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明珠
殿內,樓音正端坐于軒窗下,一身錦緞煙霞紅提花宮裝,映襯得屋子裏的花束都失了色。季翊進殿行了禮,擡眼卻見她頭上金瓒鳳釵,像畫卷裏的金鳳凰一般不真實。
“啧……”樓音捂了捂鼻子,“季公子身上好大的酒氣。”
季翊往後退了兩步,道:“望公主見諒。”
樓音鼻子裏嗯了一聲,然後看着枝枝為季翊奉上了茶水,這才道:“本宮記得,前幾日季公子曾說過可以幫忙尋找岳雲帆的下落……”
樓音聲音越來越小,她盯着季翊,但季翊卻只是專心品茶,頭都不擡一下,似乎在等樓音的下文。“岳雲帆至今下落不明,本宮……”樓音盛裝下的威嚴有些招架不住季翊的淡定了,“可否勞煩季公子幫忙?”
季翊擱了茶杯,面容溫潤無害,“公主只管吩咐。”
見他答應得爽快,樓音松了一口氣,卻又不能完全放心,“切忌,莫要讓外人知道此事。”
季翊點頭,兩人便是一陣沉默。他只垂眸不語,溫和的樣子像一只小貓一般,可越是這樣,樓音便越是害怕。
“無事了,季公子請回吧。”
“公主,臣可以求些許報酬嗎?”
季翊突然開口,讓樓音有些失措,“報酬?”
“嗯……”季翊環視殿內一圈,指着書桌道:“公主把那個鳳桐古硯送給臣如何?”
那擺在書桌上的鳳桐古硯,原本是大梁文豪胡大學士的珍愛之物,也是流傳了百年的老坑硯臺,整個大梁只此一樣,胡大學士逝世前将此物獻給了皇帝,當時太子求了皇帝好幾天也沒求到,最後卻是送進了摘月宮。
樓音自然也十分喜愛這個硯臺,平時都舍不得用,只擺放着做觀賞,亦不許宮女太監們輕易觸碰它。
枝枝聽了季翊的要求,挑了挑眉,靜靜等着樓音的反應。若是以前,樓音那樣迷戀季翊,肯定二話不說将硯臺拱手送人,而如今……
樓音點點頭,道:“季公子喜歡便拿去吧,這硯臺放在這裏幾年了,本宮也沒有新鮮勁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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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枝連忙将硯臺裝了起來,遞給了季翊。季翊接過硯臺時,枝枝見他手背青筋暴起,倒了吓了一跳,“季公子,你……”
“臣謝公主賞賜。”
第二日傍晚,樓音在養心殿等到批閱完奏折的皇帝,陪着他一同用晚膳。皇帝今年身體漸漸虛弱,飲食便清淡了許多,晚膳多是清粥。樓音讓布菜的太監退下,親自給他夾菜,而皇帝顯然胃口不錯,給他夾的菜都吃得津津有味。父女二人其樂融融,看起來倒像普通人家。
“商太傅的事情怎麽樣了?”皇帝漱了口,像聊家常一般說道。
自從把此事交給樓音,皇帝便再也沒有過問,這也是他一貫對樓音的态度,放權後便不再插手。
“阿音無能。”樓音低着頭,沉聲說道,“只查出了馬被下了藥,卻再找不到其他線索了。”
皇帝挑眉,擡頭看着樓音,“哦?岳承志呢?”
“已經盡了全力,但是在是找不到線索了。”樓音面露慚愧,站起來福身,“女兒辦事不利,請父皇恕罪。”
“唔……”皇帝沉吟一番,說道,“以親王之禮厚葬商太傅,此事交給你去辦,岳承志,就繼續審查商太傅的死因吧。”
樓音坐了下來,拿起勺子卻又放下了,皇帝問道:“怎麽了?飯菜不合胃口?”
“嗯。”樓音點頭,“湯裏有一股子姜味兒。”
樓音自小最讨厭姜,所以她的吃食裏一律不準出現姜。禦膳房的人不知道今早樓音會突然來陪皇帝用膳,便只按着皇帝的口味準備了早膳,這鲫魚湯裏定是要放姜才能去腥味兒的。
還未等皇帝發話,他身邊的掌事太監已經連忙将那道鲫魚湯撤了下去,心想今日禦膳房值班的人又要倒黴了,不由得搖搖頭,可憐可憐那幾個同鄉。
“是兒臣今日來得突然,也不能怪禦廚,罷了,下次注意便是了。”
長福正要去禦膳房訓斥一番呢,聽見樓音這麽說,倒是詫異地看着這位公主,沒聽錯吧他?
回了摘月宮,見席沉已經在門外候着了,依然面無表情,手裏握着一封信。
“周國那邊的信?”樓音看了席沉一眼,見他點頭,便接過已經拆好的信看了看,依然是一封家書,并無特別。
“以後不用了。”樓音想了想,反正自己也看不懂季翊與周國來往書信內容的玄機,這樣也是浪費時間。
席沉點頭,樓音卻突然疑慮起來,問道:“你每次截獲他的書信,都很順暢嗎?”
“屬下每次趁送信人歇息時将原件帶走,迅速複制後把複制品放回去,從未失手。”
“……”
樓音沉吟,突然覺得自己被耍了。
她原本是想看看季翊與周國到底是以什麽方式在聯系,可席沉做了手腳後,他不可能沒有察覺,可這麽多次席沉的行動依然沒有受到阻力,只能說明季翊他根本就沒想過要阻止席沉,或許季翊根本就準備好了假的書信等着席沉帶走。
樓音将手裏的書信捏成了團,狠狠扔了出去。近段時間,她總感覺,她像一個戲子在演戲,而季翊卻像一個看戲人,眼睜睜看着她表演卻假裝不知道。粉碎的硯臺,每次截獲的書信,就像是季翊一次次無言地挑釁。
可樓音不明白的是,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因為複仇,而季翊又是為了什麽?
看樓音陷入了沉思,枝枝以為她又跟以前一樣,想着理由去纏一纏季翊,于是說道:“殿下,今兒奴婢還聽說了一件事,季公子去官府報案了!”
“哦?”樓音突然坐直了,饒有興趣地問,“什麽案子?”
“他說他的夜明珠被盜了!”
樓音托着腮,問道:“就是給本宮尋的那顆西域夜明珠?”
枝枝點頭道:“嗯!”
“殿下,屬下昨夜潛入季府時,分明還看見了那顆夜明珠。”席沉平時話少,今日難得多說了幾句,“就放在他的床邊,深夜裏也透着瑩白的亮光。”
樓音挑眉,越發有了興趣,“在他床邊居然也能丢?”
“很正常呀。”枝枝道,“西域夜明珠這麽珍貴,季公子又不好好藏着,他的府邸總共就那麽些個侍衛,當然有小賊要去偷呀!”
樓音沒再聽枝枝說下去,她只覺此事蹊跷得很。誰有那本事能從季翊的床邊偷走東西?莫說夜明珠了,一根頭發絲兒都休想碰到。當然這話樓音不能說出來,畢竟此時季翊在枝枝和席沉眼裏只是個武藝平庸的弱國質子。
緩緩往內殿走去,枝枝服飾着樓音去換衣裳,二人進了內殿,卻看見床上赫然擺着一個精致的木盒子。
樓音疑惑地看了枝枝一眼,枝枝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盒子。
剎那間,一陣耀眼的瑩白充盈了整個寝殿,灼灼光華,如夢似幻。那盒子裏一顆珠子,圓潤潔白,從裏至外透着盈盈光亮,絢麗卻不刺眼,看着枝枝癡癡站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