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顆糖...
剛下完一場雪,空氣冰涼涼的。
夜晚的希城很冷,寒風凜冽,刀子似的往臉上刮。
唐微微慢吞吞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剝開包裝紙,把糖果塞進嘴裏。同時低頭看着手機。
系統冷冰冰的提示音響起:
“綠江地圖正在為您導航……當前位置信號弱……”
屏幕泛着熒熒的光,照在她臉上,烏黑的眼睫染上淺淺的亮色,膚色比雪還要白。
看着地圖上那個到處亂轉分不清東南西北的箭頭,棒棒糖被她咬得咔噠咔噠響,直接四分五裂在嘴裏。
唐微微把紙質的棍子從嘴邊拿下。
剛想抱怨這破手機幾句,一陣夜風倏然拂面而過,冷得她縮了縮脖子,把臉埋進圍巾裏。
到嘴的話又憋了回去,改為在心裏罵:
辣雞導航,辣雞手機!
朕要你們何用?!
街道上幾乎沒有行人,路燈昏黃,月光凄冷的光籠罩下來,襯得整條街都荒涼無比。
十六歲花季少女孤獨一人行走在冬夜的冷風中,唐微微覺得自己好不凄慘,簡直就是小可憐本憐了。
前面有一個巷子,旁邊的路燈應是壞了,光線暗沉。
巷口模模糊糊有一道人影,高挑清瘦,大概是位少年。他整個人都匿在黑暗中,只有指尖一點猩紅是清晰的,火光明明滅滅。
冷風裏裹挾着淡淡煙草味飄過來。
雖然氣味并不濃烈,但唐微微對煙味向來敏感,一聞就容易咳嗽。
“咳咳咳咳——
夜色深濃,萬籁俱寂。
她這咳嗽聲幾乎驚天動地,少年只要沒聾當然也聽見了。
他拿煙的手頓了頓,側頭看過來,瞧見女孩纖細嬌小的身影,正彎着腰咳得要死要活的樣子,啧了一聲,把煙頭抵在身後的牆上,按滅。
唐微微咳了半天,終于緩好。
擡眼看過去,那點火光已經不見蹤影了。先前的煙味也已散去。
唐微微猶豫一下,還是往前走了幾步,沒敢靠太近,禮貌開口:“請問一下,你知道錦繡花園怎麽走嗎?”
她天生聲線偏細,說起話來輕輕軟軟的。
距離有些遠,少年沒聽清,略低的嗓音響起:“什麽?”
唐微微又重複了一遍。
“……”
少年沒說話,斜靠着牆的後背忽然直起,擡腳往她這邊走。
唐微微下意識後退。
注意到她的反應,少年停住腳步。
他從黑暗裏走了出來,身形輪廓清晰了許多,只是五官依舊沉浸在夜色中看不太真切,。
“小姑娘。”少年喊她,語氣裏帶着玩味,“你怕什麽,嗯?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怕你圖謀不軌啊。
唐微微面無表情的想,心裏對他那聲稱呼有些不滿。
少年又開口:“你說話能不能大點聲。”
隔着不到兩米的距離,他垂眸打量着前面的女孩。
烏黑柔順的長發披在身後,額前薄薄的劉海,臉蛋估計只有巴掌大,還有一小半埋進了圍巾裏。露出的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特別無辜,像只迷路的小鹿。
唐微微第三次重複道:“錦繡花園怎麽走?”
少年無聲勾起唇,還真迷路了。
他拖着尾音“啊”了一聲,像是在思索,然後懶洋洋地開口:“不知道。”
“……”
唐微微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維持着禮貌假笑:“好的,謝謝叔叔。”
少年語調微揚:“叔叔?”
“你喊我小姑娘,那我當然得喊你叔叔啦。”
“是哥哥。”
唐微微才懶得搭理他,托着行李箱想走。
轉身的一剎那,少年冷淡的聲音響起:“前面路口左拐就到了。”
她動作一頓,重新回過頭。
少年又回到了原先站着的位置,背倚着牆,上半身微彎着,從口袋裏摸出煙盒,抖了抖。
雖然沒看清臉,但唐微微莫名有種直覺,這人應該挺帥。
那行吧。
她彎了彎唇,眼角漾出月牙的弧度,右手放在嘴邊,提高音量,一字一頓地喊:
“謝-謝-哥-哥!”
“……”
啪嗒。
煙盒掉在了地上。
少年眯了眯眼,看着女孩遠去的方向。片刻後,半蹲下去重新撿起煙盒,舔着唇發出一聲輕笑。
叫起來還挺好聽。
到家剛好是十點整。
錦繡花園屬于偏舊式的小區,比不上唐微微之前在臨城住的房子繁華,但這裏卻更溫馨,也更有家的味道。
收拾完行李,電話剛好響了。
唐微微看了眼備注,頓了頓才接起來:“喂,媽。”
“我到家了……嗯,外婆已經睡了……今年可能來不及回來過年嗎?好,我知道了。”
挂完電話,唐微微表情很平靜,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沒太多失望之類的情緒,畢竟她早已習以為常了。
她知道媽媽也不容易。
于婉吟一個女人,卻要肩負起這個家,她很辛苦,唐微微是理解的。
可理解歸理解。
她還是希望,媽媽能抽出點時間,多陪陪自己。
總不能讓她沒有父愛,連母愛也瀕臨在失去的邊緣吧。
這樣下去她可真要成小可憐本憐了。
三月初,希城的天氣還是很冷。
唐微微怕冷,去三中報道的那一天,也沒想着打扮得光鮮亮麗光彩動人地出現在新同學面前,随便裹了件深色的棉服就出了門。
路過那個巷子時,唐微微沒忍住多看了眼。
和那天晚上的寂靜不同。晨光微熹,照亮了這個胡同小巷的全部樣貌。
巷子裏邊開了一排排小店,還有賣早點的攤子,有豆漿的香味在空氣裏彌漫,來來往往的人不多,說不上熱鬧,也說不上冷清。
唐微微在巷口停了一會兒。
視線掃過那堵灰白色的牆,牆面斑駁,底下雜草叢生,有一些塑料垃圾,倒是沒看見煙頭。
她又湊近了仔細看了看,還真沒有。
唐微微覺得有點新奇。
沒想到竟然還是個有素質的不良少年。
……
三中,高一九班。
講臺上的女孩沒穿校服,寬大的棉服套在身上卻一點不見臃腫,五官柔美,屬于毫無攻擊性的長相,一看就是那種聽話懂事的乖乖女,和九班的風格大相徑庭。
等老師介紹完畢,底下一群小雞崽們紛紛拿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唐微微,時不時跟旁邊的同伴小聲讨論幾句:
“這就是我們班這學期新來的轉校生?看上去好乖啊。”
“哇靠,這顏值夠能打的啊,像個小仙女!”
“切,沒見過穿這麽土的仙女,你看她那衣服,我姥姥都不穿這個顏色款式了。”
介紹完,就是安排座位了。
班級內幾乎坐得滿滿當當,只剩第四組最後一排有一張空桌子。
唐微微沒得選,擡腳往那邊走。
全班同學對她行注目禮。
“……”
唐微微頂着所有人或同情或羨慕的目光,淡定入座。
餘光掃過旁邊的抽屜,發現裏面塞滿了書。
原來旁邊的位置有人啊。
結合大家那複雜的眼神,她猜測這位同桌多半來頭不小,應該是個牛逼哄哄的大人物。
老師開始上課,唐微微還沒去領書,只能先借同桌大佬的一用。
翻開第一頁,上面沒寫名字,而是用黑色水筆畫了三條豎線,大小幾乎橫穿整頁紙,也不懂是什麽意思。
“欸,新同學。”旁邊一個男生壓低了聲音喊她。
唐微微轉過頭,漂亮烏黑的眼睛眨了下,眼神疑惑。
近距離看,她皮膚白得宛如瓷肌,幾乎沒有一絲瑕疵,睫毛長而密,像把羽毛做的小刷子。
賀行舟明顯怔了片刻,斂了斂心神,然後才指着她桌面上的書,繼續壓低嗓音神秘兮兮的對她說:“這書,不能碰。”
不能碰?
也許是男生的反應太奇怪,唐微微看向桌面上那本奇怪的數學書,書頁上那三道普普通通的線條落在她眼裏,莫名變得詭異了起來。
這課本該不會是什麽被詛咒了的禁.書,不能翻開,一翻就要嗝屁之類的吧?
唐微微被自己的腦洞吓了一跳,有點好奇的問:“為什麽呀?”
賀行舟沒解釋原因,只神情嚴肅,語氣認真的對她說:“快把書合上。”
唐微微“啊”了一聲,照做。
“再放回去。”
唐微微把書往抽屜裏一塞。
賀行舟急了:“不行不行,你得放回原來的位置,要保持原樣。”
唐微微還記得這本書是夾在英語和語文中間的,層層疊疊的書,抽出來容易,再塞進去就比較麻煩了。
她費了點勁才放回了原處。
賀行舟總算滿意了,舒了口氣,放下心來。
好奇心旺一向旺盛的唐同學追問道:“這書是誰的啊,為什麽不能碰?碰了會怎麽樣?”
賀行舟湊過去,只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語氣幽幽:“會死。”
唐微微一驚。
賀行舟還想說什麽,他的同桌推了他一把,探出頭對唐微微說:“妹子你別聽他瞎扯,這書是川哥的,他不喜歡別人亂動他東西。碰了最多打一頓,死不了的。”
唐微微:“……”
社會社會,惹不起。
唐微微想起剛剛在書頁上看見的三道豎線,結合隔壁桌口中的“川哥”,靈光一閃,恍然大悟——
敢情那不是什麽神秘符號,其實就是個“川”字啊!
這位哥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要把字寫那麽大,那麽飄,重點是還那!麽!醜!
于女士從小就逼着她練字,一直給她灌輸一個道理——
字如其人。
看這字跡,啧,這位哥真人得醜成什麽樣啊?