的攙扶下,樓音經過紀貴妃身旁,低聲說道:“貴妃娘娘不必擔心了,我沒事兒。”
紀貴妃的呼吸聲很重,她握住了樓音的手,說道:“沒事就好,否則,此次本宮真是難辭其咎。”
樓音回以一笑,慢慢送開了她的手,然後拿出自己的絲絹為紀貴妃擦去了手心的汗,“瞧瞧,貴妃娘娘急得都出汗了,我真是感動。”
紀貴妃看着她,嘴角扯出一絲笑,“應該的。”
車馬已經備好,枝枝攙扶着樓音上了馬車。馬車開始慢慢掉頭,樓音卻突然叫停,伸出半個身子對皇帝說道:“父皇,此次遇刺,多虧了季公子,他武藝超群,一舉擊退了兩個刺客,否則今日兒臣絕不能活着走出圍場了。”
現場氣氛一度再陷入沉寂,季翊的眉心跳了一下,複而舒展開來,他擡頭,對上皇帝探究的目光,說道:“公主言重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秋獵提前結束,皇帝讓受了驚得樓音先回去歇着,待精神恢複了再與季翊一同細說遇刺經過,而禁軍統領王大人不等皇帝說到他,便自行卸了盔甲,先去領了一百板子。
一行人,匆匆回了行宮。
商瑜挺着大肚子跟在尤暇身後,想上前去找紀貴妃,卻又怕被有心人看見,只得作罷。她原本以為,收買的兩個禁軍武藝高超,陪伴樓音的又是那只會吟詩作對的季翊,此次樓音一定沒有機會活着走出來了,可誰知……季翊什麽時候能擊退兩個禁軍了?
不知不覺,商瑜後背被汗水浸濕了,她打着冷顫想到:幸好,兩個禁軍任務成功與否都會自盡,不會供出她與紀貴妃來。
突然,尤暇停下了腳步,與刑部尚書岳大人見禮,商瑜慌亂中看見岳大人身後跟着的岳雲鵬,連忙躲在尤暇身後,不敢擡頭。只聽見他們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寒暄的話,岳氏父子便要告辭,商瑜總是松了一口氣,卻聽見岳大人走過她身旁時,低聲說道:“瑜側妃身懷六甲,怎麽也來了圍場,應當在東宮好生休養才對,若是動了胎氣,皇上與太子恐怕要怪罪下來。”
商瑜不敢擡頭,連忙稱是,岳氏父子這才走了。
而這廂,郁差随着季翊出了圍場,抱怨道:“殿下怎麽……您這樣暴露了,不光大梁皇帝會起疑,咱們太子那邊……”
“郁差。”季翊打斷了郁差的話,說道,“你說,人這一世什麽才最重要?”
“啊?”
“算了。”季翊如釋重負地一笑,說道,“今晚你準備一下,咱們潛入上清寺。”
上清寺何許地也,乃大梁國寺。除了沒有子嗣的太妃會被送到上清寺度晚年,犯了事的妃子也會被送到上清寺,名義上為國祈福,實則上是變相的打入冷宮。
而月美人,正是建光年間第一位被送入上清寺的妃子,還是被自己族姐紀貴妃下令送進去的。她被褫奪封號,現下已經是紀美人,此時在簡陋的屋子裏,差點哭瞎了眼睛。她将唯一的侍女趕了出去,一人在簡陋的房裏落淚。
她不明白,自己只說了皇後的壞話,怎就落了這樣的下場,明明前些日子皇上還寵她寵得緊。都怪樓音,明明是她動手打人,最後受罰的卻是自己!
她不服!明明她有望寵冠後宮,如今卻被打入這冷宮!
埋頭哭泣時,忽然一雙手撫上了自己的脖子,冰涼粗糙,帶着淡淡的香味。紀美人一喜,立馬反手握住了那雙手,“皇上!是您嗎?!”
可一回頭,那雙手卻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一用力便将她摁在桌面上,她一邊拼命掰着那人的手,一邊踢動腳下的凳子,可那人卻像魔鬼一般,笑眯眯地看着她掙紮,一點一點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紀美人漸漸無法呼吸,一張臉由紅變紫,最後連掙紮的力氣也沒有了。她感覺眼前開始昏花,一陣陣地翻着眼白,意識一點點地消失,那人卻突然松開了手。
好不容易能呼吸的紀美人癱倒在地上劇烈的咳了起來,待氣兒順了,才開口喊道:“救、救命……”
可這屋子在寺廟最偏僻的角落,哪裏有人聽得見她的呼救。她只見那人慢慢蹲了下來,一張精致得可怕的臉湊近她耳畔,說道:“你這張嘴,罵了我的阿音?”
紀美人一個哆嗦,心裏只道是樓音竟還不放過她,居然派了人追到寺廟裏來殺她,“你……”
“你”字還沒說話,那人突然掏出一把刀,明晃晃地,像是一道催命符。
“你竟敢辱罵我的阿音?”
紀美人渾身發顫,雙手撐地,雙腳蹬着地面想一點點往後退,奈何那人一把擒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張開了嘴。
“我割了你的舌頭,用它來給阿音賠罪,你說可好?”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